第五章 无尽长恨

　　　忽然兵刃交击之声停了下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莫老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答应入我家公子麾下，替公子找寻那笔大宝藏。日后我家公子登基称帝，你可就是大大的功臣，到那时，高官厚禄可就享之不尽啊！”
　　　“图纸我已经画出来，给你了，若想找到大宝藏，还须找到琉璃刀。在下乃一乡野小民，做不来大事。”那个被称作“莫老先生”的人应道。
　　　周维谷听得两人对话，惊觉一人便是日间在酒楼所见的苦谛，另一人便是自己的师父莫天风。只听苦谛继续说道﹕“你既已知晓公子的秘密，却又不想替公子办事，偷了解药跑了出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罢便双掌齐推，莫天风只觉一道雄浑的掌力涌向自己的胸口，莫天风虚双臂探出，托住苦谛的手肘，先往左一带，再向右一引，便将苦谛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卸掉了。
　　　苦谛一惊：“这难道是张三丰所创的太极拳？”
莫天风猛地发力，将苦谛推得连退三步，笑道：“算你有些眼力。”原来莫天风早年师从武当派太极拳名家宗师云鹤道人，后来因为触犯门规被云鹤道人逐出武当派，心灰意冷之下，便去做了盗墓的行当。
苦谛久居乌斯藏（注：今西藏），只听人说中原有一门以柔克刚，急缓相间的太极拳功夫，不曾真正见人使过，此时乍见莫天风使出，只觉自己无论怎么出招，劲力不是被卸掉，就是被反弹，一时间，心慌意乱，全然不知如何对抗。
　　　“姓莫的，你以为我真会让你那么轻易地偷到彻底解开修罗散的解药吗？你所盗的药丸只能暂缓修罗散的发作，半个月后，你还是逃不了一死！”一名男子由两人扶着从林外走了进来，朝着莫天风高声说道。
周维谷借着月光凝目瞧去，见那男子便是日间见过的华服公子，扶着他的两人正是鹤星子和鹿角子。
　　　原来万凌峰和周维谷日间遇到的华服公子，便是当日在神农山密会莫天风，而后又以修罗散要挟他的那神秘男子。
莫天风本来就是天下第一盗墓高手，于妙手空空之道本就精通，随那神秘男子来到南京后，就逮着机会偷到了解药。神秘男子在医馆治了伤后，回到府邸发现莫天风偷了解药，不见踪影，气急败坏，于是就速命苦谛去找莫天风，自己又随后带着鹤星子和鹿角子赶了过来。
　　　莫天风愤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华服公子寒声道：“你若不信，你先按你的左手的精灵穴，是否觉得微微酸痛？再按气舍穴，是否觉得麻痒难当？接着按环跳穴，是否觉得阵阵刺痛？”
　　　莫天风依言一一按过这三个穴位，果然出现了他所说的这些状况，不由便信了。
华服公子冷笑数声，斜睨着莫天风，只待他乖乖就范。
　　　不料莫天风怒吼一声，扬声道：“莫某虽然干的盗墓这种为世人所不齿的盗墓行当，但盗亦有道，绝不做违背良心之事，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向你妥协！”
周维谷在树上听得热血沸腾，正欲一跃而下，相助师父，却被万凌峰紧紧拉住，只得作罢。
　　　 忽听得远处树上有人说道：“什么盗亦有道，我瞧是狗屁之道！”他说第一个字相隔尚远，说到最后一个“道”字之时，人随声到，从树上飘然而落，身形奇胖，行动却是快极。在场之人有不少人认得此人乃是“飞熊”陈颖。此人亦正亦邪，虽然身子肥胖，但轻功掌法俱是一流。
　　　陈颖飘落林中，奔向莫天风，一掌挥出，疾取莫天风胸腹要害，莫天风使招云手，轻轻松松地化解了陈颖的掌力，紧接着踏步翻掌，手心朝上，弓步贯拳，正是太极拳中的双风贯耳。
陈颖双耳被拳风一震，只觉脑袋一阵眩晕，自知不敌莫天风，转身便纵身跃起，想要开溜。
　　　“方才你出言中伤莫某，便想这样一走了之么？”莫天风质问道，挥掌凌空拍出，劲力疾吐，有如一道无形之箭，击在陈颖后心。
　　　陈颖闷哼一声，重重摔将下来，口中狂喷鲜血，有如泉涌。忽然一人手持锄头，奔了进来，正是当日周维谷见过的那名怪异农夫。
　　　但听那农夫道：“陈颖，你方才不是跟我夸口说你知道莫天风的死穴，可以十招之内将他拿下的吗？”说着一锄头挥将下去，眼见陈颖就要头开脑裂。
　　　莫天风蓦地伸出右臂，握住了锄头，喝道：“他的命是我的，你给老子滚开！”说罢运劲于臂，手臂振处，将那农夫震得倒退了六七步。
　　　莫天风看了陈颖一眼，说道：“你滚吧！老子不杀你这种人！”只见陈颖慢慢挣扎着站起来，蹒跚着朝林外走了出去，走几步，便吐一口血。
　　　蓦地里农夫，苦谛，鹤星子和鹿角子成掎角之势，将莫天风围在中间。周维谷适才虽见师父大展神威，但此时见四名高手将要围攻他，不禁暗暗为他担心，猛地挣脱万凌峰的手，跳将下来，高声道：“师父，我来帮您！”
　　　 华服公子见周维谷突然出现，喜不自胜，喊道：“你们先别管莫天风了！先抓住这姓周的小子。”
四人听了华服公子这话，便齐齐攻向了周维谷。周维谷正要拔出琉璃刀迎战，却恰逢冰蚕之毒发作，冻得委顿在地，被苦谛拦腰抱住，往林外飞奔而去。莫天风相救不及，急忙追了出去。那农夫见状缠在莫天风后面，鹤星子和鹿角子扶着华服公子走了出去。
　　　万凌峰不便露面，将一身轻功运到极致，悄悄尾随在后。苦谛抱着周维谷，兼之身体略为肥胖，仍是奔行如风，不多时便到了华服公子位于秦淮河旁的府邸之中。没过多久，莫天风和农夫，鹤星子和鹿角子，华服公子也都到了。
　　　莫天风定睛一瞧，只见府邸之中灯火通明，站满了江湖中人。原来这些武林人士是应华服公子的召集共谋寻找宝藏之事的，恰巧碰上莫天风逃走一事，便都先在其府邸等候。
华服公子心知莫天风宁死不屈，却又不放心让他一走了之，于是便朗声道：“莫大师，你若不答应留在我身边，替我办事，那我只好让你徒儿惨死在你面前了！”说着向苦谛使个暗色，示意他向周维谷动手。
　　　苦谛从袖中掏出一柄小刀，想要效仿凌迟之法将周维谷折磨而死。莫天风踏步上前，挥掌将苦谛手中的小刀拍出老远，刺在了一名矮胖汉子的身上，疼得他哇哇直叫。莫天风一把将周维谷拉了过来，靠在身前。
　　　华服公子见状，高声喊道：“你们谁能将此人降服，琉璃刀便归谁，日后我封他做大官！”
众人无不听得心里痒痒的，跃跃欲试，却又惧怕莫天风的高深武功。
　　　华服公子见无人敢动，急忙连声催促。在琉璃刀和高官厚禄的诱惑下，便有数十人随着苦谛，农夫向莫天风发起围攻。
莫天风低吼一声，冲向这数十人，掌劈脚踢，势不可挡，转眼间便有三人受伤吐血，倒在地上，余下的人也是连连后退，力图自保，想要进攻，却是不能。
　　　忽然一位紫袍男子自人群中走出,拱手说道：“在下盐帮帮主王卓，讨教阁下高招。”说罢两只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飘然向前，拂向莫天风面门，威力非同小可。
　　　莫天风见他衣袖攻到，连忙将周维谷拉到身后，急急拍出一掌，呼的击向王卓的衣袖。只听得嗤嗤声响，两股霸道的力道相互激荡，震得房梁晃了几下，瓦片碎了好几块。
　　　
本来是数十人围攻莫天风的局面，王卓这一出手，余人自觉在旁夹攻反而会碍着王卓施展手脚，又兼之害怕莫天风如此神威，自然而然地逐一退下，各人团团围住，以防莫天风和周维谷带着琉璃刀逃脱，凝神观看王卓和他决战。

　　莫天风眼见旁人退开，蓦地心念一动，虚步合手，侧步立掌打出，一招“手挥琵琶 ”，也正是“太极拳”中的招数。这一招既潇洒文雅已极，劲力更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许多高手穷尽一生之力想要达到的拳术完美之境，竟在这一招中展露无遗。来到华服公子府邸的江湖人物，就算本身武功不是甚高，见识也必广博，“太极拳”的精要所在，可说无人不知。莫天风一招“手挥琵琶 ”打出，人人都是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采！

　　这满堂大采之后，随即有许多人觉得不妥，这声喝采，是赞誉各人欲杀之而甘心的莫天风，如何可以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采声已然出口，再也收不回来，眼见莫天风第二招“海底针”一般的精极妙极，比之他第一招，实难分辨到底哪一招更为巧妙，大厅上仍有不少人大声喝采。
　　　王卓见莫天风用太极拳将自己的迅猛攻势轻松化解，暗暗心惊，挥掌疾攻，动转如电，招招都是直攻莫天风身上的要害。莫天风忽而用太极拳，忽而又用其它拳法，与王卓激斗。
　　　二人斗战正酣，转眼间便已互相拆了三十多招，突然一柄飞刀自人群中激射而出，插进了莫天风后心，直至没柄。这柄飞刀射出的角度极为刁钻，莫天风又正自聚精会神地与王卓拼斗，完全闪避不了这柄飞刀。
　　　莫天风中刀之后，立马倒了下去，周维谷见状扑上前去，急忙点了莫天风的胸口的几处要穴，想要为他止血疗伤，接续真气。
　　莫天风此时一息尚存，苦笑道﹕“傻孩子，我……我伤及脏腑，飞刀上又涂了很厉害的毒药，已然无救。你可……可知为师为……为何要给你取名‘维谷’ ？”
　　　周维谷痛哭失声，道﹕“徒儿不知！”莫天风应道﹕“便……便是希望你万不可进退维谷！”言讫,就此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