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虎相争

　　　莫天风随那农夫走入林中，借着月光，只见一名身着素雅青衫，脸蒙黑布的俊美男子正望着自己。
“久闻天下第一盗墓高手莫大师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青衫男子抱拳说道。
　　　莫天风似已听厌了这些恭维之词，只淡淡地应道：“老朽不过一个遭世人唾骂的盗墓贼，哪有什么美名不美名的。”那青衫男子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只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拍手过后，便有六名极为美貌的婢女左手提着灯笼，右手端着紫砂茶壶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
　　　“我听别人说，莫大师爱饮茶，我便为莫大师您备了六种名茶，这六把紫砂壶里的茶按顺序分别是西湖龙井，武夷岩茶，黄山毛峰，洞庭碧螺春，庐山云雾茶，安溪铁观音，还请莫大师一品。”青衫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莫天风闻言一惊，暗道：“这人不仅打听到我喜爱饮茶，还能在将近隆冬的时节弄到这六种特色各异的名茶，当真有着好厉害的手段啊！”
　　　“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莫天风笑道，将六种名茶都啜了一口。便在这时，又有一名婢女手捧香炉走了过来，另一名婢女打燃火折子，点燃了铜炉内的木炭，不多时，一股奇异的香气便在林中弥漫开来。莫天风没嗅出什么异样，便没在意。
　　　青衫男子缓缓说道：“武林中人认为琉璃刀便已是天下至宝了，殊不知琉璃刀只是找寻一处大宝藏的工具罢了。拿了一把琉璃刀便可以真正地无敌于天下？这群凡夫俗子简直是在痴人做梦。若没有雄厚的钱财权势，又如何能称霸天下？我无意中知道了琉璃刀和一处大宝藏有关联，若得到了琉璃刀，便能从刀上得到线索，就极有可能找到那处大宝藏的所在。”
　　　莫天风道：“如今这琉璃刀已被万凌峰找到，您该马上去找万凌峰，将琉璃刀夺过来，现在您把莫某叫来也无济于事了。”
　　　青衫男子哈哈笑道：“莫大师此言差矣，其实我早就知道万凌峰要来找琉璃刀，我是故意让他先得的，一来可以转移武林人士的视线，二来可以借他之手，除掉我在江湖上的一些对头。”莫天风道：“公子好算计！我瞧公子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还用得着莫某帮什么忙？”
　　　“莫大师真是明知故问，就算我手眼通天，却也奈何不了古墓啊！我将莫大师请来，就是想让您老助我寻宝。我会给您考虑的时间，不过这段时间我想让您您陪在我身边，随我一起纵情山水吧，哈哈！”青衫男子说道。莫天风知道名为纵情山水，实为时时监禁自己，心想回绝不了，只能一走了之，可甫一运功迈步，却突然只觉头昏脑涨，手足乏力。青衫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莫天风，说道：“怎么样？莫大师意下如何啊？”莫天风猛然醒悟，知是自己中了迷魂香之类的毒了,心中暗骂青衫男子卑鄙。
　　　青衫男子见状，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所中的乃是天竺的修罗散，此香常人嗅了没事，但如果饮茶过后，嗅了此香，又立马运功的话，必定先是全身筋骨酸软，若是六个时辰过后还不服解药的话，就会内脏麻痒难当，内脏爆裂而死。”莫天风虽然不想受青衫男子的要挟，但想眼下周维谷还生死未卜，不能就此死了，于是便答应留在青衫男子身边。
　　　与此同时，罗不平顾不得山路崎岖，顾不得天降大雪，只管运气疾奔，想快点追上万凌峰。忽然身后传来宁潇潇的声音：“罗公子请留步！”罗不平停下步来，回身说道：“不知宁姑娘有何贵干？”宁潇潇突然哭着跪了下来：“眼下家父和家母命在顷刻，还请你能随我回洛阳，救救我爹娘！”罗不平见状连忙扶起宁潇潇，道：“可我若随你去了洛阳，便再难找到万凌峰了。”
　　　“只要万凌峰不知道琉璃刀的运用之法，那周维谷便暂时是安全的。”宁潇潇解释道。罗不平见她如此恳切地求自己，又想周维谷暂时无性命之忧，便答应了她。
　　　
　　　洛阳城郊的一处破烂的茅草屋里，万凌峰和周维谷正围在火堆前烤火。“喂，老黑龙，那天你割坏了我的衣袖，说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怎么后来没见你来找我？”对于这件事情，周维谷甚是疑惑。
　　　万凌峰沉声道：“因为已经有一个神秘人盯上我了，那个人又找上了你师父，我不太方便露面。”
　　　周维谷闻言一惊，暗道：“这臭黑龙居然也有害怕的人！哈哈，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啊！”嘴上却问道：“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万凌峰仰起脖子，透过屋顶的破洞望着夜空，似有所思，“我只知道他也是冲着琉璃刀来的，不过似乎他所图谋的又不仅仅是琉璃刀。”
　　　周维谷正要追问，却见一名灰袍和尚从窗外翻身越了进来。周维谷侧目瞧去，见着灰袍和尚脸上满是皱纹，看上去约莫七十多岁的年纪。万凌峰头也不回，只问道：“你是灵隐寺法照秃驴的师弟？”
　　　灰袍和尚脸色一变，暗暗心惊，他没料到万凌峰居然如此了得，看也不看便知道他是谁。“万凌峰，你二十年前杀死我师兄，今天我就要取了你的项上人头，来祭奠我师兄的在天之灵！直娘贼，纳命来！”说着探出右臂，屈指成爪，抓向万凌峰的脖子。
　　　万凌峰双眉一挑，寒声道：“法照秃驴迂腐之极，阻挡我挑战天下高手，活该被我杀了！”话音未落，一掌向后轻轻拍出。灰袍和尚向左一闪，跃至半空，猛地向万凌峰顶门击出一拳，带起一股好大的劲风。
　　　万凌峰听出劲风有异，后退一步，左手往上一拍，迎向灰袍和尚的拳头。两人劲力一交，万凌峰的衣袖就迸出了几点火星，眼看就要燃起来了。万凌峰连忙缩手，打灭火星。灰袍和尚趁此机会，左手挥掌，右臂抡拳，攻势汹涌，逼得万凌峰连连后退。
　　　万凌峰蓦地一声断喝，如鬼魅般一样转到了灰袍和尚的身后，拂动衣袖，一条比寻常蚕儿大了一倍的白蚕从他袖子里爬出，落到灰袍和尚背上，在他狠狠地咬了一口。灰袍和尚只冻得瑟瑟发抖，感觉全身血液都要结冰了一样。
　　　万凌峰立马收回冰蚕，迅速催动掌力，击向灰袍和尚。不多时，灰袍和尚全身已经布满冰霜，慢慢变成了一座冰雕。周维谷在旁边看着，早已经吓得呆了。
　　　
　　　
　　　 宁潇潇带着罗不平回到洛阳天行帮总舵后，眼见父母危在旦夕，不由得心急如焚，便向罗不平问道﹕“阁下可否立刻配制出解药来？”
　　　罗不平神色凝重,叹口气道﹕“这解药须得九副稀世药材方可配药,况且也只我师父才知配药之法。即便他老人家亲临,也来不及救治令尊、令堂了！”
　　　“我定要手刃了万凌峰,为我父母报仇！”宁潇潇说得激昂,眼角却流下泪来。罗不平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之词,只得说道﹕“我正要去寻万凌峰,宁姑娘如有意,不妨与我同行。”宁潇潇谢过罗不平的好意,只说家中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罗不平便与她告辞,径自寻万凌峰去了。
　　　万凌峰听说天下第一高手在南京现身，便带着周维谷从河南南下，在武昌乘船，沿长江去往南京。一路上，万凌峰不住逼问琉璃刀的使用之法。周维谷一开始胡诌法子告诉万凌峰，万凌峰一一试过，发现不灵，便百般折磨周维谷。周维谷只得说他喝过古墓里那壶酒后便能运使琉璃刀了，可这说法太过荒诞，万凌峰如何会信？于是他就整日施展“冰蚕功”，引周维谷体内的冰蚕真气发作。
　　　船行了月余，终于到了南京。万凌峰极目远眺南京胜景，忽而转头对周维谷说道﹕“从今日起，你我便扮作师徒二人。无论何人问起，你都得小心答好了！”周维谷口上答应得好，心中却暗骂道﹕“你这恶人也配做我师父，真是恬不知耻！”在心里将万凌峰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万凌峰正要再说，却见船已靠岸，便与周维谷并肩下了船。两人进了南京城后，只见城内店铺、酒楼鳞次栉比，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街上人流如织，尽显一派繁华气象。周维谷自幼生长于乡野，又难免少年心性，见了南京如此宏伟、繁华之景，不觉大感兴味，东也瞧瞧，西也瞧瞧。
　　　而万凌峰依旧面色冷漠，仿佛对眼前一切景象都没有兴趣，带着周维谷上了秦淮河畔的一家“秣陵春”酒楼。周维谷不通史事，问道﹕“这‘秣陵’是什么意思啊？”万凌峰道﹕“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改金陵邑为秣陵县，是以‘秣陵’乃是南京的一个别称罢了。”
　　　周维谷点了点头，心想万凌峰虽然残暴可恶，但若谈起史事、风土之时，倒挺像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酒楼小二见他们衣着破旧，便拦下他们﹕“本店小本经营，概不赊账。耳闻、二位若是没钱的话，还请另去他处吧！”这小二话虽说得客气，言外之意却是不准他们上楼。
　　　万凌峰冷笑一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元宝，只给小二。小二被金光炫目，忘了去接，俯身将金子捡起，向二人躬身行礼﹕“刚才多有得罪，二位里边请！”周维谷随万凌峰上了二楼，找了个临窗的桌坐下。只见小二端上桌的尽是鸭血粉丝汤、八宝鸭、盐水鸭、酸菜鱼、蒸饺等南京特色菜肴。周维谷闻得菜香，不等菜上齐便大快朵颐起来。万凌峰每样菜都尝了几口，一个人自斟自饮。
　　　忽听楼下一个嘶哑的声音骂道﹕“你这穷鬼怎地不长眼睛？弄脏了我家公子的衣服，也不要你赔钱，就赔一只手吧！”周维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喇嘛拔出刀来，作势要砍。
　　　周维谷虽然厌恶小二嫌贫爱富，但眼见他有断手之灾，心中不忍，拿起一只酒杯掷了出去。周维谷自忖自己内功大进，这一掷应当能将红衣喇嘛的刀震飞。却不料酒杯飞至半途，被突然晃出的一件白色物事击得粉碎。周维谷定睛瞧去，却见一名矮瘦道士手执拂尘，干笑着望着自己。他这才明白这道士以拂尘击碎了酒杯。
　　　也就在这片刻之间，红衣喇嘛手起刀落，已将小二的手斩断。周维谷怒极，正要冲下楼去，却被万凌峰拦住。但听蹬蹬瞪三声，一高一矮两名道士与红衣喇嘛奔将上来。周维谷见那两名道士虽然一高一矮，却是一般的枯瘦，相貌也极为相像，心想着两人莫非是双胞胎兄弟？而那红衣喇嘛面相慈祥，略显肥胖。
　　　矮道人高声叱道﹕“兀那小子，方才可是你掷的酒杯？”周维谷笑道﹕“明知故问。”说罢一掌击出。矮道人冷笑一声，手中拂尘电般闪出。周维谷内力虽强，但应敌经验不足，不及变招，手臂便给拂尘紧紧缠住了。周维谷用力挣脱，却发现越挣越紧，而且有一股滚烫的内息沿着自己被缠的手臂上行，直冲得自己头昏脑涨。万凌峰待要出手，却见一名丰神俊逸的华服公子从矮道人身后踱出。
　　　华服公子朗声道﹕“鹤星子，放开他！”那被叫作“鹤星子”的矮道人便依言松开了拂尘。周维谷一边揉着被缠痛的手臂，一边说道﹕“原来疯狗也有主人啊！”鹤星子奇道﹕“哪里有疯狗？”此言一出，不但周维谷大笑不止，连万凌峰也不觉莞尔。
　　　高个道人怒道﹕“你敢骂我大哥，找死！”说罢挥剑往周维谷心口刺去。华服公子连声呵斥，示意高个道人退到一边，向万凌峰躬身行礼道﹕“阁下想必就是黑龙狂客万凌峰先生了，在下今日得见先生，真是不胜荣幸啊！”
　　　万凌峰被他一句话道破身份，不觉心头一震，脸上已现出杀气。“万先生难得来趟南京，还请今晚到寒舍一叙。一来为您接风洗尘，二来向您赔礼道歉。不知万先生意下如何？”华服公子极为恭敬地说道。
　　　周维谷心想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听万凌峰说道﹕“公子美意，老夫心领了。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去打扰公子了。”华服公子神色一冷，道﹕“万先生不愿去，我也不会勉强。但请万先生留下这个包裹！”说罢一指桌上那装着琉璃刀的大包裹。
　　　万凌峰心下已然明白华服公子是冲着琉璃刀而来，杀气更盛，五指一张，向华服公子头顶抓落。华服公子但觉一股阴寒之气袭来，倏然向后退开，口中喊道﹕“鹤星子，鹿角子，苦谛大师，给我生擒了他！”
　　　万凌峰一抓落空，又见鹤星子、鹿角子、苦谛三人向自己攻来，不觉烦闷不已，飞起一脚，横扫鹤星子和鹿角子，右掌急送，拍中苦谛左肩。鹤星子、鹿角子二人吃痛，向后退开几步，正要再攻，却发觉一丝阴寒真气侵入体内，慌忙运气闭穴。
　　　苦谛中掌之后，只是身子略微晃了晃，并未受伤，当即双手合十，在胸前结印，接着双掌拍出。万凌峰瞧出这是密宗武功，不敢大意，袍袖拂动，带出一股劲风。
　　　劲风袭来，苦谛久闻“冰蚕功”的威名，不敢撄其锋芒，只得向旁闪开。劲风扫过，十余张桌椅尽皆粉碎，客人们吓得纷纷逃散，酒楼掌柜叫苦不迭。周维谷见万凌峰与苦谛斗得正酣，心想两人要是能同归于尽便好了，但转念又想，若万凌峰死了，自己体内的冰蚕真气可就无法解除了。一念及此，他便抓起一张椅子，击向华服公子。华服公子猝不及防，被椅子震断了四根肋骨。
　　　鹤星子、鹿角子、苦谛三人见华服公子重伤，连忙将其扶起，飞也似地求医去了。
　　　万凌峰见四人走后，便带周维谷在南京城里转了一圈，却并未发现那天下第一高手。待得入夜，万凌峰与周维谷行至南京城郊的一片树林里，忽听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子林中深处传来，当即纵身跳到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