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不是你（五）

再过几天，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我本能的想过去看看，阿西拦着我，“太太，勿管闲事。”
我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人命关天，忍不住提高声线：“这是闲事吗？你没看到她把我当成知己良朋了？”
阿西只好说：“我陪你一起过去。”
当我们走到陈家门口时，门突然打开，里面冲出一个男人，差点撞到我身上，我只看到他一脸怒容，一声不响的走掉。
我在门口扬声叫：“司徒，在吗？”
“进来吧。”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
我走进去。
看到司徒芬芳坐在一张沙发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有血丝渗出，一脸无奈，却并不惊恐，像是已习已为常。
“他打你？”我问。
“嗯。”她点头。
“怎么下得了手？”我一直以为，男人不会动手打女人，又不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何必跟女人一般计较，看来，又错了。
“他恨我，一股脑的把恨气都发泄在我身上。”她苦笑，美丽的面容被扭曲着，楚楚可怜。
“可需要到医院去？”我温和的劝。
“不用，小伤，我自己可以处理。”她拿起棉球，对着镜子擦起药酒来。
“你并不是医生，或许有内伤你不晓得？”我苦口婆心的再劝。
“玲，你真心疼我。”她转过头来凝望我。
“别说废话，来，我陪你去。”我硬把她拉起来。
“我先去换件衣服。”她走进卧室。
良久，不见她出来，我去敲门，门虚掩着，一推即开，却看见她仍穿着刚刚的衣服坐在床上饮泣。
我轻轻走过去，不知该怎样安慰，也好，可以哭出来，心情会得平静。
谁知她却哭得收不了声，索性伏在我身上痛哭，我触动心中创伤，忍不住抱着她一起痛哭，我们的遭遇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正室，我是情人，可是我并不见得比她开心。
开始我们都是父母的小公主，渐渐长大，发现人生并不是那么美好，许多人性的缺点丑陋逐一呈现，令我们无所适从，许多事该做，却不能做，或不可以做，渐渐我们忘记儿时梦想，朝着另一条人生路奔去，那并不是我们的意愿，只是生活逼人。
很快，她哭累了，倒在床上睡着，我轻轻帮她盖上被子，发现她的眼角还挂着一行泪珠，我心酸地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替她抹掉，希望她在梦中不再流泪，不再悲伤。
走出去已经不见阿西，大概是她看到情况稳定，所以先走一步。
回到家，我才发现，电话有录音，是辉打回来，刚好我不在，呵，我算是幸福了，他至少对我比对他自己还要好。
电话在转动：玲，回来请给我电话，辉。
我马上拔电话过去，他那边是深夜了，看来是在临睡前拔打给我的。
电话响了好久，最终没人接，也许是睡着了，听不到电话响。
晚上我拿着白粥甜品过去看司徒，我想她这时候应该没什么胃口，吃点白粥可以清清肠胃，甜品则可以令她心情愉快点。
她已经醒来，睡醒了精神比之前看来好多了，她客气的招呼我坐下。
我看着她大口大口的把粥吞下，吃完了再把甜品扫个清光，我心安慰，看来她并没有把不愉快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端了一杯水坐在我旁边，看样子打算跟我长谈。
我乐意陪她，或许说是她陪我，反正我们两个都寂寞。
她开口：“其实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对我了，以前我都能忍耐，谁叫自己理亏，欠他的无力偿还，唯有充当做他的沙包。”
我心如刀割，如此女子，应当被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着的，可是你看她的遭遇，孤身一人，并没有亲友出来替她取回公道。
“我在等机会，有一天我把他银行的钱都转到我卡上时，我会远走高飞。”她继续。
“为什么不直接离婚？”我问。
她冷笑：“哼，离婚？我不会白白的便宜他跟另外的女人的，既然我的幸福在他手里，他毁了我，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何必呢，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千万不能做，跟他捆绑在一起，你的幸福更是遥遥无期了。”我努力劝人至善。
她凄苦的摇摇头：“我的幸福自家母去世那天早就没了，早就没了。”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时候成全了他，他会感激你，待岁月过去，你会发现，这样做对每个人都是件好事。”我发表我的伟论。
她忽然掩脸而泣：“我当初也有这么想过，可是一旦离开了他，我何去何从？”
我笑笑，搂着她的肩膀：“别孩子气了，没结婚的时候，你不是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吗？”
她一愣，抬起泪眼，像是听明白了我的话，如梦初醒。
我知道，聪明如她，很快就会搬离此地，我祝福她，找到她的真爱以及幸福。
解脱了，把身上的包袱丢下，人自然会一身轻。
可是我将会失去一位刚认识的好朋友，我又再次狐独，再次寂寞。
“这是我的地址，有空给我写信。”我把我的电子信箱地址写给她。
她虔诚地接过，“一定要保持联系，可别把我给忘了。”
“忘不了，”我笑：“来，到我家，我们听音乐，跟舞，喝香槟，玩它个尽兴。”
那天晚上我们跳舞到天亮，就连阿西也加了进来，难得开心，就该玩得尽兴，我们喝了很多酒，跳了好多舞，喝了很多歌，至到跳不动，喝不动，最后歪倒在沙发上咯咯笑，我们都暂时把忧愁放在一边。
正如李白说的，莫把金樽空对月，白白浪费宝贵光阴。
这晚我不会忘了，相信司徒也不会忘了，阿西更不用说了，她一辈子就一次跟女主人跳舞吧，哈哈。
没过几天，她再次造访，看她脸色，应是好消息，果然，她轻快地说：“玲，我们今天去逛街，喝下午茶，我有好消息宣布。”
“好，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就来。”我微笑地答应。
一同出门时，她去取车，我站在路口等她，碰巧看到她先生回来，我向他点头微笑，没想到他也冲着我微笑，呵，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今天阳光真好，我感叹，连带心情也好。
司徒开得一手好车，很快我们就身处闹市中，只见到处都是人群，我们的车子被堵在路中，前面不停有人经过，都向着同一个方向，我觉得奇怪，司徒眼尖，看出事情因由：“前面发生事故，看来我们要下车步行了。”
我们随着人流走到前面，一看，大吃一惊，在一栋大厦上面，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幼儿挂在上面，半个身已伸出露台，危险之至。
我刹那间明白了，那人要跳楼。
有什么事想不开要自杀呢？在众多死法当中我最看不惯的是自杀，好好的一个生命，却不珍惜，好好活下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在众多苦难当中，我又最看不惯小孩受苦，或许你真的给不了他最好的一切，可是还有你的爱呀，父母的爱是最好的礼物，可是你看这人都做什么了，让他的孩子跟他一起吃苦也就罢了，他自己去死也就罢了，他却要让他儿子陪他一起共赴黄泉，这成了什么世界了。
正在我沉思当中，只见司徒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把警察的喇叭抢了过来，朝着上面就喊：“这位先生，有什么事你先退到屋里再说，站在这里危险。”
我想拦都拦不住，她情绪激动，警察同志都被眼前的情形吓呆了。
上面的男人忽然呜咽起来，认识他的路人解说，他妻子在半年前把家里的存款卷走，跟另一个男人跑了，不负责任呀，把孩子丢给丈夫，一个人风流快活去了。
我一听，心都冷了，我转身就跑，往楼上跑，全然不顾警员的阻拦，冲过封锁线，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我伸手去擦，刚擦完又流，可是心中却异常平静。
司徒跟着我后面跑，我们一直往楼上拼命跑，生怕迟到一秒，那男人会纵身往下跳，我一向不是体育健将，到了五楼已经气喘呼呼，手脚都抖了起来，好像有点不听使唤，我忍着，停下来歇了一秒钟，又往上冲。
好不容易到了，还好，他还挂在那里，却还没有退回来，我急，可是不能急出来，我假装冷静，前去劝说。
那男人似乎不领情，看我走过来，他吼：“别走过来，你再走我就跳了。”
我举起双手：“好，好，我不走，你千万得冷静，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她走了，钱也没了，我不能活了。”他哽咽的说。
我心一酸，泪水再次涌出，“可是你死了，她会心痛吗？她都不爱你了，你何必？只有爱你的人会心痛，你忍心看着爱你的人心痛欲绝吗？”
他听得一愣一愣，我看着有效果，就继续：“你有想过你父母吗？白头人送黑头人，那情形你想过吗？”我边说边走上前，这次他没有喝停我，“还有你的小孩，他还这么小，你就忍心让他跟你一起去阎罗王那里报道吗？你不爱他？你不想看着他结婚生子？长大了孝敬你？”
我句句说到他心里去，就连在场的人都无不动容，有些还偷偷擦眼泪。
他呜咽：“可是她走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斥责：“胡说，没遇到她的时候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没有她你就不活了？男子汉大丈夫，在哪里跌倒都要赶紧爬起来，别让外人看你的笑话，她要去就随她去，以你自身的条件还怕找不到老婆呀？”
激将法果然有效，他深知我说的都是事实。
“来，把小孩给我，别把他吓着了。”他听话的把小孩递给我，他完全信任我。
我手心冒汗，他们不会知道，我比他们紧张一百倍，我生怕这男人根本不听我说，一激动就往下跳。
我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多懂事的小孩，到现在都没听到他哭叫过，大眼睛一眨一眨，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那位男人也被警员扶了下来，有人继续劝说，他听得猛点头，我知道事情已经过了，我把小孩交给他父亲：“好好教育他，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小孩又比同龄的小孩懂事。”
他感激不尽，其实他也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一时冲动，就差点走上不归路。
直到走出门口，我才发现，我的手跟腿都在微微发抖，忍不住蹲下来，司徒在这时才说：“我视你为榜样。”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如果不是看到你不顾一切冲上去抢了喇叭在叫，我也不会走出下一步，你不知道，其实是你影响了我。”
我们相拥而笑。
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很容易就成了好友。
那天晚上，我一直做梦，梦到那小孩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下，忽然，那小孩又变成了我自己，我惊醒，一额汗。
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看看闹钟才凌晨三点，我打开抽屉，找出一包辉平常抽的烟，点燃，看着白色的烟雾升起，才明白，人可以脆弱得像一张纸，一撕就破。
我躲在浴室沐浴，成了习惯，遇到有什么想不开的，总是渴望热腾腾的水淋在身上，这样会让我暂忘伤痛。
从浴室出来发现天己渐亮，外面有清洁工在扫大街，我穿好衣服走出门外，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太早，街灯还没熄，朦朦胧胧的照在地上，在地上形成一个黄圈，小鸟在树上快乐的唱歌，空气是那么的清新，我发现我身上的细胞都活跃起来，我转身回去换上运动服，再跑下去，沿着小径跑起来。
没想到跑步成了我日后每天必做的事情。
回来的时候，阿西已准备好早餐，她看到我在外面回来，惊奇的说：“太太这么早就出门啦，我还以为你还在房里。”
我笑笑，随口问到：“有电话找我吗？”
“肖小姐打过来，留言要太太有空马上复她。”
“嗯，我知道了。”出了一身汗，我又从新走进浴室，出来时鼻端闻到阵阵饭香，我饿坏了，吃得意外的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