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天河岸边现欢愉 东海娇娥消暴戾

　　小龙女心中气恼，把如何哄猪八戒的话也省了不少，割八戒耳朵时怎样躲避猪血也忘记了，回手一剑就把八戒的耳朵削了下来，不成想八戒耳根血旺，溅了龙女一身，龙女一下呆了。唐僧见八戒模样虽然招人厌恶，但小龙女于莲花寺当着他的面就把八戒耳朵削了，心里有气，无奈龙女乃观音菩萨近前的，便瞪了小龙女一眼，道：“龙女既然割下八戒耳朵，也该会为他止血吧？”悟空心里高兴，见师父生气，觉得小龙女稍过，却不知是她为嫦娥出气，跺一跺脚喊道：“土地，快快弄些止血的草药。”小龙女见悟空出来圆场，不管自己身上血迹，说道：“大圣拿双筷子将净坛使者耳根处夹住，血便不流的这么快了。阿弥陀佛，不曾想净坛使者血这么旺，流了这么多，惭愧。稍待，等土地采来药就将血止住了。”悟空拔下两根毫毛，变做两根小木棍，夹了八戒耳根，血倒不流了，八戒却也疼得呲牙。土地很快采来草药，见八戒这样子，装出一脸戚容，用手将草药搓成浆糊，就要给八戒敷上。小龙女暼一眼唐僧忙道：“土地慢敷，现在现净坛使者的耳朵大小倒是合适，只是一剑下来，便留下上下俩尖，似夜叉一般，我既与净坛使者美容，还要再修一修，修好你再敷不迟。”土地将笑硬憋在肚里，住了手。悟空也忍住笑，把胳膊靠向猪头，小龙女便伸过剑来，把俩尖削去，再修的圆润一些，似人的耳朵了，才对土地道：“麻烦土地公公将药给净坛使者敷上吧。”土地把止血草药给八戒敷上，这八戒倒也坚强，一直呲牙咧嘴不吱一声。小龙女又道：“实不曾想净坛使者头上血这般旺，流了这么多血。那只耳朵现在不方便再修整啦。请净坛使者好好休息，多多吃饭，好生补养一阵，再修整那只吧。文殊菩萨做客我家，我师父差我来请孙大圣去珞珈山，也不知有何事体。我为净坛使者修了一只耳朵，话也给大圣传到了，看我衣裳满身血渍，小龙女先行告退。”急急说了一阵就抽身退出。猪八戒一捱血止，即回自己卧房对着铜镜仔细端详一番，自语道：“我是神仙，用不了两个时辰伤口就掉痂痊愈，这只耳朵就好看了。下次求龙女再修修那只，再修修这长嘴巴，我还是多有大丈夫美型。嘿嘿，谁想到如此漂亮的龙女，也为我想的这么周到，我净坛使者不亏为上等佳仙。”
　　再说嫦娥在殿门外倾听，知晓殿里情形，待小龙女割了猪八戒一只耳朵，心中出了一口闷气。待小龙女出来，看到她满身血污，不免还是惊讶，忙道：“妹妹为我出气，却让这腌臜货溅了一身血，我们快去找汪清泉，洗涤干净，回菩萨处复命。”小龙女笑道：“好。”即与嫦娥跃起空中，觅向那清秀山峦处，找到一道清涧，小龙女除下外衣，在涧水里把衣服洗干净，轻轻抖一抖，衣服便干了，重又穿上回到普陀山。
　　嫦娥和小龙女进了紫竹林，见孙悟空已与二位菩萨饮茶，观音便问：“我着你俩去请孙大圣，你俩反倒落在大圣后面，”悟空此时方知去莲花山的乃是她们二位，嫦娥不曾现身，该是不愿见那夯货，小龙女割那夯货耳朵，也是为嫦娥出气。又见小龙女衣服干净，就对菩萨道：“小龙女路上浆洗一下衣服，故而回来迟了。”接着把小龙女在莲花山的事情说与菩萨。观音听了哭笑不得，文殊菩萨道：“那猪八戒至今六根不净，割只耳朵也不为过。”观音菩萨笑了笑，招呼二位仙女坐下，言道：“今日大智文殊菩萨驾临，我请斗战胜佛也来，有话说。大智文殊菩萨，过去成佛，名龙种上尊王佛，本为能仁师，今乃为弟子。又两万日月灯明佛，最末一位在家时有八王子，皆以妙光为师，次第成佛，汇成燃灯上古佛，乃如来本师，以祖师身份，示现为弟子，可见佛法平等，不生执著，但为利生，不拘世俗知见。”文殊菩萨哈哈大笑：“我是我，你是你，他是他。你为我，我为他，他为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明说来此目的吧。昨日李天王夫人赴敝处，说是问候与我，聊起话来就说到木吒在普陀久了与观世音菩萨身边龙女多生情愫，观世音菩萨即遣木吒回家，再应他回来提亲。李夫人说愿听我的看法，而俗见乃孩儿婚事先长再幼，我不拘世俗知见，然她非我，可见不拘世俗知见也非易事。我只得说她家私事我不便置喙，后细思对世俗拘与不拘，感到沉重，今日便来珞珈山走走。”悟空听了即嚷道：“什么她家私事？此事只看木吒与龙女，别的管他作甚？”嫦娥道：“孙大圣倒是干脆利索，可龙女即使想早日出嫁，你若问她，她怎说得出口？”小龙女便嗔道：“我刚为姐姐出口气，姐姐何把我看得这么不堪？”嫦娥看看龙女：“倒是我浅薄了。”观音笑笑，朝文殊菩萨道：“大智今日不来，我也欲造檀府。”接着把泰山上姜子牙将打神鞭送与自己经过说给文殊菩萨，文殊菩萨低头沉吟一瞬，道：“观世音菩萨便宜行事可矣。”观音菩萨喝一口茶，沉思道：“西王母离了凌霄殿，独处玉山，言语间得知她近千年不曾探望父亲，我不知何故。”文殊眉头微微一皱，轻轻道：“我亦不知。”观音又道：“我言欲去玉虚宫，西王母竟十分激动，我说心向一切美好，她就拉我与碧霞元君、九天玄女做了姐妹。”说到此处想起沉香与悟空言语，笑了笑。悟空知道菩萨笑意，把与沉香的对话讲与文殊菩萨。文殊菩萨也笑了，说道：“既是志同道合，何必分姐妹老少？愿为三界一切美好者，结为同党，齐心使力，岂不更好？”观音菩萨笑着点点头，悟空、龙女、嫦娥皆拍手叫道：“好，好，大智文殊菩萨所言甚是。”文殊菩萨笑道：“尔等再去玉山相聚欢快，别忘了贫尼。”观音菩萨道：“再去时定邀文殊菩萨一起前往。”文殊菩萨道：“我也该把金吒打发回家了。”说完将茶饮尽，又道：“相谈甚欢，却也有时辰了，暂告此。”说完站起，观音菩萨立起道：“多待一些时辰又何妨？”文殊菩萨道：“别忘了我们约定，来日方长。”说完施礼作别，众仙送出紫竹林。
　　送走文殊菩萨，悟空对观音菩萨道：“我虽出世不久，实仗菩萨提携教导，见识愈来愈广了，多谢菩萨。”观音菩萨道：“你别谢我，嫦娥斧法有招飞来斧，一直不曾熟手，齐天大圣可有妙招？”悟空道：“嫦娥聪慧勤快，怕是还要多流些汗水，我能有啥妙招？”小龙女道：“孙大圣才说自己出世不久，却能争得齐天大圣名号，又西行一路降妖捉怪，肯定有本领有智慧，先别谦虚，看看嫦娥姐姐飞来斧如何施为，再说有无妙招不迟。”嫦娥便道：“请大圣一观。”此时她们还未进紫竹林，嫦娥转身拔斧攥绳，那发绳绳头已挽好扣结，嫦娥将斧扔出，又用力把绳甩出，绳扣还是差了一截不能套住斧攥。悟空一看就道：“你的黑绳有些轻，应该这么去套。”说着接过发绳，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绳扣套住，嫦娥将斧子捡回递给悟空，悟空掂了掂木斧，笑一笑，就把斧子扔出，接着把石头朝斧子掷去，“嘭”一声石头打到斧攥，就从绳扣脱落，绳扣向前朝斧攥套去，悟空说声：“着。”臂膊微微一扬，绳扣一紧，即把斧攥套牢。菩萨拍手微笑，嫦娥龙女也鼓掌跳跃：“齐天大圣好能耐，绝非徒有虚名，我们今日可是开眼了。”悟空被她俩一夸，面上一红，将斧子还给嫦娥，谦道：“瞎石头碰上死斧子，不当话儿。”嫦娥兴致勃勃，也学悟空模样，甩了两次也成功套牢，高兴地向悟空施了一礼：“谢谢师父。”悟空忙道：“师父不敢当，用绳套斧有何蹊跷？要这般高兴？”嫦娥眼珠一转，对悟空道：“孙大圣，这是沉香三十六路斧法连接九天玄女妙计，不知威力如何。孙大圣与我演示一番验看验看可好？”悟空道声：“好。”便取出金箍棒立定。嫦娥把发绳一端系在腕上，另一端再拴一石头，望袖里一拢，说声：“孙大圣看斧。”挥斧朝悟空砍去，悟空遂举棒相迎。因是陪嫦娥练斧，悟空身闪棒磕，却不还手。谁想这路斧法甚是奥妙，嫦娥早使得娴熟，三十六路斧法刚使到一半，悟空已是手忙脚乱，几次险被砍中，禁不住脚下用力，一下跳出战团。嫦娥见悟空跳开，直接将末招使出，喊声：“飞来斧。”将斧向悟空掷去。悟空脚下还没站稳即举棒拨斧。嫦娥绳索又到，套了斧攥，抖抖手，斧子恰好避开金箍棒。因为还不能挥洒自如，欲将斧子拽回，撇见斧子在悟空脚上方，于是笑吟吟站住不动，任凭斧子落在悟空脚上。悟空脚上吃了一斧，忙蹲在地上以手揉脚，嘴里喊道：“痛煞我也。”嫦娥哈哈笑道：“齐天大圣原来这般不禁打，笑煞我也。”悟空忙站起，诸仙皆笑了。小龙女向嫦娥拱拱手：“嫦娥仙子初战告捷，我给你道贺。”嫦娥道声：“不客气。”转头对观音菩萨道：“菩萨，我们入林饮茶，有事和菩萨说说。”于是她们回到玉桌旁品茗。
　　四仙呷口茶，嫦娥道：“我今得解脱，实仗菩萨与孙大圣使力。不知菩萨何时去玉虚宫，我想去天河边看看织女姐姐，孙大圣可有空和我同去？”悟空道：“行。”且说观音菩萨要去玉虚宫，心绪颇为繁杂，又想也不急于一时，寻思别处走走再去或能顺顺心气，于是说道：“我去玉虚宫不急，嫦娥早就说去看望织女，也是言而有信，明天我们一起去。”于是她们相约明日辰时在织女处相会，悟空也就告辞了。
　　第二天，菩萨带龙女嫦娥再来天河岸边，见到织女，会着悟空，悟空更直接驾船将牛郎父子接来，一众相聚，寒暄问候，欢声笑语，不再有悲切凄惨，忧伤哀怨。嫦娥谢了织女掂记情意，又叙了菩萨与悟空对自己恩义，最后尽欢而散，全没了玉帝王母本是惩处的凄惨景象。
　　观音菩萨见牛郎织女与嫦娥没了忧伤悲戚，而是相会的欢愉兴奋，自己心情也清爽明丽，即决定次日赴玉虚宫。第二天观音起来盥洗一番，与嫦娥、龙女等喝了一碗莲子粥，漱了口，带了打神鞭，吩咐一众看家，就要出行。嫦娥紧跟一步道：“菩萨昨日陪我看望牛郎织女，嫦娥今日愿随菩萨赴玉虚宫一趟。”菩萨看看嫦娥，点点头：“咱同去也好。”
　　菩萨与嫦娥离了普陀，径去玉虚宫。到了宫门外，见有两名仙童正被瞌睡虫侵扰，嫦娥便道：“二位请了。”二童没动。菩萨便把小指一挑指向宫门门环，就听“当啷”一声，二童才惊醒过来。二童醒来慢慢站起，惺忪地看看菩萨，揉揉眼睛，再歪头细看菩萨身后的嫦娥，看了一阵忙向菩萨躬身施礼：“原来观音菩萨驾到，失迎失迎。”行罢礼却站在原地，没有让菩萨进宫之意。菩萨也不生气，平稳言道：“贫尼前来拜见天尊，烦二位通禀。”二童没动，左首的童子低头掐指，算了算抬头对菩萨道：“天尊不在宫里已有一千二百年了。”菩萨一听即感惊愕，再想倘若只是交还打神鞭，见不见天尊皆可，然在玉山说代西王母前来看望天尊，却不能不见，便问道：“天尊去了何处？”童子回道：“天尊去了东海。”菩萨一听，微微低头，寻思：“天尊去东海，该是探看东海公了，何以一去一千二百年？”又听童子道：“天尊在东海居无所定，琉球三十六岛，皆有可能。”菩萨道声：“谢了。”转身离开。
　　菩萨与嫦娥离了玉虚宫，菩萨就对嫦娥言道：“元始天尊还有一个儿子，掌管东海，乃东海公，本名王万钧，性如烈火，一怒正谓雷霆万钧，势如东海。天尊去东海该是看望儿子，何以一去一千二百年？却是蹊跷。琉球群岛在东海东沿，南北向约两千里的海面，大大小小列有三十六座岛屿，若是他们父子不定在哪座岛上闭关修行，我们此去可不易找寻。”嫦娥道：“纵是两千里上的三十六座岛，我们一一细细找寻，总能找到。”菩萨又道：“东海宽广，我们急行。”说完拉了嫦娥的手，驾一朵祥云向东疾驰。菩萨与嫦娥疾行了有半个时辰，嫦娥睁大美目，终于看到浩渺无垠、波光逶迤的海面上显现一串南北方向的岛屿。她目测群岛，心下思忖：“我于菩萨相携于高空，看得群岛周全，若降在岛上，难见列岛首尾，寻元始天尊父子，确是艰难。”转头欲问菩萨降在何处，却见菩萨通天眼已开，一束红玛瑙色的目光如一束艳丽丝绸在群岛上扫视，遍扫一匝，言道：“那边可是天尊父子？”嫦娥顺菩萨目光望去，只见一道米粒粗细白光在各岛间激窜，回菩萨道：“小女子目力有限，看不真切。”菩萨面色凝重：“你看，那是姑弥岛，太平山，永良部，叶璧山，伊计……他们何以在各岛上飞绕？咦？他们停在西马齿山上了。”嫦娥道：“我们下去吧。”菩萨与嫦娥近了西马齿山岛，见元始天尊父子并列站在海边，似是等待自己。细看天尊，花白头发散乱，脑袋比先前缩了一圈，皱纹堆垒，象个核桃，目光疲惫，右手捏着东海公手腕脉门。再想想天尊先时黑发油亮，道髻妙结，寿眉安详，目光明澈，面目圆润，五缕黑须顺理飘逸，菩萨更为惊诧。再看东海公，面庞消瘦，脸呈赤色，闭着双眼。便知他心有郁结，胸中烦躁，身怀戾气，想要发作却被天尊制住。菩萨早知这东海公脾气暴躁，却不知何事让他这般暴戾，要天尊牵了，在这三十六岛上奔跑了一千多年，还不曾化去。菩萨刚刚落在他父子面前，还未施礼言语，那天尊已左手单拳作恭，才要说话，不想东海公趁父亲分神之际一下挣脱了天尊拿捏 ，不见如何纵跃，身子已经起在空中，手一挥就有一朵云彩飞到他脚下。天尊一惊，不及与菩萨寒暄，忙扭头看东海公，菩萨也急忙回头望，一看即放下心来。那东海公虽挣脱父亲，却走不了。原来嫦娥在菩萨身后，初见这东海公虽红红面色，一脸戾气，却是棱角分明，形貌俊朗，着一袭白绸长衫，站立海滩，玉树临风，虽暴戾尽显，也藏有一股英气和一份秀气。突然见他飞身离地，挥手招云，想既然元始天尊一直将他拿着，知道不能让他随意离开，就挥手将袖里系了石头的发绳向东海公掷去。东海公头也不回，听风辨物，举拳后抡，将石块击落，就要驾云离去，而手腕被发绳套住，身子前冲，被拽了个回转。
　　东海公以为又让父亲捉住，心中沮丧，及转回身来，才知是被一位女子栓了。他何等心性？乍见不是父亲，胸中怒气骤聚，然再细看一眼，那团怒气立即沉入丹田，潜行暗逸，消失净尽了。只见他眼睛不眨，身子不动，只是脚下的云朵稳稳地落在地上，悄悄飘开，他便直直站在地上，呆呆望着嫦娥。原来嫦娥自与后羿诉了衷肠，再在华山立了壮志，又得玉兔相助，在清幽秀丽的普陀过了一阵，已复原了美丽容貌。此时东海公看见嫦娥美丽容貌，只觉得身入极为舒身惬意的美景里，只觉得：
　　不凉，微风丝丝，
　　云不厚，嫩雨酥酥，
　　山不雄，碧青油油，
　　水不深，清澈洌洌，
　　地不广，鲜花妍妍，
　　树不高，枝芽嫩嫩，
　 路不阔，蜿蜒幽幽，
　 日不烈，艳光朦朦，
　　春不深，雅境娇娇，
　　着此处，心情爽爽。
　 恰便似：
　　昨日题金榜，
　　今朝入洞房，
　　蟒袍骏马沐春风，
　　喜气洋洋回家乡，
　　逢着旖旎好春光。
　　轻轻离骑意恬恬，
　　暂忘金殿并家园，
　 浅抬脚，轻搁足，
　　怕惊美景悄离去，
　　但愿此时亘古住。
嫦娥被东海公看的久了，面上泛红，捏着发绳，微微低了头。东海公看着嫦娥，就觉得浑身毛孔渐渐张开，千年焦虑烦躁慢慢逸出，自己遍体通泰，三界也不再压抑而变的明媚。纵然愤懑，三思而后行，渐渐化解，终得圆满。暴躁莽撞，会让事情更糟，或许殃及无辜。看着想着，气顺戾去，又见嫦娥羞赧，说出一番话来。
　　这东海公见到美丽嫦娥说出什么话来？下回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