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子与大世界(第七集)

　　
　　1、 日，内，江思涛病房
　　梁书记哈哈大笑起来，说：“哎呀，思涛，你有这个认识和思
　　想准备，我可就放心了。现在压力最大的是你，你先好好休息几天，我马上就去组织落实具体措施。“
　　江思涛过意不去地说：“这就让你受累了，我明天就出院。”
　　梁书记又哈哈笑起来说：“我想累也累不了几年了。”笑罢，他又板起脸说：“你可不行，你今后的路还很长，可得注意身体，一定要好好休息几天。”
　　梁书记边说边告辞走了。
　　梁书记一走，古星就走过来，坐在妈妈的床边，一脸忏悔的表情，说：“妈，很对不起您！”
　　江思涛笑笑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古星低下了头，小声说：“那天我不该那样和您说话，我知道您这次发病就是这个原因。”
　　江思涛宽容地笑笑说：“小星，你没有错。”
　　古星自责地说：“有错，我已经是大学生了，不应该简单的相信爸爸的一面之词。”
　　江思涛慈祥地望着儿子，似乎得到一点安慰。
　　古星迟疑半天，又说：“妈，相信我，看着你每天筋疲力尽地回来，往自己房间的床上一躺，望着天棚发呆，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江思涛不以为然地笑笑，“我已经习惯了。”
　　古星往前凑了凑，万分诚恳地说：“妈，您一定有很多话无处去说，我向您保证，无论怎样，爸爸永远是我的爸爸，我都不会恨他，您能把您的苦衷告诉我吗？也许我能为您分担一点。”
　　江思涛的心中刹那间涌起一股热浪，鼻子倏地酸了，深情地说：“小星，你有这个孝心，妈妈谢谢你。可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情，是几天几夜也说不清楚的，也是你所难以理解，无法帮助我们分担的，你只要能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妈妈就很高兴了。”
　　古星的鼻子也酸了，她几乎哽咽着说：“妈，你工作那么累，心里还那样苦恼，我最担心你生病！”
　　江思涛安慰地说：“不会的，妈妈已经习惯了，人生都不会象想象的那么美好，有一得也常常会有一失。为了大家的安宁，也为了我一生的价值体现，我情愿在个人生活上做一点牺牲。”
　　古星：“只要妈妈能想的开，不苦恼，我就放心了。”
　　江思涛慈祥地笑了。
　　2、 日，外，某大学湖边林荫路
　　赵子强在和王赵英交谈。
　　王赵英茫然地望着远方，仿佛自言自语地问：“你爸爸为什么
　　不肯告诉你，他以前的恋人是谁呢？”
　　赵子强也茫然地望着远方，仿佛也是自言自语地问：“为什么我问他我是否有个姐姐，他说不知道而不说没有呢？”
　　王赵英不说话了，眼泪悄然地流下来。
　　赵子强忙替她擦了擦眼泪。
　　王赵英长出了一口气说：“不要分析了，也许我的出现给爸爸妈妈带来了无法想象的灾难，我再也不找他们了！”
　　赵子强坚定地说：“不，既然他们生了你，就应该负起责任！”
　　王赵英：“我不怪他们，也许那个年代使他们负不了这个责任！”
　　赵子强：“可现在情况好了呀！”
　　王赵英仿佛成了她父母的保护神，说：“现在所形成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没有我的基础上的，所以，仍然没有我的位置。”
　　赵子强：“可你是客观存在。”
　　王赵英凄苦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将永远独立存在！”
　　王赵英说罢，抹了一把眼泪，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子强喊了一声“赵英”，立刻追了过去。
　　3、 日，内，某大学女生寝室
　　王赵英正在写信。
　　信刚开头的特写：
　　亲爱的妈妈：
　　外边突然有人喊：“王赵英，真能磨蹭，就等你了。”
　　王赵英连忙收起来，拉开抽屉。
　　抽屉里露出一叠没发出的信的特写：
　　上面都写着：亲爱的妈妈收。
　　王赵英急忙把信放进去关上抽屉，上好锁，奔出门去。
　　4、 日，内，赵昕办公室门前
　　办公室的门上插着一叠报纸和信件，赵昕走过来，取下，打开门，边往里边走边看。
　　5、 日，内，赵昕办公室
　　赵昕撕开一封信，看了几眼，他立刻兴奋起来，他情不自禁地拿起电话，拨了个号。
　　赵昕：“喂，思涛吗？”
　　江思涛冷冷的声音：“赵昕，你又来逼我？”
　　赵昕连声说：“不不，我再也不提那件事了，我是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
　　江思涛声音缓和下来：“什么好消息？”
　　赵昕高兴地说：“我的论文被国际金融学会采纳了，并同意我亲自到会上去宣读！“
　　江思涛也惊喜地喊起来：“这是真的？太好了，我祝贺你！”
　　这是中断十九年重新往来后，江思涛第一次表现出热情，而且可以感到这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情不自禁，赵昕简直受宠若惊，十九年前初恋时的那种感受突然又涌上心头，他的脸都涨红了，激动地说：“思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思涛不假思索而又诙谐地回答：“意味着你十几年来的心血所酿成的奇谈怪论将要得到国际承认！”
　　赵昕简直雀跃起来，大声说：“对，太对了！”
　　赵昕的目光突然看到了儿子的来信，声调立刻暗淡下来，“思涛--------”
　　江思涛：“你还有别的事吗？”
　　赵昕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说：“不，没有了，你们现在还那么困难吗？”
　　6、日，内，江思涛办公室
　　江思涛：“好多了，我们发动职工搞集资，你猜猜效果怎么样？”
　　赵昕又满腔热情地说：“我完全相信，凭着你们的权威和影响力，一定很乐观！”
　　江思涛大声说：“动员仅仅三天，就集资一千万！”
　　赵昕简直目瞪口呆，“真的？简直是奇迹呀！
　　江思涛立刻爽朗的大笑起来。
　　7、日，内，赵昕办公室
　　赵昕听着江思涛爽朗的笑声，眼前出现了当年江思涛学生时代那开朗的笑脸的幻影。
　　赵昕突然深情而感慨地说：“思涛，我多么希望用我的后半生去换回当年那二年啊！”
　　江思涛立刻收起了笑容，半晌没说话。赵昕赶快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再说这些了。”然后，他话锋一转：“思涛，我差点忘了，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们有可能从德国搞来一笔政府贷款。”
　　江思涛喜出望外，试探着问：“有可能给我们公司吗？”
　　赵昕：“当然，无论从哪个角度，你都是我们第一位要支持的。”
　　8、日，内，江思涛办公室
　　江思涛沉默了半晌，突然感情复杂地说：“如果你这次帮助东方公司度过难关，就全顶上了！”
　　赵昕：“你说什么？”
　　江思涛知道说走了嘴，连忙解释说：“如果你再帮助东方公司度过难关，我会永远感谢你的！”
　　电话里传来赵昕长长的一声叹息，低声说：“我只求宽恕！”
　　江思涛默然地慢慢放下了电话，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敲门声将她惊醒，陈力拿着一叠材料走进来，边走边说：“总经理，这几天我们还收到了许多外地的捐款，不少人还写了热情洋溢的来信，我选择了几封。”
　　江思涛：“好吧，我看一看。
　　陈力：“一00项目定在后天下午三点钟剪彩。“
　　江思涛：“不要忘记请几个外商厂家代表参加。“
　　陈力：“忘不了，他们比我们还高兴，已经主动和我们联系了。“
　　江思涛：“是吗？”
　　陈力：“当然，国内用户就更积极了。”
　　说到用户，江思涛来了兴致，笑着说：“陈力，我最近不知为什么，突然热衷于做起投资生意来了！”
　　陈力：“你是说技术改造项目投资？”
　　江思涛：“是呀，俗话说，窍门遍地跑，看你找不找，真是这样。你看一00项目，几个用户厂家就拿了五千万，我们两年用产品就还上了，干赚一个现代化生产线，真可谓是借钱买鸡生蛋，卖蛋还钱剩鸡，各得其所，何必躺在国家身上呢？”
　　陈力笑起来说：“这大概就叫开放搞活吧！”
　　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江思涛欣赏地看看陈力，突然象想起什么似地说：“陈力，听说你的男朋友来了，我今天下午就在办公室看文件写材料，什么别的事也没有，你赶快去陪他玩玩儿。”
　　陈力高兴地说：“谢谢总经理。”说罢拔腿就跑了。
　　江思涛看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
　　江思涛浏览了一下桌上的信，随手打开了一封，一个小孩儿的画外音：“江奶奶。”
　　江思涛苦涩地笑笑，摇摇头。
　　小孩儿的画外音继续：“您在电视上说，东方汽车制造公司没有钱造汽车了，我把妈妈给我买冰果的两元钱送给您，造个大汽车，我长大了好去开--------”
　　江思涛的眼睛湿润了。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打开了另一封信。
　　信的特写：
　　东方汽车制造公司的领导：
　　您好！听说贵公司遇到了极大的经济困难，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十分担忧，做为一名还未出校门的大学生，别无良策，仅寄去节省下来的生活费一百元，略尽绵薄之力。请相信，这的确是我节省的生活费。
　　此致
　　敬礼
　　王赵英
　　当看到信的落款时，江思涛的目光立刻凝固在那三个字上，眼睛久久的一眨不眨。她的心情如大海的波涛翻涌，又如被打翻的五味瓶，苦辣酸甜一齐冒上来。她慢慢地靠在转椅上，闭上眼睛，把这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口，两滴泪珠慢慢的从眼角流下来。
　　9、闪回，日，外，某大学教学楼前
　　江思涛坐在校园的小花园里看到的王赵英和同学们走出教学楼门口，转过墙角走远的画面。
　　10、日，内，江思涛办公室
　　江思涛仍然闭着眼睛靠在转椅上。
　　江思涛的画外音：
　　“我的女儿，我多少年昼思夜想的女儿，现在你就在眼前，我却没有勇气相认，妈妈对不起你！可你为什么还如此关心妈妈这里的一切？难道这就是亘古以来人们常说的母子连心吗！”
　　江思涛再次拿起这封信，端详了良久，然后放在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11、日，内，东方公司会议室
　　总会计师：“现在通过发动职工集资，虽然解决了材料款的燃眉之急，但对于我们整个企业的运转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三角债越来越严重，技术改造一项目虽然竣工了，但其它几个大项目还都敞着口，我们已经三个月欠税，国家给三千万启动资金不到半小时便无影无踪，可以说我们公司遇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困难。”
　　没有人接总会计师的话茬儿，会场上喘气声似乎都能听到。
　　江思涛打破沉默：“总会计师已经把情况介绍的很清楚了，我们今天的会议就是要很好地研究一下克服困难的对策，请大家各抒己见。”
　　稍微沉默片刻，副经理范天成终于憋不住发言了：“我看咱们只有忍痛割爱，把技术改造停下来，别无他法。”
　　另一个副经理立刻表示反对：“那损失可太大了，现在停下来，虽然暂时不向里投入资金，可是以前投入的资金就有去无回了，那就成了抓鸡不成反搭一把米！”
　　范天成无可奈何地说：“可现在又有什良策呢？全国的三角债成了螃蟹爪子，根本无法解开，国家又不可能单独保证我们公司的技术改造贷款，眼下饭都吃不上，还顾得上将来吃大块儿肉吗？”
　　12、日，内，某大学传达室
　　王赵英在传达室仔细地看着每一封信，她终于失望地长叹一口气。
　　传达室老头：“盼谁的来信这么一天看好几遍啊？有你的信我指定打电话告诉你。“
　　王赵英：“谢谢您。“
　　王赵英沮丧地走了。
　　13、日，内，东方公司会议室
　　经理办公会还在继续进行。
　　屋子里烟雾缭绕，可见会议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江思涛。
　　江思涛环顾了一下大家，开始讲话，语调平静，不紧不慢，却字字落地有声：“大家都做了很好的发言，所谈的意见实事求是。我们的确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
　　她停了一下，又环顾一下大家，继续说：“但是，我认为我们也存在着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那就是两年来我们进行了大规模的技术改造，现在已完成二分之一，有些已经开始产出，一旦全部完成，我们的新型轿车和货车都将进入80年代的现代水平，我们的效益就会大幅度提高。所以，困难只是暂时的，胜利就在于我们咬牙再坚持一下之中。同时，我想提醒大家注意一个问题。”
　　她加重了语气继续说：“东欧的巨变使我们不能不看到，我们能不能把经济搞上去，这是关系到社会主义制度能否巩固的问题，而我们能不能把国营大企业搞好，则是关系到证实社会主义制度能不能把经济搞好的问题，所以，从实质上来说，这既是经济问题，也是政治问题。”
　　江思涛又停了一下，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要求我们只能沿着改革开放的道路走下去，决不能后退。所以，我认为技术改造不能停，生产也不能停！”
　　范天成撇了撇嘴，小声嘟噜一句：“谈何容易！”
　　江思涛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关键的问题是资金，措施有四：一是自力更生，依靠全体职工的觉悟，在全公司推广工资信用卡，以此沉淀出二到三千万的流动资金，来保证原燃材料款；二是干部带头，全公司动员起来，落实指标，采取各种途径催料催货款，千方百计加速资金周转，同时进一步加强管理，增收节支；三是继续加强对外联合，借鸡下蛋，由我带队到沿海开放城市去筹集资金；四是派专人盯住中行搞的德国政府贷款，必要时和他们一块儿到德国去一趟，要千方百计促成。”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范天成不屑地不停地摇着头。
　　14、晨，内，公司走廊
　　江思涛边走边对梁书记说：“我后天就出发，公司的事又扔给你了。”
　　梁书记：“你放心走吧，生产暂时还不会受到影响。”
　　15、晨，内，江思涛办公室
　　江思涛和梁书记刚走进办公室，陈力就手拿一份电报走进来递给江思涛。
　　江思涛急速看了一遍，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眼里盈满泪花。
　　梁书记急忙问：“怎么回事？谁来的电报？”
　　江思涛默默地坐下来，半晌才说出话来：“我下乡时对我有极大恩情的老人去世了！”
　　梁书记：“多大年纪了？”
　　江思涛：“七十多岁。”
　　梁书记：“早了点儿，那个年月能帮助你不容易啊，一定是个好心人！”
　　江思涛茫然地望着窗外，那神态使人感到她仿佛又回到那个不幸的年代。她自言自语地说：“那时，我是走资派的女儿，是黑五类??????”
　　梁书记赶快打断她说：“别再想过去那些事了，你想去看看他？”
　　江思涛愧疚地说：“是啊，我对不起他，我没有报答他！”
　　梁书记：“去吧，知恩不报枉为人啊，我们共产党人更应该这样！你今天先走一步，奔丧后和他们到哈尔滨会齐。”
　　16、日，外，干草沟村外山上
　　秋风阵阵吹来，一片片秋叶飘洒在一座新坟上。
　　送殡的乡亲们陆续离去，可王赵英还跪在坟前哭的无比伤心，她边哭边诉说着：“爸爸，您对我的恩情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可是我对不起您，我没有报答您的恩情，就连您在弥留之际让我办的一件事我也没有办成！”说着她呜呜的哭出声来。
　　17、闪回，日，内，王赵英家
　　王赵英的父亲正在弥留之际，他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说：“英儿她爸她妈，这孩子苦了，苦了十九年，跟我没享，没享着一点儿福，我不行了，你们把她，把她带走吧！”
　　说着，老人突然睁开眼睛，直呆呆地看着王赵英，似明白非明白的含糊不清地说：“英儿，把你爸你妈找来，找来，我有话对他们说，快拍电报，快，啊！”
　　王赵英哭着点点头，老人慢慢地闭上眼睛。
　　（闪回结束）
　　18、日，外，坟地
　　王赵英继续在她爸爸的坟前哭诉着：爸爸，我已经给他们拍电报了，可他们到现在没来，可能是路途太远，车不方便，他们肯定会来的，您放心走吧！“
　　王赵英说罢，又痛哭起来。
　　人们一遍又一遍地拉起王赵英，她拼命挣扎着，哭着，不离开这里，最后人们终于硬把她拉走了。
　　送殡的人都走了，坟地上只留下几个花圈和几堆纸灰，被风吹得满天乱飞，一片凄凉。
　　19、日，干草沟村外山上
　　坐在远处山坡树丛后的江思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泪水早已把手帕湿透。
　　当她看到人们已经走远，便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21、 日，外，坟地
　　江思涛来到坟前，她恭恭敬敬地三鞠躬，然后长时间地站在那里默哀。
　　江思涛哽咽着低声说：“老人家，我来了，我对不起您，你把孩子拉扯大，你受了多少苦啊！赵英她永远不会忘记您，我也同样永远不会忘记您，安息吧！”
　　她突然感到身后象有人抽泣，猛然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赵昕就站在她身后，也在鞠躬。
　　22、 日，外，坟地旁的树林里
　　王赵英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她就蹲在离坟地不远的树后，悄悄地
　　注视着，这时，她紧张地睁大眼睛。
　　23、 日，外，坟地
　　江思涛目不转睛地望着赵昕，不知为什么，突然一股巨大的委屈
　　感涌上心头，眼泪象泉水一样哗哗地往下流，她几乎要放声大哭一场。然而，她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转身又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象逃跑一样大步走开了。
　　24、 日，外，坟地旁的树林里
　　王赵英着急的猛然站起来。
　　25、 日，外，坟地
　　赵昕无限深情地喊了一声：“思涛！”
　　江思涛颤抖了一下，放慢了脚步，可是，只一刹那，脚步反而变得更快，更急了，她深一脚浅一脚，踉跄地走着，树枝划破了她的手，她全然不知。
　　赵昕愣了一下，突然撒腿跑到她的前边，回头挡住她的去路，含着眼泪万分激动地说：“思涛，你不能再这样了！”
　　江思涛无比痛苦地望着他，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眼泪还在大颗大颗地往下流。
　　赵昕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着：“思涛，难道你要等到我后悔死才能宽恕我吗？”
　　江思涛突然扑到赵昕的肩上，拼命地抽泣起来，仿佛把十九年的委屈和压抑一下子都倾泻出来。赵昕紧紧地抱住江思涛，从不曾流过的泪水也沿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下来，一直流到嘴边，一股从未有过的苦涩从嘴边一直苦到心里。
　　26、 日，外，坟地旁的树林里
　　王赵英赶忙用手捂住嘴，免得哭出声来。
　　27、 日，外，坟地
　　突然，江思涛猛地松开手，推开赵昕，向后退了两步，愣愣地看着赵昕，然后痛苦的低下了头，一边掏出手帕擦眼泪，一遍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赵昕嗔怪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很高兴你还没有忘记我！”说着他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她。
　　江思涛连忙又后退一步，急切地说：“不要这样，我违背了我的诺言！”
　　赵昕不解地看着她问：“什么诺言？”
　　江思涛歉疚地说：“我曾和柳林说过自从你们结婚后我从来没有----------”
　　赵昕连忙打断她的话：“这是历史，与她无关！”
　　“历史？”江思涛感慨地重复一句，慢慢地向前走去，赵昕也跟着她并肩走着。
　　28、 日，外，坟地旁的树林里
　　王赵英也悄悄地跟在他们后边。
　　29、 日，外，坟地
　　江思涛边走边缓慢而感慨地接着说：“我原以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谁知并没有过去，也是不可能过去的！“
　　赵昕深情地看着她，接下去说：“因为我们留下了历史的见证，赵英千真万确是我们的女儿！”
　　江思涛终于深深地点点头。
　　赵昕突然又激动起来，“思涛，我无知糊涂，可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是为了我能上大学？”
　　江思涛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她谩慢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眼睛望着远处的天边，思绪仿佛又回到那个遥远的年代，她一字一句地说：“是的，你知道，就当时来说，上大学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如果人家知道我们结婚了，你就不符合上大学的条件了，更何况我还是走资派的女儿！”
　　赵昕痛悔不堪地又问：“可你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江思涛：“那是告诉你一下那么简单吗？我难道让学校把你遣送回来吗？”
　　赵昕：“可你为什么要嫁给古春寒啊？”
　　江思涛猛然抬起头来，眼里出现了几分愤怒，“这难道你不明白，在青年点生孩子将意味着什么？”
　　赵昕立刻低下头，“对不起，思涛，我不该这样问你。可是，我不敢想象古春寒知道这一切以后会怎样对你呀？”
　　江思涛：“这一切他事先都是知道的。”
　　赵昕吃惊而又不解地望着江思涛。
　　江思涛接着说：“他的求婚资本就在于此。
　　江思涛双眼茫然地望着远方的天边，思绪又回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
　　30、 闪回，夜，内，青年点
　　江思涛躺在一个人挨着一个人的通铺大炕上，双眼茫然地望着屋顶，眼前又出现了古春寒的那封信。
　　信的特写
　　古春寒的画外音：“思涛，我亲爱的，从学生时代开始，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直到现在，我仍然深深的爱着你，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但是，我知道，你的肚子里已经怀上了赵昕的孩子，我妒忌，我仇恨，我自卑，我痛苦。要知道，一个被深深的爱与恨所折磨的人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所以，如果你要是希望赵昕不和你同归于尽，就接受我的帮助吧，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
　　31、 夜，内，一间农村的茅屋里
　　江思涛脸色惨白，头上扎一条头巾，腿上盖着一床退了色的麻花被，虚弱地靠坐在土炕上，微闭着眼睛，古春寒面对着她坐在炕沿上。
　　江思涛慢慢地睁开眼睛，无力地说：“我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青年点里一定怀疑我并不是真有病。”
　　古春寒安慰说：“你放心吧，孩子我已经送人，谁也没有发现，房东我已给了钱，不会说的。再说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山沟，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就是怀疑也没有证据。”
　　江思涛侧过脸来望了一眼古春寒，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
　　古春寒一把抓住江思涛的手，用火辣辣的目光望着她，乞求地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说一句爱我呢？”
　　江思涛没有回答，也没有抽回手，两行泪水却悄然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闪回结束）
　　32、 日，外，坟地旁
　　“卑鄙！”赵昕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他痛苦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用拳头使劲地砸着自己的头。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又悔又怨地看着江思涛说：“可后来一切情况都变了，你为什么还不告诉我呢？”
　　江思涛几乎是责怪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为了让你歉疚？为了让我的悲剧在你的家里重演？为了让社会舆论再次惩罚我们还要再加上我们的孩子-----”
　　赵昕痛苦地打断她：“起码我们可以对那个可怜的孩子尽点义务！”
　　一直平静的江思涛这时眼里又盈满泪水，她恨恨地说：“古春寒他要挟了我十九年，说死也不肯告诉我孩子的下落，甚至撒谎说孩子送人没几天就死了！”
　　江思涛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良久，才恢复了平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限伤感地说：“因为这个孩子他得到了我，也因为这个孩子他又失去了我！”
　　赵昕再次深深地低下了头，无限痛悔地低声说：“思涛，为了我，你苦苦忍受折磨了自己十九年，是我害了你！”
　　江思涛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坚定地说：“不，在我失去双亲的最痛苦的时刻，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这是我终生不会忘记的！”
　　赵昕：“可是，这却铸成了终生的大错！”
　　江思涛完全平静下来，缓缓地说:“任何错误都不能脱离当时的环境去看。”
　　赵昕也平静下来，他们都望着遥远的天边，偶尔的互相看一看，仿佛是在促膝谈心。
　　赵昕：“如果当时我们都冷静一点，有点远见呢？”
　　江思涛：“那么说如果当时的环境就象今天，我们都将是最成功的人，我从来不喜欢讲如果。”
　　赵昕：“命运多么捉弄我们哪！”
　　江思涛：“只因为我们太善良！”
　　赵昕：“如果我们俩中有一个不那么善良呢，为自己着想一点呢？”
　　江思涛：“那将是另一种形式的失败，人格上的失败！”
　　赵昕：“可今天的环境已经变了，难道我们这样的两个聪明人，就眼睁睁的改变不了失败的命运？”
　　江思涛：“能改变，但我们都不会去改变。”
　　赵昕：“还是因为我们太善良？”
　　江思涛：“是的。当然也有社会的原因，不怕社会舆论吗？不考虑岗位的责任吗？不尽家庭义务吗？即使这一切都不考虑，我们重新结合了，可这一切对我们心理的影响是无法磨灭的，我们那颗善良的心是永远也不会安宁的，这种影响将抵消我们结合所产生的美好的一切！你说不是吗？”
　　两人都沉默了。突然，赵昕一把抓住江思涛的手，痛苦地说：“可是我们的女儿怎么办？”
　　江思涛仰天长叹：“赵英，我亲爱的女儿，原谅我们吧，内疚和思念将使你的爸爸妈妈和你一样痛苦，上帝已替你惩罚了我们！独立地生活下去吧，爸爸妈妈将用两颗流血的心陪伴着你！耐心等待下去吧，等到我们退休的那一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和我的女儿团聚！”
　　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爸爸，妈妈！”
　　江思涛和赵昕猛然一怔，可马上就明白了一切。
　　慢镜头：王赵英正飞一样的向他们奔来。
　　王赵英张开双臂向他们扑过去。
　　江思涛和赵昕也张开双臂去迎接女儿。
　　谁也没有多想，谁也没有说话，三人不约而同地拥抱在一起。谁也说不清楚他们面部的表情，是哭还是笑，是悲还是喜。
　　33、 日，外，山上
　　离他们不远处，一个对准他们三人的照相机的侧面特写镜头，咔嚓一声，预示着一场新的人生悲喜剧的开始。
　　34、 日，外，某市的大街上
　　江思涛一行的小汽车奔出了彩云汽车配件公司的大门。
　　35、 日，某市的大街上
　　江思涛一行的小汽车在繁华的街道上行驶。
　　36、 日，外，某市的大街上
　　江思涛一行的小汽车进入了南岭内燃机厂的大门。
　　37、 夜，外，某市的大街上
　　江思涛一行的小汽车仍然在夜幕中行驶。
　　38、 日，内，梁书记办公室
　　江思涛和陈力一同走进梁书记的办公室，梁书记和他们热烈握手，看上去他今天的情绪格外好。
　　梁书记：“你们回来的真是太快了！”
　　不等江思涛开口，陈力亟不可待地先说了：“梁书记，您猜猜，我们此行收获怎样？”
　　梁书记慈祥地看着陈力，打趣地说：“看你的小鼻子都笑了，肯定是收获重大呀！”
　　陈力得意地伸出一个指头，梁书记脱口而出：“一千万！”
　　陈力一矜鼻子，“一个亿！”
　　梁书记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江思涛，“啊！一个亿？”
　　江思涛笑着说：“是啊，我也没想到，看起来我们国有企业过去受产品经济的影响太深，光想着国家包保，计划供销。其实外边的天地大得很，我们国家这么大，东方不亮西方亮，市场调节搞活经济大有可为呀！”
　　梁书记立刻感慨起来：“看起来我也得出去开开脑筋了！”
　　然而只高兴了一会儿，江思涛又忧虑地说：“虽然搞来一个亿，可这对于我们的需要来说仍然缺口很大-------”
　　“慢！”梁书记立刻打断她的话：“光听你们说了，我的好消息还没报告呢。”
　　江思涛：“什么好消息？”
　　梁书记：“就是上次你说的中行要搞的那笔德国政府贷款，已经达成协议了。”
　　江思涛高兴地问：“是吗？能给我们多少？”
　　梁书记：“都给我们，也是一个亿，赵行长他们就是专门给我们公司搞的。”
　　江思涛脱口而出：“赵昕？”
　　梁书记：“对，这位赵行长是真有神通啊，据说几年来经他手吸引的外资就达二十几个亿呀！”
　　陈力兴奋地说：“这回我们又柳暗花明了！”
　　梁书记打趣地说：“对，这回也给你小陈记上一功！”
　　陈力把手一伸，认真地问：“给多少奖金？”
　　梁书记也认真地说：“奖励泡泡糖两块，面包一个！”
　　三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39、 日，内，某宾馆客房
　　范天成也哈哈大笑起来，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边笑边得意地说：“这回我看她还怎么过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