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子与大世界】第二集(二)

　　1、 日，内，赵昕办公室
　　江思涛大概是支持不住了，她立刻站起来急匆匆地说：“对不起，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告辞了。“
　　赵昕还是那么直直地望着她问：“我觉得你还是象在骗我？”
　　江思涛勉强地笑笑，奚落地说：“你十九年来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赵昕有些动气了，说：“是的，如果你当真骗了我，无论是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江思涛几乎是义正词严地说：“我一生都只有原谅别人，从来都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原谅我！”
　　赵昕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思涛淡淡一笑，不屑地回答道：“没什么，再见。”说罢起身便走。
　　江思涛刚走到门口，赵昕突然喊道：“等一下。”
　　江思涛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他。
　　赵昕：“难道你仅仅是应我的要求而来吗？”
　　江思涛仿佛自言自语：“我不想麻烦你了。”
　　赵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不愧是女强人啊，就算我主动帮忙，你们公司急需的五百万美元的外汇我已给解决了。”
　　江思涛感激地望着赵昕，坦率地承认说：“也许你不该帮助我，我并不是应你的要求来的，而是专为这件事而来。”
　　赵昕长吁了一口气，深情地望着江思涛的眼睛，感慨地说：“也许我并不是在帮助你，而是在向你忏悔！”
　　江思涛连忙岔开话题：“范天成说连你们行长都无计可施，你是怎么解决的？”
　　赵昕：“大概我一生就糊涂那一次，便让你给碰上了，其余的时间都是清醒的。这一次我是利用了外国的租赁公司办成了这件事。”
　　江思涛不解地望着他，赵昕继续解释道：“就是我通过老朋友关系，让国外的租赁公司买下你们这条生产线的设备，然后再租赁给你们，这不就解决了现在的资金问题吗？”
　　江思涛目不转睛地望着赵昕，半晌没有说话，（急推急拉赵昕染霜的鬓发）一股热流从她心中翻涌流过——想当年她最困难的时候赵昕不也是这样真诚慷慨地帮助过她吗！她慢慢地垂下眼帘，又抬起眼睛看看他，仍然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慢地走了。
　　赵昕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送着她慢慢离去。
　　2、 日、外，江思涛家口
　　江思涛刚拿出钥匙要开门，门就开了，古春寒的头探了出来，可
　　见他已久等。
　　江思涛也不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3、 日，内，江思涛家
　　江思涛走进来，鞋都没脱，便直奔自己的卧室，咔的将门锁上。
　　4、 日，内，江思涛卧室
　　江思涛紧紧地闭着眼睛，静静地一动不动地靠坐在沙发上。
　　渐渐地，她的耳边出现一种幻觉：北风呼啸，风雪交加中传来一
　　阵紧似一阵的婴儿的啼哭声。
　　她突然睁开眼睛，一切都戛然而止，她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滚落下来。
　　5、 日，内，江思涛卧室门口
　　古春寒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便悄悄地离开，向自己的卧
　　室走去。
　　6、 晨，内，东方公司门厅
　　江思涛依然如往日那样快步如风地走进来，但她的脸上却明显地
　　挂着倦容。
　　警卫：“总经理，来的好早啊？”
　　江思涛笑笑说：“啊，我要参加一个专家论证会。”
　　警卫：“总经理，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江思涛：“是吗？可能是睡的不太好，没事。”她突然象想起什么事，走几步又站住了，回头关切地问：“小张，老刘和他老伴儿和好了没有？”
　　警卫：“好啥，离了！”
　　江思涛吃了一惊：“啊！到底离了？”
　　警卫：“其实我看也挺好，反正孩子也都大了，父母的义务尽完了，社会的义务也快尽完了，剩下的就是安度晚年了，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的，何必硬在一块儿凑合，都难受。”
　　江思涛欲言又止，转身走了。
　　7、 晨，内，公司走廊
　　工会女工委员匆匆走来，迎面碰上陈力，连忙问：“陈秘书，你
　　转告总经理了吗？”
　　陈力笑着说：“岂敢怠慢！“
　　女工委员咯咯地笑了：“她答应参加吗？“
　　陈力嘘了一声，旁边会议室里传来江思涛的声音：“既然你们都认为时间短，谈谈理由。”
　　范天成的声音：“全国象这样的工程最快也要七个月，我们要四个月拿下来，显然无法办到。”
　　江思涛：“我们为什么就不可以创个新纪录呢？”
　　另一个声音：“现在国际上最快也要五个月，我们??????”
　　江思涛不耐烦地打断：“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比国外快？”
　　静场片刻，又传来范天成的声音：“既然总经理决心已定，何必还让我们讨论，那就干呗。”
　　立刻传来江思涛嗔怪的声音：“老范，你又误解了，我说这些话的意思绝不是不让大家提意见，而是希望大家很好地讨论一下，我们提出的四个月的实施计划有什么问题，哪个环节有问题。如果都没问题，无论国际国内有没有先例，我们四个月都可以拿下来。所以，我认为我们讨论的立足点不应该是简单地和外地外国比时间，那不科学，而应该是看我们的计划可不可行。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女工委员做了个鬼脸儿，小声说：“一会儿再给提醒一下，我走了。”说罢蹑手蹑脚地走了。
　　8、 日，内，工会小会议室
　　工会女工委员会正在召开先进女干部座谈会。
　　女同志到一起那个热乎劲儿就甭提了，何况又都是女干部，讨论
　　进行得非常热烈。
　　江思涛走进来，坐在后面，居然没有被发现。
　　这时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充满现代气息：“我可真同情我们有些女干部，当了干部回家就好象比丈夫矮了半截，什么都得多干，说话也得慢声细气，否则就被说成是升官了，看不起人家了。还有的明明两个人的感情已经破裂，可是又不敢提出离婚，她要考虑孩子，要考虑家庭义务，要考虑社会舆论，要考虑事业前途，就是不能考虑考虑自己的感情。我若是碰到这种事啊，可得为自己想想，我宁可不要事业，也要爱情！”
　　大家一片哗然。
　　女工委员笑着说：“我倒想提个问题，能不能既要事业，又要爱情，做到两全呢？”
　　这时不知谁突然发现了江思涛，大叫起来：“哎呀，总经理，你怎么坐这儿了？快到前边去！”
　　女工委员连忙跑过来拉起江思涛就走。
　　江思涛边走边说：“我就是想听听大家的。”
　　女工委员坐下后说：“我看总经理这个问题就处理的很好，事业成功，家庭也很美满，是不是就请总经理来谈谈这方面的经验。”
　　大家热烈鼓掌欢迎。
　　江思涛迟疑来一下，为难地说：我哪有什么经验可谈哪，坦率地说，我的一切并不象大家想象的那么美好，谁家都有难唱的曲儿，所以，我没什么经验可谈。大家非让我说，那我就谈点个人的感受吧。”
　　大家再次鼓掌。
　　江思涛：“同志们的发言使我很受启发，也激起我许多联想，我觉得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复杂的，成功者也有失败之处，失败者也有成功之处，但成功者所付出的代价往往比失败者要大，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很难绝对地说谁是成功者，谁是失败者。我还觉得，世界上任何事情的发展变化都需要一个过程，超前的冲击往往则欲速不达，滞后的等待往往时过境迁，我倒希望我们的女干部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家庭问题上都能够发挥主观能动作用，善于积极地抓住各种机会，争取事业和家庭两不误。”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懂非懂。
　　江思涛爽朗地笑起来：“对不起，我的话很难说明白，因为我自己也似明白非明白，那么就请大家各抒己见，继续讨论，我发自内心地说真是想听听大家的。”
　　女工委员立刻打圆场地说：“那就听总经理的，咱们大家先说，最后请总经理总结。”
　　9、 黄昏，外，某大学湖边林荫路上
　　王赵英诡秘地从身背后拿出一张报纸，突然举到赵子强眼前，放
　　得很近很近，拉长声音说：“你来看！”
　　赵子强奇怪地问：“看什么？”
　　王赵英指着上边的一个地方，骄傲地说：“我写的微型小说发表了！”
　　赵子强欣喜若狂地睁大眼睛问：“真的！”他一把将报纸抢过来，看了一眼，夸张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你真伟大！”说着他撒腿就跑，跑几步猛地往上一跳，从树梢上摘下几片树叶，放到嘴里，使劲地吹了几声口哨。
　　王赵英羞怯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不过是个微型小说，我还准备写长篇呢。”
　　赵子强也诡秘地从背后伸出手，问：“能不能先让我拜读一下？”
　　王赵英一推他的手说：“去你的，还没动笔呢！”
　　赵子强又在原地蹦了几个高，羡慕地说：“赵英，若是你将来成个大作家，可别忘了老同学呀！”
　　王赵英认真地说：“别穷泡了，说真的，我没有那个奢望，我只是想挣钱，告诉你，我得了五十元的稿费。”
　　赵子强欣喜地说：“那这个月的花销就不用愁了。”
　　王赵英低下了头，嘟噜着小声说：“我已经给家里寄回去了。”
　　赵子强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表情。
　　王赵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你责怪我吗？”
　　赵子强：“不，你真是个好人，为什么越好的人命运越不好呢？”
　　王赵英显然是装着高兴的样子说：“我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赵子强突然试探着问：“你想你亲生父母吗？“
　　王赵英慢慢垂下眼帘，却坚定地说：“不想。”
　　赵子强：“那你为什么要找他们呢？”
　　王赵英平静地说：“我谈不上想他们，也谈不上不想他们，我只是想找到他们问个明白，他们为什么生了我又抛弃了我？为什么时过十九年还不来找我？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他们为什么对这个世界这么不负责任？”
　　赵子强：“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王赵英仍然平静地说：“不知道。就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劲儿。你对谁也不要说，我现在就想拼命奋斗，将来一定成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好让他们惭愧，惭愧得无地自容！”
　　赵子强吸了一口凉气，假装惊恐地说：“那我可不帮你找了，看你这个样子，到时候还不得把他们给吃了！”
　　王赵英咯咯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同学一路赱一路喊来：“王赵英，王赵英。”
　　王赵英：“哎，我在这儿。”
　　同学：“王赵英，传达室有你的汇款单！”
　　王赵英吃惊地问：“什么？我的汇款单？”
　　同学：“对，大大的数，伍佰元！”
　　“伍佰元！”王赵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赵子强：“赱，咱们看看去。”说着，他们俩一起飞快地向传达室跑去。
　　10、 黄昏，内，传达室
　　赵子强：“大爷，有王赵英的汇款单吗？”
　　大爷：“有，谁叫王赵英？”
　　王赵英：“我是。”
　　大爷：“来，在这儿签个字吧。”他把一个登记簿放到他们面前。
　　王赵英却生生地看了看那汇款单，果然写着王赵英收，但是，她
　　还是不敢相信地问：“大爷，这是不是搞错了？没有人会给我寄来这么多钱啊！”
　　大爷：“孩子，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名字。”
　　王赵英：“名字倒是没错。”
　　大爷：“没错就行了，签字吧，回去好好想想，后边肯定有信来，哪有人会平白无故给你寄来这么多钱，肯定是你的什么亲人！”
　　王赵英还在迟疑着。
　　赵子强催促道：“快签吧，不会错的，要是错了，咱再退回来。”王赵英这才用颤抖的手在本子上签了字。
　　赵子强急切地抢过来说，“快看看，哪寄来的？”
　　汇款单特写：西宾市，平衡寄。
　　王赵英纳闷地问：“谁叫平衡啊，我也不认识这个人啊！”
　　赵子强：“哎，这有话！”他用手摊开汇款单，指着旁边的留言栏，
　　念到：“王赵英同学，请接受此款，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
　　王赵英大惑不解，“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她）？他（她）是谁？”
　　赵子强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这段话，半晌没说话。
　　他们默默地走出传达室。
　　11、 黄昏，外，某大学湖边林荫路
　　王赵英和赵子强在林荫路上并肩默默地走着，赵子强不时地用手
　　摸摸后脑勺，王赵英低着头几乎一直瞅着自己的脚尖。
　　王赵英忽然自言自语地说：“这钱我可不能用，不明不白的，走，
　　交给学校吧。”
　　赵子强却表现出一副老于世故的神态说：“不，这绝不是那些善良人发的慈悲，因为你的事情只有我们班的同学知道，再就是我爸爸知道，传播的面并不广，这里指定有文章，能不能是你的爸爸妈妈？”
　　王赵英哭笑不得地说：“别胡扯了，要是我爸爸妈妈，他们就会来问我，干嘛还要这么糊里糊涂的？”
　　赵子强沉吟了一下，说：“也许他们有难言之隐！”
　　王赵英又上来倔劲儿了，大声说：“就算真是他们寄来的，我也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接受，我需要的是承认，而不是怜悯！”
　　赵子强嘿嘿一乐，说：“我来折折中一下，我看你先可以用，老办法，再记上一笔账，将来挣了钱再还不就完了嘛！”
　　王赵英斩钉截铁地说：“不！”她再也没说什么，转身便跑走了。
　　12、 日，内，东方公司会议室
　　党小组民主生活会正在进行。
　　党小组长宣布：“我们今天的党小组会只有一个内容，就是听取
　　江思涛同志就轿车发动机生产线二手进口设备项目中所犯错误进行检讨。”
　　几个党员耳语：“什么？犯错误？”
　　党小组长：“这件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我也就不用多说了，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好不好？思涛。”
　　江思涛：“好，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江思涛开始认真严肃地进行检讨：“关于进口轿车发动机生产线二手设备的项目，虽然现在经过集体论证是可行的，效益也大大超过了原计划，但这并不能掩盖我的错误。第一，我采取了先斩后奏的方法，在没有修改原计划并得到正式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决定进口一套二手设备，并委托中间商交了订金，这是完全违反有关政策和规定的。第二，这样重大的进口项目，我在没有经过专家集体论证的情况下，仅凭个人和一位随行专家的考察就当场决定订货，这也是违反决策程序的。鉴于这两点，我请求组织上给予我严肃处分，并虚心接受大家的批评。”
　　几个党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场沉默。
　　13、 日，内，江思涛办公室
　　陈力匆匆忙忙走进来，见江思涛不在，转身往外就走，正好碰上
　　江思涛回来。
　　陈力：“您回来了，我正要去找您。”
　　她连忙转回来把一份材料放在江思涛的面前。
　　材料特写：《关于轿车发动机生产线进口设备的检讨报告》
　　陈力：“轿车发动机生产线进口项目补报计划的大部分手续就绪，
　　部里要求我们必须打一份检讨报告，计划处已经拟好，请您签字。“
　　江思涛不高兴地瞥了一眼那份报告，说：“先放这吧。”
　　陈力走了，江思涛草草地翻了翻，啪地摔在桌子上，疲倦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这时电话铃响起来，她慢腾腾地拿起话筒，“哪一位？”
　　电话里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我是赵昕。”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声音，江思涛的鼻子立刻酸了，一种无名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半晌才说：“赵昕，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
　　赵昕吃惊地问：“你哭了？”
　　江思涛连忙掩饰，“没有。”
　　赵昕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急切地追问：“补报审批计划不顺利？内部有分歧？”
　　江思涛这时已经冷静下来，平静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让我们检讨。”
　　赵昕语重心长地说：“思涛，想开点儿，我们是为了干事业，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何在乎一个检讨？让写就应付一下嘛！”
　　江思涛：“我明白，可就觉得别扭，那些什么事业不干的却常有理，总是理直气壮的给你挑毛病。”
　　赵昕：“不然为什么要改革呢？”
　　江思涛：“你说的对。你找我有事吗？“
　　赵昕沉吟了一下，忽然吞吞吐吐起来，“还是那件事，那孩子收到了伍佰元钱，我总觉得是你寄的。”
　　江思涛沉默了一会儿，几乎乞求地说：“赵昕，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提什么孩子的事了，我求求你了！”
　　14、 日，内，赵昕家卧室
　　赵昕无可奈何地放下电话，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两眼直呆呆地望
　　着天棚。
　　15、 日、内，赵昕家客厅
　　赵昕的爱人柳林小心翼翼地放下分机电话，也无力地靠在沙发
　　上，痛苦难言地看了看赵昕的卧室门口，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16、 日，内，赵昕家卧室
　　赵昕依然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天棚。
　　赵昕的心声：
　　“赵昕啊赵昕，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当初为什么你就不
　　能平心静气地好好问问她，是什么原因突然就变了心要离开你？十九年来你为什么就不能换个思维去想想，当年她的变心合乎正常的逻辑吗？爱冲昏了你的头脑，而她才是真正冷静地无私地爱着你呀！你欠了她十九年的债啊！
　　柳林端着一盘西瓜走进来，坐在赵昕身旁，温柔地摸摸赵昕的额
　　头，轻声说：“头还疼吗？”
　　赵昕看看她，吃了一惊，不解地问：“你哭了？”
　　柳林下意思地抹了下眼睛连忙说：“没有，我为什么要哭呢？”
　　说着她还勉强地笑了笑，那样子比哭还难看。
　　赵昕突然问：“你听了我的电话？”
　　柳林一惊，更不自然地说：“你打电话了吗？我才从厨房来，怎
　　么会听到你的电话？”
　　接着，她又不软不硬地补充了一句：“你打什么电话了还怕听？”
　　赵昕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17、 日，内，江思涛办公室
　　江思涛依然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
　　几声敲门声把她惊醒，“请进。”
　　梁书记满面春风地走进来，边走边兴奋地说：“思涛，祝贺你呀！”
　　江思涛连忙站起来，茫然地望着他，反问道：“你说什么？祝贺
　　我？”
　　梁书记大声地说：“你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了！”
　　江思涛仿佛没听懂，又反问道：“你说什么？”
　　梁书记大笑起来，“你怎么这副神态？你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
　　了！”说罢，把一张登记表放到她面前，继续说：“这是登记表，你赶快填，下午就上报。”
　　江思涛目不转睛地望着梁书记，泪花在眼中闪动。梁书记吃了一惊，赶忙观察周围的一切，一眼瞥见桌上的检讨报告，一切都明白了。她在江思涛面前坐下来，点燃了一支烟。
　　梁书记郑重而感情深重地说：“思涛啊，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你可能在想，我不辞辛苦，亲自考察，我冒着风险，抢先廉价订购了这套设备，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为什么还要我们检讨？如果你当真这样想的话，请你听听我的看法。”
　　江思涛：“你说吧。”
　　梁书记：“你不是讲风险吗？我说这就是风险的一部分，还可能有修改计划不被批准的风险，设备安装后出事故的风险，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违反了规定就要受处分，违反了法律就要被起诉。恰恰是这一切，才看出我们的干部是不是有敢于主动负责的精神，是为国家利益主动负责，甘愿个人冒这些风险，还是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个人明哲保身？我看你就是主动负责了，虽然你违反了规定要检讨，可你为国家主动负责的精神不仅为企业做了贡献，也得到了职工的承认，不然为什么会把你评为全国劳模范呢？”
　　良久，江思涛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梁书记，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也都听进去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正确对待，不会有负担的。”
　　梁书记：“那你还有别的不愉快的事？”
　　江思涛长出一口气，说：“梁书记，你也知道，我是个搞业务的料，当总经理压力太大，我想提出来去干总工程师。”
　　梁书记哈哈大笑起来，“思涛啊，竟说傻话，你今年才四十多岁，正年富力强，而且工作干的很出色，这怎么可能呢？你能不能说实话，到底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江思涛沉吟着。
　　梁书记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家里有什么不愉快？”
　　江思涛仿佛下了个决心似的说：“梁书记，以后有时间我再和你说吧，我要亲自到北京去部里跑一趟，事不宜迟，我今天下午就走。”
　　梁书记不无担心地说：“也好。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如果是家里的事，再冷静想一想，你是个聪明人，会想开的，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呀！”
　　18、 日，外，马路上
　　一辆小汽车在飞快地行使。
　　19、 日，内，部里某办公室
　　江思涛在和部里的部门领导汇报。
　　20、 日，外，马路上
　　一辆小汽车在飞快地行使。
　　21、 日，内，部里某会议室
　　江思涛在一个小型会议上进行汇报。
　　22、 黄昏，内，汽车上
　　坐在后边的江思涛冲着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一位中年人感激地
　　说：“周局长，谢谢您了，真没想到你们的思想这么解放，项目的补办手续办得这么快！”
　　周局长感慨地说：“处于现在这种新旧机制转换时期，如果都按部就班，那就什么事都难办了。”说完他回头看看江思涛又打趣儿地加上一句：“您做为女同志都这么有胆略，我们男同志还敢不帮啊！”说罢，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23、 夜，内，客房
　　江思涛兴致勃勃地回到客房，一进门，就见床上堆满了各色各样
　　的服装，陈力穿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站到她面前，夸张地摆出了几个造型。
　　江思涛看着陈力，眼睛里放出了女人在美丽面前那种特有的光芒，惊讶地说：“真漂亮！”
　　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陈力得意的原地转了一圈，兴高采烈的把那些新买来的衣服，一件件的拿来在江思涛身上比着，边比边说：“当你的秘书真是闷死人了，难得你今天情绪这么好，项目也批准了，马上又要召开全省群英会和全国群英会，我就给你买来这些衣服，你看合身不？”
　　江思涛大笑起来说：“你要开服装店啊，这样的衣服我能穿吗？”
　　陈力认真地问：“你为什么就不能穿？”
　　江思涛也认真地说：“我若穿上这些衣服，人家不得把我当成怪物啊！”
　　陈力哭笑不得地说：“哎呀我的总经理，现在都啥时代了，谁的观念不更新啊，你看没看到全国女市长会议的报道，那简直是千姿百态！人家政府官员都敢穿，你当企业家的还怕啥？”
　　江思涛：“道理是那么回事，可人家穿惯了，我没穿惯，大家会议论的！”
　　陈力简直有些生气了，“哎呀，你又不是为人家议论什么才活着，为什么总是那么重视别人的议论呢？穿几次不就习惯了吗？再说了，象您这么能干的企业家，穿的土里土气的，那人家才议论呢！”
　　江思涛慈祥地笑笑，似乎让陈力给说服了。陈力趁热打铁，“我们今晚就去舞厅，反正这谁也不认识你，潇洒一把试试，感觉感觉。”
　　江思涛吃惊地睁大眼睛，“啊!你疯了？”
　　24、 夜，内，北京某高级舞厅
　　江思涛化了淡妆，头发高高地挽到脑后，穿了一件新式水洗绸连
　　衣裙和白色的高跟鞋，显得格外高雅、飘逸。
　　陈力穿一件时髦的超短裙，紧随其后。
　　她们一进门，立刻投过一片惊讶、羡慕的目光。
　　舞曲一起，立刻有几位潇洒的男士争先前来邀请江思涛，陈力立刻出来解围，“对不起，我们总经理今天太累，只是想听听音乐。”接着她咬着江思涛的耳朵说：“看到没，全毕！”
　　江思涛使劲掐了一下她的大腿，陈力立刻直起腰板端坐。
　　一会儿，想起了快四步舞曲，陈力拉起了江思涛，并悄声说：“别担心，这个曲子就是踩着节拍走平步，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果然，江思涛居然跟着陈力旋转起来。
　　陈力赞叹道：“好，天才！”
　　江思涛嗔怪地说：“贫嘴！”
　　25、 夜，内，客房
　　江思涛和陈力一进门便一屁股坐在席梦思床上大笑起来，笑的前
　　仰后合。
　　陈力边笑边说：“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江思涛也笑着回答：“很好，我好象年轻了二十岁！？
　　陈力突然不笑了，小大人似的高谈阔论起来：“我说总经理，我就看你活得太累，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我主张既要有伟大的事业，也要有无愧无悔的潇潇洒洒的个人生活，如果人生让我选择是尽力尽情的活三十年，还是压压抑抑的活八十年，我肯定选择前者，您呢？“
　　江思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陈力，你说的很对，然而你所以能做得到，则是因为你赶上了这个好时代！“
　　陈力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也承认你说的对，可是你今年才四十多岁，也赶上了这个好时代呀，为什么还总甩不掉过去那个年代的重负？”
　　江思涛宽容地笑笑，“一言难尽哪！”
　　陈力十分诚恳地说：“总经理，不管怎样，做为你的秘书，我也有责任关心你的生活，今后我对你有点善意的监督行吗？”
　　江思涛诙谐地说：“可以，你承包了！“
　　陈力：“那咱们一言为定！”
　　江思涛：“一言为定！”
　　陈力高兴的一下子跳起来。
　　26、 晨，内，东方公司大楼正厅
　　带着一丝新潮的江思涛满面春风地走进来，立刻掀起层层涟漪。
　　“总经理化妆了！”
　　“真是太漂亮了！”
　　“这才象个现代企业家，我喜欢！”
　　范天成迎面走来。
　　江思涛笑着打招呼：“老范，早！”
　　范天成木然地答应了一声：“早。”
　　江思涛已经走过去了，范天成还在不断地回头看着她的背影，仿
　　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27、 晨，内，公司大楼走廊
　　一群记者堵住了迎面走来的江思涛。
　　记者甲：“哎呀，江总经理，可真难找您啊！”
　　江思涛诙谐地说：“我很怕见你们啊！”
　　记者乙：“为什么呀？”
　　江思涛笑了笑说：“很抱歉，因为我没什么好说的。”
　　记者甲：“您的事迹我们都已经采访完了，实在是太生动了，真
　　给我们女人长了志气，我只想请您随便谈谈。“
　　江思涛为难地笑笑，摊了摊手。
　　记者乙：“您就谈谈您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的心情。”
　　江思涛沉吟一下，说：“我的心情很复杂，有激动，有你们说的骄傲，也有自卑和不安。”
　　记者甲感兴趣地连忙问：“您有自卑和不安？”
　　江思涛认真地回答：“是的，当然。”
　　记者甲：“能坦率地谈谈吗？”
　　江思涛仍然认真地说：“人们都认为我轰轰烈烈，似乎很了不起，实际上我也是个很渺小的人，渺小到自己常常不能正视自己的过去，不能正视自己的未来，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也不能超越世俗的限制，甚至还有较重的封建传统观念，难道这不令人自卑吗？”
　　记者们抢着问：“江总经理，您能不能展开点谈谈。”
　　江思涛：“对不起，也正因为我有我说的这些自卑，我不但目前不可能展开来谈，而且我拒绝将我的上述话见报。”
　　江思涛说罢扬了扬手，快步离开，记者们个个瞠目结舌。
　　28、 夜，内，某宾馆客房
　　范天成正和几个铁哥们打麻将。
　　范天成十分遗憾地说：“上会铁糊的一把牌，谁想到让赵昕那小
　　子给硬搅了！”
　　甲：“你别说，这个小女人命儿挺好，上回老梁头子扶她上了台，
　　硬是抢了咱老爷子的位儿。这回赵昕这小子又保了驾，不然他上哪去哭那五百万美元啊！”
　　范天成不耐烦地说：“少说废话，你们拿到什么材料了？”
　　乙：“我听说她和赵昕那小子过去好象有点啥事。”
　　甲：“啥事？生活作风问题？”
　　乙：“就是呗，我看也挺象。”
　　范天成像抓到什么稻草，连忙说：“对呀，我也发现她最近好象有点浪。我说，你们给我盯住他俩！”
　　乙：“那也不好盯啊，人家出门都坐车。”
　　范天成歪头看了看他俩，拉着长声说：“这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嘛。”
　　29、 日，内，王赵英寝室
　　王赵英等同学正在整理衣物，有人敲门。
　　“请进。赵子强应声进来，一副满面春风的表情。
　　王赵英：“什么事这么高兴？“
　　赵子强做了一个手势，“能出来一下吗？”
　　30、 日，外，某大学湖边林荫路
　　赵子强和王赵英一口气跑到这里，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王赵英：“什么事还要跑这么远来说？”
　　赵子强也学着王赵英上次拿报纸的样子，诡秘的从身后猛然拿出
　　一张报纸，放到王赵英的眼前，放的很近很近。
　　王赵英惊喜地问：“又有我的作品发表了？”
　　赵子强更加诡秘地样子，“不是，是你的创造者！”
　　王赵英不解地问：“什么？你说什么？”
　　赵子强把报纸摊开，指着一篇长篇通讯题目下的一张照片，说：“你来看！”
　　照片特写。
　　王赵英不看则已，一看顿时惊呆了，她久久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照片，一动不动。
　　赵子强提高了嗓音，郑重其事地说：“你以为天下会有这样相像的毫不相干的人吗？”
　　王赵英慢慢地移开了目光，默默地望着湖面，不无忧伤地说：“也许有。”
　　赵子强果断地挥了一下手说：“可我觉得她和你绝对不是，你看这篇通讯里的介绍，她现在是东方汽车制造公司的总经理。”
　　王赵英泄气地叹了一声，“我就说，人家那么大的官，这怎么可能！算了吧，别再乱猜了！”
　　赵子强打断她，“你别急呀，我绝不是无根绝的瞎猜，这上面说她当年也是北京的知青。”
　　王赵英猛然回过头来，一把抢过那张报纸，急切地问：“在哪儿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