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亲蚕
作品名称:露井桃 作者:土生 发布时间:2014-06-11 22:22:29 字数:6397
阳春三月,天地间的躁动再也不似以往一般遮遮掩掩,树木花草尽情地挥洒释放着朝气与生机,引来了翩翩蝴蝶与五颜六色的鸟儿。后苑中又热闹起来,迎春花、杜鹃、月季一夜盛开,竞相斗艳,君子兰延续着秋菊与冬梅的气韵,傲然于花丛中,一枝独秀。主殿前露井旁的桃树,鼓囊囊的花苞豁然展开,释放出风流的美丽与馨香,世间的美人爱用桃花比拟自己的容颜,却往往想不到桃花比人更美,自认为美丽的人儿只及它三分而已。
芳佩走入堂内,额上点缀着几点香汗。
我问道:“都安排妥当了?”
芳佩回道:“唉,奴婢亲手交给她母亲五十两银子,想必以贫苦人家的花销,够她们母子用几年了。”
我低声道:“嗯,这也算我对红珠的一点心意了。她若在天有灵,也该会放心了吧。”
芳佩抿了抿嘴唇,点点头,道:“唉,红珠这辈子啊,就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也真是可怜。”
我瞥向她被汗水湿润了的脖颈,道:“但愿她对我们是种警醒吧。你歇息一会,再去内务署把这月的例银取回来,明日就是皇后亲蚕了,我们提早一点准备。”
芳佩福一礼,道:“奴婢这就去拿吧,多腾出些空儿自然是好。”
我笑着点头道:“去吧。并荷堂现在就我们两人,花销不多,你就多分出一些,补贴一下家人。养儿不易,要好好孝敬他们才是。”
芳佩“哎”了一声,面上几分犹豫、几分感激。
她走出堂门,与鲍作人正好碰到,互相致礼后才离开。
鲍作人进门弓着身子,禀告:“殿下今晚留宿并荷堂,夫人提早准备着。”
我心上宽慰少许。自从我小月之后,太子虽对我照顾有加,却再也不如以往来的殷勤。他把朝堂之外有限的精气神儿都给了徐薇君,这个与我差不多同时得知有孕,如今已经显怀的幸福女子,不知道让多少人盯在眼里,记在心里。丁莲隐则是舌灿莲花,总能恰到好处地将太子逗乐,惹得太子对其又怜又爱。这一动一静,分去了我不少恩宠。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困顿解除后的我,心思又敏感了不少。
我应了一声,面上的笑容修理到恰到好处,道:“公公辛苦了,请坐,喝茶。”
鲍作人皱纹抖动,慢言慢语道:“奴才不敢,夫人折煞奴才了。”
我笑着起身,亲自把茶奉到他手上,道:“瞧,非要本宫亲自奉茶不是?”
鲍作人依旧躬身立着,低着头,用眼角掠我一眼,双手捧茶,道:“奴才谢夫人大恩大德。”
我笑道:“公公伺候殿下很多年岁了吧?论苦劳,东宫之内没有人能比得多公公,一杯茗茶,本宫奉上自是应该。”
鲍作人满面笑容,谦道:“老奴不敢。奴才十几岁进宫,先是在紫微殿里当差,自殿下降生后,便一直守在殿下身边,从赵王府到东宫,不曾离开。”
“十几岁一进宫就在陛下面前当差,公公实在让本宫佩服。”
鲍作人回道:“是奴才运气好,当今陛下面前的总领太监傅公公,便是奴才的教引师傅。”
“哦,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听闻傅公公深得皇上器重,想必定是为人心善做事周到,鲍公公得其言传身教,也是为东宫众人敬仰。”
鲍作人鞠一礼,将茶碗稳妥放回桌上,道:“夫人谬赞。殿下还交代给奴才其它事务,奴才先告辞了,请夫人恕罪。”
“公公慢走,芳佩不在,无人送客,还请公公见谅。”
鲍作人愣住一瞬,似是想起什么,又回头禀报道:“奴才还有一事要恭喜夫人。”
我拈花微笑道:“公公请说。”
“殿下已吩咐奴才,及早收拾桃夭馆,挑选内监侍婢,不出几日,夫人便可搬入馆舍,不似如今这般缺人啦。”
我眼睛细转,福身一礼,道:“谢殿下恩典。不过,本宫在这并荷堂已住习惯,想来,并不需要如此破费,便可过得顺心顺意,还请公公转告殿下收回成命,晚上本宫自会亲自向殿下禀告。”
体面的住所,周到的服侍,自是人之向往,我虽不贪恋,却也不讨厌。之所以以铺张为名推脱,盖因我身遭劫难之后的顿悟。只有低调为人,不漏锋芒,才能保得春秋长久。
太子每日处理朝务,亥时初刻才至并荷堂,倒也省去了我布置晚膳的麻烦。
他眼皮虚肿,长长的睫毛徒劳挣扎,无力掩盖眸子里的疲倦。我捧着晾得不冷不热的温茶,递到他手上。
他品一口香茗,将茶碗放下,握住我嫩如春葱的手指,道:“你不想住入桃夭馆,为什么?”
他忽闪的眼睛就像一个孩子,看得我心里萦绕起甜蜜的安静。
“并荷堂虽然窄小,却是环境清幽,与自然相化相随,纵使比不过公孙姐姐的芝兰馆,也总算是清静淡雅,臣妾既住得习惯,也非常喜欢。”
太子朗笑道:“清静淡雅,你与这四个字甚是相称,不过,孤还要给你加上四个字,桀骜不驯。”
我扭头娇道:“桀骜不驯?用来形容男子尚算好,可用在我一介女子身上算是什么,殿下是在转着弯子骂臣妾不成?”
太子指着我,对着芳佩打趣道:“你看,说她桀骜不驯,她就犟上来了。”
芳佩捂口笑道:“夫人这脾气可是难得一见啊,奴婢恭喜殿下啦。”
太子握住我的手,细声道:“孤知道孤的媚娥,说什么谁也劝不回。既然媚娥喜欢,就先委屈在并荷堂吧。不过,身边的人手一定要添。”
太子向守在门口的鲍作人使了个眼色,鲍作人得令拍拍手掌,引来了两个通身浅绿的侍女。
侍婢蹲身行礼,并排在一起,一个干净利落,一个安静沉稳。
太子道:“孤已经赐了她们名字,莫染,清涟,以后就让她俩帮衬着芳佩伺候你。”
他看看芳佩,又点头说:“芳佩是戴良娣亲选,孤很满意。”
我立起福身谢恩,轻轻念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殿下用心良苦,臣妾感激不尽。”
太子道:“好啦,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跟着母后举行亲蚕大典,跟孤早点休息吧。”
芳佩与侍婢对视一眼,随着鲍作人一同退了出去。
男耕女织,天下大义。每当春天到来的时候,皇家便要充当表率,劝农课桑。二月二,皇帝亲耕,三月三,皇后亲蚕,都是一年之中大齐朝的盛典。今年是元兴三十一年,皇帝风雨无阻地亲自主持了三十一次亲耕大典,皇后立后十五年,也是恪尽职守,在朝堂上为夫君分忧的同时,也亲身弄蚕,做着天下妇人的本分。
天空中阴云浅散,明暗交替的光影衬托着田野里油菜花浓烈的鲜艳,风儿吹过,百里飘香。旁边是桑畦,十几棵桑树伫立,见证着又一年轮回的初始。几只木板撑起一架矮小但结实的小屋,门楣上用朱色楷体书写着“织室”两字。
太子奉皇帝之命宣读御令,皆是嘉赞妇人育蚕之德的谆谆教诲。皇后率内外命妇肃立恭听,听训毕,齐回:“妾身恭听训诲。”
一年中,唯有这个时候,所有的宫嫔官妇,与平民女子一般,一起对着圣旨自称“妾身”。养蚕本为妇人事,却必要得到男子应允,夫为妻纲,乃人之大伦,立朝之本。
休憩的当空,我与公孙史娘立于油菜花旁闲聊,看着一望无际的黄花绿叶,沐浴着阵阵清风,心中静如止水。
莫平澜走了过来,与我姐妹互相致礼。
史娘灿笑道:“贵人来了,媚娥还不赶快拜谢。”
莫平澜道:“小臣不敢。夫人,已经谢过,不必再谢。”
他难得褪去风流,露出一丝不自然,惹得我与史娘不禁提绢娇笑。
史娘打量他一番,道:“那日急的我实在没法,忽然间想到了莫大人,知道莫大人是个好人,才与萧容华一起去蒹葭馆找到莫大人。莫大人几次救人于危难,定会好人有好报。”
莫平澜轻扬剑眉,道:“噢,是吗?孙夫人就是好人,却是三番五次被人非难,让人看了,都不敢做好人了。”
我看着他风流俊俏的面庞,又转向史娘,道:“莫大人取笑本宫了。这仔细回想,大人也救过公孙姐姐啊,公孙姐姐当日身陷囹圄,若不是大人好心相劝,姐姐怎那般快出来?姐姐也应道谢。”
史娘微微一笑,面上的笑纹深了几分,她看着莫平澜,又望向如波浪般翻滚的油菜花,缓缓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莫大人是看在僧佛的面上,才救的姐姐。姐姐要谢,也要去谢僧佛。”
我迟疑道:“僧佛?”
莫平澜轻咳一声,微微扭头道:“嗯,谏言殿下乃微臣职责,何况,恕微臣直言,公孙夫人之事,看似宫苑争斗,实则与朝廷不无瓜葛,微臣只是尽己所能,为夫人争一分公道,实在是绵薄有限。”
他向太子车驾那方看看,道:“太子殿下要归宫了,微臣告辞。”
玉衡殿内侍监白福贵高声一喊,大典开始。
先蚕西陵氏神位高立,皇后缓步上坛,两个端庄打扮的婢女托着她长达一丈的蚕衣拖裙。众命妇躬立于坛下两侧,内外分开,随白福贵的号令与皇后一同下跪,朝神坛行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祭礼毕,皇后换装行躬桑礼,礼部尚书向皇后进筐钩,宫中女官扬旗鸣鼓,颂唱桑辞。皇后执筐钩自桑畦北面正中开始,东西三采,框内满桑后,由女官抚上神坛,坐于神位左侧,观看命妇采桑。
自春节怀孕,我已居才人位份之首,以上是萧木平,以下是公孙史娘。采桑的时候也是我三人一齐并排于左侧,与命妇隔田相望。桑叶宽大肥嫩,采下一片,枝梗立即渗出嫩绿色的树液,积聚在一起滴在地上,为大地又添一份养料。春之生机,命之灵气,都化成浓郁森森的桑叶,长在了这十几棵树上。
皇后采下的桑叶由蚕母跪接,蚕母交给蚕妇拿去养蚕。不过,礼仪在于诚,而不在于虚实,皇后并不须等到蚕虫结茧后再来致礼。
蚕母、蚕妇把早已备好的上好蚕茧献上,分作两部,交由左右命妇依次递上。我从史娘手中接过蚕茧,低头恭敬一观,又交给上位的萧木平,她亦按照礼数观上一观,才将蚕茧递给了司徒容华。
皇后到织室行治蚕礼,缫丝三盆,交予蚕妇,众命妇肃立观看。
亲蚕礼凡亲祭礼、躬桑礼与治蚕礼三步,从清晨至晌午,两个时辰,才得以完毕。
礼毕,皇后亲自主持桑宴,于桑田旁的草地上宴请内外命妇。
宫人们为与会贵妇戴上帷帽,先蚕坛蜂房掌事内监将睡了一个冬天的蜜蜂从箱中放出,任由其在空中飞翔。帷帽在油菜的花香中浸浴过,惹得蜜蜂频频驻足,爬在上面四处乱转,却怎么也寻不到花蕊。
我与史娘乃首次经历蜂蜇礼,既新奇又胆怯,乖乖待在帷帽中不敢乱动,只有眼睛左看右看,不似萧木平一般淡然从容。
我悄声向萧木平道:“皇后娘娘今日看起来兴致不高啊,瞧,至现在,一句话也未说呢。”
皇后面前的轻纱不时被风吹起,露出她冷冰冰的脸。
萧木平凑近道:“你这些日子净顾着休养了,难道一点风声都未听到?朝廷中康氏、白氏的大臣正在暗暗与吕氏较劲,中将军王胜也跟着起哄,皇上养病宫中,朝上大臣却闹起了党争,与协政的皇后娘娘颇不合作,娘娘估计是为这事儿发愁呢。”
我叹道:“女人家上了厅堂,也非易事。”
萧木平不屑道:“嗨,瞧你说的,仿佛皇后娘娘受了天大的委屈。女子嘛,安于内方得顺畅如意,安于内才会福寿双修。你没看见太子殿下吗?虽然对朝争颇为厌烦,却也不见得待见皇后娘娘……媚娥以后在殿下面前说话可要小心了。”
我欲言又止,心下一想,萧木平自幼受的家教便是如此,纵有胜过须眉的才干,也是甘心安于妇德,故对其多说也无益。
我点点头,道:“嗯,谁都看得出,太子殿下对皇后娘娘是又爱又恨。”
戴良娣起身,在蜂房内监的指引下亲自到蜂箱取蜜,有几只蜜蜂趁着风吹薄纱的空档钻进了她的脖子,她却依旧端庄秀丽、神情自若,最终取下了几勺香蜜。宫人将戴良娣取下的蜜放于命妇的酒水中,只轻轻一晃,便与酒水融为一体,不见踪影。
皇后举杯邀敬,众人回敬。一杯蜜酒下肚,身上都是清爽,凉凉的甜味顺着脉气散至周身,最后聚集到了心里,让人飘飘然、洋洋得意。
戴容华看着自己的亲姐姐,翠笑一声,道:“良娣姐姐果然端庄,连被蜜蜂蛰了,还脸不红,心不跳,想必也是平日里练出的,妹妹佩服。”
戴良娣朗然笑道:“妹妹过誉,本宫身为东宫主事,为母后、诸位母妃、各位夫人取蜜,乃职责所在,天经地义,小小疼痛,不值一提。蜜蜂又生性勤劳,对苍生多有益处,不似蚱蜢等害虫,为非作歹,故不能随意伤害。”
吕月银位于戴良娣对坐,她饮一口蜜酒,道:“良娣夫人说得甚是。都说姊妹同心,可下妾却认为是龙生九子,姐姐端庄安雅,纵使蜜蜂蛰肉,也是肉皮不惊,而妹妹却是有一说一,喜怒溢于言表。若不是下妾知情,还以为只是长得像,并不是亲姐妹呢。”
原本一向说话带刺儿的康婉清,自我解困之后,便一直缄默不语,如今的宴会上也是只顾吃酒。命运让康吕之争变成了吕戴之争,她的存在似乎已是可有可无。康家的式微倒让她得了安闲,剩下不少嘴皮子功夫。
公孙史娘向我使个眼色,道:“看见了吗?她们可是亲姊妹,都是这样水火不容。”
我轻笑一声,道:“性情不同倒也罢了,只是,一个耳根子软,一个有意挑拨,不起纷争才是奇怪。”
西首的女子笑如银铃,道:“哎呀,皇后娘娘,娘娘的这些个儿媳妇,嘴皮子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依臣妾看,可是深得娘娘真传。只是,娘娘一直忙于朝政,何来空闲去言传身教的啊?”
女子面如梨花,比东宫的康婉清还要艳丽几许。她应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庆贵妃康氏,乃仁慧皇后之亲妹,东宫康妃、康淑媛之姑母。素闻她因皇帝庇护溺爱,跋扈无常,今日观她言语,便觉此言非虚。
按照顺序,下座的两位应是诚贵妃戴氏和宜妃司徒氏,两人若古之静女,端坐不言。她们自然也是东宫戴氏姊妹与司徒容华的族中长辈。
皇后笑容毕现,缓缓扬起的纹络仔细梳理于眼角。她扫了扫面纱上的三五只蜜蜂,只道:“庆贵妃说话如蜜蜂蜇人。”
我看着这一番无声无形的争斗,不禁感慨道:“皇后娘娘今日倒不似往日,对诸位母妃竟如此客气。”
萧木平瞧我一眼,似有思索地笑了一下。
宴罢,诸命妇向皇后致礼后归宫休整。东宫众人在掖庭妃嫔之后、诸王妻妾之前,两两并排向不远处的车驾走去。芳佩在那里已等候多时。
“孙夫人!”
我回头,见是良祚,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良祚作揖致礼,道:“儿臣一直都在呢,夫人们采桑的时候,儿臣正在油菜花地里玩耍。儿臣还看见夫人与莫大人说话呢。”
良祚已是九岁,去年冬日见他的时候,我还是更衣,现在我是有名分的才人,他对我的称谓由娘子变作夫人,对自己的称谓则从“我”变作了儿臣。
我面色微烫,眼眸朝四边瞅了瞅,旁边的萧木平扭过头,提绢微笑,故意看向远处。
史娘则没好气说:“你倒学会偷听人说话了。”
良祚咧着嘴傻笑,抓了抓头。
我看着他的面,询道:“你脸上是怎么回事?”又朝向萧木平,问道:“这是冻疮吧?看这小脸,跟小叫花子似得。”
萧木平仔细瞧了瞧,会心一笑,道:“确实是冻疮,皇孙也是见怪不怪了,每年春日都是如此。”
良祚与我们边走边说,摸着浑鼓鼓的腮,道:“嬷嬷们都说儿臣像极了儿臣的母亲,母亲也是如此。”
走至车驾旁,芳佩上前搀扶,我向良祚道:“皇孙快去找皇后娘娘吧。”
良祚走到我跟前,拉起我的衣袖,道:“儿臣已经禀告了皇祖母,跟随孙夫人的车驾一起回东宫。夫人就带上儿臣吧。”
看着他可爱的面容,我与芳佩相视一笑,欣然点了点头。
辗转两个时辰,终于回至了东宫。良祚迫不及待下车,在车下行一礼,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招手道:“快去拜见你父王吧。”
芳佩扶我下车,一株娇艳欲滴的桃花映入眼帘。那是一棵经冯姑姑提醒,我才注意到的树,前几日还是枯枝干木,如今却几夜春风吹,花朵满枝头。片片桃瓣似沾了水般,不浓不淡总相宜地粘在枝头上,哪怕最工于笔功的画师用世上最珍贵的墨彩也只能仿得几分。
桃树旁是一口古井,粗大的井绳缠于辘轳上,古朴无争。一个是艳丽仙葩,一个是沧海桑田,却和谐美满地站在了一起,欣赏着彼此的风流与气韵。
芳佩搀着我,欣赏着满树桃花,道:“这桃树原是太子殿下为康妃娘娘种下,每年采摘桃花,作洗面之用。”
“洗面?”
芳佩点点头,道:“康妃娘娘倾国倾城,夫人见康淑媛的姿容,便可大体度出康妃的样貌。美中不足的是,每年春日,康妃娘娘面上便会起冻疮,甚是惹人烦心。于是太子殿下便想了这法子,用桃花拌入紫草、桑枝、艾叶,用露井中的水煎熟洗面,不出几日,便会恢复样貌,并娇嫩如桃花。”
我点头道:“难怪良祚会如此说,不过?”
芳佩道:“不过什么,夫人?”
“不过,怎么看良祚叫起‘母亲’竟如此生疏客套,康妃娘娘去世不过一岁,他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母亲?”
芳佩看看两旁,悄声道:“自皇孙出生,皇后娘娘便亲养在身旁,一年中能见到生母的日子也就个把月。”
以康氏位份的尊贵,亲自抚养儿子应理所当然,但皇后却越俎代庖,生生将其母子隔开,仔细推想其缘由,无非是出于对康氏的忌惮罢了。
我轻笑一声,道:“如此看来,倒是这良祚人小鬼大了,小小年纪便知迎合祖母心意。”
徐薇君从附近的花丛中走出,紫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的腹部已是微微隆起,看得让人面红心痒。
她礼数总是周全,体态娇弱,走路不便,还是与我互相行了礼。
说了几句客套话,她便满面春风却依旧谦逊有加的回至了宫里。我望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