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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红珠

作品名称:露井桃      作者:土生      发布时间:2014-06-09 11:08:19      字数:4049

  一场春雷过后,春的脚步越来越快,按耐不住的草木纷纷抽出了绿芽,尽情地在暖阳浸泡的温风里轻轻摇摆。早晨的霜雪渐渐变作了露水,太阳一出,便挥发殆尽。或是皇帝亲耕时的祭奠起了效用,这几日的水气一直很大,让人感觉不似在干旱的早春,而是已过了立秋的晚夏。
  史娘与萧木平都在我身旁,与我闲聊打发着光阴。
  得益于太医署的回春妙手,几日功夫,我的身子已恢复的差不多,出去走动一下、看看春色已不是太艰难。
  红珠将晨药端来,见众人都盯在他身上,怯生生道:“夫人,早上的药该吃了。”
  我莞尔一笑,抬手道:“这几日你辛苦了,赏给你喝了。”
  红珠惊道:“夫人?”
  萧木平道:“你这丫头,你们夫人好意赏你良药,你竟不领情!”
  红珠面上惊慌,跪地求道:“奴婢还是未生育之身,怎能吃这化瘀之药,夫人饶了奴婢吧!”
  芳佩指着她骂道:“大胆,你竟敢顶撞夫人!”
  我哼笑道:“良药苦口,喝了便不会胡言乱语了。芳佩,她自己不喝,你喂吧。”
  红珠眼泪迸出,求道:“夫人饶命!”
  “本宫这是在给你治病,你的心已经坏透,不吃药不行了。”
  红珠听罢一愣,停止了求饶,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芳佩,还不快去!”
  红珠像醒了一般,抖索着身子,道:“夫人饶命,奴婢招!”
  我从椅上站起,走至她身旁,道:“招?招什么?”
  红珠发髻凌乱,言如呓语:“奴婢招……”
  我看着她哭花的脸,道:“本宫倒以为你多英雄呢,区区一碗药,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红珠咬着嘴唇,重复着:“奴婢招,请夫人放过奴婢的家人……”
  我看着她惨白无血的面庞,心生不忍,对桌旁的人儿道:“屋内湿气大,两位姐姐出去晒晒太阳可好?你们也不用伺候了,都出去吧。”
  史娘欲说些什么,被萧木平拉住,方一起与我互相致礼,走了出去。
  我坐回凤椅,沉声道:“说吧,有什么便说些什么。”
  红珠瑟缩着嘴唇,抽泣道:“是奴婢,是奴婢,在夫人的芙蓉玉面珍珠粉里掺了草决明,是奴婢害的夫人。”
  “就凭你?你也敢?”
  红珠抬头看着我,眼中是胀满的惊恐,仿佛我稍一动怒,她便要如同鱼鳔般凄惨的破裂掉。
  “夫人心里都知道……奴婢也不想这样做,可是奴婢的母亲和幼弟都在丁更衣手里,奴婢没有其它办法啊……夫人,奴婢该千刀万剐,夫人放奴婢的家人一条生路吧!夫人啊,求你了!”
  我一时语塞,满腔的话竟一个字也吐不出。
  这丫头本来就是昔日王淑瑶的人,与丁莲隐同出一门,身边的亲朋必然尽在如今春风得意的丁莲隐的掌握之中。而她又偏偏被我讨来,想必是正合吕、丁之辈的心意。她做棋子一点也不意外,反而让人心生许多可怜。
  我坐到桌旁,搅着药汁,尝了一口,道:“你可真是傻啊,你以为这样就能保全你的家人吗?你自己难道还没发现吗,我禁足之后,她们可有再理会你,还不是一样把你扔在并荷堂了吗?”
  红珠盘坐在地上,似一朵枯萎的晚荷,无力道:“我只是个奴婢,能有什么办法,夫人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有性命之忧吗?”
  我起身将其扶起,道:“天下没有一个人希望如此。可是,保护母亲,也要讲求自己心安啊。本宫知道你本性并不坏,你若能浪子回头,效忠本宫,这些事便会一概不究,你可愿意?”
  红珠怔怔看着我,面上不自觉流下两行清泪。
  推开门扉,迎向沐浴在日头下的众人。芳佩见我至,忙上前搀扶。
  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风儿在人的指尖肆意流淌,没有东西去理会这宫里随时可能发生的悲哀。
  史娘问道:“红珠呢?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摇摇头,扶着芳佩的手继续向前走。
  史娘不解道:“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我看着众人日光下不甚明晰的脸庞,道:“她也可怜。两位姐姐先回去吧,妹妹有事先出去一下。”
  向主殿禀报过,等了片刻,鲍作人迎我进入。太子与莫平澜说着朝务,兴致正浓,见到我竟有些许诧异。
  我福身行礼,道:“原来莫大人也在此,妾身还未谢大人救命之恩,望大人见谅。”
  莫平澜深深作揖,面露真诚,道:“救人于危难乃天经地义,夫人折煞小臣了。为……为殿下解忧,小臣在所不辞。”
  我秀眉微挑,道:“谢大人。”
  莫平澜看看太子,道:“若殿下未有吩咐,小臣先告退。”
  太子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关切道:“找孤什么事?身上好些了吗?”
  我握着太子温软的手,道:“臣妾是专程来谢恩的。”
  太子微微一笑:“方才不是已谢过了吗?”
  我低头道:“方才只是偶然,莫大人救命之恩,自应是大谢特谢,可是臣妾今日并不是为他而来。臣妾是为了红珠。”
  “红珠?”
  我回道:“就是上次臣妾向殿下讨来的那丫头,她一直对臣妾照顾的无微不至,比芳佩那老手都要仔细。臣妾禁足的那些日子,多亏了她的照拂,才过得如此安生。”
  太子眯起眼睛,道:“那你想怎么报答她?”
  我细声道:“她本是昔日王才人府上的丫鬟,跟着自家小姐,从府里到宫内,没少受委屈,如今,虽然王才人恶有恶报,得了报应,她得到了自由,可她的家人却跟着遭了秧。臣妾听说,红珠的母亲和幼弟在将军府里吃尽了苦头。臣妾,时常看见红珠一人躲着哭,臣妾觉得连这点忙都帮不上,心里实在惭愧。”
  虽是白日,主殿中仍是点着烛火,只不过在日光的辉映下,显得苍白无力。
  太子拍着我的肩膀,道:“难为你好心了……”
  日光甚是喜人,穿梭在空气中无私地撒着暖暖春意。金灿灿的琉璃瓦上尽是春情春意。
  芳佩扶我缓缓踱步,彼此分享着已许久不见的好心情。
  芳佩道:“夫人此法甚是高明,奴婢佩服。”
  我叹一口气,道:“并不全是为了收拢人心。我看到她,便看到了自己,谁不为自己的父母着想啊,本宫就算离家千里,也时常在梦里看到母亲慈爱的面庞和父亲面上深刻的皱纹。何况是她,与寡母幼弟相依为命,她这条命,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我救她家人,也是为了救她的命,更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芳佩忽地停住,愣愣地一动不动,见我瞧向她,眼神躲闪。
  我询道:“怎么了,走啊。”
  芳佩眼睛闪着光,嘴角生出让我甚是不解的感激之意,道:“唉,夫人乃至善之人,奴婢惭愧。”
  “你惭愧什么,走吧。”
  推开门,见红珠依然跪在地上,颤抖的背影比黄花瘦,比枯叶冷。芳佩紧忙凑近搀扶。我看着她的面,依然泪流不断,旧痕上添了新痕,原本机灵俊俏的容颜烟消云散。
  我绽出笑意,道:“以后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求殿下将你母亲和幼弟搬到了御史大夫府,公孙才人的父亲是个公正仁善之人,不会让你母弟受委屈的。”
  红珠立在地上,两手无措,嘴唇随着眼珠微微战抖。
  几日平安无事,身上也与心情一起恢复了元气。夜空中的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明,地上由暗灰色逐渐变作了银白色。皇帝龙体渐衰,太子肩上的担子也重了起来,之前尚算受宠的丁莲隐门前亦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各宫各怀心事,一起度漫漫春日。
  鲍作人传旨,太子今夜在主殿召幸于我。
  薄施芙蓉玉面珍珠粉,细画长眉,轻点朱唇,铜镜中又恢复了美人本色。
  红珠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低下头站在我身后,我看着她依然憔悴的面庞,关切道:“怎么了?”
  红珠幽声道:“奴婢有话想对夫人说。”
  “什么话?”我看看芳佩,道,“芳佩,你先下去。”
  芳佩将门关紧,堂内的地上只剩下红珠朦胧的暗影。
  红珠将手按住膝盖,跪下,道:“夫人还不知道吧,夫人的孩子注定是生不下来的。”
  我心中一阵惊澜,手上虚弱失去力道,明月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而邪魅的声音。
  “生不下来?你都知道什么,快说!”
  红珠抬起头,面上是不寻常的平静,道:“夫人还记得吗,去年冬天至今春,夫人每次侍寝都要用那木桶浸泡身体,夫人可知道木桶中的药材都有什么吗?”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心口上俨然被人划了一道,一直流血却茫然不知。
  “茯苓、白术、金菊、白芷……还有,红花、川芎、马鞭草。”
  我立起,将明月珰捡起,缓缓站起,道:“其它两味我不懂,可红花是什么恐怕没人不知道。”
  红珠道:“夫人孕吐激烈,并时常眩晕,正是由此所致。本来吕良娣是不想让夫人怀孕的,谁知刚换上木桶,夫人便有身子了。”
  我忽然之间想起程太医为我诊过几次脉,又不由惊惧,身上早有异常,他竟然只字不吐。莫非他也是吕氏之人?又转念一想,其实,无论他是谁的人,都会懒得去捅破那层窗户纸,这样的好戏谁都想看。
  “木桶的水倒掉便没有踪迹,比华池方便多了……夫人跟奴婢一样,从来就是一只牵线木偶,一开始就是。”
  我坐到椅上,缓缓戴上明月珰,轻轻揉了揉耳朵,道:“你是说王淑瑶吧,这几日我也想到了。那日,王淑瑶诬陷我毒害良祚一事,不过是吕良娣与丁更衣联手合计的好戏,这戏于她俩百益而无一害,除掉王淑瑶这条康氏的狗腿,拉我入帐,在众人面前立下威信,又收了丁莲隐这把利剑,与她互利互用,一举多得。而我,那只牵线木偶,稍不听话,就扔了。”
  红珠眼中放出亮光,泪水在她目眶中微微晃动。
  “自从玲珑那日看到夫人在主殿插手政事,吕良娣就已芥蒂在心了。而吕良娣做东宫主事之事,夫人也是没有尽到应有的职责。夫人宠眷日盛,又出人意料地怀上了孩子,吕良娣早就对夫人不满已久了。”
  我笑道:“插手政事?不过是掺和了几句罢了,哼,吕姐姐可够敏感的,比古之曹操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玲珑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似是庆幸,似是淡然。
  鲍作人进堂,躬身迎候。
  我走到鲍作人旁边,道:“天暖了,告诉冯姑姑,用华池洗浴吧。红珠你起来吧,今夜早点睡,明早还要伺候。”
  红珠的背影甚是萧索,几日来又瘦了一圈,白嫩的脖颈在烛光的照射下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她一人立于屋内,从头至脚都闪烁着苍凉与悲戚。门缝将她夹成了一条线,我缓缓走了出去。
  皇帝卧病,太子监国,皇后协政。长安宫内的气氛正变得微妙。太子与母后公然于朝堂,亲情便藏匿袖中,只留下彼此交融的冰冷的权力。纵使母子一条船,也免不了生出嫌隙。皇家的风波不似寻常人家,稍有动静,便会波及朝野。
  小别胜新婚,与太子缠绵至日出,才依依不舍分开。太子误了早朝,我的心里便多了一份焦虑,即使隐约知道是太子有意为之,错不在我,也不能不小心为事。
  已是日出,日头在东天笑看人间,将成群的宫殿照成了一片片黑影。内监已不便将我抬回,太子于是让我自己走回。
  芳佩、红珠并未在主殿门前迎接,我便径自回至并荷堂。
  还未至门前,只见堂边一群内监、宫女嘁嘁喳喳,朝堂边的树林里看个不停。
  芳佩急匆匆冲出人群,玉簪松动,发髻散乱,一脸惊慌,面上泪痕纵横,似是余悸未消。
  我急问道:“怎么了?”
  芳佩挤着眼泪,道:“红珠在东边的树上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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