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故事{二十}

离开“英皇”的路上，关冠一路吹着口哨，驾着小面包在爽爽的秋风中抚摸着落叶，“英皇”里的欢场女子总是在我的眼前走着台步晃来晃去，或许自己孤陋寡闻吧，总有一种丢魂落魄的惆怅。眼睛里所见识的欢场中人给久远披来的“妓女”的外衣描上了浓重的现代人文色彩，被广泛流传并深入人心的“生活所迫”的概念已经成为历史，可以肯定她们中间许多所谓的“风尘女子”的选择来自自己主动意愿的“冠名”，把自己包装成为“人肉消费”中的昂贵奢侈品很多缘于自己本身“色艺双全”的客观条件的具备，把青春卖给“色情”得以实现“最短的距离到达最高物质生活状态”的捷径之一吧，她们身上所练就的那一套游刃有余应对“性交易”的技巧我个人不能不承认不是她们“潜心学艺”的艰苦付出，可以肯定她们用自己的全力以赴诠释了“身体就是革命本钱”的绝对真理。难道不是吗，在纷繁复杂的社会里，在形形色色的人海中，又有几个人不是在充分利用自己、包括身体内外的各种各样的绝对优势“打拼”从而换取所谓的“美好生活”呢？然而，每当人们在谈到她们的时候尤其是男人们在谈到她们的时候，眼里既充满了隔膜，就像诧眼异类。

我从她们那张张笑容优雅的脸上读出了她们那颗被身体用坚韧精心包装起来寄放得遥远的灵魂，平抑灵魂的自尊面对不堪其辱的职场理念所带来的冲突，当一个男人的“付出”需要购买她们用身体训练出来的所有技艺从而达到“冰火两重天”{一种性娱乐项目}的极度性感官享受的时候，那时，她们的灵魂在哪里？她们的灵魂的尊严又是何等的泪流满面？要知道一个“冰火两重天”的技巧施展过程可能是数小时啊!有其是一些性快感耐力过佳的男人。我偶尔会听到一些“道貌岸然”的男士议论她们时的“同情”与“揶揄”，性工作者只是一种职业，同情？她们究竟在为谁服务呢？那些在她们身上“消费”的又是一些什么人呢？与其同情不如用些“实际行动拼命消费”好了！在这里，本人没有刻意煽动什么，只是想既然客观存在的事实我们又何必“虚与委蛇，虚词诡说”呢？据史书记载，古人管仲是个大政治家，他创设国家妓院并不是为了淫乐，也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有政治和经济目的的：第一，为国家增加收入，置女市收男子钱入官，即后世所谓“花粉税”、“花粉捐”。第二，缓和社会矛盾，即一方面不要使许多男子有无处发泄性欲的苦恼，另一方面使大量女奴隶得以适当安置。由古至今，可见“风尘女子”的存在有一定的社会根源和现实需要，也算是一种作为经济形式的存在吧。

南方的秋天脸变得很奇怪，昨天还是秋高气爽，今天已是细雨绵绵，要不是树梢上的黄叶还真让人分不清春与秋的季节，因为昨晚从“英皇”回来已是凌晨2点了，早起的时候香香已经把早饭做好了，我正想抱怨香香为何不叫我，香香娇嗔道：

“人家不是看你睡得太晚嘛，半夜三更还在亮着灯，以为你忘了关灯，我起来两趟，还见你望着电脑发呆呢。嗯，不识好人心。”这姑娘，说话怎么一大串的，也不会简单点，什么毛病？

我随随便便喝了一杯奶，抓上两块蛋糕匆匆出了门，什么鱼汤稀饭也懒得吃了，一出门，看到关冠站在外面，手里还拿着把雨伞，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

“清水姐，等等，我过来接你。”这个世界乱了套了，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别人在干什么似的。估计这个家伙猜也猜得到我今天会晚起吧。

路上，秋雨缠绵而又急促，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雨越发大了起来，冷风将迷蒙的水汽送入车窗下，水珠顺着落玻璃零星滴落，如同断落了的珍珠坠子，越来越急，越来越密，终于在马路上变成连续的水流，我静坐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一段日子里的心情如同这银色的水流一般慢慢流淌过。前尘往事在这阴雨沉闷的天气里泛起而又沉寂。路边的榕树叶有的开始现黄，有的已经凋落，如果说春天的榕叶如妙龄少女的脸那么柔嫩，夏天的榕叶如一位成熟女性的脸那么香滑，那么秋天的榕叶就像已经四、五十岁的少妇的脸一样，已经看不出青春的光泽，经雨的一番清洗，虽然表面上像涂上一层胭脂，有点鲜艳，但那从内到外逐渐发黄的疲态却出卖了它脆弱的灵魂，被秋雨任意肆虐的树叶的点点飘零已经宣告了秋天成为大自然的主宰。秋，尤为让人感悟岁月的无情。
来到办公室，桌上已经堆满了各个部门送来的材料，我急急忙忙地把所要要签字的东西签完给秘书送下去，正准备看看财务部送来的报表，了解一下两个旅游纪念品卖场的销售情况，秘书打来电话，说有两个人要见我，哦？多半找到这里来的都是麻烦事。那就见吧。

跟着秘书进来的是两个女人，从她们的神情看像是母女，后来的谈话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我招呼他们坐下，秘书泡了茶之后就出去了。

这位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母亲神态有些倦怠，好像一脸的风霜雨雪，散发出市井妇人的平庸与琐碎，一件宽大的咖啡色外套在她那不太饱满的身体上显得有些空空洞洞，手有些粗糙，被雨打湿的发梢紧巴巴地贴挨额前，还没开口就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架势，好像有人欠了她八辈子债似的，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姑娘摸样俊俏，大约十八九岁，个子高挑，皮肤细腻光滑、就是有些气色不好。没等我说话，那位母亲冲着我不客气地问道：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现在？是的。”我微笑着点点头。

“你看看，我女儿都成什么样子了？把我女儿肚子搞大了就不管了？导游就可以骗吃骗睡？肚子搞大了人影不见了，平时像条哈巴狗那样在我们家转来转去。我不管，你给我把你们的人找出来，否则我跟你没完！”噼里啪啦一席话说得我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是什么对什么呀。

“大姐，你慢慢说，把事情说清楚些，我才好了解不是。”我看她火急火燎的，坐到了她身边安抚她，希望她别那么激动，人激动的时候会前言不搭后语的。

“大姐，你现在就是叫我大妈也没有用。”她一脸没好气。我看她那么紧张，就没有接过她的话，等了有一两分钟的样子，她嘴里没有继续“放鞭炮”了，我这才开了口：

“大姐，这么下雨的天你来到这里不就是想让我了解事情吗，我不了解清楚怎么帮你解决问题呢？你说是吧？”听我这么心平气静的话，她情绪也慢慢地缓了，然后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才知道了原委。

她女儿叫阳阳，今年刚满十八岁，和我们公司里的一个二十岁二的实习导游谈了两年对象，两年期间，女孩怀孕六次了，已经做过了五次人工流产，这次医生说了，女孩不仅有严重的妇科炎症，再做人流的话有可能以后不能生育了。女孩不知道怎么办，才把事情和母亲全都抖了出来，那个男孩儿一听这个消息就东躲西藏地“失踪”了，不敢再见这个女孩。女孩父母早年离婚，母亲心脏不太好，提前在家吃低保了，没事终日就泡在麻将馆里，对女儿初中错学后的事情也不闻不问，直到这个事情发生才知道着急起来。听完她的介绍后我把秘书叫进来问道：

“她们说的那个人是我们的员工吗？叫什么？人现在在哪里？”

“那个人叫周果果，是我们的员工，现在在哪儿要问问业务部，是不是出去了。”秘书说的“出去”就是“带团去了”的意思。没有接团任务的导游多半都在公司里闲着，不再公司里的基本上就是“带团在外”了。

“去把业务部的人找来。”我对秘书示意道。

不一会，业务部经理进来了。经业务部经理介绍，周果果只是个普通实习导游，带一个甘肃来的混合团到阳朔游漓江去了，下午回来。“混合团”也就是由一个省的各个城市零零星星拼凑起来的旅游团，男女老少都有，大多是社会闲散人员，也叫“有闲阶层”吧。这种团不太好带，人员散漫，兴趣来了有时候自己途中“开溜”自由活动去了，找他们回来大费脑筋。

在没有见到周果果之前我只能安慰这母女两个，本来这种事情是不归公司管的，可是找上门了总不能撵出去吧，看这个女人的架势即使撵出去也会没完没了的，按照惯例直接开除周果果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可是我这样处理妥当吗？看着眼前这个六神无主，一副等人宰割摸样的女孩，我顿生几分惋惜，多好的青春年华，过早地品尝了男人的味道却无知地让自己的身体成为透支恶果的承载，我无法定论这到底是家庭问题还是社会原因，抑或是教育的失败？

我想来想去终不敢轻易结论，还是见过双方当事人以后再说吧。

“大姐，你的想法是……”我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这位有些憔悴的母亲。

“唯一的结果就是结婚，逼我也要逼他和我的女儿结婚。”话说得掷地有声、斩钉截铁，我无奈地看着这位“大义凌然”的母亲，婚姻在她的眼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祭祀”吗？我实在不理解，在我从女孩哪里了解到周果果的家庭情况之后就更为不理解了。周果果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说他是孤儿是因为在他2岁时候父母离异，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他五岁的时候奶奶因病去世了，十一岁的爷爷中风去世了，以后就跟着姑妈长大。姑妈自己有两个女儿，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管教不到，但是还是供他读书，初中毕业送他上了一所中专学习导游，这孩子还算是争气，成绩不错。雯的公司与周果果所在的学校是合作安置毕业生的行业对口单位，所以毕业后就直接到了雯的公司，说是实习，其实也就是一个合同制员工。不过付的是实习生的薪酬罢了，但是导游没有几个是靠工资吃饭的，里面挣钱的窍门儿多了。

“你们住在那里？”我看着坐在一旁发呆的女孩问道。

“在新苑小区租了一套房，租金每月300.”女孩怯怯地答道。

“你呢，工作吗？”

“我原来在KTV做DJ的，后来因为老是怀孕，身体很虚，就不做了。”敢情这对“小天使”的相遇是KTV惹的祸呀。我想了想，对那位母亲说了一番这样的话：

“大姐，你能不能耐心听我说一下我的想法？”

“你说吧，不过现在说有什么用呢？”这位“大姐”还是一副很“泄气”的样子，的确，这样的事情谁摊上了都会烦躁不安、心里不舒坦。

“我给你们推荐一个心理医生，我想他会给你们一些有用的建议，费用我来付就是了。”

“心理医生？”女孩的母亲眼神迷茫。我想没见过心理医生至少也听说过吧。我对着女孩，继续说：

“姑娘，女人和男人相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但是避免怀孕是女人必须学会常识，意外怀孕的结果也是女人必承担的责任之一。因为我们女人在做自己愿意做得事情呀，甚至是主动去做的事情。你觉得有道理吗？”然后我又对着她母亲：

“大姐这样，下午我让人带你们到协和医院去咨询一下，看看医生有什么好建议，好吗？”下午杏茹要过来，叫杏茹带她们去找一下欧医生就可以了。下午周果果回来后我还要见见这个“多情公子”呢。

终于让这对母女心情舒缓地离开了，处理人与人的事情比处理人与事的事情费劲。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雯的跟前会被怎样“打点”，我的方式或者累人累己吧。

下午五点多了，我才见到这个风尘仆仆又有些垂头丧气的“肇事者”，站在我面前的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女人在办公室里是没有威严的，如果说有的话，也仅仅是一种职业素养，“威严”二字通常是男人的代名词。如果说周果果怕，那一定不是怕我，而是怕“开除”。

周果果坐下之后，呆滞着像是在等待“审判”。

“对方要你结婚，你什么打算？”我直截了当地问，想来我找他来的缘故业务部经理已经和他说清道明了。

他沉默着，眼睛盯着地上，像是要把地板瞅出花来。

“假如孩子生下来你要吗？想过怎么养活他{她}吗？”他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你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我继续问道。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声音低低地回了我的话：

“我不是躲，是不知道怎么办，害怕才不见她的。”知道害怕，说明他明白结婚的不可行性。我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坐到了他的身边。语气尽量和蔼：

“小周呀，也许在你混的圈子里面有人会教你很多东西，今天我要告诉你一句在男人圈子里很经典的话。”我看着周果果慢慢抬起的眼帘，没有继续。显然我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

“老板，什么话，说呀。”

我起身给他到了一杯水，说：

“一个男人只要你有本事把一个女人的肚子搞不大你就可以出去混了！”听了我的话，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