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怜的凤眼

　　第四章 可怜的凤眼
　　第二天，凤眼正在砌墙，而柳叶正在供砖，这时，凤眼的手机突然想起。
　　“凤眼，赶紧接，看是不是建成弟又想你了！”柳叶同凤眼开玩笑说。
　　凤眼笑笑，冲柳叶说：“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后，放下手里的活儿，将手机掏出，按下接听键。
　　“喂！”凤眼朝电话那头儿喂了一声。
　　“凤眼吗？”电话那头说。
　　“是！”凤眼说，然后凤眼又紧接着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您二大，你赶紧准备点儿钱过来，上医院，医生要跟您婆子动手术，您婆子在家喊肚子疼，我来不及叫你，就和邻居他婶儿一块儿把您婆子送进医院检查，结果一查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动手术！”电话那头说。
　　“二大，医生说手术得多少钱？”凤眼紧接着问。
　　“医生说得准备两三千吧，动完手术还得在医院观察几天呢？不得拆了线再回去？”凤眼的二大说。
　　“不行啊！我手里只有千把块钱，建成你能不知道，挣了钱就吃吃喝喝，花钱大手大脚的，没往家里寄过钱，每次要钱都跟他生气！”凤眼提起建成就生气地说。
　　柳叶本想走上去对凤眼说，让凤眼先从她那儿拿些钱急用，没想到，刘忠厚却先她一步说了：“凤眼，我那儿有些，你跟我一块儿回家取钱，然后赶紧去医院给您婆子交手术费！”
　　“这……唉！柳建成这个该杀的！”她边无奈边骂了一声自己不争气的丈夫。
　　“好！二大，钱借着了，您等会儿，我马上就去医院！”凤眼说完就把手机挂了。
　　她和刘忠厚急忙忙地回去取钱去了。
　　凤眼在医院照顾了婆子好几天，直到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她才把婆子接回去慢慢调养。
　　待婆子出院后，凤眼就把孩子从她娘家接回来。这天晚上，凤眼给婆子送过饭，又给她烧了瓶开水，将婆子安顿好之后，凤眼连晚饭都没吃，熬了几夜，她实在瞌睡得受不了，就倒床睡了。
　　不知道到了夜里几点，凤眼被什么东西掐醒，她刚要出生，八岁的儿子趴在她身边说：“妈！别出声，院子外有人！”
　　凤眼吓得神志立刻清醒过来，刚才儿子趴在她耳边轻轻喊了她几声，不见凤眼醒来，无奈就把她给掐醒了。
　　凤眼一听儿子说，院子外有人，她先小声告诉儿子别吭声，自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屋外虽说是漆黑的一片，但比夜更漆黑的一个人影，凤眼是看得一清二楚，但却看不清是谁。凤眼的第一个反应是悄悄从窗户边反过来问儿子：“堂屋门锁了没有？”
　　儿子回答锁了，但他对凤眼说，灶屋门昨晚吃过饭没锁，也没收拾。
　　此时的凤眼几乎是在用嗓子眼发音，她吓得胸脯处“咚咚”地跳个不停。
　　儿子小声地问她怎么办？凤眼这时已说不出话来。她手抖着把儿子摁进了被窝，然后，整个心脏不停地“嘭嘭………”跳起来，她颤抖着慌乱地摸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然后连忙条件反射般地将它塞进了被窝，唯恐这亮光引起屋外小偷的注意力。凤眼的儿子在被窝里也没有睡去，也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被窝里被凤眼摁亮的手机。
　　凤眼慌乱地找到柳叶的号码，猛地按下去！她只按不说话，不敢出声。
　　柳叶夜半三更听到手机响，她立刻吓了一跳，连忙拿起来一看是凤眼的号码，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害怕发生的事儿现在终于发生了！她的心开始“咚咚”地跳个不停！是去，还是不去？在柳叶心里产生了瞬间的波澜。手机一直在响，让柳叶简直来不及思索，她慌忙地按下接听键，对电话那头小声地说：“知道了，等着！”
　　柳叶迅速地穿好衣服。这时，她感觉自己的手在哆嗦，心跳不停，她不知道对手是强大还是弱小，是凶残还是富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弱小，富有怜悯之心”这词用在强盗身上，似乎有些浪费。柳叶的手仍在颤抖，但她一想到可怜的凤眼，胆小如鼠的凤眼，以及她的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柳叶一边恐惧，一边拿起屋子里最锋利的一把铁铣，打开门，她连开门的手都和门链一起抖动起来。她的心跳强烈，似乎要从胸腔里蹦跳出来，来看看这个对于它未知的世界。柳叶额头上冒出了汗，但她感觉不到这些。她握铁铣的手使劲而又卖力，在一个人思维镇定的时候，手是不需要这么握东西的，她无法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她必须走，必须离开这里到凤眼那儿去，这中间是百十米的路程。她将自己家的两道门锁好，堂屋门和院墙门，她不相信已锁好，来来回回地摸索了好几遍，从这一刻起，她仿佛得了疑虑症，总不相信自己的行为，最后，直到相信门已锁好为止。她迈出了怎样的步伐，她不知道，这百十米的路程，对她此刻仿佛太过于短暂了。她希望路程再长些、长些，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一步一步是怎么走过去的，这熟悉的路程对于她的脚，仿佛不需要什么意识支配，就已经条件反射般地朝那个她每次上工都去叫着凤眼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的地方走去！
　　她的心仍然狂跳不止，到了，终于到了凤眼家第一道院墙门外。柳叶发现院墙门是敞开着的，她把手里的铣——铣头朝前，以准备迎战随时从里面逃窜出来、偷盗成功的家伙，将他砍倒在大门口，或者为了自己防身，有意让小偷看到这锐利的家伙以更快速度从自己身边逃走。她手心冒汗，握着的铣把有些把握不住，处处光滑。突然，她看到从凤眼家西屋里出来一个黑影，身边提着一个黑色的东西。柳叶心立刻又加快了蹦跳的速度，她知道，那是凤眼家的灶屋。黑影把东西放在院儿里，柳叶做好了当小偷从院子里走出来，而接下来，她准备做的事情。她的神经处于高度的紧张，心“蹦蹦”地跳个不停。黑影突然又朝凤眼家放鸡的地方摸去，蹲下身子，随及听到鸡笼里，母鸡“咯咯”的叫声，凤眼虽然听到鸡叫声，她和儿子都闷在被窝里，仍然不敢“吱”一声，她多么想屏住呼吸，不让屋子里发出任何有声息的动静，但那种粗重喘息的声音仍然能从被窝里向四处迸射，越发在寂静的环境里显现出它的厚重和粗犷。她的神情几乎接近于崩溃，她不敢和儿子说一句话，哪怕一小句。虽然她心里很想安慰儿子不要害怕，但儿子那小小的急促的呼吸足以显示出他精神的畏惧，凤眼默默地把儿子搂紧了，被窝里的情景活像一幅对生不抱任何希望的羔羊，睁着惊恐的眼睛在寂静的暗夜里等待着上帝的判决和死神的降临。
　　柳叶下意识地猛一抬脚，感觉脚下有一块坚硬的东西拌脚，她突然有一个主意，她迅速拾起脚下的砖块狠狠地向那个蹲在鸡笼处摸鸡的黑影砸去，只听“啪”一声，砖块砸斜了，砸在了鸡笼的筐架上。黑影随及站了起来，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凤眼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我这是初犯……”二柱被吓坏般地大声说。
　　“是二柱的声音！”柳叶听到。
　　“是二柱的声音！”凤眼在被窝里似乎也听到。
　　“狗二柱，谁让你半夜三更地在这院子里乱窜，”柳叶的心猛地落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害怕，精神一下子轻落下来，反而有劲儿般地上前询问李二柱。
　　李二柱又听到大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又看见过来一个人，由于害怕，他没听出是谁的声音，连忙捣蒜般地求饶道：“二柱该死，二柱犯混，求婶子、大娘饶过二柱这一回吧！”
　　这是李二柱吓得发抖的声音，抖得几乎想哭的声音。
　　“凤眼，出来吧！拉亮院子里的灯！”柳叶大声朝屋内喊道，她知道凤眼在屋里吓成个啥德性！
　　凤眼听到似李二柱的声音，就已钻出了被窝。又听到柳叶的叫喊，她气不打一处来，拉开灯，冲出门去，灯光下的李二柱，她看得一清二楚。她气愤地一脚踢到二柱的小腿上，一脚不够，她又连踢了几脚，疼得李二柱直叫唤，连声求饶说：“凤眼饶命！别打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敢有下次！”凤眼说着又是几脚。
　　柳叶看二柱疼得呲牙咧嘴，连忙劝凤眼说：“好了，适可而止，给他一次机会！”
　　“嫂子，你不知道，我气愤的不是他拿这些东西的事儿，而是他黑更半夜的给我来这套，把老娘吓得要死，要不是您出手相救，我指不定吓成啥样儿的！还有我儿子，把我儿子吓得这当儿才从被窝里露出头儿，我叫你吓老娘，想把老娘吓死不成！”凤眼说着又踢开了。
　　李二柱直往柳叶身后躲，一边躲一边连喊：饶命，饶命的！
　　“二柱，你说你缺啥东西，直接给我要，我也不会这么小气啊！你何必来这出儿呢？”凤眼仍然不解气地撵着打。
　　“好啦！凤眼，别让左右邻居听见，给他留点面子，一个大男人的，你说是不是，二柱？”柳叶一边劝凤眼，一边激起二柱的自尊，警告他以后别再做这些偷鸡摸狗、丢人现眼的事儿。
　　“是啊！凤眼，你看柳叶都这样说了。你就饶命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脸皮厚惯了的李二柱竟然顺着柳叶的话，给自己求起情来。
　　“左右邻居？哪有啥左右邻居，这一圈儿早就都走光了，怪不得他胆子这么大起来！”凤眼仍然在气愤中，虽说停止了对二柱的追打，还是在为自己和儿子被吓着的事儿生气。
　　“我夜里睡不着觉，起来瞎溜达着玩儿，这不看到院子门敞开一条缝，又摸摸灶屋门也没锁，就想顺手牵羊拿走点儿油，再顺便摸只鸡，改变改变生活，这一阵儿好久嘴里没混到肉了，这不是馋了吗？逮只鸡解解馋，别的，我也没拿什么东西啊！你要是不愿意，我给你放回去不就行了吗？”
　　“噢！你今儿顺手摸只鸡，要是院子里有羊哩？你还想顺手牵只羊哩！你干活儿懒懒散散的，去外村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能混嘴里肉了吗？”柳叶批评李二柱说。
　　“你看！你看！就他这德性，他是认真认错吗？”凤眼瞪着二柱气愤地说。
　　“好！好！我改，我改，以后就是看见你家院门敞着，我也不进来，我可不敢保证，别人进来不进来！”
　　“李二柱，我叫你嘴里不说吉利话！”凤眼说着，抬腿又是一脚，二柱疼得直去捂着。
　　“李二柱，再说能话儿，不知错改错，当心，我们把你送到派出所里去。这一次，给你一个改正的机会，希望你好好珍惜，好自为之，我的话儿你记住了吗？二柱！”柳叶既批评又训斥着李二柱说。
　　“咦，我哪敢不记住啊！不记住不是找死吗？凤眼的脚好像经特殊部队训练过似的……”
　　油嘴滑舌的李二柱刚说到这儿就把凤眼逗得“噗！”一声笑出声来。
　　柳叶看着二柱这副德性，也不由地笑了。然后，她转过身安排凤眼说：“以后睡觉前把门都锁好了再睡！”
　　“我以前总是锁好的，这一次不是因为侍候我婆子吗？在医院里睡不好觉，我就先睡了，让儿子吃过饭把门锁好，结果，他不但忘锁灶屋门了，连过道门也忘锁了！”
　　“好啦！既然二柱认过错了，就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咱们也都睡觉吧，明儿个我还得干活！”柳叶对凤眼说。
　　“是！是！我一定改！”李二柱说。
　　“二柱，油和鸡你都掂着吧！算我踢了你那么久的歉意吧！以后缺啥，只要你能说出来，我决不会小气，可别再像这样吓我！”凤眼安排李二柱说。
　　“我不是说不出来吗？”李二柱小声嘟囔着说。
　　“你说啥？”他的话似乎被凤眼听到了。
　　“开玩笑的，别打，凤眼！”李二柱看凤眼听到他的嘟囔又要打他，他连忙解释说。
　　他的话被柳叶也听到了，柳叶就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说不出来，就好好地干，好好的干就啥都有！”
　　“是！是！领导的话我记住了！”李二柱佯装一脸的严肃说。
　　柳叶笑了，凤眼也笑了。然后，柳叶对李二柱说：“二柱，把凤眼给你的东西掂着，走！跟我一块儿回去，凤眼这几天乏着呢！别影响她休息！”
　　“不，不，东西我不要了，二柱错了！凤眼，二柱保管以后不会再上你院子里来！”二柱向凤眼保证说。
　　“好，我相信，我信你一次！”
　　“哪能是一次？是永远！”李二柱突然滑稽地说。
　　“好！好！是永远，把鸡和油掂走！”凤眼安排二柱说。
　　“不！不！这些我不能拿！”二柱推辞说。
　　“哪来那么多费话呢？叫你拿你就拿着，想吃了，跟我说一声，我那儿还有几只，赶明儿我给你逮一只！”柳叶催促二柱，叫他拎上东西赶紧回去，他们别耽误凤眼睡觉。
　　“好，好，我拿着！”二柱边说边去掂油和鸡。
　　“凤眼，把门上好，赶紧睡觉吧！”柳叶边说边叫着二柱离开凤眼家的院子。
　　路上，柳叶突然问二柱一个严肃的问题。
　　“二柱，我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不能说瞎话！”
　　“柳叶你问吧，我不说瞎话！”
　　“上一次大白天马大娘家的钱，是不是你拿的？”
　　“咦！我哪有那本事啊？听人说，那本事得拜师学艺，我哪来的钱拜师啊！”李二柱说。
　　“你真没拿？”柳叶小声问。
　　“真没拿！我要拿了，早有钱了，我还偷这点鸡来解馋，”李二柱一本正经地说，紧接着又没正形起来：“有钱了，我早就有酒有肉，吃香的、喝辣的，坐在麻将窝里享福的……”
　　“李二柱，严肃点！”
　　“是，领导！”
　　“谁是你的领导？”
　　“我说的你是禾盛哥的领导啊！”
　　“油嘴滑舌，我且信你一次，以后好好干活，要靠干活填饱肚子，想歪门斜道那是犯法的！”柳叶认真而又低声地训斥李二柱说。
　　“记住了，领导，以后决不再犯！”李二柱黑夜中还做个四不像的军姿。
　　“回去吧，早点睡觉，明儿个跟我们一块儿去干活！”柳叶命令李二柱说。
　　“是！”李二柱说着，走起变味儿的模特步，手里的一只鸡一掂一掂的，惹得柳叶既想笑又摇头，真是现实版的稀有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