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蓁蓁终日在碧水轩，因皇上命令无事不得随意走动，于是好几天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知，春困难耐，又兼无所事事，睡眠比以往多了很多，于是梦也异常多了起来。近来几日，不知什么原因却是噩梦缠身，每每夜里都要经历可怕的梦境，白天就更加困了。
　　这日，长安城晴空万里，春风吹面。蓁蓁站在碧水轩门口怅望春景。但见柳絮杨花漫天作飞，蓁蓁这才发现时间已是暮春。看园中百花凋落，只有牡丹正开，黄的、白的、红的、绿的，娇艳欲滴。昔日桃花、海棠已花事残了、绿叶萌生了。
　　蓁蓁看柳絮向她飞来，就大口地又把它们吹走。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杨花柳絮漫天纷飞之时。皇兄、黎一荣、顾缘君、苕苕，还有自己，在花海中奔跑、嬉戏——
　　小蓁蓁看这“花”好玩，就拿来一个废弃的胭脂盒子，抓来柳絮装进盒里。苕苕也帮着抓花，好不容易装满了一盒，这时黎一荣突然跑过来一把抢走了盒子。急的苕苕大哭，蓁蓁也边叫边追，“哥哥，黎一荣抢走我的花了！”在一旁的哥哥看见就帮忙去抢黎一荣拿走的盒子，而旁边的顾缘君却哈哈大笑……
　　想着小时候天真无邪，甚至有点傻里傻气，倚在门边的蓁蓁不觉笑了起来。这时，就见丫鬟落霞和孤鹜来回道：“公主，苕郡主来拜望。”说着，就见苕苕白衣飘至而来。见了蓁蓁，就笑说：“姐姐，妹妹想你了。”
　　蓁蓁正觉得自己一人无聊，此时苕苕来了，欢喜非常，立刻挽手进屋坐了。
　　“就知道姐姐一人在宫里无聊，特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些东西，你猜是什么？”
　　“我才不猜！妹妹自小在宫外府里长大，离那街市又近，什么稀奇古怪的少不得见得最多。上次你带来的泥人还在桌上放着呢！这次又是什么？快告诉我！”
　　苕苕笑着命自己的随从丫鬟取来，原来是一筐新鲜的葡萄！
　　蓁蓁又惊又喜，“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葡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自我们大周与波斯商贸往来，波斯带来的葡萄受到人们的喜爱后，果农就大量种植葡萄，今听闻一果农竟研究出一种新方法使葡萄早熟。这不，我得了就立刻带来些让你也尝尝。”
　　蓁蓁喜不自禁。两人又叙些家常。又说及蓁蓁夜里噩梦频频之事，苕苕竟提出一个法子来治——
　　那苕郡主道：“我常听母亲说，如果经常被恶梦缠身，就折一株桃枝放在枕头底下，恶梦自然就会被祛除了。姐姐何不试试这个法子？”
　　蓁蓁言：“我从来不信这歪门邪说。事在人为，凡事皆有因。想我做恶梦可能是极度困乏所致。”
　　苕苕抢话道：“事在人为，可成事在天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姐姐何不试试呢？治不好便罢，治好了也省得严重了请医吃药了。”
　　蓁蓁听闻道：“说起请医吃药，我可是最烦了。这次只有屋里贴身的丫鬟和太监知道，就是不想大动干戈。罢了，那就听妹妹一次。”说着，叫来落霞和小薛子，让他们去花园里折枝桃枝来。
　　那落霞最是伶俐，听闻命令，也不去折枝，却问：“谁不知那桃花已谢，公主让落霞去折那残花败柳做什么？”
　　蓁蓁笑言：“你倒去问苕郡主。”
　　苕苕点了一下落霞的额头道：“就你问题多，还是像以前那样嘴不饶人！姐姐从王勃的《滕王阁序》里找来‘落霞’、‘孤鹜’作为你们的名字，怎么你们还学王勃大学者能言善辩起来了？倒是我看孤鹜就比你安静些！”
　　蓁蓁说：“你不知道，她还好没有王勃那样博学多才，不然早把我降了呢！我就是平时太宠着她了，才这样忘乎所以！”
　　那落霞忙道：“落霞才不敢呢！公主快饶了奴才吧！小薛子还在外面等我去折桃枝呢！”
　　“去吧。”蓁蓁微笑道，看来她倒是真喜爱这个丫头，因此并不恼也不拿主子身份摆谱。
　　“是。”落霞嘻笑着蹦蹦哒哒就出去了。看来她虽话多了，倒也天真无邪，又行事利落，因此亦深得公主信任。
　　且说这落霞出去，见小薛子正四目张望，就跑过去突然喊：“喂！小薛子，干嘛呢你？”
　　那薛嘉却镇静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在观天象。你瞧这风起东南，云起天边，想必近日就有雨水呢！”
　　“得了得了。就你天天装神弄鬼，从来行为诡异。这天气怎样，自有老天说了算。我们还是快给公主折桃枝去吧！”说着就拉薛嘉去那花园里。
　　穿过牡丹圃，绕过海棠园，就见眼前桃枝繁盛，绿叶苍翠。薛嘉站住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正说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原来是落霞。
　　“就那枝吧，枝大叶繁，肯定吉利。”
　　薛嘉道：“落霞，公主折一支桃枝干什么？”
　　“我不大清楚。好像听说是苕郡主让我们公主折的，说是折了就不用请医吃药了。”
　　薛嘉听了，笑而不语，就去折枝不提。
　　这天晚上，蓁蓁果然让落霞把桃枝放在枕头底下。
　　夜里，竟春雷滚滚，外面马上就下起雨来。公主丫鬟们都已熟睡。只蓁蓁梦中略觉声响，翻来覆去，面容作焦急状，口里说着梦话，却听不清是什么，只是不醒。这时太监薛嘉一身黑色衣服不知去了哪里回来，在隔间换上中衣，听见公主房中声音，就不自觉走进来看看情况。却看到公主紧皱眉头，大汗淋漓，梦中言语，薛嘉就用手指点了一下公主的额头。蓁蓁脸色渐渐转好，也不皱眉了。那薛嘉看公主没事，就想走开，谁知这时蓁蓁突然梦里说道：“不要不要！”薛嘉吃了一惊，但确认是公主梦语后就又恢复了平静。他看公主腮凝新荔，玉肩微露，就出于本能的把被子往上盖了盖，然后把公主伸出被外的一只手放到被子里，不想反被公主抓住了手，紧紧不放。看来公主又在做恶梦了，薛嘉思忖。于是，薛嘉就留在蓁蓁旁边，用手握着公主的手，就这样呆到天将亮丫鬟们起来之前才离开。
　　第二天蓁蓁醒来，丫鬟们伺候洗漱间，蓁蓁就迫不及待对落霞、孤鹜说道：“苕苕简直是我的救命稻草！昨天压那颗桃枝就是她建议用来辟邪的，昨儿晚上我果真没做恶梦，不，是前半夜倒是有阵心焦的，后来就没事了，然后一直安安稳稳睡到天亮。你们说奇不奇？”
　　孤鹜道：“想是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也亏是苕郡主支招及时！”看外面依旧春雨淅沥，因说道：“公主今天可要添件厚点衣服，雨时天凉呢！”说着就拿来一件厚衣服给公主穿上。
　　那落霞被提醒下雨，突然想起昨日薛嘉观天象预天气之言，就笑说：“还有一件奇事，那薛嘉昨天还说今天就会下雨，果然应了他的话了！”
　　蓁蓁道：“可有这回事？我今儿还没看见薛嘉呢，怎么他能观天象却不能早起？”
　　孤鹜忙回：“刚看见薛嘉还在打盹呢，看他困困呃呃，想是还没睡醒吧！”
　　“让他进来！说公主等着他呢！”
　　落霞看公主故意要恼，就出去传薛嘉了。
　　一会儿薛嘉就跪至公主跟前，只见面容憔悴。公主并不知昨天薛嘉竟守了自己一夜的事，就说道：“薛嘉，你真是大胆，可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落霞、孤鹜还有连薛嘉都知道，公主不过要故意说他一说，并不真心责怪，平常这样的事也多了，但都是轻则以一笑收场，重则以罚读个文章收场。只是被罚的一定不要犟嘴就没事了。这是公主孤傲性格使然，大家都习惯了的。
　　可是今天薛嘉却偏不认罪，也不说句好听的话让公主息怒，只是冷冷答道：
　　“公主治罪便是了。”
　　这让不知情的公主真恼了，落霞、孤鹜两个丫鬟也吃了一惊。
　　公主道：“既然这么着，现在去外面跪两个时辰去！落霞，你去仔细盯好了。他若是敢动一下，就加一个时辰！”
　　落霞见状，知是公主真怒了，只得答道：“是。”
　　那薛嘉也不叙说昨夜之事，却自己先乖乖跪在那雨中了。
　　蓁蓁这里心里想：“薛嘉，你倒是还有男儿气概。看你能撑到几时！”想到男儿气概，蓁蓁“噗嗤”一声笑了，不过马上又转喜为怒，“与我作对，看我不教训你一顿！”
　　谁知这雨越下越大，天又冷，落霞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对那薛嘉喊道：“小薛子，你今儿是怎么了？给公主陪个罪就没事的事儿，你怎么倒糊涂了，硬是往刀刃上撞！”
　　那薛嘉只是不答。
　　落霞又道：“本来公主今天心情很好呢！昨天晚上都不做恶梦了，睡得可安稳了，想是那苕郡主的法子有效了。你却去扫大家的兴！”
　　那薛嘉听到落霞说公主昨夜没有做恶梦，睡得很安稳，就面有生气状，仍是不说一句话。
　　落霞见他呆若木鸡，又急又气：“你都成‘落汤鸡’了你知不知道？”
　　“谁成‘落汤鸡’了？是说我吗？”雨中一个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