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废园>40尊师爱生情意深

40尊师爱生情意深

作品名称:废园      作者:当阳山人      发布时间:2014-09-13 14:22:41      字数:10243

  40尊师爱生情意深
  
新学年开学,王志刚因为当年做枪手于赖吉祥有恩,赖吉祥不忘旧情,提拔他接替韩利民任临河初中的副教导主任。王志刚还兼任初二(2)班班主任,每天忙得团团转。这天一大早,王志刚来到教室,刚开始给学生安排早自习的学习任务,就有学生不打招呼推开教室说学生处主任叫他到政教处。
  政教主任康继业方头大耳,大腹便便,里面装满了违纪学生的家长宴请的酒肉,那两只短腿却懒得多迈一步。会议上要求老师们要腿勤手勤嘴勤,他自己却只做到了一个嘴勤。他不但喜欢用他那张吹火嘴在大会小会上发号施令,而且更喜欢在酒桌上用这张嘴猜拳行令。平时学生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常常摆出一副臭架子,让老师到他办公室里来。就像皇帝接见外臣,他很少肯屈尊半步。随处可见的学生,随便哪一个都会成为他的传令兵。
  正在讲课的王志刚,被这个不知礼节的学生打断,心里有些不愉快,但学生带着圣旨,仿佛钦差大臣无所畏惧,又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政教主任要他快些下去。王志刚不好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冲他发火,冷冷地说了一声:“我知道了”,给学生布置好了早自习时间要读背的学习任务后,才走出教室。
  王志刚和这个康继业同一年大学毕业,一起分配到这所学校里,他一向瞧不起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草包,有些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康继业有些幸灾乐祸,说你班一个叫赵财旺的学生与社会上的小混混儿混到了一起,好像昨晚被乡派出所抓了进去。
  王志刚这才想起刚才在教室里巡视的时候,发现中间一排空了一个座位,好像缺少一个人,他还没有来得及查问清楚是谁呢。王志刚回到教室,正好那个学生从外面走了进来,问他怎么又迟到了。赵财旺不说话,像一截木头杵在那里。王志刚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怒火,想狠狠地给他一巴掌。
  赵财旺抬起头来,看到老师王志刚脸色灰白,手停在半空中,有好大一会儿,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他心里直犯嘀咕,是你要打我,倒像我打你似的。他已经习惯了老师的这种教育方式,特别是在校长赖吉祥和学生处主任康继业面前,受到的惩罚要比这严厉得多。王志刚愣了一下,他有些悔恨自己刚才的冲动,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好长一会儿举起的手才落下来。
  不知是心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王志刚感觉心里难受,仿佛刚才要挨打的是他自己,而不是这个学生。他气愤地冲着赵财旺说:“你父母望子成龙,我也希望你能成才,成材,可惜是木柴的柴,真是朽木难雕!”
  赵财旺没有听明白王志刚老师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屁股有些生疼。他这才想起昨天夜里在派出所挨了不少警棍。他咧了咧嘴。在家里经常被父亲打,在学校里被校长和学生处主任打,他已经习惯了。他满不在乎地看着王志刚,文质彬彬的王志刚几乎从来不动手打人,虽然有时气得怒不可遏,也只是说些讽刺挖苦的话。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赵财旺倒真希望王志刚能像刚才那样子,早些地给他一个狠狠的耳光,也许他就不会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赵财旺的家就在石板沟村旁边的一个山坳里,那里住着有七八户人家,只有一条大路通向村外,离临河乡政府有十多公里远,离临河乡新初中却不是很远,走近路翻山越岭也就有五六华里的距离。原来赵财旺父亲在家的时候,偶尔会骑摩托车来学校接送赵财旺,但后来赵财旺的父亲出去打工,只能靠他自己步行了。每一次赵财旺来到学校就不想回家,而一回到家里就再不想到学校里来。
  赵财旺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条大黑狗,模样不好看,却凶得很。赵财旺远远地看见它呲牙裂嘴,伸着长舌头,呼着粗气,心里直发毛。其它的狗一见到生人就汪汪地叫,好像向人打招呼,赵财旺并不感到害怕。但是,这条狗却常常不动声色,虎视眈眈地盯着人看。越是这种狗越让人得小心提防,当你小心翼翼的从它面前经过的时候,它不声不响。而你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它会偷偷地跟上来朝你的后腿或脚后跟咬上一口。这就是乡亲们常说出的“咬狗不叫,叫狗不咬。”赵财旺和他那帮同学们叫它作“哑巴狗”,意思就是说那咬人的狗不叫唤,就像宿舍里那些嘤嘤嗡嗡叫的蚊子常常咬不到人,而叮咬人的都是那些不声不响的哑巴蚊子。
  赵财旺害怕这种狗,上学或放学的路上,常常要结伴才敢回家,并且每个人的手里都要提一根木棒或攥一块石头,给自己壮胆量。赵财旺胆子小,常常有大个子的同学故意吓唬他。赵财旺战战兢兢地,既不敢走在前面,也不敢落在后面,夹在人群中间簇拥着他才敢过去。
  他们人多的时候,有几个胆大的高年级学生还会故意向那只大黑狗发出挑衅,而更多的时候,则是小心翼翼地绕着它慢慢倒退着走。赵财旺心里想着,今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要给王志刚老师一个出其不意,也许他就会中途返回,不会非要和他一起去做家访了。
  当早自习结束后,王志刚待赵财旺吃过早饭,又把他叫到身边,希望他能把家长叫来了解一下情况。赵财旺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不在家。”
  “谁不在家?”
  “都不在家。”
  “那星期天你跟谁一起过?”
  “我爷爷。”
  “叫你爷爷来。”
  “他来不了。”
  “还有谁在家?”
  “没人了。”
  “你是不是不想叫家长来?那我去你家里!”
  “老师,你千万别去。”
  “为什么?”
  “我爷爷有精神病。他打人,还会咬人。”
  “那正好和你一起回去看看。”
  赵财旺没有了办法,还想说出路上有一条凶狠的大黑狗。但他想了想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这也阻挡不住王志刚老师坚定的决心。看来,今天他得非和王老师回家一趟不可了。
  这天上午没有王志刚的课,他要赵财旺带路,两个人一起出了校门。
  路上,赵财旺偷偷地准备了好几块小石头。当他们经过那户人家的时候,看见卧在大门前的那条黑狗慢慢地站起来,他转过身突然举起石块使劲地朝它身上砸过去。那黑狗冷不防挨到袭击惊叫了一声,朝赵财旺追去。赵财旺边扔石头边向前跑,石头扔完了,那黑狗仍然穷追不舍。赵财旺一个劲地跑,黑狗在一个劲地追,眼看要追上了,赵财旺就假装伸手往地上摸石头,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那黑狗停了一下,作势就要扑上去。几次三番,那黑狗终于弄明白赵财旺是在虚张声势,就耸起身子要向前扑去。
  赵财旺有些吓傻了,抱着头瘫坐在地上。突然他听到咣叽叽的一声响,是那只黑狗发出的凄厉的叫声,有人击中了狗。那只黑狗惨叫着逃跑了。
  王志刚伸手拉起了赵财旺,笑着对他说:“既然伸手了要打它,就必须让它尝点苦头。要不然,以后别人再这样,它就不会再害怕人了。”
  赵财旺没想到王志刚从这里也能总结出一番学问来,他忘了是自己刚才要对王志刚做的恶作剧,联想起王志刚经常在班上说的做事情一定要“言必信,行必果”。王志刚不像其他的班主任那样给学生定出好多的条条框框来。他虽然立的规矩不多,但条条都要落实,并一再强调说:既然定下了规矩,就要好好地遵守。在这一点上,王志刚非常认真,同学们一开始并不习惯。但时间久了,他们班大部分学生也都慢慢养成了这个好习惯,犯了错误就主动要求承担责任,接受老师惩罚也是心悦诚服。
  初秋的山野,风光迷人。隐藏在草丛中将要成熟的不知名的野果随处可见,还有那不知名的鸟儿停在灌木的枝头卖弄着清脆的喉咙,不时从山谷中吹来一股凉爽的微风,让王志刚感到心旷神怡。可是他却无心欣赏这山野美景,跟着赵财旺沿着崎岖的小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有时山路很窄,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深渊,只容得一个人通过。赵财旺身子单薄,可以很轻松地挤过去,而王志刚过得就有些艰难,但他又不能在学生面前显露怯意,还不时地叮嘱赵财旺要小心些。
  王志刚跟着赵财旺上了一座山,再下一道岭,又钻过一个山洞,跨过一截独木桥,终于到了赵财旺的家。这是临山开挖的几孔窑洞,看样子年代已经很久了。窑洞门的上方长满了荆棘,门框孤零零地直立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王志刚正在怀疑里面还能不能住人,大声问了一句:“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回答,王志刚又问了一声。赵财旺已在前面怯怯地去推那一扇虚掩着的门。那屋门是老式的门板,很沉重,发出吱吜的响声,宛如一位耄耋老人的喘息。
  “爷――,爷爷——”赵财旺在黑暗中连喊了几声,没有回音。
  王志刚站在门边,正要离去,听得里面咳嗽了一下,传出一阵颤抖的声音:“是谁呀,我在床上躺着呢。”
  王志刚把门打开,好让外面的光亮照进来以增加窑洞里的亮度。赵财旺对爷爷说:“我们王老师想来看看你。”
  那老人赶紧从床上挪下身子来,让赵财旺拉亮电灯。老人说过之后,突然又记起来了,说这段时间家里不通电,电线叫人割断了。他自己摸了一盒火柴,颤微微地点亮一盏煤油灯。这年月,也只有这种偏僻落后的地方还保存着这种用来照明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王志刚刚才还惦记着赵财旺说的话,现在看这老人并不像他孙子说的那样精神不正常,老人神志清醒,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王志刚才知道是赵财旺有意要编造谎言,不想让他到家里来。
  赵财旺用袖子擦了擦旁边的一条长凳,让王志刚坐下来。
  赵财旺的爷爷问孙子是不是又惹祸了,说着叹了一口气。王志刚连忙说没有没有,他朝赵财旺看一眼,说他听说赵财旺的父母都不在这有,只是想来家里看看。老人重复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志刚想知道赵财宝的父母在哪里打工。老人叹了一口气,说他也不知道。他们经常换地方,去年说是在广州,今年不知道又去哪里了。
  “那和他们怎么联系?”
  “他们有时会往家里打一个电话问问。”
  王志刚的眼睛搜寻着电话在那里,立在一边不声不响的赵财旺轻声说:“我们家没有电话,是邻居家的。”
  他们告辞了老人,说要再去邻居家问问。说是邻居,至少相距也在三百米之外,王志刚跟着赵财旺顺着山梁走了好一阵。但邻居说他们也不知道电话是哪里打来的,每次赵财旺父母打电话都是在公用电话厅打的。说话的时候,当着赵财旺的面埋怨赵财旺的父母,责怪他们把老人和孩子撇在家里不管不问。还说起一件事,让王志刚听了很不是滋味。他们村有一户人家年轻人都出去了,家里一个老人死了好多天都不知道。死后一个多月,才被一个上他们家讨水喝的放羊老汉发现了,大呼小叫的,附近的邻居们跑过去一看,老人的尸体早已腐烂了。
  在回学校的路上,赵财旺主动向王志刚讲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临河乡中心初中,虽然说是乡中,却并不在乡政府所在地,离镇上还有两三公里的距离。虽然紧邻公路,不算偏僻,但毕竟是乡村野地,少了繁华与喧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片幽静之地,最适宜静下心来做学问。但现代的文明却有极大的诱惑力,常常有贪玩的学生在晚自习后或就寝熄灯后,隔三岔五趁老师不注意,就会偷偷地溜出寝室,步行几里路也要跑到镇上的黑网吧、台球厅或小饭馆里过把瘾。那种地方,对那些不爱读书的学生来说,其中的乐趣要比起学校、比起教室更要丰富多彩。
  临河镇上的那家网吧倒并不真正的肮脏,新近才从县城转移到这里来的,布置得干干净净的,只是没有合法的营业执照。它隐蔽在一处居民家的院子里,局外人很难找得到,只有那里的常客轻车熟路,左拐右拐,穿几个巷子,才可以到达。
  台球厅的历史倒算久远,桌面上铺的绿色的绒布已经斑驳陆离,一条腿已经折断被绳捆索绑,另一条桌子已经断了半截,用几块砖头支撑着,只剩下一半还算完整的腿艰难地硬撑着场面。
  而那间小饭馆,其历史倒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王志刚在这里读小学的时候。虽然小饭馆几易其主,但像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那风剥雨蚀的青砖墙壁,那黢黑油亮的圆木房梁,那浑圆结实的灶台,都在炫耀它悠久的历史。更有那搭在房间里饱经火熏火燎的电线上沾落的苍蝇,倒像是编织的一串黑珠链子,多多少少讲究些卫生的和稍有点儿身份的人,是绝不肯到这里来用餐的。
  晚上教室热得像蒸笼,学生们好不容易熬到下自习,三三两两的在校园里透透气,舒活一下筋骨。半个小时过后,他们就又被赶进寝室里去了。
  寝室里更闷得难受,关在里边谁也睡不着。但谁也不敢出去,也不敢大声说话。看管男生寝室的学生处主任康继业穿一条大裤衩子,躺在校园里的躺椅上,不时地会拿一只探照灯似地手电筒朝这边扫射。他要进来检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假装睡着,打着鼾声。待他回屋睡下的时候,便会有人悄悄地爬起来,穿衣服,拉被子,做好伪装,再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溜进厕所。厕所的西墙有一处豁口,早已被扒得明晃晃的。他们会相互攀扶着熟练地爬上去,一跃而下。翻了围墙,溜着墙根儿,小跑几步,他们看看安全了,才慢慢悠悠地向前走。
  昨天晚上,赵财旺正要睡着的时候,被邻寝室里的两个人叫醒,就是这样溜出了学校。他翻越厕所围墙的时候,还摔了一下,被人硬拉了上去。他一趔一趄地跟了一会儿,才发现有好几个人已在那里等他们会合。有两个人赵财旺认识,另外两个人他也不知道都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们常在校门口要学生买烟、买饭什么的。他们几个人叨着烟卷,大摇大摆的,一起朝镇上走。
  走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小饭店已经关门了,只有一道缝里还透着亮光,里边传出打麻将和电视机的声音。这个时候他们不敢去叫小饭馆的门,就去敲开那家网吧的门。几个人凑了十块钱,玩了一会儿,感觉没意思,就又出来去了台球厅。那间台球厅的老板,和他们是老相识,他们都佩服那老板是个打台球的高手。
  他们中间有一个叫瘦猴的初三学生,学习一塌糊涂,台球却打得很不错,就想和老板赌个高低。那老板太小看他们几个毛孩子,就叫过三个人,说是三对一。他们几个来了兴致,就和老板比试起来。赵财旺也参加了,他觉得自己的准头不错。上星期天回家替爷爷放了一会儿羊,他捡起一石头还打死过一只羊呢。
  那老板打球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全神贯注。他的手臂好像也会变长,球杆也像有磁力似的,他每一次出手都是又稳又准又狠。赵财旺他们一败涂地,愿赌服输,结果是他们多掏了三倍的钱。
  最后,每个人都摸遍了身上的口袋,凑了不到十块钱。他们买了三小瓶二锅头和两瓶啤酒,坐在马路边的道桠上边喝边聊。
  他们看到一个醉鬼晃晃悠悠地从那边走过来,扶着一根电线杆使劲地呕吐。不知谁先嘀咕了一声:去他身上搜搜,看有没有钱,就有人怂恿坐最边上的小个子赵财旺。赵财旺不敢去,身子往里缩了缩。
  有人骂赵财旺是胆小鬼。赵财旺没敢吱声,旁边的两个大个子看来是个中老手,拉过他们一帮人低头商量。他们要赵财旺和另一个叫瘦猴的去一边放风,要其中的一个大个子叫胖猪的上去踹他一脚,看他醉得程度,这叫火力侦察,接下来他们两个再出马。赵财旺起身向南,瘦猴子起身向北。赵财旺大起胆子,从那人身边经过,又向前走了十多米,停下来四处张望。
  胖猪一马当先,慢慢地靠近那醉汉,悄悄抬起脚,猛地朝他那人的屁股使劲踹了一下,转身就往回跑。他跑出十几米,才停下来,喘着粗气。
  那醉汉低着头,冷不防有这么一着,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早已等候的那两个大个子就急忙上前去,翻动那醉汉的口袋。
  那个人喝得并不是太醉,突然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发觉有人掏他的口袋,急得大喊大叫。那两个大个子开始慌乱起来,摸到一些钱币撒腿就跑。不料,一个人的腿被那醉汉死死抓住不放,任凭挨踢挨跺他也丝毫不肯放手。旁边店铺里有人走出来,远处的几个人逃之夭夭。那个没有逃脱的大个子被正在附近小饭馆里打麻将的联防队员抓个正着。
  一帮人原本指望那大个子能宁死不屈,不把他们这几个人给招供出来。谁知道他一点不讲哥儿们义气,到了派出所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昨天晚上赵财旺他们还没有逃回学校,就被警察和联防队员截了回去。派出所里的警察念他是学生,年龄小,又没有直接参与,训斥了一通,就放了回来,说是要让学校内部对他进行处理。
  王志刚不知道对赵财旺说些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会儿,叮嘱他以后不要再和那些人来往了,还说了很文雅的哲理:“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赵财旺似懂非懂,好像这句话跟爷爷说的“跟着好人学好,跟着巫婆学跳神”的俗语有异曲同工之妙。赵财旺感激王志刚没有把真相告诉爷爷,很爽快地答应了,并坚决保证以后一定会记得老师的话。
  临河镇初级中学自从发生这次事件后,赖吉祥和康继业商量,要安排老师轮流住进学生宿舍监督学生。但学生宿舍里的气味太浓烈,难闻、刺鼻的气味浓度比个人住室的要高几十倍,老师们呛得受不了,没有人愿意入住里面。学校领导都不肯带头以身作则,老师也没有人行动。但后来学校加大了晚上甚至夜半巡查寝室的频度,还安排男教师们轮流在寝室里值班守护。
  学校里实行这样的寝室管理,自然要漏洞百出。谁都要负责,结果是谁都可以不负责。下自习铃声响过之后,轮到值班的老师在广播里吆喝几声,把学生赶进寝室。待熄灯铃响过,先拿电筒在远处照几下。寝室里灯暗,值班的教师负责任的话,还点一下名字;敷衍了事的,淡淡地问一声寝室长人到齐了没有,寝室长回答说齐了,他就随便拿手电筒照几下就走了。有人互相串铺,老师不知道;有人冒名顶替,学生们不说,老师也不知道。
  后来,学生寝室里经常发生失盗钱物的事件,特别是星期一,学生刚从家里带了钱来,但星期二早上就会发现口袋里的钱不翼而飞。学生处主任康继业带着一帮人调查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结果。后来,在一次无意中,一位老师听到学生私下议论有早年辍学的学生夜晚经常到学校寝室里来,有时还藏在学生被窝中。赖吉祥派人接连守候了几次,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天深夜,一位初一的男生借口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教师,偷偷告诉老师说他们寝室里藏有外面的社会青年。这个老师马上告诉校长赖吉祥。赖吉祥电话召集了几个男教师,分头行动。正在宿舍里向学生要钱的卷毛嗅觉灵敏,感觉气氛不对,抓了通往楼顶的几根钢筋,纵身一跃爬上楼顶,从三楼顶上跳到对面的马路上了。王志刚和赖吉祥追了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另一个黄毛没有来得及逃跑,被三个老师堵在寝室里后,他就蒙头藏在一个学生的被窝里。
  韩利民关上房门,宋光辉、康继业还有另外一个老师逐个检查。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蒙头装睡的黄毛。看他的头发颜色和形状就知道他不是学生,宋光辉一把把他揪出来,摔倒地上。
  那个黄毛一开始还想反抗,康继业早一脚踢了上去,几个老师也怒不可遏朝他拳打脚踢,他又爬在地上直求饶,要老师放过他这一次,下次他再也不敢了。
  满寝室的学生躺在被窝里,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们想不到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几个老师,现在竟然变成了凶神恶煞。一个身强力壮的老师扭住黄毛的胳膊,押解他到了校长办公室。赖吉祥抑制不住怒火,又施展了几下拳脚。等了不一会儿,派出所来了几位睡眼惺忪的民警,怪黄毛吵醒了自己的美梦,自然又少不得先施展几下拳脚,然后扭住胳膊把他带走了。
  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学校的男生宿舍里平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赖吉祥看王志刚的影响力要超过自己,就想办法要排挤他,先是又提升了一个副教导主任,安排两个教导员和年级主任。学校教学上有什么事情也要故意绕过他,想以此来限制王志刚的权力,降低他在教师中的威信。这件事情倒没有给王志刚带来太大的影响,但赵玉珠的移情别恋,却给王志刚带来太多的伤害。
  心爱的女人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王志刚大病了一场,一个星期后回到学校像变了一个人。虽然工作还是像过去那样按部就班,一丝不苟。但老师们都明显地感觉到他变得孤僻了,他不再和人多来往,也很少和人多上一句说话,更多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关在屋里,每天下午晚饭后喜欢一个人到外面散步。这差不多养成了他的一个习惯,几乎风雨无阻。
  这一天晚饭后是不可能再出去散步了。学生处主任康继业这时候不在学校,赖吉祥让他处理几个打架的学生。事情好像很复杂,好几件事情纠结在一起。王志刚问了好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就让他们分别趴在几个办公桌上把情况写清楚了再做处理。
  天已经暗下来,晚自习也已经结束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吃晚饭,食堂的门早已关上了,食堂的师傅早已收拾妥当,围在一起打扑克或打打麻将了。晚饭只能泡一袋方便面充饥了。那几个打架的学生还趴在他的办公桌边上绞尽脑汁地写着。
  平时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晚自习的话,他倒是喜欢一个人走出校门,散一会步,一来可以锻炼一下身体,二是调节一下心情。但赖吉祥不喜欢老师外出,恨不得锁了学校大门,把老师和学生全都整天关在教室里。老师们发着牢骚,说就是一头猪,整天把它圈在那里,时间久了也会生病的,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赖吉祥的要求,呆在校园里关上办公室的门,几个人聚在一处看电视或玩扑克牌。
  但王志刚并不在意这些,我行我素,但他散步也不喜欢走得太远,最多也就是绕着学校的围墙转上三四圈儿。这种饭后独自的散步,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是心灵的逃避,是内心的释放。暮霭中,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站立,呼吸芬芳的泥土气息,欣赏祥和的田园风光。天色暗了下来,他会踏着坚实移稳重的步伐,就像一只蜗牛,慢慢地踱回学校他蜗居的小屋。每一次散步,对他来说,都是一次心灵的洗礼。仿佛这黑夜,擦亮了他的眼睛,让他在寂寞和黑暗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光明
  这个学期,学校的围墙又加高了一米,赖吉祥还让人在上面植了碎玻璃片,说是要防止学生翻墙外出。学校的围墙上犬牙交错,处处藏满了危险,但有好几处地方,墙壁已经显得明晃晃的了。墙顶上面插的玻璃片还被抹平,滑溜溜的。千万不要小瞧这些中学生们的智慧和反抗精神,王志刚感慨。他忽然想起自己上师专的时候,晚上回来晚了也曾翻过学校的围墙,心里忍不住笑了。
  小小的围墙是关不住活蹦乱跳的学生们的,有时你关住了他们的身子,却关不住他们的心。正好泥塘里游过来几只白鹅,王志刚突然想起看过的《十日谈》中绿鹅的故事。正处于长身体长知识的时期,他们强烈的好奇心强和放荡不羁的个性,丝毫不亚于一个关在修道院的孩子对于没有见过的异性,内心深处产生的强烈的期待。人类的这种天然的本能,单靠约束和监管是禁锢不了的。
  王志刚昨天晚上散步的时候,偶尔碰到了也在学校外面河滩里散步的陆文龙。这学期陆文龙已经调到临河乡教育办公室,和学校只有一墙之隔。虽然两人经常见面,也只是如君子之交淡如水。尽管王志刚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他是一个老教师,经常对他施以应有的尊重和礼节。他上高中的时候,陆文龙就在那里那所学校里任教,虽然他没有担任他们的班的课程,但他还是习惯地尊称他为自己的陆老师。
  上学年学校里传言陆文龙的桃色事件,王志刚从赖吉祥的嘴里听说了一些。但他知道那更多的是赖吉祥添油加醋,无中生有,只是没有想到这件事竟搞得陆文龙灰头土脸。一个快要退休的人了,落得个晚节不保,王志刚心里有一些惋惜。
  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约好明晚还要结伴出去,看来今天自己要食约了。今天一忙起来,就这件事情给忘了。昨天,陆文龙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开始无动于衷,但这件事好像和赵玉珠有关,他就努力装出一种好奇心,表露出一种感兴趣的神态,想让陆文龙自己说下去。
  陆文龙说,我不喜欢背后说人长短道人是非,但这件事情牵涉到我和你,我又不能不说。王志刚心想,什么事情竟然会把我和陆文龙牵连到一起呢?陆文龙暗示王志刚,当初赵玉珠的移情别恋另有隐情。在王志刚的一再追问下,陆文龙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现在,王志刚终于得知心爱的女友离开自己所真正原因,欲哭无泪,心里耿耿于怀。后来,在和陆文龙的散步中,他听到了更多关于赖吉祥的事情。这几年赖吉祥没少贪污学校公款贿赂上级领导,特别是故意压制王志刚,还不断向郑建功说他的坏话。陆文龙暗示王志刚,可以向上级揭发检举赖吉祥的违法违纪问题。
  王志刚在强烈的复仇心理驱使下,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以及听到的赖吉祥伙同出纳员大肆贪污、违规收费的事实,写了一封厚厚的检举信,打印出来,分别寄给了河阴县纪律检查委员会和河阴县人民检察院。
  但令王志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封匿名举报信最后落到赖吉祥的手中。赖吉祥看过那封举报信,猜想一定陆文龙主谋,王志刚从犯谋。赖吉祥亡羊补牢,做了一番精心准备自以为天衣无缝之后,遂开始实施疯狂的打击报复。
  赖吉祥先是借故免去了王志刚的副教导主任职务,后又无中生有地造谣他和一位女学生关系暧昧,行为不检点。王志刚和赖吉祥当众大吵了一架,几个人劝都劝不住。
  那是一个阴沉凄凉的日子。大雪将至,彤云密布的天空笼罩着一切,不时飘下片片雪粒,落在坚实的小道和枯草地上,却并不融化。赖吉祥看王志刚的眼神,和他说话的声音,激起王志刚莫名的反感,激动得快有些无法控制了。韩利民看到王志刚从头到脚都在哆嗦,就把他拉出来提醒了他一下。王志刚顿了顿,长舒了口气,没有再和赖吉祥争辩下去。他想通了,已经不屑再和他说下去。
  王志刚径自从学校出来,来到校外让寒风冷却一下自己的头脑。离开了学校的樊笼,离开了赖吉祥那讨厌的嘴脸,他的心灵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最奇怪的自由感。从心底里涌起的另一种胜利感,也开始在他心底扩张,升腾,仿佛是挣脱了一道无形的束缚,终于挣扎着来到了梦想不到的自由之中。
  看王志刚偃旗息鼓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赖吉祥就像战场上的胜利者,享受着胜利者的孤独感。校长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散乱的文件,还有被王志刚摔散的教学工作计划也飘落了一地,他懒得去收拾。
  过了好久,王志刚才感觉有些沮丧。内心就像一片荒地着了火,刚才表现的是闪亮、肆虐、燃烧的快感,但现在火熄灭之后,内心变成一片烧毁的焦土,空旷死寂。他默默地反省了几个钟头,但并不十分后悔刚才有些疯狂的行为,心中郁积的怨气得到释放,品尝了复仇的滋味,就像饮下的美酒,入口时又暖又柔又醇,可醉酒的滋味却要伤人,像中毒似的感觉。自从得知了赵玉珠离他而去的真相,王志刚一直生活在仇恨当中。想起这些,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是多么的可悲。他不想再和这样的人相处下去,他实在没有心思和精力提防这样的小人。今天无中生有地造自己和女学生的谣言,说不定明天他又生出什么恶毒的招数来。
  王志刚心灰意冷,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埋头苦读,一年后考取省城大学的研究生。王志刚带着无限伤感离开了临河初中,而其几个被赖吉祥怀疑参与其事的教师,也相继调离了这所学校。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