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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欺上瞒下假成真

作品名称:废园      作者:当阳山人      发布时间:2014-09-12 11:10:40      字数:10095

  39欺上瞒下假成真
  
临近学年底,一年一度的“普九”检查又要开始了。不过,听说这次是省里检查验收,只要这次验收合格,就能迎接明年春天的国家级检查验收。
  刚刚喘过来一口气的赖吉祥,这天上午接到临河乡教研中心主任郑建功的电话通知,要他一定要做好这次省里的“普九”年检准备工作,临河乡就这样一所正式初中,理所当然是必检单位。河阴县是全国经济百强县,教育也不能落后。如果这一次没有拿到“普九”先进单位,教育局长将要引咎辞职,如果哪个地方出问题,那里的校长和教办主任头顶的乌纱帽也会被掳去,并强调说这是县教育局党委办公会的集体决定。
  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这是赖吉祥接到电话后的第一反应。他沉思良久,心里烦躁,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踱了一会儿,还是憋闷,就像学校外面池塘里养的鱼因为缺氧,要拚命跃出水面来,他干脆来到校园里透透气。有年轻的老师看他阴沉着脸,怯怯地向他打个招呼。他爱理不理的,只顾想着心事。看来,这一次检查是要动真格的,不会再像前几次那样走马观花了。
  学校硬件、软件方面的缺口那么大,软件方面可以让老师加班集中造假应付过去,但硬件方面呢,东借西凑,滥竽充数还能行得通吗?怎么办?赖吉祥对于学校具体的业务,不能说他十窍通九窍,最多也通一窍或两窍。他的心思不在这些具体的事情上,他发号施令可以,但具体的事情全凭手下人去做。而现在要想做好这件事,不能不依靠韩利民副校长了。在学校的业务管理上,韩利民确实是内行,赖吉祥虽然有些嫉妒,但内心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河阴县教育局新任局长阎书森是从乡镇党委书记任上平调过来的,他上任后首先提出河阴县教育也要像经济建设一样实现跨越式发展,大刀阔斧地进行教育改革。他先是在全县范围内撤掉了乡镇一级的教育办公室,后来又实行老师聘任制度和学校领导竞聘制度,又要在学校实行浮动工资制。
  表面上,这三把火烧得河阴县教育系统的一潭死水开始沸沸扬扬,老师们在冷眼观望之后,开始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但后来他的改革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无法深入推行下去。连最初的乡镇一级教育办公室还得继续保留,但名称改为乡镇教研中心,实际上还是新瓶装旧酒,或者叫换汤不换药。临河乡教研中心主任郑建功已经过了五十岁,按照局里规定的干部任免条例,他应该退居二线了。
  他暗示过赖吉祥,一定要做好这件事情,不然的话,他的教研中心主任职务会被撤掉。但撤职和主动辞职绝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之前,他曾多次竭力向局长推荐赖吉祥是最佳的人选。另外,通过乡长吕福星,他和新局长之间很快结下了熟稔的关系。所以,郑建功要求赖吉祥一定要做好这件事,不要自己误了自己的前程,并且他还再一次强调说,临河乡是阎书森局长和局办公室分包的学校,当然不能落后于其他单位,更不能出现“灯下黑”的情况。
  教育局办公室的丁主任代表局长多次来到学校督促工作,并从外地找来了“普九”方面的专家对各科室的负责人进行了严格的培训,以应对上级检查。教育局已经下达规定,所有接待人员必须使用普通话,统一说话口径:
  “您好,这是**初级中学图书室。按照国家规定的农村学校的一类标准,应有图书多少册,实有多少册,达到国家规定的标准。请检查。”
  并且要求各室管理人员必须做到两个一:说话要一口清,东西要一拿准。
  郑建功给赖吉祥打过电话嘱咐一番后,又拨通了韩利民的手机。郑建功先是暗示他很快就要退居二线,赖吉祥可能出任临河乡教研中心主任,而空出来的校长位子,他应该最有希望。一番铺垫之后,郑建功又拐弯抹角地说这次“普九”迎检是一个最好的契机,要他积极配合赖吉祥一定做好这件事情。
  韩利民倒不稀罕这个校长的位子,经过三年前的公开竞选之后,已经对校长的职务心灰意冷,但学校里正常的工作安排,他还是会按部就班完成的。
  赖吉祥先是召开班子成员会议,商讨如何应对这次检查。虽然老师们对这种形式主义怨声载道,上边一句话,下边折腾一阵子。况且,这种检查是来去一阵风,劳民又伤财。但有几个班子成员却对这种检查乐此不疲。他们一方面可以扯虎皮拉大旗,另一方面还可以借此机会和上级领导联络联络感情。
  韩利民心里特别厌恶这种应景式的检查。上学年县里检查学校的素质教育推行情况,学校的作息时间表和课程表准备了两套,但在调查问话中,一个学生说漏了嘴,原形毕露,弄得上下都不高兴。赖吉祥怪罪他,要免去他的副校长职务,但郑建功没有答应。
  而现在,韩利民面对这种状况,心里感觉没有底儿,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赖吉祥说,我也不想这样,但这是上级的死命令。如果这次检查能通过省级验收,就要申请国家级验收,一个学校拖后腿,就是拖全河阴县的后腿,也就是拖全省的后腿。责任重大,上级要求我们做假,我们只得这样做。如果你认为作假有违教师的职业道德和做人的基本良心,可以换一种温和的说法,反正实质都一样。阎书森局长在全县中小学校长大会上也说,这叫“技术处理”。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我要的只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韩利民和教导主任商量了一番,两人达成一致性意见。既然上级支持鼓励我们做假,那我们还怕什么?上次素质教育成果检查不已说明了这一点吗?不是有人已经把推行了几年的素质教育概括为:轰轰烈烈提倡素质教育,扎扎实实搞应试教育。这就是现在的教育,他们做教师的,上级让怎么改就得怎么改。两个人相顾无言,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至于骗学生,骗家长,骗社会,虽然对教师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他们面对天真烂漫的学生,内心总会涌起不少的愧疚。站在讲堂上,他们冠冕堂皇地教育学生做人要诚实守信,而背后甚至课堂上当着学生的面公然弄虚作假,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连自己都觉得羞愧不安。国家花那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实施九年义务教育,是为了提高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素质,造福人类子孙的百年大计。而地方的教育行政部门,教育工作者,不但不去采取切实可行的有效措施,履行普及的职责,而是排斥差生,丢下那些辍学和厌学的学生不管,为了一个荣誉称号,为了一个能往上爬的政绩阶梯,却要挖空心思,不遗余力地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浮报虚夸。
  从这两年学校的账目上看,光是应付“普九”检查耗资每年就不少于三万块,如果把这些钱用来救助那些贫困学生,该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然而,可鄙的是,这样作假的日子却是层出不穷,变本加厉,不知道何时才到尽头!还有,他们学校宁肯去外县、外乡镇的学校借一些图书,仪器,也不愿意购买,不知道赖吉祥计算过这个代价没有?
  星期天一大早,韩利民早早来到学校,赖吉祥还没有到来,其他加班的人来到的也并不多。星期天加班,大多数教师不情愿,说实话,韩利民内心里也有些不情愿。平时,一周时间总让老师呆在学校里,你赖吉祥有老婆在这里天天陪伴着,这些人呢?只有羡慕你的份。好不容易等一星期回家和老婆老公亲热亲热,却又要让他们来学校里加班。昨天下午开会通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低声骂娘,也有不少人高声说着粗话。
  有几个家不在学校的老师,一到周末家属就从往地赶来,本来想要夫妻团圆的,却被几个人硬拉着喝酒、打牌。打麻将早成了一种风俗,这一点已经实现了城乡一体化,城市的街道两旁、乡村农家门前的空地上,常有一摊又一摊的人围聚在一起垒筑“长城”。这风气自然要传到学校里来,但平时有学生在校,怕影响不好,老师们也都很自觉很少有玩。但周末的晚上,学生们都已离校,偌大的校园静悄悄的,几个住校的教师和家属们凑成一摊,打打小牌,或消磨时光,或放松怡情。赖吉祥虽然不满意,但周末的时间他也是鞭长莫及。
  韩利民走近教师宿舍楼,就听得见二楼东西两头的房间里都传出来哗哗啦啦的洗牌声,还有几个人的谈话声。
  “来来来,掏钱,这就叫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打牌前是不是和张老师又‘加班’了?”一个人故意大声嚷嚷。
  姜占伟是出租车司机,他女朋友张老师就在这个学校,一晚上他的运气都不太好,急得满头大汗,连说“没有没有。”不知是真的没有,还是因为打牌输得多了,说话底气明显不足。
  坐在他后面观阵的张晓丽羞红了脸,两个人还没有结婚,却早已生活在一起。她忍不住说:“打你的牌吧。净放狗臭屁。”看姜占伟输得惨了,张晓丽跃跃欲试。姜占伟也觉得今天晚上有些背运,就让未婚妻替自己打几把转转运势。好像赌场上有这种一种趋势:三男一女打牌,这个女的要赢牌的可能性很大。不一会儿,张晓丽旗开得胜,还连赢几把。刚才还在嘲笑姜占伟的康继业,输得有些急了眼,解开衣扣,嘴里嘟囔道:“怪了怪了,女人一上来,运气就转向。”
  康继业说打风,再打四圈结束。张晓丽和另外一个老师正赢得顺手,有些不情愿。姜占伟让他坦白前天晚上和赖吉祥在一起做的事情。前天晚上学生家长请客,他们搭乘的是他的出租车,姜占伟把他们送到地方就离开了。问他前天晚上和赖吉祥校长一起喝过酒后,是不是去找“小姐”了。说是找“小姐”,语言明显含蓄了一些。如果没有女老师在场,他们会说的更直白,更露骨,更粗俗。
  “我才没去呢。我只是在洗头城里洗了头。”
  “赖吉祥呢?”
  “我不知道。”
  “听说现在流行脚以上都上头,头以下都是脚,是不是这样?”
  “这我倒没没有听说过!是不是你的经验?”
  “听赖校长说你被小姐咬了一口,出来的时候脖子还带有口红呢?”
  “他还说我呢,算了。是不是非要我说出跟小姐睡了你们才肯打风?”
  “老实交待,你输掉的三百块钱还有可能再捞回去。”
  “好吧,先打风,待会儿我慢慢说出那个小姐的模样,她身体的每个部位的特征,还有我的特殊感受。只要我们的张大老师好意思听。”
  “张晓丽早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有什么不意思的?”
  “看你的狗嘴里吐什么象牙!打风打风!”张晓丽嚷道,毕竟她们是未婚同居,脸面上还是要照顾一些的。
  这几个人都是学校的年轻教师,过去又是同学,说话无拘无束。韩利民听得出他们每个人的声音。现在时间还早,其他的人都还没有来,也没有事情要做,进去看看也好。
  咚!咚!咚!韩利民故意很响地敲门。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敲门?几个人有些吃惊,姜占伟胆怯,慌忙要藏起小桌上的麻将牌和亮在桌面上的钞票。康继业不愧是政教主任出身,稳稳当当地坐着没有动,还沉着嗓子蛮不在乎地说:“怕什么,公安来了也不怕!这儿有我呢。”
  韩利民故意不出声,静默了一会儿,再次大声敲门。“谁?!”康继业大着胆子问了一声。韩利民粗着嗓子,装得像警察,气势汹汹地说:“开门!”
  可惜他这个冒牌警察显然底气不足,语气不太像。康继业示意张晓丽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的是是韩利民,几个人一齐哈哈大笑,张晓丽晃起粉拳朝韩利民使劲擂了一下。张延峰拉过韩利民,说:“坐下来打两圈儿。”
  韩利民半推半就,平常闲暇下来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打打小牌。他认为,大赌伤神,小赌怡情,对于有大把大把时间的教师们来说,只要不痴迷其中,闲暇时间偶尔坐下来打上几圈,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消遣方式。
  韩利民看看手腕上的表,还不到八点钟,九点半钟老师们才集中。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可以陪他们玩上两圈儿,便问道:“你们昨晚打了个通宵?”
  “没有没有,十点多才开始。姜占伟十点钟才回来,还和张老师做了半节功课呢。”说话的是宋光辉,他有些妒意地看着姜占伟和张晓丽,接着说:“他们俩才真正是财色兼收。”
  宋光辉正坐在韩利民的对面,他和韩利民算是校友,不过要低韩利民好几届。韩利民上学的时候,那学校还是中等师范学校,后来升为专科学校,现在已升格为本科院校。宋光辉是本科毕业生,有才华也有能力,但是因为家里穷,又没有任何家庭背景,才被分配到这所偏远的乡村初中任教。他的那些大学同学,差不多都分到了县里的高中,有好几个人还分进了县政府机关和局委的办公室。
  年轻幼稚的宋光辉,满怀信心想凭着自己的才华干出一番事业,可林文忠、康继业这帮家伙们,教唆他,拉他下水,赌博、酗酒、甚至嫖娼。哎,好端端的一个人,近墨者黑,像入了鲍鱼之肆就这样给毁了。遇人不淑,韩利民心里也在惋惜,但想一想这眼前的现状,他自感力不从心,无可奈何,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还能说人家呢。不过,说实话,这帮人不拿韩利民当外人,尊称他兄长,平时都把他当大哥哥看待。
  宋光辉说要上厕所,要韩哥替他打两把。韩利民走过去坐在宋光辉的位子上,边洗牌边笑着问宋光辉:“你的战果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赢两把?”
  宋光辉说他基本上不输不赢。韩利民开门见喜,第一把就是见张听牌,三圈儿不到自摸起来。接下来,一鼓作气,连赢了一圈。最后一把,既是暗杠,又是明杠,末了来它个杠上花。其他人甘拜下风,想要赖账,韩利民笑着说不能吧,愿赌服输。大家嘻嘻哈哈地说了一会儿,看韩利民坐下一会儿就替宋光辉赢回不少钱,最后这一把算是放羊,韩利民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众人皆大欢喜。
  看看要九点钟了,几个人开始清点自己的战果。韩利民问宋光辉今天有没有事情,宋光辉说没有,韩利民说没有的话要他帮帮忙。宋光辉公私分明地,说:“如果是学校的忙我不帮,又没人安排我加班。你韩兄个人的忙我一定要帮。”
  “算是我个人的事情吧。电脑你最精通,今天整理档案需要制作几个表格。”宋光辉说:“那没有问题。”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韩利民请示过赖吉祥后,通知加班的老师都到会议室集中。会议室里乌烟瘴气,下面有人趴在桌子上哈欠连天。看样子大多数人昨天晚上都没有休息好。韩利民紧皱着眉头,听赖吉祥一句句地重复县教育局赵局长的发言,有些话确实不需要他再照本宣科,下面有人听得不耐烦了。星期天,占用了大家的休息时间,而现在需要的是抓紧时间作事,下午还想回家呢。赖吉祥讲完了,叼着一支烟,点燃了,眯着眼睛,注视着韩利民。
  赖吉祥打了个哈欠,忙用手捂了嘴,但已经飘出去了。哈欠是会传染的,一会儿下面不断有人开始打哈欠。还有人趴在桌上打瞌睡,还发出呼呼噜噜的响声,是总务主任谢志文,他的身子太胖,嗜睡,还爱打鼾。听到下面发出的各种声音,韩利民笑了笑,开始分配具体工作。
  会议室开始安静下来,每个老师都想知道今天上午自己要做什么工作活儿。很快就分工完毕,韩利民正要宣布会议结束,各人已经准备要去忙各自的事儿。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大家是否赞成?”说话的是柳志杰,去年赖吉祥提拔他为学校的副政教主任,一向好大喜功。他想来他个一鸣惊人,故意卖起关子来,他看了一眼赖吉祥,又看看韩利民。两人谁也不做声,但他又耐不住性子,还是说出他的大胆设想。
  赖吉祥低声对韩利民说,昨天召开班子成员会的时候他不说,放到现在说,他就是想要在大多数老师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我们今年的‘普九’不要再像往年那样,把学生从外校‘引进’来。那样花费太多,包吃包住,搞一次检查学校要花去四五千块钱,表册还得照搞不误。我看,干脆,今年全来假的。”
  柳志杰说着,故意停下来,看在座人的反应。他发现韩利民心不在焉,只有赖吉祥很认真在听,而且像是催促他快点说下去。
  柳志杰又点燃一枝烟,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坐在一边的学校女出纳忍耐不住了,伸出手把他的烟抓过来扔在地上。
  柳志杰不敢发作,他虽然恃才自傲,但他哪敢招惹这个女出纳。虽说这个女出纳也只是个临时的代课老师,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但她的背景却不能不令柳志杰敬畏她三分。
  有人私底下说她是赖校长的相好,平时有熟识的开玩笑叫她二嫂,好像还有人听说她还是乡里张书记的关系也不一般。得罪了她,恐怕连这个副教导主任他也当不成。
  “我说出来,你们不要笑话我,是太幼稚了,但人家已经是这样做了。”柳志杰一口气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的说完他的大胆设想。
  一阵沉默之后,赖吉祥要听听韩利民的意见,韩利民想知道赖吉祥的反应。本来这次迎接省里的“普九”验收,在班子成员会议上,赖吉祥已全权委托韩利民全力做好这件事情。郑建功也警告赖吉祥,要用韩利民之所长,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弄糟。
  “我看不太妥当,万一学生说出去影响不好。”
  赖吉祥对柳志杰的说法非常赞同。这时候他必须表明态度,也好让韩利民顺水推舟。
  “我认为,这是个最佳方案,不然的话,我们只怕又是出力不讨好,还会受批评……柳志杰没说出的话明明带刺儿,韩利民觉得他是在借此讽刺去年县里素质教育检查中韩利民做假不彻底,反而露出马脚的事情。提起这件事,韩利民有些生气,赖吉祥也有些恼怒,打断了柳志杰的话。
  “那好,就这样决定,韩副校长全权安排这次迎国检的档案准备工作。全体老师要通力合作,密切配合。把辍学率,巩固率要算准确,表表相符,册册相对,不能有丝毫偏差。”话一说完,赖吉祥就宣布散会,大家纷纷离开会场。
  赖吉祥拉住韩利民,说中午他要宴请邻县的中学校长,他和康继业、柳志杰、女出纳员等人,出去落实借仪器和图书的事情。学校加班的老师由韩利民安排,到校外的饭店吃个便饭,标准每人按五块钱安排。韩利民犹豫了一下,问是不是标准太低了,赖吉祥说那你就看着办吧。
  韩利民和档案员苏老师,微机员小李,还有十多个班主任留下来布置工作。他们先从三年前的档案做起,从前往后或从后往前都一样,关键是数据要吻合。
  韩利民叫来宋光辉,让他在电脑上先列出最近四年以来的学生年报数,打印出来,每人一张,按既定学生人数班主任登记造册,编造每学期的考试成绩册。用手写起来太慢,有班主任提议是否可用电脑打印,但韩利民说三年前的档案只能用手写,上面统一要求的,没有办法,只能多辛苦一点儿。
  人多力量大,学校几年的“普九”档案不到半天就全部做完。韩利民仔细审阅了一遍,几年来的学生数衔接得丝丝入扣,没发现有什么大的纰漏。
  中午要吃饭的时候,有老师说一顿饭五块钱的标准太低,只够一碗汤面条的钱。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在涨价,只有教师的工资一动不动。老师们站在饭馆里直嚷嚷,说忙了半天只混吃这一碗面条,太不值了,简直连民工都不如。
  旁边吃饭的人看老师吃得寒酸,有认识韩利民的,便要拉他一起坐下来吃菜喝酒。韩利民看见他们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再看看坐在那里干等的老师,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就自作主张每张桌子上加了四个小菜,还有老师得寸进尺要酒喝,啤酒也行。韩利民说下午还要干活,没有同意。但会做生意的饭店女老板已经搬来了一筐啤酒,再让她搬回去,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干脆每人一瓶。这些已经远远超过了赖吉祥的规定标准,按赖吉祥的作派,这顿饭费报销起来肯定要费些口舌,但眼前的情况是这样,他也只得这样做了,大不了就自己掏腰包。
  尽管临河乡初中的“普九”工作做得非常仔细,但百密总有一疏,省里抽调的检查组来学校检查的时候,差点儿出现一个纰漏。检查团的一个成员在落实普及程度的时候,有意询问一个学生叫什么名字,那名从附近小学借调来的初中新生犹豫了一下,很快说出了上课前老师让他叫的新名字。
  那个检查的人又追问他的父亲的名字和出生年月,这些问题上课前老师都交待他怎么回答,但这个学生一紧张,说出了自己的父亲姓名。陪同检查的是教育局办公室包片负责的一名工作人员,赶紧附在检查人员的耳边说:“他的家庭情况特殊,母亲是改嫁过来的。”
  这次陪同检查的人也是从附近各县市的学校临时抽调来的,自然明白其中存在的猫腻,笑了笑并没有再问下去。中午宴请的时候,有个人说起他有个同乡韩利民好像就在这里教书。郑建功赶快找来韩利民一起作陪,饭桌上的气氛非常融洽,说起检查的事情,大家都谦虚了一番,心存默契。
  这次,临河乡的“普九”验收,自然顺利通过。这些检查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当然知道学校是在弄虚作假,但他们就是《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些人,没有人敢说出来。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的学校,现在却成了表演的舞台,那些自诩为有知识有头脑的人,在制假演假方面发挥了极大的创造性。
  高高的山顶上,苍松翠柏掩映的古朴典雅的甘露寺内,一尊端庄静坐的弥勒大佛笑口常开,笑这些世间可笑之人,明明自欺其人,还要装得煞有其事。这些年,附近山村里富裕起来的人们,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开始寻找精神上的信仰和感情上的慰藉,那些清闲起来老头子老太婆,还有那些问心有愧的贪官奸商,舍得把大把大把的钱捐献给寺院庙宇,以求得良心上的安宁。甘露寺几经修葺,楼台殿阁,雕栏画栋,金碧辉煌,里面的香火越来越旺盛起来。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人际关系学也是一门高深且永无止境的学问。对于每个人来说,这门学问永远没有学成的时候,除非你天生就是圆滑如鹅卵石。但是,对于赖吉祥来说,几十年的学习专修,这门课程已经他学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并且,现在他早已有了自己深刻而独到的体会,那就是有关系就要充分利用关系,没有关系也要想办法扯上关系。实在不能直接扯不上关系,就要千方百计建立关系。而与人建立关系的最好办法,一是仿照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二是以子女为媒结女儿亲家。而后一种方法,似乎用起来更要得心应手,毕竟现在他们已经成人,再学习年少轻狂的孩子结拜为盟,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何况,这种结认干亲的方法,在当下娱乐圈内也相当流行,很多名不见经传的艺人就是通过认干爹的方法一跃而成为当红明星的。只是娱乐圈内太肮脏,有苛薄的人毫不留情地颠倒过来理解干爹的含义,可谓是一针见血。不过,如今这世界上颠倒的事情太多,人们反而习以为常了。社会在变化,人们的语言表达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一些词汇的外延不断缩小,而内涵却在不断扩大。像“干爹”的称呼一样,其他如“同志”、“小姐”,常常引起人们许多暧昧的猜想。就连很单纯的“同学”一词,也变得含含糊糊,很多场合也变成了“情人”的代名词。
  现在是一个商业社会,投资的方式有很多种,有金钱投资,智力投资,也有情感投资。我们经常所说的“拉关系”,实际上就是这种情感投资。未雨绸缪,平时建立起一种左右逢源的人际关系,进行感情上的长期投资,在你需要的时候,这种长期性的投资就会带给你巨额的回报和利润。就像你事先把分散的闲钱存进银行,一旦需要的时候可连本带息收回来的。不到三五年的时间,赖吉祥觉得附近凡是能够为他所用的人,他便千方百计地拉上关系。他先后给两个女儿认了四五个干爹,没有儿子,硬是认下了三四个干儿子。这自然就有了十多个可以相互利用的关系,这其中既有学校里的教师,也有乡政府的领导和附近村子里的村干部,还有财大气粗的生意人。
  有上级领导的提携,有一帮兄弟们的帮衬,赖吉祥自然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他很快就篡了郑建功的权,提早两三年坐上临河乡教研中心主任的宝座。郑建功一直以赖吉祥为自己的心腹,做梦也没有想到现在他却成了他的心腹大患。他想等两三年后再让位于赖吉祥,却没有想到赖吉祥竟然等不及,背着他买通教育局长阎书森,趁自己外出旅游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撸了自己的职务。而令他更没有想到是,原来对他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的赖吉祥,一走马上任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没有早听从那位稍微懂得相术的老教师说的话。那老教师说赖吉祥本来就长着一幅寡情薄义的面孔,只是当时他被迷了双眼,没有识透这个人的真面目。
  但一切已经不可挽回,郑建功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他只得远离临河一走了事。郑建功伤感的时候,常会向人讲起他当年如何提携赖吉祥而现在他又是如何忘恩负义的。就像受伤者亮出自己的一道伤疤,在博得别人同情的同时,也可以换取别人对负情者的谴责。
  如丧考妣,形容的是一个人的落魄,就是说一个人在失去父母亲的时候,应该是内心最脆弱、感觉最无助的时候,赖吉祥那时就处于这种时候。他的母亲终于撇他而去。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瘫痪在床的母亲似乎是一个累赘。现在看着躺在床上那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母亲,赖吉祥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他还是感觉到内心的脆弱和孤独无助。他脸上流露出来戚戚惶惶的神色,一点儿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虽然赖吉祥所在的学校离他水磨沟的老家不足三公里,但赖吉祥这些年来很少回过家,也不常和村里的乡亲们来往。淳朴的乡亲们信奉礼尚往来,既然你不肯给我帮忙,那么我也用不着巴结你,再说你一个中学校长也不是什么多大的官多有钱的有钱人。赖吉祥因为很久时间不回村里了,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不肯为他家的事情来来回回耽误自己做工赚钱。村子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请他们来帮忙也只会帮些倒忙。赖吉祥穿着孝衣,哭丧着脸,一连哀求了几户人家,不是这家推辞说家里有事抽不开身,就是那家说一些模棱两可不置可否的话,弄得到底来不来帮忙赖吉祥心里没底。他自己在村里找不到更多帮忙的人,又不能把学校的教师和学生派到这里来,抓耳挠腮不知道事情该怎么办。末了,还是哥哥赖如意出面,才勉强找来一些肯帮忙的乡亲。
  这个时候,又是郑建功向他伸出援助之手,还有其他的几个人,其中就有他早年结下的几个干亲家,跑前跑后,忙忙碌碌地忙活了好多天,终于埋葬了赖吉祥的母亲。赖吉祥看着人去屋空的家,看着这破旧的窑洞,破旧的平房,满目的凄凉。他一把拉过郑建功,涕泗交流地说:“我能有今天,全是托老兄你的福。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我的孩子这一代也不会忘记你。”
  赖吉祥非常动情地叫过老婆郝丽娜和两个女儿,要她们恭恭敬敬地给郑建功鞠躬致谢。郑建功曾经是郝丽娜读小学时的语文老师,也朝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她不仅是为这件事情,还为丈夫赖吉祥能够从一个小小的普通教师爬到今天这个地步,全仰仗他郑建功的大力提携。郑建功非常感动,动情地说自己再过一年就该退居二线了,他现在的位子自然非他赖吉祥莫属。赖吉祥想象着自己很快就可以取而代之,到那个时候,整个临河乡教育的人事和财政大权都会囊括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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