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 第十一章

发生这样的械斗在河南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赖青竹有些懵了。毕竟在自己的管辖方位内，出了事不好交差。王天一唾沫星子噼里啪啦飞在赖青竹脸上：“村长啊！不信你不公正。你看看俺家大叫驴好端端给马五子用燕化乐果拌在苞米粒上毒死了，老他妈的狠了，你跟人有仇你冲人来！拿哑巴畜生撒气算什么英雄？”
“王天一，你说马五子毒死了你的黑叫驴，你可有证据？一面墙垒不得哈！再说你诬陷人也是犯法的。”
　　马五子躺在地上跟死驴没什么两样，“哎呦啊，村长，你瞧瞧我的腿，啊？这这膝盖骨，哎哟疼啊，肯定骨折了，还不送我去医院？驴重要还是我人重要？！”
马五子的四哥掐着腰站在那里说：“赖青竹，俺家老五再傻逼，也不会把驴毒死在自己家院子里，等着你们来抓吧？王天一不问青红皂白抡起?头就刨，死了人不偿命咋的？还是欺负俺们老马家没有人了？
　　“马老四，你这话我就不听了，你家老五是好鸟，那驴咋死在他院子里？怎么没在别人家？”王天一斜着眼，梗着脖颈说。
　　 马五子哼哼唧唧，“别的啥也别扯了，痛快的送我去医院，要不然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驴你还没给个交代，叫我送你去看医生？你信不信，我给你身上倒瓢冷水，你就会起来？”
　　“行了行了，都别吵吵把火了，王天一你说你的驴是马五子毒死的，你马五子的腿被王天一打骨折了，我打电话让派出所的人来处理 。”
听说要让派出所的人来，马五子眨巴了下小眼睛，说：“哎呀，四哥，我的腿不怎么疼了，要不，四哥你来扶我一把，我试试看能不能走动？”
马老四说：“ 老五，你行不行啊？你的腿？”
马老五夹一下眼，马老四是个场面上人，当着这么多人，老五耍赖蛋，那不是丢马家人的脸吗？“你赶紧起来！要是没事，就别装了！讹人咋的？”马老四上前一拽老五，老五哎呦哎呦喊了几声，站了起来，赖青竹一看有戏，马老五那纯粹是装出来的。至于这头驴，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吧，还是打电话叫来了乡派出所的吴所长和两个警员。
　　驴死在马五子家院里，怎么说都脱不了被嫌疑的干系，吴所长打电话叫兽医站的林松过来给黑叫驴解剖，开了胸膛，取出五脏六肺，虽然那些器官都有些腐烂变味，但是，多年解剖牲口尸体的经验告诉林松，这头黑叫驴不是中毒而亡，是吃了一肚子塑料薄膜无法消化，憋死的。大家如释重负，王天一有些羞愧难当，那一?头幸亏刨的轻，不然，出了纰漏，王天一可有好果子吃了。
“王天一，不是我做村长嘚瑟装鸡灯，今天这事，如果林松不来，你这一撅头不进看守所，也差不多。还有你马五子，你得思量一下了，你们马家和王家结了多少年的疙瘩？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今个有吴所长在，以及大家都在场，马五子你吧，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以后好好过日子，谁还敢瞧不起你？把屎盆子扣你头上，我第一个不乐意！明天，你就不要东游西逛了，到我们窑厂干活吧。你不愿意干出力的活儿，就在那里看大门。一天给你三十元，没事的时候，哥哥整点烧酒你喝。王天一，你也发扬点风格吧，人无完人，咱们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何必把关系搞得剑拔弩张？来，吴所长，今个你我就做个和事老，让马五子和王天一和好如初。”
吴所长说：“这是自然，为了小小不言的事儿斤斤计较，真的没意思。那不是一碗饭吃不下，一句话的事儿，没必要大动干戈。老王，我知道你在乡里那家水果店生意不错，看在弟弟的薄面上，就和马五子以后别纠葛了，啊？"
王天一的生意还需要吴所长的关照呢，这么一说，王天一岂能打他的下巴？
“哦，吴所长，有您这句话，就是让我吞一泼狗屎我也要给你老面子，行，马五子，还有马四哥，以前我王天一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一下！”
马老四一看这局面，心底里多年缔结的疙瘩，也被生拉拉的扯了起来，疼但是经过几番挣扎，又扑棱棱断了。马老四说：“既然，王老弟有诚意，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我们马家也有不对的地方，嗨！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炉香。有时候看开了，那一口气其实是闲气，没价值。劳民伤财的玩意，咱们赖村长和吴所长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是石头做的，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赖青竹很高兴，"既然大家和和气气了，吴所长今黑你也别走了，都上我家喝酒去!”
吴所长说：“喝酒就免了，改日吧。所里还有一件打架斗殴的案子没处理，马上回去。”
吴所长的警车离开后，赖青竹就让马老四马老五还有王天一到家里喝酒，马五子说：“哎，赖村长今晚这顿酒我请了，你给我安排了活儿，又为我洗刷了冤屈，理应我请客！走，王大哥，四哥进屋！让四嫂过来给我们炒几个菜。”
“哎吗，来了来了。”说话间，马老四的老婆杨大腚子挤出了人群，一张大脸像开盘的向日葵。“你来的真是时候，四嫂，做饭去吧。”
王天一看了眼地上的黑叫驴，扔了也怪可惜的，“怎么办，赖村长？这头死驴。”
赖青竹想起自己小姨子在中学食堂做饭，就打电话咨询了此事，小姨子翠华在那边说：“姐夫，你找人劈扒一下，弄干净的送过来，保证卖给好价钱。”
撂了电话，皆大欢喜。王天一不得不佩服赖青竹会做事儿。几个人去了马五子家。
喝了酒，几个人的情绪很高涨，王天一找来本家王大脑壳，劈扒黑叫驴。那么大的一头驴，出了骨头皮囊还有些肉肉，马五子将一百度大灯泡用竹竿子挑在院当央，周围已经围拢了不少人，他们是吃了饭出来消磨时间的。天也不是冷，淡淡的小风偶尔无聊的刮一下，一弯象牙月悬在半空。
王天一说：“这么着，青竹，我把驴肉卖一半给大家伙，这不都想买点吃吗？我就少卖点钱呗，都乡里乡亲的。”“哎吗，那感情不错，俺家他爹早就馋驴肉包子，”“可不是，好多年没吃驴肉了，多少钱我们给，不能让天一吃亏。”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
三子晚饭没有吃，溜溜达达过来了，三子生妈的气，这么一闹，自己没有脸面不说，带弟是个女孩子怎么在村子里立足？三子心疼着带弟，这时候，带弟肯定也没吃饭，带弟遇到不开心的事儿，就不想吃饭。之前，带弟和三子还在小学时，只要带弟给人欺负了，不愿吃饭。三子就会买几只麦芽糖，或者冰棍，两个人在那片平杨柳树林里坐很长的时间。直到一切的不快在带弟那里云淡风轻。现在，带弟和自己在慢慢长大，可是长大了，距离却不由得拉远了。这是为什么？三子真的希望时光能倒流，可是，这只是个梦。
　　 三子的脚步很踢踏，绵软的没有力气。月色清凉如水，大街上今晚很热闹，很多人聚在小卖店谈天说地，天不太冷，有的在唠磕嗑瓜子，有的在啃鸡爪子喝着啤酒，有的在搓麻将，一下子五毛钱的，没有大输赢；有的看小牌，输了买吃的。三子不想去那种场合，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加上今天发生的不愉快。三子不愿面对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本希望和带弟聚一次。这下子被妈扒虾的！
三子恍惚之间走在了带弟家的大门口，从大街望进屋里，三子没有看到带弟。心里没着没落的，突然胳膊被打了一下，吓了他一跳，“嗨！三子哥怎么站在这里？找我姐吗？”安阳去小卖店买了一只麻花正津津有味的吃着。今晚，赖清水开工资了，将零头给了带弟一元，安阳一元。带弟舍不得花，想去买只漂亮的丝巾，中学的女生不像小学，不懂得打扮自己。这帮丫头片子个顶个的浪儿。带弟家没那个条件，今天小皮凉鞋，明天连衣裙。带弟出了穿校服，就是过春节时，爹让妈在集口割得粗布衣裤。但是，带弟身材好，曲线分明。有着魔鬼般的身材，十五岁的带弟，已经知道爱情是什么，明白男生对自己的眼神隐含着什么。不过，带弟心里装着三子哥，别的男生无法走进她心里。有些女生喜欢男老师，给男老师写情诗，写小说。带弟不会这么做，带弟觉得那些女生很无聊，不知天高地厚，男老师能看上她们？或者说，都小小年纪怎么可以师生恋？这自古以来，有几对恋人是师生恋成功的？带弟感到她们的无知与可笑。
姑姑赖子茜活的时候经常给她买发夹，如今只有自己买了。女生们愿把头发用一条丝巾扎着，松松散散的在背后，那种飘逸的美，就像仙女下凡。带弟喜欢了很久，也没买到。这回爹将一元钱递给她，带弟大大欢喜了一下，就忘掉了黄昏时，三子妈来找她妈算账的不快乐阴影。
　　带弟是个很容易忘掉不利因素的女孩子，很很快投入下一场旅程。比如，日子再清苦，只要有小说，有小人书带弟就会很快进入另一种角色。在沉重的耕耘之后，在苦巴巴的岁月中，带弟就是借文字饮鸠止渴的。这么说是因为，带弟穷的只有小说。自己写的小说，一笔一笔，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在演算纸上，正面用完了，在背面写。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极了无数只小蝌蚪。看着这些文字，即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但是，在带弟这里就是一笔精神财富，是无价之宝。虽然很多次被爹投进锅灶里烧了火。为这事，带弟哭了好几场。可带弟还是放弃不下写小说。
这个晚上带弟摊开本子，将这一天发生的故事写在本子上。安阳就进屋了，安阳进屋瞅了爹一眼，见爹在电视机前，看的正带劲呢。家里有了黑白电视，赖清水也不去小卖店扎堆了，白天没时间看电视，就在晚上看。那时候，带弟清楚地记得，电视里演的都是香港武侠小说改编的连续剧，霍元甲，霍东阁还有再向虎山行。京华烟云等，带弟一开始稀罕看，吃了饭稳稳当当坐在炕上，吃着当时下来的水果，有时候，妈会炒一瓢窝瓜子，喷喷香，磕着窝瓜子看着电视，那段时光，带弟都忘了温习功课。爹说：“这电视买的不划算，带弟你和安阳以后少看点，耽误学习！”
　　带弟就不怎么看了，也没太多兴趣。一色的打打杀杀，逗得昏天黑地的没意思。带弟就又干自己的事情，看书，写小说。带弟将稿子按照书上的联系地址，汇寄了出去。不管是不是石沉大海，带弟就是一味的写。
带弟没有别的梦想，就是这个梦，文字的梦。爹骂了好多次，也把稿子烧了好几次，带弟还是一如既往。
三子不是不了解带弟的喜欢是出于什么缘由。在这么苦闷的环境中，将自己对人生对世界对明天的憧憬和希望变成文字流淌出来不是很好嘛？
安阳躲过爹的眼睛盯梢压低声音对屋子里写东西的带弟:"三子哥在外面等你！”
带弟一激动，钢笔啪的掉在地上，摔碎了。安阳说：“姐，你激动啥？这么不小心。”
带弟管不了许多，大不了丝巾不买了，明天再买一管钢笔。嘱咐安阳别跟爹妈说，就往外走，皂盒在炕上逛毛线，就是把毛线逛在桌子腿上，留一个线头，她在这边缠，一边缠一边就成了一个球儿。
“去哪？”枣核问。
“妈，我去小卖店买吃的。”
“不许去，这么晚了。”
“没事的，也没有狼吃人。
　　 带弟大踏步飞了出去，整个人就像长了翅膀，不知道妈为什么反对三子和自己来往。但是，带弟决定的事儿，不会轻易反悔，带弟要给三子哥做媳妇。
　　 什么时候，月亮隐进了云层里。乡村的夜生活却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