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 第七章
作品名称:山路蜿蜒 作者:雅苑琼林 发布时间:2014-06-14 10:47:13 字数:4158
带弟和安阳还有妈,苦盼了三天三夜,原以为赖清水会和赖子茜一起回家。娘三个这几天都没吃饱,也吃不下。赖子茜好歹是赖家的人,是枣核一手带大的,电话里说病危,多么瘆人?赖子茜才不到三十岁,和张丰毅结婚五年,他们婚姻中的风风雨雨,赖家人一无所知,距离太远,赖子茜因为是自己的选择,也注重脸面上的事儿,所以,即使电话过来,仅仅是询问一些家里的情况。对赖子茜不能生育了这件事,枣核就预感到,张丰毅做知识分子的父母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们家一脉单传,况且,张丰毅人长得帅气,阳刚又是军官。多少女孩羡慕和慕名心仪追求的对象?!张丰毅的父母名义上是知识分子,可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很没素质。每次都是赖清水主动打电话问候他们。语气里充满了对赖清水夫妇的蔑视。既然是你儿子选择了赖子茜,又充什么大尾巴狼,装大爷?赖清水别的不在意,就是担心妹妹不能生育,张家会让张丰毅离婚。这边正琢磨着赖子茜的归宿,那边,张丰毅的电话就来了。
死亡像一个巨大的陷阱,一旦陷进去,就没有回头的岸了。其实,在赖子茜随军去了张丰毅的部队,见过公公婆婆后,他们的冷若冰霜就为赖子茜和张丰毅的婚姻遮上了阴影。张丰毅是家里的独苗苗,带回一个农村户口的女子,门不当户不对的,又没有大学文凭,以后生的孩子智商也不能高了。更让张丰毅恼怒的是,新婚之夜,两个人激情四射后,洁白的床单上,没留下证明女孩贞洁的东西。
尽管张丰毅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他的失落和以后日子基本不碰赖子茜的行为,证实了他的心里埋下的阴影。有几次,在他的再三追问下,赖子茜和盘托出了,与眼镜的那一场恋情。渴望得到张丰毅的原谅,孰料,张丰毅宁肯留在部队,也不愿回家属楼。张丰毅的地位在升迁,怕影响自己的前途,张丰毅未曾提出离婚,可事实婚姻已不存在了,张丰毅移情别恋爱上了副军长的女儿,加上父母的极力撮合,彼此如鱼得水,苦于赖子茜纠缠不休,张丰毅就想起了投毒茶杯,将赖子茜毒死,伪装赖子茜子宫癌暴病而亡。瞒天过海,最后还是逃不出上天的法眼。
张丰毅得到了法律的严惩,可是,赖清水一家何时能走出这痛失亲人之疼?锅里的高粱米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要是搁以往,带弟安阳早端起饭碗站在锅台边 吃上一碗了。
几只大骨鸡以为家里没人呢,钻进厨房,瞅准地上的一盆苞米碴子,当当当,将铜盆叼的直响。谁也没有心情去赶它们,斜阳就像腌制好的鹅蛋黄,油汪汪的挂在西边天,残存在窗镜子上的阳光,暖暖的,仿佛一张女孩子害羞的脸蛋。几棵果树挂着几枚干瘪没多少肉的果子,一只喜鹊停在枝头对准一枚苹果,狠狠地啄一口再啄一口。就在这个时候,眼尖的带弟发现土路上慢吞吞走来的一个人,那行走的姿势不正是好几天没有消息的赖清水吗?
枣核在带弟安阳像两只雁儿扑棱棱飞出了屋子,向他爹飞去的时候,眼帘里赖清水怀中那一抹鲜艳的红,就如一柄刀子刺进枣核的心!难道是!枣核不敢多想,急忙碎着步子,整个人要散了架似的迎了出去,莫非自己这几天做的梦应验了?梦中的赖子茜身穿洁白的婚纱鸟儿一样飞上了云端,飞上了天堂。乌鸦在房前屋后这几日的叫唤,证明了一件事,有一个人要离开这个世界,可枣核打死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死去的人不是七八十岁病病殃殃的老头老太太,恰恰是年轻美丽的自己的小姑子赖子茜!不不不,也许是我多虑了?枣核的身子像被什么架空了,没有了力气,在步步逼近赖清水的过程中,好像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一辈子也够不着彼此。孩子们最先触摸到了,那一抹红,虽然爹没有说话,可爹的神情已经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带弟安阳不敢吱声,他们一前一后尾随着爹朝家走去,就在枣核要靠近那抹红布,四四方方的一个匣子,就足以证实了她的判断。
晚霞染红了天空,而突然间石破天惊的一声嚎哭,八级大风一样扯走了河南屯的宁静。接着,呜呜咽咽的哭声,携着天边乌鸦的惨叫,在河南屯炸响,不明就里的赖家人,以及那几个姓的人,竹筒倒豆子似的,从一个桶圆形的街口滚动着出来了,向赖清水家滚去,越滚越多,瞬间滚成了高高的秸秆垛。
人们对赖子茜的死众说不一,不过,不管平时赖姓人和王姓人如何不对付,在死亡的事上,尤其是少亡,河南屯人表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他们拿板凳的拿板凳,扛桌子的扛桌子,就连小娃子也帮着哄鸡撵鸭。赖子茜死了,这个不争的事实,让枣核不得不面对接下来的丧葬酒宴。捧回来的骨灰盒在一块水红色的斗篷覆盖下,孤零零的坐在几块木板的中央。赖青竹怎么着也不能在这个关头,看叔辈兄弟的笑话,他舞舞扎扎站在院当间,指挥男人们劈柴禾,担水,支大锅,回头压低声音问赖清水:“清水,你想怎么个招待法?杀猪吗?还是简单一点,你只管说话,我给你操持。”
赖清水很感动,至少,赖青竹这个候选村长来捧自己场子,一激动掏烟的手都哆嗦了,递过去一支雪茄,划着火柴点燃,“大哥,你也知道,咱妹妹是病死的,年纪轻轻的,就不必大操办了,要是岁数大的人,那是喜丧,你说是吧?”
赖青竹说:“我不管,这是你的家事,当大哥的只想尽上一份责任。你说咋整就咋整,要是钱不够用,咱们赖家二十几户人凑一凑手,也就过去了。”
“嘿嘿,我的情况你也了解,怎好麻烦大家呢?”
"你就别客气了,这样的事儿,轮到谁头上都不会坐视不理。”赖青竹转身去和几个本家合计,大家都点了头,你三十他五十,一会儿,就凑了两千元,其中赖青竹自己就掏了二百元。大家将这钱交给了赖青竹,赖青竹喊过来清水,这些钱是大家的一点心意,你看看,赖子茜的棺材用什么料儿?”
“一般的就行了吧,大哥。唉,难为你们了。以后,俺要是有了钱,慢慢还大家的。”
瞧你说的,这都谁跟谁啊?一笔写不出两个赖字。”“是啊是啊。赖清水,你就放宽心用吧。”
妹妹活着时就稀罕楼房住着干净,普通的木料是不是委屈了她?赖清水和枣核一商量,就在乡里买了一口红松棺材,很沉实的,赖清水刚想安排把赖子茜的坟墓在赖家祖坟挖掘,赖青竹就给打住了,“清水,我是有言在先,不管赖子茜是病死了还是被谋害死了,这都属于横死,啊?咱们赖家老早就有个规矩,横死的少亡的人,不许进祖坟,这是怕冤魂野鬼找替罪羊,你是知道的,我就是不说,你也该明白怎么做,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在场的赖家人都异口同声地说:“赖青竹说的有道理,人都死了埋在那里不重要,给劈一块新坟地兴许还能给你们家带来好的运气。”
赖清水看看枣核的脸,希望枣核说句话让妹妹进祖坟,枣核却装没看见,事已至此,又拿了大家的钱,赖清水只好做了让步,按照风水先生的指使,在距离祖坟几百米远的一个山谷,为赖子茜劈了一个新坟地。
披麻戴孝的只有带弟和安阳,枣核和赖清水只顶个孝帽子,加上赖家的一些半大小子给披麻戴孝,整个送殡的队伍冷冷清清,每个人胸前都戴着一小块红布,生怕冤魂不散,纠缠活着的人。
买了两挂大鞭,放了,赖子茜生前最喜欢野百合花,枣核让带弟和安阳采了一大捧野百合放在赖子茜的坟头。
中午的酒席按了十桌子,就在赖家人吃饭的过程中,赖清水家并不宽敞的院子里,缓缓地开来了一辆蓝色的小轿车,大家疑惑的把目光投向了外面,与此同时,赖清水和枣核急匆匆迎了出去,车上下来的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让赖清水与枣核不约而同的惊呼道:“怎么是你?!”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多少年的眼镜!如今西装革履的眼镜,居然冠冕堂皇的出现在赖清水面前,多少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妹妹的未婚先孕,以及差点卧轨自杀,还有后来的婚姻,被张丰毅残忍的毒死,如果不是方刚,也许,赖子茜还会幸福的活在人间,无论贫穷或者富贵,只要她活着,赖清水对这个男人只有仇恨,他的眸子里已经喷射着复仇的烈火,他不假思索的冲上前去,抓住了方刚的脖领子:“方刚!你这个畜生!你还敢来这里,都是你害死了赖子茜!你……你还我妹妹的命啊!”
“赖清水,清水,你冷静些,别把人打伤了,咱赔不起。”枣核去拉扯赖清水,屋里的赖青竹和赖家人都出来了,看到这一幕,赖青竹说:“清水,你先松手,让他自己说,咱们倒要听听他怎么说的。”
赖清水碍于大家的面儿,只好松了手,赖青竹挥了下手说:“既然方刚来了,就一起参加赖子茜的葬礼酒宴吧。”
方刚进了堂屋,在见到赖子茜被放大的黑色照片后,咕咚跪了下来,“赖子茜啊!都怪我啊,我来晚了,整整七年了,赖子茜,要不是那个婆娘以死相挟,我早就离婚来找你了,赖子茜我不是人,我丧良心啊,你在天堂有灵,就也把我带走吧。呜呜呜……方刚哀声痛哭,现场的人也有的陪着落泪。但是光凭着他一面之词,谁肯相信他呢?你老婆再纠缠,你连写一封信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吧?骗三岁小娃娃还行。
赖清水指着方刚的鼻子大骂:“你的这些鬼话,没有人会相信,当初,你即便不方便来见赖子茜,起码你给封信啊?让赖子茜不至于寒心去自杀吧?”
方刚抬起了泪眼潸潸的脸说:“天地良心,我写过信,而且,每个月三封,我足足写了三年。三年啊!我那个婆娘寸步不离我,我没有办法一直耗着,今年,我们终于离婚了,可是,当我来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才知道赖子茜已死的噩耗,大哥,我真的给赖子茜写过信,不信你去问问乡里邮政局的人。我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大家见方刚不像在说谎,也就是说,方刚的信件很有可能是被什么人截住了,扣下了,没有及时送到赖子茜手里。
这个人是谁呢?谁和赖家有过节?赖青竹一拍脑门,“清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他!这样吧,清水,人已经死了,不能复生,看在方刚真心实意的悔改的份上,你和枣核就原谅他吧。这件事交给我,我到邮局去给你查一下,一旦情况属实,这个人是犯法了。他不但扣押了别人信件,还窥探他人的隐私,这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
赖青竹将方刚扶了起来,赖清水哼了声,没搭理,赖青竹说:“方刚没吃饭吧,清水,你就陪着大家继续吃喝,我去去就来。”
赖青竹心里有了底,骑上摩托车径直去了乡里的邮电局。尽管方刚的来信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儿。但是,邮局的老邮递员还是查到了,方刚在滨海城寄给赖子茜的信件的存根。赖青竹趴在邮电局的窗口上,递给老头一支雪茄烟,哈腰点上,老头看在一支烟的情分上,坐下来,翻起了浮黄的邮局来去信件的存根,“老哥,麻烦你了,看看是谁来取走了这些信?”
找了老半天,老头终于拍了一下桌子说:“奶奶的,找到了!这不,老弟就是这个人来取走的信件!”
赖青竹一看取信人的落款,不由得笑了:你也有今天,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