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 第五章

轰隆隆的火车越来越近，赖子茜的内心异常的平静。闭上眼，泪水却夺眶而出。毕竟自己还年轻，一朵花的美好。被眼镜摧残了。她没有理由埋怨哥哥嫂子，曾经嫂子嘴皮子磨亮了，希望她离眼镜远一点。可她听不进去，她的世界被眼镜的一切占满了。眼镜对她来说，就是整个天空。这下子天空塌了，本来这个男人就不属于她。自己把身体完全交付于他，就没考虑后果。下身还在隐隐作疼，那些人下手真狠，锥子扎，还有尖锐的玻璃渣子，划在柔软的肌肤上，留下的不仅仅是疤痕，心灵的伤疼，是无形的，谁也看不见摸不着。赖子茜最怕的就是，这种对眼镜的等待。一个月了，音信全无。如果他还有一点良心，就不会这么做。事实上，赖子茜也在慢慢的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眼镜失踪了，永远回不来了。
　　河南屯赖家不是孤立的，除了赖家是大姓，还有王家李家赵家。这几个姓的人家关系不好。互相之间勾心斗角，巴不得谁家出事，他们看八卦。赖子茜的空间不是一个人的。这就牵涉到赖家的头头脑脑。连累了哥哥嫂子在人前声名狼藉，以后，只要自己还存在，他们就会继续给小鞋穿。唯有一死，一了百了。赖子茜的面前依旧晃动着女人们在她身体上，肆意游弋的丑恶嘴脸，这是个吃人的村庄。愚昧落后将一个个人的灵魂挤压成恨世嫉俗的魔鬼。她们在淤积了长时间的压抑憋闷生存的绝望之后，一旦找到发泄的地方，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火车，火车还没过来吗？快点吧，结束这段噩梦吧。就在赖子茜沉静如水，让死神造访自己的时候，枣核满头大汗找到了这里。天意的使然，枣核的一双脚步冥冥之中被带到了这里。晚秋的凄凉，吹动着那些期期艾艾的艾蒿草，在风中不停地摇曳。姑子尽管不是手足情深，可是十几年的耳鬓厮磨，在枣核的心中已经缔结了深深的感情。这份情无法用时间和语言来衡量。枣核像疯了似的，从客运站一辆车接着一辆车的找到最后，她的气息都快断了，赖子茜是个苦娃子，她不想年少的赖子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因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葬送生命！车站没找到，一个车站的工作人员提醒了她，”大嫂，你不行去火车站那里找一找。“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枣核拼命地扑向火车站。
在静静地黑色的铁轨上，远远地，枣核看到了一个影子，那不是一般的物体。那是一个人！是的，枣核的心脏险些偷停。那个物体在渐渐地靠近自己，而此时从远方驶来的火车，也逼近了那个物体。枣核不顾一切的冲上了铁轨，这时候，火车似乎发现了前方的险情，滴滴滴，响起了长时间的鸣笛 。当枣核抱起赖子茜的身体，两个人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铁轨，火车也不情愿的像头老牛似的被迫停了下来。
　　当了解到是一个女孩要卧轨自杀，列车长狠狠地批评了枣核：“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当得？为什么不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儿？！就没看到像你这样做妈的！是不是早恋了？还是堕胎了？！现在的女孩子就是那么的不自重，把身子当玩具，想给那个男人就给那个男人。”说完，摇摇头，进了车厢。火车开走了。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枣核，紧紧搂住了赖子茜：“赖子茜，你混蛋啊！你觉得这么走了，就解脱了是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哥哥的感受！啊？你做事这么轻率，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想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一个方刚就把你挤垮了？你死了，方刚不是逍遥法外了吗？不是便宜了他吗？！赖子茜，看着我！你要是有志气，就给嫂子好好地活着，找到那个混蛋，让他给你个说法！”
赖子茜还要往铁轨那里奔去，被枣核给了两耳光。这两巴掌打的，让赖子茜彻底清醒了。“嫂子，你打我……
枣核也奇怪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勇气，赖子茜从小到大，别说这个做哥哥的没打一指头，嫂子更不用提。念及她没有爹娘疼着，凡事上都谦让着她。今天，这两巴掌让赖子茜不认识似的望着嫂子，“赖子茜，你要是还有一口气，就给我好好活着，懂吗？活出个人样来。不要让赖家的人看咱的笑话！”
“嫂子，呜呜呜……两个人抱头痛哭。下午，赖子茜做了人流。偷偷返回村子，枣核细心地伺候着赖子茜的小月子。同时，也在多方打听眼镜的下落。无奈，眼镜是黄鹤一去不回归。学校里又调来了新老师接替了眼镜。从此后，眼镜就像在人间蒸发了。
时间在挪移，随着日子的久长，人们渐渐淡忘了眼镜这个人，也慢慢接纳了赖子茜。都八十年代了，大街上流行着邓丽君的歌曲，还有小芳。枣核和赖清水想到了让赖子茜学点手艺，也好日后嫁人。就把赖子茜送到了乡里一家美发厅学美发。赖子茜欣然前往，经历了一番风雨之后，赖子茜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性情开朗，每天学徒回来，争着抢着帮嫂子做家务。和带弟的关系也不那么僵了。以前，经常和带弟斗嘴。带弟吃东西不长眼珠子，赖子茜也会骂她，蠢猪，一脸吃相。带弟小，不懂事。有时候，拿起姑姑的牙缸牙刷刷牙，赖子茜看到了将那一套洗刷具扔在臭水坑里。再去供销社买。带弟喜欢跟着她出去看电影。赖子茜说带弟是跟屁虫。现在好了，只要赖子茜回来，都会给带弟梳头，扎辫子或者用吹风给带弟吹头发。那时候学徒也给钱，但是不多。赖子茜开了工资，就买点精米细面还有猪头肉什么的带回来，为带弟和安阳买点吃的，还有发夹。带弟上学最骄傲的一件事，就是姑姑给买的好几样颜色的发夹。
男孩子们就多看她几眼，女生也愿意带她玩跳方，踢毽子。之前，他们不带带弟玩。只有三子经常过来，三儿是五年级了，带弟才在一年级。三儿会站在他年级的门口，朝这边看。他发现带弟孤零零的蹲在一边看蚂蚁爬树。就走过来，默默蹲下来，“带弟，为什么不去玩呢？”
“他们不带我玩。嫌我家穷。我没有好吃的好穿的。”带弟委屈地说。
三儿望望学校里一个个开着芙蓉花的树，粉红的芙蓉花，像极了带弟那张可爱的脸蛋。三子说：“他们不带你玩，我带你玩。”
“可是，咱们只有两个人玩什么呢？”
三儿从兜里摸出一副骨骸，羊骨骸。和带弟玩圆角分，不一会儿，就有人围上来。几个女生也想玩，三子说：“可以带你们玩，不过，我要你们答应，以后带带弟玩。这幅骨骸就送给你们。”
几个女生果然点了头。和带弟玩在一起。但是，一年级的人都知道，带弟有护花使者，谁也不敢欺负了。但是，骨骸只玩了几天，他们就厌倦了，于是，又孤立了带弟。这次，三子没法子了，带弟家去后，不开心。就给姑姑说了，赖子茜说：“那你把发夹送给你要好的女生，不就搭理你了吗？”
第二天，赖子茜在书包里放着漂亮的发夹上了学。下课的时候，女生们相互簇拥着要出去玩，带弟就把一只绛紫色的发夹给了同桌的小琴。小琴喜欢得不得了，立即拉着带弟得手去了操场。
　　在赖子茜学徒期满后，自己在乡里开了一家颖颖发廊。不久，部队来这里拉练，一名年轻的军官看上了赖子茜。大喜事，赖清水和枣核乐得合不拢嘴，根据部队的原则，赖子茜要随军去。赖清水舍不得妹妹去，可是，嫁夫随夫。这名叫张丰毅的陆军军官，三十岁，因为考军校耽误了娶媳妇。在这次北方的拉练中，邂逅了赖子茜。立即被赖子茜的天生丽质以及没有修饰的美陶醉了。在参加拉练的两个月里，隔三差五带着几个兵去赖子茜的发廊弄弄头。时间久了，赖子茜发现，他再来却是一个人。而且即使不弄头，也要坐会。赖子茜发觉他很健谈，博古通今，尤其是在军事学上，颇有见地。赖子茜没有深想，自己是个山姑，没什么文化，哪里敢高攀军官？
那天，下着小雨。春天的第一场细雨。淅淅沥沥的，却很美。润物喜无声吗。发廊了没人了，赖子茜想早早打烊，去休息。张丰毅来了，并提出要和赖子茜去看电影，正好没活，赖子茜就去了。就是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张丰毅抓住了赖子茜的手表明了心迹。赖子茜受宠若惊。但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赖子茜有些懵了。回去后，让哥哥嫂子出出主意，给看看。
　　赖清水去乡里买了几个菜，顿了一条水库鲢鱼。将张丰毅请到了家里，酒桌上，赖清水问了很多张丰毅的近况。张丰毅的家在大连市内，父母都是公交车司机。经济状况很好，赖清水担心的是，一旦，日久天长，张丰毅和家人有这个城市与农村户口的门第观念，受气的还是赖子茜。城市和农村就是天壤之别。城里人有社保老了有退休金，农村人啥保障也没有。
赖清水的顾虑很快被张丰毅打消了，“大哥，嫂子。我带着赖子茜随军，不和父母在一起。另外，我父母之前也是农村出去的，下放知青，我身下还有一个弟弟。他会照顾我父母的。将赖子茜交给我，希望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爱她一辈子。”
赖子茜要嫁给军官，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时间在河南屯传遍了。赖清水为了不被人们翻开赖子茜的老黄历，点头让张丰毅尽快带走赖子茜。
　　家里没有什么陪嫁，赖清水只给了妹妹一千元钱，嘱咐妹妹到了部队，在山东的部队，就给家里来个信儿。赖子茜说：“哥哥嫂子，我一定会来信的，你们保重吧。”
赖子茜走的那天，是坐部队的一辆吉普车走的。赖清水一家那顿午饭没吃。
带弟上小学五年级时，那个秋天。是个多事的秋天。三子小学毕业后，去县城读中学了。三子走的那日，带弟把着他的胳膊嘤嘤的哭，三子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说：“小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周末的时候，我就回家看你，记着，好好写你的作文，你将来一准会出息个作家。”
带弟红眼巴巴地说：“狗屁作家，我只要你，三子哥哥，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三子把带弟的头揽在怀里说：“带弟，你是我妹妹啊！”
带弟生气的挣脱他：“不，我不做你妹妹，长大了，我要做你媳妇。就像小时候，每次做游戏，你都是我的新郎！”
三子嘻嘻笑了：“好吧好吧，等着你，然后猪八戒背媳妇，把你背回家。”
三子走后，带弟觉得没意思，三子在时，带弟要去他家玩，打作业或者去河套洗澡。安阳也去，三子拿好吃的给他们吃。安阳也读书了，安阳的成绩真好，从一年级开始，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二名。赖清水很高兴，如果安阳考上大学，这不是赖家的祖坟冒青烟吗？这不是给赖清水脸上贴金字吗？那时候的赖清水，心情很好。葡萄园生意也好了，一年有个一万元左右的收入。加上枣核养了一头母猪，产仔，一年也是七八千。风水轮流转了，有钱的人不能天天吃饺子，日头不会只照一个人头上。赖清水和枣核在这个秋天，买来装饰材料，水泥沙子想把原先的草苫房扒了，捋上瓦。
妹妹赖子茜那边就传来了话儿，说是赖子茜病重，希望赖清水早点过去看看。赖清水当时差点一腚坐在地上。自己就这么个妹妹，命根根似的呵护着，怎么说出事就出事？这几年嫁给张丰毅，也没留儿女。说是医生检查过心脏生了个小肉瘤子，需要做手术。不然不能生孩子。这怎么又说病重了呢？
　　当赖清水坐上客车去了大连湾，再在大连湾坐去烟台的客船。一天一夜到达了赖子茜丈夫的部队，迎接赖清水的却是张丰毅哭的眼圈红肿，呜呜咽咽妹妹的死讯！
　　简直是晴天霹雳，赖清水当场晕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