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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蜿蜒】第四章

作品名称:山路蜿蜒      作者:雅苑琼林      发布时间:2014-06-12 11:15:24      字数:5090

河南屯的黄昏很静,鸟儿归巢,屯子里呼儿唤女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玉米粥的香气。带弟不知道今黑妈要做什么饭。也许是高粱米饭,不,很有可能是大饼子炖倭瓜。因为带弟看到妈腋窝下夹着一只小青瓜,还有道上那个人在清晰的映入眼帘后。妈也惊呼了一声,“哦,是赖子茜!”
带弟和安阳都出去,问姑姑好吗?怎么一个人,他呢?带弟的话还没问完,赖子茜那张苍白的脸上就淌了泪,也没搭理在厨房烧火的嫂子,径直回了自己那屋躺下了。枣核心里也很别扭,嫁来赖家无端的没少受这个小姑子的气。枣核在家尽管是老大,可爹娘一般不会骂她指责她,在赖家,赖清水居高临下不说,他是自己的男人。 偏偏还要忍耐着没有爹妈教育的小姑子,乱发脾气,动不动使小性子。赖清水一开始对枣核的做法不满,吹了无数次枕头风,枣核想想也就不再计较了。这可倒好,赖子茜成了脱缰的野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眼镜来河南屯下放,住在生产队闲置的房子时,生产队一演电影,赖子茜就去黏糊眼镜。赖子茜长得好看,好多后生趋之如骛紧随着,但是,赖子茜心境高远,普通的人看不上。眼镜以来,她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也别说。眼镜就是有才华。下集体劳动,那张嘴会巴巴,经常哄得那些女人男人云里雾外的分不出南北。下雨天,不能干活。小青年们都喜欢聚在他那里,听他讲城里的故事,还有七侠五义,三国三十六计什么的。赖子茜是其中一个。赖子茜对眼镜的爱,已经不仅仅埋藏在心里了,早像破土的小草,要发芽要开花甚至要结果。以前捧着她的男人,一见这情景都撤了,谁也争不起,明知道眼镜是城里人,最终还是要回到城里。赖子茜就是身不由己的爱。梦里全是眼镜的影子。
赖子茜只读了小学六年级,不是赖清水和枣核不供了,而是她自己主动要求下来的。她下来后,赖清水舍不得让她下生产队,就在家纺线,挣的钱愿意交给家里就交,不想交,哥哥嫂子也没伸手要。但是在眼镜的问题上,哥哥嫂子始终是不同意的,原因是眼镜城里人的身份不说,这个男人世故圆滑又结过婚,赖子茜和他算什么?偷情还是充当不道德的第三者?极力反对的结果是,赖子茜照样我行我素,沦落到和眼镜上床的地步。导致所有的河南屯的人愤怒了。他们眼里容不得伤风败俗的女子,何况赖家在河南屯占据着三分之二的人口,赖家祖宗在天之灵岂能让她胡作非为?那一顿羞辱,她身上伤痕累累。几天的不吃不喝,熬的赖子茜整个人憔悴不堪,像个孤魂野鬼。
原以为这个眼镜将赖子茜带进城溜达几天,让赖子茜的心慢慢平抚,没想到当天就回来了。枣核追进屋,坐在炕沿上关切的问:“怎么不多玩几天,就回来了?”
赖子茜头朝里躺着,慵懒的回了一句:“他说回家处理他和老婆的事儿,让我等他。”
枣核没再说什么,枣核的心里觉得有点悬。这个城里人不靠谱。姑子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切割成一个女人。这还不算,名声在外了,一旦,眼镜不回来了,不负责任的离开了。赖子茜这辈子休想抬起头了,枣核不敢深说,害怕赖子茜想不开。这河南屯前年,一个姓王的人家闺女,走夜路下班,被人糟践了,用绳子勒死在河南屯的山里,一时间人心惶惶都不敢上山。在各家各户的门窗框上洒了猪血辟邪。那闺女白白净净的煞是漂亮,才刚十八岁就没了。因此,枣核就想到了赖子茜,枣核十九岁嫁过来,那时候,赖子茜才八岁。衣食住行包括梳辫子,洗洗刷刷什么的都在她身上。赖子茜就是个孩子。苦把苦熬的将她养活大了,那和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蛋蛋没啥区别。所以,看着赖子茜被爱情折腾成这个熊样,枣核难受呢。
回到厨房,枣核吩咐带弟:“过去看着你姑姑,她去那你去哪。”
带弟说:“干嘛看着?俺姑姑也不让俺跟着屁股,上次就是俺跟着她去看电影,走半道上就把俺给轰走了。”带弟嘟着嘴,不愿进屋。枣核使劲剜了她一眼:“你给我小点声,大大咧咧的哪里像个女孩子,看以后还有人娶你?!叫你看着,不是看小鸡小鸭,你只管看你姑姑干啥就好。”
带弟不情愿的进了姑姑的房间,赖子茜转过身有气无力的说:“你进来干什么?出去玩吧。姑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可是,俺妈叫我看着你。”带弟有些委屈地说。
“出去吧,姑姑没事。”
带弟出来了,站在妈面前:“俺姑姑不让我呆在她屋里。爹正好从葡萄园回来,手里提留着几串葡萄,斜阳下,那几串绿油油的葡萄,为这个沉闷的老屋子增添了一丝生气。全家人这几天因为赖子茜的事儿,心情都不好。赖清水走在大街上也觉得压抑耻辱。自己的妹妹偷人,又是大姑娘。能不丢人吗?加上,今年的葡萄市场行情不稳定,保个本儿不错了。赖清水摘了几串,让家人尝尝鲜。干了一年,家里人不先吃一口,有点说不过去。巨峰葡萄甜,市场上好卖,这水晶葡萄有点酸,很多人不喜欢。众口难调。可是市场经济了,什么都侍弄点不吃亏。河南屯的人,有的出去打工到城里淘金了,有的承包了大片的土地置办了牲口车马种庄稼。有的做起了小本生意,改革开放了,谁不放开手脚干谁就是傻瓜。
赖清水虽然读了四年书,脑袋好使,反映事物比较快。这爿葡萄园当年给家里赚了一千多元哩,赖清水高兴得合不拢嘴,揣着钱回家,现将那整的钱骑着自行车到银行存上了,零头在市场上割了三斤猪肉,秤了十斤白面。回来嘱咐枣核包饺子,酸菜猪肉馅的,让带弟和安阳去小卖店秤了一壶酒,散白酒便宜。那晌,家里像过节。包的饺子,带弟清楚地记得,妈还炒了盘鸡蛋。吃饭的时候,很随意。爹的脸上不像黑锅底了,笑嘻嘻的。带弟吃了很多的饺子,吃的打饱嗝了,打的饱嗝都是酸菜猪肉馅的饺子味儿,很好闻。不像以前,吃的苞米粥就咸菜,和伙伴们在一起玩,打的饱嗝都是臭烘烘的萝卜条子味儿。带弟家条件刚好一点,爹和妈也不怎么吵架了。要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烽火连三月。动辄吵嘴,甚至动手。爹是个暴君,带弟发过誓,以后长大了嫁男人,绝对不嫁没有素质的男人,不要爹那样的男人,简直是一头狮子,打起妈来没轻没重,有一次,带弟和妈一起去姥姥家送了点小黄米,一小袋子约莫七八斤吧,自己家种的小黄米好吃,端午节了,带弟和妈送完小米,送姥姥家回来,爹因为妈给了姥姥家小黄米,与妈吵起来,妈顶了几句嘴,爹抡起扁担就把妈打在臭气熏天的沿坑里。老半天没爬起来。
   带弟对爹有一种恨,觉得的爹是不可理喻的暴君,怎么着妈也是女人,女人娶回家不是工具不是保姆,应该是用来疼的。可是,妈没有这个待遇。对姑姑怠慢了,爹也不乐意。这个家对妈而言就是一种伤害,妈是工具,传宗接代的工具,伺候人的保姆。带弟从小就想着,多年后绝对不走妈的老路。
这是赖清水承包葡萄园的第二年,赖子茜的丑事遮也遮不住,她身上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女人男人折磨的,青紫斑斓,一时半会好不了。肉体上的创伤会好的快,心灵的伤痛怎能恢复呢?在县城眼镜请她吃了一碗兰州拉面,又带她去照相馆和眼镜拍了一些照片,眼镜信誓旦旦的承诺,这次回去就同老婆离婚,结束这份没有爱情的婚姻。赖子茜相信了眼镜。因为在一年的相处时间里,眼镜对她的缠绵和迷恋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眼镜在她体内注入的兴奋和激情,常常让赖子茜想入非非。这样激情四射的男人,这样懂得风情的男人,赖子茜怎么可以放弃对他的追逐?
这个男人买不起玫瑰,在情人节那一天,就去山里采摘一大束达子香或者幽兰花,送给赖子茜:赖子茜,听着,尽管我没有鲜艳的玫瑰送给你,但是,我的一颗心永远属于你,海角天涯和你不离不弃。”
  善于利用语言玩弄情感游戏的眼镜,让赖子茜心甘情愿的堕落。堕落在他的羽翼下,拍完了照片,眼镜仰脖儿看看天,说:“茜儿,这块手表送给你,见到表就如见到我,放心吧,我回去不久,就回河南屯找你,你是我最爱的女人,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娶。”
眼镜在客运站候车室外面,深深拥抱了赖子茜,赖子茜眼含泪花:“方刚,我等你,你一定不要食言啊!”
坐上返程车时,眼镜还在向赖子茜招手,那天的黄昏分外的凄凉。南归的大雁在天空排成了人字形,朝南飞去。人?这个字写了一辈子最终也写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的活着。
   赖子茜是在眼镜离开一个月后,发现自己厌倦油腻,早晨起来刷牙也呕吐。以为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去张麻子的诊所看看,被枣核制止了,枣核进了这屋,“茜儿,先别忙着去张麻子那里,你听我话没错,今儿我带你去县城医院瞅瞅,八成是有喜了。”
“什么有喜了?”赖子茜诧异地问。
  枣核看了看外地,带弟上学去了,安阳还在往嘴里扒拉高粱米饭,小孩子不懂事,要是传出去也不好,枣核压低声音说:“你可能是怀了眼镜的娃子!”
石破天惊,赖子茜一个趔趄差点从炕上摔下来。枣核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千万莫声张,早早给流了,在家里好生做个月子,不然,会沾惹了一身病。女人的身子娇贵着呢。”
赖子茜呜呜的哭,这一个月过着炼狱般的生活,眼镜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个男人带给赖子茜的是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耻辱,她不敢出门,女人男人对她的仇视,就像盗了他们家的祖坟一样。愚昧的山里人深恶痛绝着乱伦的人。赖家的权威都在赖清水的叔辈大哥赖青竹那里,赖青竹早就对赖清水和妹妹赖子茜不满,这不是辱没赖家的家风吗?你赖清水作为哥哥,这样的丑事你会不知道?为什么不加以制止?所以,赖家的人都一致认为,赖清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村长王大年稳坐了六年的村长,但是,他的威信和呼声不是很高,这个搞破鞋专门勾引别人女人的村长,在新一届的选举中,未必胜出。因为,赖青竹是其中的一个很有实力的候选人。赖家占着河南屯三分之二的人口。推举赖青竹做村长,赖家人自然是当仁不让。王大年恐怕要在这次竞选中功败垂成。不过,事有转机,赖家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对赖青竹选举村长是一种很严峻的挑战。
赖青竹的火儿不知从哪发起,要是因为赖子茜的事儿,让自己选不上村长那是多大的耻辱!?当赖青竹为选举的事儿,挨家挨户破嘴皮子并承诺上任后每户给送去十斤大米,秋后,送两块花生饼时,这边的枣核和赖子茜悄悄踏上了去小县城的客车。十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寒了,赖子茜万念俱灰,准备如果查出是怀了眼镜的骨血,就在城市那个小火车站卧轨自杀!活的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挨千刀的眼镜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哥哥每天阴沉着脸,嫂子也陪着唉声叹气,自己给这个家里带来的阴云何时能散去?
  在县第一人民医院检查结果一出来,赖子茜一看那上面分明写着妊娠反应,一下子晕倒了,幸亏嫂子在一旁扶住了自己。枣核安慰了几句,“就在这里流了算了,茜儿,你以后还得嫁人,早早把这个孽种刮了,该正儿八经的找个婆家了。”
赖子茜苦笑了一下:“好的,嫂子。我听你的。”这是赖子茜第一次对嫂子言听计从。上午手术室排队的人很多,挨到赖子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医生摇了摇头说:“等下午一点钟以后,再来吧。”
  两个人在一家小饭馆买了两碗馄饨,韭菜鸡蛋馅的。赖子茜没有胃口,枣核劝她多吃点,不吃饭可不行,身体是自己的,病了垮了没人心疼,跟那个混蛋较劲,没有价值,这会子兴许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在吃饭呢。”
  赖子茜想想也对,这些年要不是嫂子细心地照顾自己心疼自己,不定成什么样子,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儿,实在是对不住哥哥嫂子,赖子茜吃着馄饨,眼泪掉进了碗里。“嫂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和哥哥就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懂事儿,给你们惹了这么多麻烦。”
“说啥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好好的。吃吧。”
吃完了饭,赖子茜带嫂子去商场,给哥哥买了一件蓝色夹克衫,为嫂子买了一件棉袄。带弟和安阳每人一双棉皮鞋。做好这一切,赖子茜说:“嫂子 ,你等着我,我上趟厕所。”
枣核没想太多,就在那个公共厕所外面等赖子茜,好半天不见赖子茜出来,枣核进去一看,哪里还有赖子茜的身影?枣核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四处寻找赖子茜。
而此刻的赖子茜已经疾步如飞,走向了小县城的火车站,上次,就是方刚带她来的火车站转转,并给赖子茜讲了很多有关卧轨自杀的诗人作家的故事。
赖子茜很平静,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没有了未来和光明的人,也许死亡就是一种解脱,对于赖子茜而言,别无选择。因为眼镜的背叛和玩弄,让赖子茜彻底认清了男人的虚伪与冠冕堂皇的外表下掩饰的欺骗。赖子茜觉着死亡不可怕了,人死莫大于心死。现在的赖子茜不恨眼镜,却恨自己的无知与堕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死有余辜!
火车的车轨仿佛山羊的肋骨,排列整齐的伸向远方,路基旁那些野花经过霜打,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白云苍狗,给赖子茜更多的是内心的空洞,眼镜不会再出现,自己渴望的爱情原来只是在安徒生童话世界出现,现实的残酷步步逼着赖子茜选择离开。
赖子茜已经打听好了,一点左右会有一辆从这里出发去往哈尔滨的火车。此时,赖子茜远远的听到了火车的汽笛声,一颗心猛地抖颤了一下,世间是美好的,但这一切不属于自己了。
  赖子茜在心里默念着:方刚,我只有在天堂祝你幸福了。来世再见吧。赖子茜缓步向着火车的车轨走去……
四周出奇的宁谧,似乎在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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