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 第十七章
作品名称:童年之祭 作者:清矣 发布时间:2014-04-27 17:59:18 字数:4537
49、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离校那天,静平送别最后几个同学回到寂静而又空荡的教室,一种莫名的惆怅陡然而起,不禁想起蚊子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席’来,他喃喃道:“别了!母校。别了!我的童年。”他锁上门后又去班主任那里交代一下班上的琐事,然后就准备去与蚊子道别。
到了初小路口,就见蚊子正从家里迎了出来。见她忧伤的眼神和不展的愁眉,不祥的预感立即涌上心头,“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他心痛地拉起她那冰凉的小手颤抖地说:“调动的事?”见她默然地点了一下头静平就说:“不要难过!”蚊子就哭着说:“调令是昨天来的,我爸说最近就要搬家报到去。”“调到什么地方?”“是我老家的县城。”两人沉默了一会蚊子就说:“我送送你!”二人一路无语来到小桥。
看着桥下逝去的水流静平说:“过两天我来接你回家。”“行——,不过我想抓紧把《妹妹》给写出来让你看看。这样吧,等到录取通知来了我一块给你送去。”“也好,那我就在家等你。”两人没有心情多说就挥手道别。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小桥,转身时蚊子就喊道:“三哥哥!你等等。”见她将折下的柳枝边走边盘成环儿就来套到他的腕上。然后就扑到他的胸前大哭起来说:“三哥哥!是妹妹对不起你。我会想你的!妹妹的这颗心是永远属于你的。你抱抱我,吻吻我吧!”
仰脸见他木然地看着小桥也不理她,她就使劲地摇着他说:“三哥哥!你要多多的保重!”他才将蚊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泪如雨下地滴到她的脸上,仿佛又是抱着刚刚死去的小妹一样。他吻了吻她的头发自言道:“又是一个讨债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蚊子听了就心痛万分地说:“妹妹又没有死!好在我们还是能够写信联系的。”
两个热恋着的少年就在无尽的忧伤中分手离别,他俩梦想着毕竟还可以鸿雁传书,等待着那相逢的时刻。谁能料想这一分手竟然成为他兄妹二人的永别。是命运在捉弄,让他们二人一生在难忘的思念和牵挂中度过。
他度日如年地在家中等着,等着录取通知,等着蚊子。他整天愁绪万千,无所事事,他想下地和社员们一起干活,母亲却是不让,说是怕他被太阳晒黑,实际上是不想让他去见琴子。他想带着弟弟们到河边散心,他们却与小伙伴们玩得不见踪影。他想看看闲书,脑子却像塞满了东西似的一字也看不进去。母亲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就说:“你去找找同学玩呗!别在家里闷出毛病来。”这句话倒提醒他想起家住邻村的赵俊,他就立即戴上草帽向赵村走去。
赵的父亲赵老师是在毕业考试的考场上突然被捕入狱的。班主任告诉静平说其父曾是国民党的三青团员,涉及解放前的一桩命案。因此赵的一家即被立即遣返老家赵村。到了赵村打听得知他家暂住在祠堂,其弟就去将正在地里干活的赵俊喊了回来。一会就听他连喊“惭愧”地站在眼前,惊得静平几乎不敢相认。只见他光着一双泥脚,穿着褪了色的背心裤衩,剃了个光头,浑身晒得黝黑发亮,哪有往日文质彬彬白面书生的影子。
问他为何不参加升学考试,他说其母说他现在是‘五类分子’子女,考也不会被录取,要他什么也别想来,老老实实地在家种地。赵也向他问起蚊子,他说:“她也考的很好,录取该没问题。不过她暑假就要随父母调回老家,我这心里正不自在的呢!”“我本想临毕业时找你俩好好谈谈,为那《四称》再向你们深深地道歉,大家释怀。谁知对她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其实几年来我心中一直暗恋着她,不敢表白。后来见她与你亲近,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总归是‘嫉妒’二字所驱使伤害了她,想来很是惭愧。”
听了他的肺腑之言静平就笑着说:“此事我与蚊子早已释怀,那马猴才是始作俑者。我喜欢蚊子是因为她长得像我死去的妹妹,就把她当妹妹来看,时时给以袒护你也知道。她又总是喊我哥哥,我们就结拜为干兄妹来,这也得到她父母的认可。你喜欢她也不跟我早说,我会成人之美的,如今反倒成为《少年维特之烦恼》。”赵就叹气说:“说来还是我心地狭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悔之晚矣!”“她对你一直印象不错,下午我们一起去她家玩,你也可尽释前疑。”他犹豫一下就说:“今非昔比!如今我也经历着她曾经的同样遭遇。你看我现在这副嘴脸怎的去见心仪之人!”
50、渔中消愁散发扁舟
昨夜天气闷热,加上蚊子的骚扰静平很晚才得安睡。清早大弟就来将他推醒,静平正要发作就听大弟求道:“三哥你带我抓鱼去好吗?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听了他就来了精神,见弟弟已经揹着鱼篓,他就翻身下床,二人戴上斗笠披着蓑衣在蒙蒙细雨中来到溪边。但见雾气朦胧中的禾苗尖上珠光闪闪,溢入溪中的水流潺潺,小石桥下溢口的流水正如一条白练倾泻而下,鱼儿们正在欢快地窜上窜下。他就吟道《溪流》:
溪上朦胧生雾霭,禾尖处处珠光彩。
点滴凝聚细无声,成就清泉流碧台。
吟毕他就连忙来将溢口堵上,溪下水流立即渐浅,鱼儿们就都个个露出脊背,兄弟二人就开心地抓了起来。一会儿弟弟就说:“鱼篓满了,再抓就放不下了。”就在这时他听琴子在喊“三哥哥”,抬头见她担着两筐青菜站在小石桥上。他就高兴地喊她快拿菜筐来装鱼,三人就又一起抓了起来。琴子见他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一副滑稽的样子就笑着说:“想不到今个秀才变成了个渔翁来!”“我这不是放假了闲着没事,就和弟弟散心来的。我想下地干活还可以见着你来,我妈说不在乎我挣的那点工分。”“老太是怕你晒黑了讨不着媳妇来的!”“鬼丫头!你也拿三哥哥开心!”两人都笑了起来。
静平又问:“你是挑菜去街上卖的?也不让你那哥哥来挑,这下雨天泥烂路滑的。”“傻哥哥!家里连吃的都还不够,哪里有菜来卖?”“你家一顿要吃这一担青菜来的?”“我家又不都是牛来!这不是连阴天一次多铲一些省事来的。”静平被她逗得大笑起来。琴子就说:“你和蚊子都考中没有?老是见不着你,以为你们还在复习功课。我可想你了!”他看了看琴子说:“都能考上,她说录取通知下来后就给我送来。她父母就要调动回老家去,我这心里——!”
琴子听了就吃惊地说:“亏她这两年伴着你,她要是真的走了你可得——”“好妹妹,就你知道我的心,没事的。如今我也大了,经得住,想开了她就是一个要好的同学,说得来罢了。她走我也拦不住,心里是有些舍不得,多了一份挂念。我哪能像为小妹那样哭死拼活来的。”“这样就好。”琴子见他心里难过就岔开话头说:“三哥哥,雨停了,我们回家吃早饭吧?”他就让大弟揹着篓鱼先走,剩下的全都装到琴子筐里。琴子就说:“太多了!”“咱俩还分什么多少?等会我来帮你挑。”说着他就去打开溢口,然后就挑着担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琴子就在后面笑着说:“看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
他看琴子似乎毫不费力就说:“以后费力的活还是让你那傻哥哥干,我看他长的浑身懒肉。”“三哥哥,就你心疼我,一家子早上都在睡懒觉,吃喝都等着我呢!天晴我还要去上班挣那半个大人的工分。”“这样下去会累死你的!你近来身体怎样?”“草药一直吃着呢!自己觉得还行,你就放心好了!以后我会注意的。”到了村口琴子就说:“下雨地里没活,正好你也闲着,下午我去找你!”“那好!”
回到家中母亲见了就高兴地说:“一早晨就抓这么多!足有十多斤来!”大弟就说:“三哥还给了琴子许多来的!”母亲就说:“快去吃早饭!等会都凉了。我来把鱼收拾干净,一顿吃不了的可腌腌晒干。”
吃过早饭他就来帮母亲收拾,母亲就问:“早晨你和琴子一起去抓的?”“没有,她是到地里铲菜在溪边碰到的。”母亲本想责怪他不该和琴子一起去抓鱼,知是偶遇就说:“琴子与你同龄,今年才十五岁。现在就和大人一样上班来挣工分。自打她去年伤力吐血,气色就一直没有缓和过来。他的父母又不疼她,实是可怜!”他就气愤地说:“我看她现在又黑又瘦就心里难过,就像自己的亲妹妹受到虐待一样。你看玟子和她都大差不多,惯得就不让她一个人出门。”“妈知你心疼她,你两从小一块长大的。可惜她生错了人家,有什么法子想来?”
51、细说理伦慈母谆谆
“妈,我听琴子说小孩上班可挣半个大人工分,暑假没事在家也是闲着。”“妈不在乎那点工分!小孩子家正长身体,你不见琴子伤力来的?妈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如今你们都大了,以为自己还小,她总是不改,口口声声地喊你“三哥哥”,你们到了一起过于亲热,说个没完,也不知个避讳。”见他不愿意听母亲又说:“不是妈的思想封建顽固,你和玟子妈就什么都不管的。可是这农村不像城里,都是同村一姓,你是长辈她是晚辈,你俩还像一家兄妹那样相处就是有些不像,妈就是怕人闲话。要是从前像她这个年龄都该出嫁了,你以后还是少与她在一起,这样对她也好。”“妈!你不要瞎想,我不过就是把她当妹妹来看的。”“那也只能放在心里。你的姐妹都没了,妈心里难过,也可怜你们。”母子俩都有感触落下泪来。
母亲想想又说:“妈也喜欢她来,长得好看不说,又能干又懂事。一家子全指望她一个小孩。父母好吃懒做,哥哥爷爷是个废人,还有两个小的妹妹,谁来疼她?你有什么法子替她分担?这都是无奈的事!你闲得着急怎不去找玟子?她也放假无事!”“她说等录取通知下来就给我送来,还想在花滩多玩上几天。”
“你这次要是能考上中学就要好好地念,不要总是想着回家种田,家里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也都大些,现在就你一个在上学,家境也宽松不少,只要你能念得下去妈都设法供你,你们弟兄五个不能个个都困在家里。”母亲的话语使他那颗曾受委屈的心安慰许多就说:“妈,我听你的话。不过这暑假我也看不下去书,在家闲的着急。”
母亲见他还是想去下地干活就说:“那你就到琼子家去玩两天,说不定通知也就来了。”他就高兴地问:“我和琼子玩你就不怕人家闲话?”“傻孩子!她是你表妹,名正言顺的,谁敢闲话来的?”他就纳闷地说:“这远亲倒不行,近亲反倒行来?”母亲就笑了起来说:“你是内外不分!什么远近的?你与琴子虽隔了几十代但是同姓,这就叫‘内’。你与琼子虽近但是异姓,这就叫‘外’。常言道‘姑表亲,玉配金’就是这个道理。”
他就困惑地说:“你说的‘内’是从父系来看的,‘外’是从母系来看的,所以就有外公外婆外孙之称对吧?”“是这个意思!”“我说的远近是从血缘关系来看的,我与琴子虽是同姓但血缘关系久远,我与琼子虽是异姓但是血缘关系很近对吧?”母亲听了也困惑地说:“你说的也还在理。不过自古以来人们都是重内轻外的。”
他见母亲赞同自己的看法就说:“重内轻外实际上是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我看家谱中不记女儿的名字,难道女儿就不是沈姓后代?将来再修家谱时我要将姐妹们的名字都来写上,还要把她们都移到祖坟,让后人永远纪念她们。”“这些都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想改也难。你和琴子都隔代五百多年,按说出了五服联姻也是可以的。问题是你俩同村一家似的,这辈分也管着呢!”“妈,你想到哪去了?”
“妈是这么一说,知你那点心思,说的是你俩合得来,你把对小妹的感情都用到她的身上。这也是无奈,怪妈没有女儿的命。”“妈!我没有怪你。”“妈不是不让你俩往来,只是要你们在人前不要过于亲近。妈现在也想通了,好在你是还要去上学的,慢慢地你们的感情就会淡下来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与琼子玟子往来,她俩和你不在一个村里,免得有人说三道四。”
与母亲的一席交谈静平觉得心里舒畅许多,觉得许多事情都能想得通了。他决定上街去找琼子,自从上了高小几乎都把她给忘了。她是自己真正血缘上的妹妹,这么小就在街上孤单地守着菜摊,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自己也答应过暑假陪她好好玩玩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