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 第十五章

　　43、路上矫情以疗伤痕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到了一九五九年春清明前夕。中午放学时学校通知说老师们下午要去看电影，课就不上了，大家听了都很高兴。静平就准备顺便去街上买几刀钱纸，他早已算计今年的清明正好是星期天，能有机会去祭扫姐姐和小妹。到了初小路口就见蚊子在那里等他，她非常高兴地说：“我爸妈叫你中午在我家吃饭，然后让你带我去看电影，说是《马路天使》，很好看的！”
　　进门就见她父母早已准备好午饭，蚊子就将他介绍给父母，他亦问候：“老师好！”大家就边吃边说起来。其母就说：“我和青青早就认识。谢谢你父母那次热情款待玟玟，回来还带了许多吃的。那次她疯玩了一天，晚上早早就睏了，睡梦里还在喊‘鹅鹅鹅’。”大家都笑了起来，蚊子就摇着肩膀撒娇地说：“妈！看你在说些什么呢？那天我吃了好几个油炸螃蟹，又脆又香，饭就忘记吃了。”“怪不得我妈收拾饭桌时说‘这丫头的饭也没动筷子，吃的比猫还少，倒好养活！’”静平说完，她父母就哈哈大笑起来，蚊子就在桌下使劲地用脚踢他。
　　其父对静平说：“我常听赵老师夸你作文好，还拿到外班作为范文来点评。又听玟玟讲你的几首诗作，就知名副其实，真是后生可畏！”他就不好意思地说：“老师过奖了！”其父又说：“你像大哥哥一样关照玟玟，又给她学习上许多帮助，我们非常感谢。今天学校发的电影票我们早都看过了，下午你就带玟玟一起去看，我们也好放心。”饭后其母又交代说街上人多两个别走散了，其父则要他以后常到家里来玩。
　　出门就是东大路，向北走一里即可直达皖城中心的影剧院。蚊子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拉着静平的手又蹦又跳地说：“三哥哥，我这是第二次离开爸妈外出，都是因为沾了你的光才放我出来。在他们眼里你就是我的保护神！”他就笑道：“今天是小鸟第二次出笼了。”“有哥哥的感觉真好！怪不得裴多菲说‘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来！”见他窃笑又道：“‘诗三百，思无邪’嘛！”
　　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大都是去看电影的老师和学生。路的两旁是农田，此时正是春意盎然，远处是麦苗青青，近地菜花金黄，路边黑白两色的蚕豆花儿盛开，阵阵飘香。蚊子不禁赞道：“这真是‘良辰美景，般般称遂’。”然后就放声唱道：“九九那个艳阳天呀来了……”　　
　　蚊子得意忘形不停地在他身边左右换手又蹦又跳大声歌唱，招来同路人羡慕的目光。静平就捏了捏她的手小声地说：“老师和学生们都在看你呢！”蚊子就满不在乎地说：“我就是高兴来让他们看的！让他们看看我还有没有哥哥？”原来她是在报复那些曾经当她沦为孤儿时冷漠和鄙视过她的人，想到这里他也就故意亲热地与蚊子大声地称哥道妹说这问那。蚊子会意就更加开心地有说有笑旁若无人。他两不再掩饰亲密的兄妹关系，都以对方的存在来抚平曾经受过伤害的心灵。
　　到了十字街头的影剧院门口蚊子就说：“三哥哥，我不知怎么感激你来！今天你又帮我出了胸中一口大气，难得有这么一次好的机会，心中畅快极了！”他就开心地说：“气死他们！‘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对！‘郴(chen)水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静平是第一次来影剧院看电影，以往都是在乡下打谷场上。进去一会他就觉得空气污浊头昏脑涨，开演后一片漆黑使他昏昏欲睡。刚开始两人还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蚊子就依着他的肩膀低声地说笑，不一会她就打起瞌睡突然向前栽去，惊醒后就连忙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过了一会他也打起瞌睡，两人就一起碰到前面的座椅背上。他怕再次栽倒就打起精神，一手将蚊子紧紧搂在身旁，她就放心入睡。每到歌唱插曲她就会忽然醒来跟着唱上几句又是接着再睡。
　　好容易熬到散场，在刺眼的灯光下人们纷纷地向太平门拥去。两个被大人们挤得分开，吓得蚊子就在那里大喊“三哥哥！”挤出门后她就一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一手抓住他手紧贴其身后，走几步就喊一声“三哥哥”又使劲地拽一下他的手，生怕抓错了手会把自己弄丢了。静平就不停地答应着安慰她不要紧张，直到被人流拥出大门。
　　
　　44、闹市闻言玟子惊艳
　　
　　出来后呼吸了新鲜空气使人觉得清醒许多，蚊子看看太阳还高就说要到街里逛逛，两人就向市场走去。星期六是周末，又是清明节前夕，下午街巷里到处是人，很快他两就被拥挤的人群淹没，蚊子就紧张地抓住静平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透过人缝蚊子忽然瞅见了红眼白毛的兔子，两人就挤了过去，原来是卖活物的地摊，卖鸡、卖鸭、卖鱼、卖虾什么的都有。她就一手拉着静平蹲在笼边抚摸起小白兔来，一会又捡起一片菜叶来喂，静平则不时听到“噗”的气枪之声就到处张望着想去打上几枪。就在这时蚊子用力拽他说：“有人在喊你！”“在哪？”“不知道。我听是喊‘三哥哥’，不是你？”他就笑了起来说：“三哥哥多着呢！怎知就是在喊我？”蚊子也笑了起来，怀疑是自己弄错了。
　　两人就都吱楞起耳朵，果然又是一声，他就高兴地说：“是我表妹琼子！”顺着声音的来向他看到琼子正在向他招手。就连忙拉着蚊子向菜摊挤去，蚊子就问：“就是那个操刀卖肉的母夜叉？”“瞎说！”“你有几个表妹？”“就她一个！”挤出人堆蚊子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开心地笑着向他俩招手。她就惊诧地说：“人家长得那么好看，你还说她是个母夜叉，也不罪过！”他听了这才想起曾经逗过她的话来，心里想着可笑就说：“那是怕你吃醋，逗你玩的，她是在街上卖菜。”
　　到了跟前琼子就高兴得蹦了两下说：“我一眼就瞅见你在那里张望什么，喊你却不理我。”“人多看不见又听不清，我没想到这里是菜市。”就让蚊子与她认识。她就一把拉过蚊子端详起来说：“三哥早就说认了个小干妹却总也见不着来，果然美丽得像个洋娃娃似的！怪不得他那么喜欢你来。是哪阵风把你兄妹两给吹来？高兴死我了！”蚊子就害羞地说：“姐姐好！你也长得好看，三哥是陪着我来看电影的。”琼子就将菜筐托付给别人说：“今天是周末明天过节，上街买东西的人多，我忙的饭都顾不上吃。你平常又不来，玟妹是稀客，今天我请你兄妹俩吃饺子去。”
　　三人来到大石桥旁的饭馆就边吃边聊起来。吃完饺子静平怕耽误她卖菜，就说要去买点钱纸回去，琼子就说：“我早已买好了，你正好先带回去，明天一早我们一块去看小妹！”说着她就将装着钱纸的提包递给他来，静平心里十分感激她想得周到。三人来到桥上，蚊子就好奇地跑到桥的中央扶着栏杆观看桥下风景。琼子就说：“她还是个孩子！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可我整天忙的吃不上饭连解手的功夫都没有。”她说笑着就掏出几块零钱塞给静平说：“有她伴着都把妹妹给忘了吧？”他就笑道：“哪能呢？你是我的真妹妹！”她就晃了晃肩膀说：“我也要你陪我去看电影，看戏！”“行！等放暑假考试完了我来找你，不但看戏，还要下河游泳。”她就高兴地说：“那我就等你！”
　　告别了琼子两人就在桥上玩了起来，蚊子是第一次来到桥上，好奇地一会这头跑到那头，一会这边看到那边。不觉太阳渐渐落山，天色暗了下来，鸟儿们都开始盘旋寻窝。蚊子就有些紧张起来，抱着他的手臂说：“三哥哥，我都转向了，不知家在哪里？”他就逗道：“害怕丢了吧？小鸟还知道回窝呢!你不是要自由吗？”他拉着蚊子站到桥的中间指道：“桥那头太阳的方向是西，桥这头向东不远就是十字街口。”她就高兴地说：“啊，我知道了，我们来时走的是河东。那么过桥走西边回家到小木桥也行对吧？”“是的，你沿河向南看看！”她就说：“看见了！前面不远就是我等你上学的小木桥。我们现在就沿着河的西岸回家好吧？”两人就沿着西岸向家里走去，蚊子就轻松地边走边唱道：“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到了小木桥蚊子就说：“三哥哥，明天我也要看小妹去！我跟爸妈早就说好来的。”他就高兴地说：“那好，不过要早点，琼子会来的很早，她还要回去卖菜。”两人就此告别，看她蹦蹦跳跳地过了小桥，两人又挥手说再见。
　　
　　45、哥哥胡编妹妹吉言
　　
　　清早起来静平见天气分外晴朗，就高兴地忙着给两个弟弟都换上一身新衣，兄弟仨准备去祭扫姐妹坟头。一会就见琼子和玟子两沿着河堤向村里走来，二人穿的花花绿绿，玟子拿着一个小的彩色花圈，琼子拿的是几件纸扎的花衣。村人见了都觉稀罕，一起站在门口观看。
　　母亲见了高兴得眼泪淅淅地说：“小孩子家哪里值得你们破费！”琼子就说：“这两件衣服是给姐姐的。”蚊子说：“我爸妈早就买好花圈叫我带来给小妹的。”静平见小巧的花圈上两条白幅题有“汝生也荣汝死亦哀”八个大字就感动得流下泪来。母亲就嘱咐：“今天你们去谁也不许哭来，要高高兴兴地让她姐妹俩安息。”大家就都点头称是，说着她又递给大弟香烛和鞭炮。
　　两个弟弟欢快地跑在前头，玟子和琼子说笑着走在中间，静平扛着把铁锹跟在后面，五人浩浩荡荡地经过各家门口向村外走去。招来一群小孩跟着围观和大人们既是羡慕却又嫉妒的眼神。走过荷塘过了石桥沿着小溪就来到坟前，静平忙着给坟头添土，又给两棵小柏树培土松根。玟子将花圈端端正正放在小妹坟头，就与琼子点燃香烛纸钱和纸衣。大弟折来两条柳枝分别插在坟头，然后就点起鞭炮，惊天动地起来。
　　就在这时见琴子从岗上跑了下来，她将採来的一束鲜艳野花放在小妹坟头，又将两刀钱纸丢入火堆，她就跪倒磕头哭了起来，口里念道着什么“大姑奶奶”和“小姑奶奶”来的。静平连忙拉她起来说：“免了！”琴子就说：“毕竟我是晚辈，这个礼数还是要的。”烧祭完毕三个女孩就高兴地互相问候起来，琴子就说：“我是先上的祖坟，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早！”大家闲聊几句琼子就要回去，琴子也说还要去队里上班，两个弟弟也要回去与小伙伴们玩耍，静平就和蚊子送他们到了小石桥，然后两人就到岗上踏青观赏起来。
　　玩了一会静平觉得蚊子这次兴致不高，时时沉思不语，他就问道：“丫头在想些什么呢？”她就微笑道：“早晨来时碰巧在桥头遇见琼子，一路就和她聊了起来，听她说要天天起早摸黑，整天一步不离地守着菜摊很是辛苦，琴子也是这样，我很同情她俩。而我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心中有些愧疚，我们仨都大差不多，觉得世道有些不公。我本以为自己是最漂亮的女孩，和她俩相比我倒是成丑小鸭了。她们那聪明能干，善良多情，只因生在农村就有百般辛苦。而我却什么都不懂不会，你还会永远喜欢我吗？”听了她的话语也觉有些道理，却又认为她是起了妒意就说：“你在胡思些什么呢？各人有命，也是无奈。”
　　过了一会她又说道：“今天真巧，四月五日既是清明节又是星期天，四个妹妹和你五人碰巧能够聚到一处，岂不是老天早就有了安排？”静平听了有些心惊就说：“快别胡思乱想，咱们说说别的！”“你不要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你现在是四个妹妹对吧？”“对！走了一个还有三个。”“我在《妹妹》中把她们分别称作‘胞妹、表妹、干妹和假妹’，岂不都就有了名分？”她笑着说道。静平想了想说：“可以，挺恰当的。”
　　“你还注意到没有？这四个妹妹名字都带‘玉’字，岂不奇怪？而且和你一样都是‘恩’字韵来，合起来就是‘四玉五人’，恰好与今天的日期‘四月五日’读音相似，岂不是隐含玄机？”静平听她说的都是实情也就狐疑起来，蚊子又说：“你是排行第三，现在就有三个妹妹都来伴你护你爱你，岂不也是隐含机缘？”静平不知她在瞎想些什么，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几个‘岂不’，就说：“你书还没有写成，倒是自己先就借题发挥评论起来，让我好好想想！”
　　过了一会他说：“我已猜出这其中的奥妙，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就急切地说：“快说给我听听！能否一语道破这天机？”于是他就信口编派起来：“这‘玉’字嘛，自然是隐寓我这四个妹妹个个容貌如花似玉，美玉无瑕，对我心纯情真玉洁冰清。这‘恩’字嘛自然是隐喻我前生对你们个个有恩，所以今世你们就都来报答与我相伴相随，算是恩恩相报。唯独小妹瑛子不知我前生欠她什么感情之债，她就早早讨了而去，让我伤痛终生。人人都说老三生就命苦，可是我这个老三有你们三个妹妹鼎力相伴相护，何苦之有？实是‘三生有幸’也！”
　　蚊子就听得津津有味，如醉如痴，似乎心中的疑问都一一得到满意的答案，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她就开心地说：“三哥哥，这正是我希望的合情合理圆满解释。你虽然童年历经磨难，有妹妹们的佑护，从此必将一帆风顺，平步青云。这也是妹妹我的祝愿！”“那三哥就借玟妹的吉言！”二人都幸福地笑了起来。
　　啊哦，我也祝愿他从此一帆风顺！不过他俩的说法虽是有些牵强，还是令我十分惊讶。
　　是的。虽说他是为了打消蚊子的疑虑而胡乱编派，但是后来我查《万年历》知，一九五九年四月五日这天确实是清明节和星期天来。而且他在童年之后在上学和工作上也确实倒是一帆风顺，唯独在个人感情上几个妹妹却给他带来无尽的伤痛、思念和牵挂，真的好像四个妹妹都是一起来向他讨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