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 第十三章

　　37、小鸟出笼蚊子下乡
　　
　　下午放学的路上蚊子高兴地对静平说：“三哥哥，今天你又给我出了气，心里畅快极了。那《四称》确实顺口，只可惜它是从狗嘴里吐出来的！”“其实他俩本质上都还不坏，只是想来开开玩笑。”“是的。我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为了出气都把它给忘了。”“快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蚊子就得意地说：“我爸妈终于同意我跟你到乡下去玩了！”“啊，真是个好消息！”
　　“那是我给他们看了你的《牧鹅》和《有感》后才同意的。”“他们又是怎么点评的？”“我爸说那《牧鹅》描写的小河流水很美，宁静致远，像是出自隐士之口。他还说那标题太夸张了点，才只养了两只鹅！”静平听了也觉好笑就说：“那不过是表达当时安于农耕的心情而已。”“我妈说《有感》对命运发生急剧变化时的心境起伏描写甚佳，但有点儿‘宿命论’。她还感叹地对我说‘要不是校长他因病返乡，你就不会有这么个哥哥，我们恐怕也还仍在劳改队里呢！所以这就叫做缘分。”“该不是姻缘吧？”静平逗道。“瞎想！坏哥哥！”蚊子用肩膀碰了他一下说。
　　“你爸妈点评得恰当。那首《柳枝》呢？”她就不安地说：“我没有想告诉他们，不过——”“不过什么？”他紧张地问。“我怀疑我妈偷看了我的日记。一天晚饭后我们到河边散步时，我妈她捋了把柳叶撒到水中就说‘听说鱼儿爱吃柳叶，我可从来都没见过。’我就连忙说‘那是真的，是我亲眼所见！’说完我就后悔地想起那句‘摘叶把哥喂鱼群’来。过一会她又说‘听人说揉碎的花瓣也能打人，我可不信！’”
　　“真是个傻丫头！你妈她肯定偷看了，不过她不生气就好。”“我妈可坏啦！她经常套我说出实话，许多事情都瞒不了她。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就这个星期天吧！”“那你就在那天早饭后到小木桥接我。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我好嫉妒蚊子啊！我也想有一个哥哥带我去乡下游玩。
　　哈哈！这是故事，别太认真了！
　　星期六的晚上静平就对母亲说：“明天有一个同学要来家里玩。”“那好！明个叫你二哥上街打酒称肉行不？”他就笑了起来说：“不用。是个女孩，哪会喝酒？买点肉就行。她是街上人，吃不了多少。”“街上人讲究新鲜，让你二哥再掏些软壳蟹来，家里再宰只小公鸡。她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比我小两岁。长得可漂亮啦，又聪明又像小妹，我们已认作干兄妹了。她父母都是学校的老师，叫她玟玟就行。”
　　母亲听了就非常高兴地说：“你自从上了高小心情渐好也爱说话，现在又交了朋友，妈的心里很是宽慰。以后就常带她来家里玩。况且琴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她整天很忙，你也要上学，你也大了，不要常去找她玩。”“妈！你可不要瞎想。我和玟玟只是要好的同学，我是把她当妹妹来看的。”“这个妈都知道，我只是说说。这些年是妈委屈了你，现在有人伴你把过去的伤心事都忘掉，妈也就放心了。”
　　早晨起来静平见天气晴朗，就赶忙烧上早饭，打扫庭院。吃了早饭他就兴致勃勃一蹦一颠地去接蚊子。到了村前河堤之上就远远地看见她已在桥头挥动着红的手帕走了过来。他就一边挥手沿着河堤一路小跑迎了过去。蚊子母亲见了就笑着对他说：“我把玟玟交给你啦！她这是第一次独自出门。”接着又是嘱咐两人不要在河边玩水，要蚊子下午早点回家。两人早已手拉着手一边答应着就跑了起来。
　　蚊子今天特别精神，穿着一件鹅黄衬衣，外着苏联大花布揹带短裙。脚穿一双红色带袢胶底布鞋，显得非常轻松自在。跑起来时两条乌黑辫子上的红绸蝴蝶结就在她前后飘动，不时招来蜜蜂嗡嗡地作响。快到村前静平就问：“是先到家里还是在外面玩一会？”“先玩一会！”此时她兴致正高，两人就沿着河堤向南走去。
　　但见河面在旭日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葱茏的柳丝在微风中拂扫着水面，两岸一望无际的水稻秧苗碧绿如茵。蚊子环视了一周就感慨道：“这田园风光，叫人赏心悦目，这清新空气沁人肺腑，令人心旷神怡，真是个良辰美景。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出了笼的小鸟一样自由自在。”又见一只挂着白帆的船儿正从远处徐徐驶来，她就情不自禁地高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唱了一段就说：“这歌简直就是对你家乡的写照！”
　　
　　38、蓝天白云绿树芳草
　　
　　蚊子刚刚唱完，就听浓密的水稻秧苗丛中传来“嘟！嘟！咕嘟！咕嘟！”的悦耳叫声。她就好奇地问：“是什么声音？唱的比我还好听！”“是秧鸡！”“哦，我想起来了！是你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小美人唱的，怪不得你叫她‘秧鸡’！”“她叫秧鸡又不是我给起的。”“‘琴子’该是你起的吧？诗曰‘与子偕老，琴瑟在御’嘛！”说完她即咯咯地大笑起来。静平被她戳穿心思就脸红地辩道：“鬼丫头！你是断章取义强加于人，应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这就更是的了！琴子唱的静平当然都会喜欢是吗？”他被蚊子塞得说不出话来。
　　她见静平不语，怕他生气就说：“人家这不是出来高兴，逗你开心来的！我也喜欢这个秧鸡，能够抓住它吗？”“能够见到都不容易，哪能抓住？”说着他就捡起一个土块使劲地扔了过去，只听“扑通”一下，两只乌黑的秧鸡应声而起就缓缓地在空中盘旋起来。蚊子见了就兴奋地喊道：“看到了！看到了!红冠子，黑羽毛，真的漂亮！”说着那对秧鸡已消失在远处的秧苗丛中。蚊子意犹未尽又道：“‘闻其声，知其容。’琴子能有这个美称真是令人羡慕。”“又来了！你今天高兴就不停地拿三哥开心是吗？我看你是‘闻其号，知其言。’真是个‘秋蚊子’！”“你多心了吧！我是在夸她呢！”她就前俯后仰地笑个不停。
　　两人迎着向北驶来的帆船一直向南走去，只见船上飘着炊烟，船头站着一个光腚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看着他俩。蚊子见他揹着一个巨大的红漆葫芦就问：“揹那个东西干什么用？”“是当救生圈用的，怕小孩不慎溺水。”“哦，水上船家的生活也挺罗曼的对吧！”
　　见那帆船渐渐地远去，两人这才发现自己是站在一片长满莎草的河滩上。绿草如茵似毯，各色野花盛开，燕子不时从头顶上划过，蝶儿在花朵上时飘时落。一只大的青灰色老等十分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水面，几只小的白鹭则一步一点头地在河边寻觅。蚊子见了就高兴地大喊起来：“三哥哥！这就是我梦中的芳草地呢！”她索性扑倒在草地上打起滚来。然后又趴在那里揪着小花一一嗅了起来。静平则忙着将採来的花草编成个花环顶在头上冲着她傻笑。蚊子见了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将那花环抢去戴在头上一蹦一颠地吟唱起来：“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静平见她突然停了下来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就问：“这个奴是何许人也？”她即害羞地说：“‘诗三百，思无邪’嘛！我不是只唱给你一个人听的吗？”接着就摇头晃脑手舞足滔地又唱起来，然后就去追赶白鹭。
　　疯玩了一会，她张望一下四周无人就扑到静平的胸前，双手吊着他的脖子撒娇地说：“三哥哥！我都疯累了！”见她那无限深情的双眼和一张美丽的笑脸，他仿佛又见到小妹撒娇求他来抱的情景，就用指勾在她湿润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说：“想要三哥来抱对吧？这么大了也不羞来！”她就嗤笑着将脸埋到他的怀中。静平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将她抱起就在她的小脸上吻了一下，乖巧的蚊子也将他的脖子抱得更紧。
　　静平抱着她默默地向堤岸树荫走去，就在二人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之时，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水响。惊得蚊子连忙挣扎站了起来问：“是谁？”她就四处张望起来，静平见了就道：“是一只爬到树上乘凉的乌龟。”蚊子见那水面上由小渐大的圆圆水波问道：“它有那么聪明？”静平就拉着她坐到柳丝丛中，指着那棵歪脖子柳树说：“等会它还会上树的。”
　　蚊子就抱着他的胳膊依在他的肩头说：“三哥哥！刚才你吻得我气都喘不过来。我长这么大，除了爸爸你是第一个抱我吻我的男人，有哥哥的感觉真好！”他即轻轻地在她的小嘴上吻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一会就见那只绿毛龟正沿着歪脖子树干缓缓地向上爬着。蚊子见了就立即来了精神，蹑手蹑脚地向它靠近。刚走了几步又是“扑通”一声，眼睁睁地看它落入水中。静平就说：“我曾在树下水中吊个竹篮，将它捉来给弟妹们玩耍。”“你真聪明！可怜的一只小小爬虫，哪里会知道人的阴谋诡计！”
　　
　　39、哥哥有赖莲蓬卧掰
　　
　　看那太阳已近晌午，他就拉着蚊子抄近沿着水稻田埂往村里走去，一路上惊得埂上的青蛙和蚂蚱连蹦带飞纷纷逃窜。蚊子高兴得也跟着连蹦带跳，抓了两只蚂蚱递给他拿着好再去抓。他就一手一个捏住它们的大腿，让它两对着点头磕碰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道：
　　蚂蚱蚂蚱你磕头，俩个谁也不用求。
　　风来了！雨来了！快快起飞莫停留！
　　
　　话音刚落它们就一起飞了出去，却将两副大腿留在他的手中。蚊子见了就惊诧不已，也学着做了一遍果然如此，就说：“这是什么巫术？”“我是跟琴子学的。”“这丫头长大了准是个巫婆！”
　　走过稻田来到一块水塘，塘中水面上密密麻麻地长满红菱。静平就在塘边伸手提起一把菱秧，蚊子见上面长了几个嫣红的两角菱就开心地说：“原来这就是红菱！一对尖角真的可爱！”“等到暑假时咱们即可来采摘，非常鲜嫩可口。”于是她就高兴地唱了起来：“我们俩划着船儿，採红菱呀採红菱。……”
　　过了菱塘就是环绕村子的藕塘，淡淡的荷香随风飘来，亭亭玉立的粉红荷花在绿叶的衬托下无比的清纯靓丽。但见塘中央的一小片水面上有几只野鸭正在翻滚嬉闹，蚊子就吟诵道：“荷塘莲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然后她就大笑起来说：“这季节怎么改也不对！”鸭子们闻声就惊得扑棱棱地腾空而起“呷呷”地鸣叫着向河边飞去。蚊子就吃惊地问：“你们村里的鸭子可真的厉害！怎么个个都会飞来？”“傻丫头！那是些野鸭子，怎的不会飞来？”“我说的呢！”
　　见到塘边有个大的莲蓬他就趴在埂上伸手来摘，就听蚊子又是诵道：“最是小儿无赖，塘头卧剥莲蓬。”“丫头在说什么来？！”她就咯咯地笑着说：“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最是哥儿有赖’。”“没大没小的！”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又折了两片荷叶。两人顶着荷叶来遮太阳，坐在塘头一边剥吃莲子一边欣赏着荷塘美景。蚊子忍不住又吟了起来：“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真花之君子也！”吃了几个莲子静平反倒觉得肚子饿了，抬眼已见村头有人正端着碗在吃饭就说：“吃午饭了，咱们回家吧！”
　　尚未进村已闻浓郁的栀花香味扑面而来，村边的石榴花也正开得火红耀眼。蚊子就说：“怪不得皖城人把沈滩叫做‘花滩’，真的名不虚传！”见到人们端碗在外面吃饭她就惊奇地问：“你们吃饭也这么自在，可以端着饭碗到处走动，那饭桌做什么用来？”“是的，你看他们边吃边聊多么自在！只有来了客人才用饭桌。”“那我算是客人吗？”“你不但是客，而且是个娇客！”静平笑着说。
　　到了村前，原来蹲着的人们都突然站了起来，嘴巴也都停止了嚼动，个个都把眼睛紧盯着蚊子。吓得蚊子一把抱住静平的胳膊说：“你看他们怎么都盯着我来？”“不要害怕！他们是在纳闷我的姐妹都已死了，怎么还会有一个漂亮的妹妹？”蚊子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就说：“三哥哥，今天我来帮你出气！”“你真的是我的好妹妹！”他不由地想起人们在他辍学时的嘲讽，小妹死时的冷漠，自己生病时的幸灾乐祸，特别是对小妹的妒忌。一种渴求报复的念头陡然而起。
　　蚊子索性拿下头上的荷叶，在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牵着手旁若无人地有说有笑来到众人面前。蚊子就不停地撒娇大声叫着“三哥哥”问这问那，却又有些害羞和害怕。就听几个好事的妇女盯着蚊子议论“多漂亮的丫头！像个天仙似的！”“多洋气！像是个城里人！”“和瑛子的相貌一模一样！也有个酒窝！”蚊子听了又羞又气，就举起手中的荷叶冲人做起鬼脸。一个就笑了起来说：“哎哟！你们看，也有一颗白亮的美人牙！”静平也不答腔只顾慢慢地走着，急得蚊子就大喊起来：“三哥哥！别理他们！咱们快回家吧！”说着就使劲拽着他往前快走。
　　个个都百思不得其解他哪来的妹妹？一个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小三爹（皖城人把爷爷称作‘爹’）！这俊丫头到底是你什么人？是妹妹？”他就骄傲地说：“那还有假？”“不对！是小三奶吧？”又一个说：“她讲的话也好听，像是个外乡人，该不是拐来的吧？！”立即引起一阵哄笑。
　　众人夸赞的话语和羡慕的目光使静平的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而蚊子却羞得无地自容。就在这时他见小弟张着两只小手跑了过来，就说：“玟妹！你看小弟接我们来了。”蚊子见了如获救星，一把就将小弟抱了起来，冲着人们就在他的小脏脸上亲了一口又大声地问：“想姐姐吗？”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放到他的兜里。小弟也不认生就说：“谢谢姐姐！妈妈叫我来喊姐姐和三哥回家吃饭。”围观的人们见了都觉目瞪口呆，两人这才摆脱了众人的纠缠来到自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