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 第十二章

　　34、柳丝碧绿榴花火红
　　
　　六一儿童节前夕是星期六，为了增添节日气氛，下午男生们正忙着打扫布置教室，静平则在书写五颜六色的标语口号。蚊子带领几个女生在教室前操场旁的树荫下粘贴彩旗和彩球。静平写好后就喊蚊子把浆糊送来粘贴标语。蚊子答应一声就两手端着盆子一蹦一跳地边走边唱起来：“六月的花儿香，六月的好阳光。六一儿童节，歌儿到处唱——”正当她唱到“唱”字时就听到“咣当”一声，她就一个屁股墩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那浆糊盆就巧巧地倒扣在她的头顶上。
　　只见她两手紧紧地抓着盆边露出个下巴，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大家先是吃了一惊，见她那副滑稽的样子就都又开心地大笑起来。一个就问：“你怎么不唱啦？”另一个问：“你还不自己爬起来？”还有的则说：“她是不是给吓蒙了？”一个女同学就笑着过去要拉她起来，手刚碰到盆子她就摇着肩膀两脚在地上乱蹬起来，仍是一声不吭。那同学知蚊子不是好惹就不敢再笑，就用眼神征求静平的意见。
　　静平走了过去，看到她的身边地上有几滩稀的牛粪，就知她是踩上后滑倒的。见她今天穿着鲜艳的红色裙子端坐在牛粪上面，不知怎的就想起“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典故，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蚊子听了就“呜呜”地哭出声来，静平连忙伸手拉她问道：“摔疼没有？”她却将盆子抓得更紧边哭边骂：“你们都是大坏蛋！你也是的！”“你走路也不看地面，还又蹦又跳踏着进行曲。你自己摔的，来怪谁呢？”静平见她还在那里蹬腿又说：“赶快起来！你正好是坐在牛粪上啦！”她就立刻扔掉盆子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挥动两只小拳在他胸前雨点般地捶了起来：“你们坏！看人家出洋相还来幸灾乐祸！”
　　静平就安慰道：“没摔着就好，我们到塘边去洗一洗。”蚊子一边点头一边带着哭腔低声地说屁股有点疼，他就连忙说：“在哪里？让我帮你吹吹揉揉！”“小声点！人家都看着呢！真是个傻哥哥！”他这才意识到不该把她当小妹来看待。就说：“那你等着，我去拿毛巾和脸盆。”
　　他将工作交代给赵俊就搀着蚊子来到教室后面的池塘，端水给她洗头。见她护疼蹲不下来就说：“要不到医疗室去看看？”“不用。我活动活动就会好的。刚才你当着人前要来揉我都快把我吓死了！”“对不起！我是一时情急就把你当成小妹了。”“这我知道。你转过脸去我自己看看。”过了一会她说没事，就让静平来帮她洗头。好在浆糊不多且又粘稠并未沾着衣服，只是裙子后面污了一小片牛粪，他见了又忍不住笑道：“这不是鲜花插到牛粪上了？”蚊子听了连忙扯着裙子看了就说：“怪不得你也笑我，这是哪家的瘟牛这么会害人来的！”又用湿头发来甩静平。他即笑道：“回家换衣服吧！”“回家要挨骂的，这新裙子今天才是第一次穿来。我看就把那块放到水中搓搓一会就能晾干。”
　　静平这时才发现她的红绸裙子与塘边盛开的榴花一样的火红，鲜艳夺目。蚊子见他发呆地瞅着自己就悄悄地躲到柳丝丛中去退裙子，却又喊他过去帮她扯住裙子一角，就在水中搓洗起来。静平只觉一阵幽香扑面而来，见她穿着紧身的雪白短裤，腰间系着一个长命锁样的彩色小香包就问；“玟妹你身上是什么香味？这么好闻！”
　　蚊子听了就窘迫得说不出话来，赶紧搓洗了几下拧干就用后背依着他套上裙子，透了口气才转过身来说：“你都看见了什么？还在那里瞎说！紧张得我气都喘不过来。”见她面若桃花静平也害羞起来忙说：“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就是闻到一股异香从你身上散发出来。”“坏哥哥！我在家换衣服时都不许爸妈看呢！”
　　说着她就从腰间摘下那香包笑着递给他说：“这是我妈买的上好香料装的，我做了两个一模一样。本来准备后天端午时给你，既然你已看见就提前一天给你吧！”“谢谢玟妹!”他高兴地嗅着说：“怪不得与艾味不同，沁人肺腑。”他见那香包上绣的红花绿叶旁边有个Q字就问:“什么意思？”“你猜！”“我猜你的那个上是M字对吧？”她的脸上就开心地现出笑靥，嘴角即闪露了一下难得一见的那颗美人牙来。
　　这Q和M是什么含义？
　　就是他俩名字的汉语拼音第一个字母。
　　
　　35、何处同心西陵柏下
　　
　　蚊子说想走动一下，两人就绕着塘埂慢慢地走了一圈。在微风的吹拂下她的裙子和头发也已晾干，她就在石头上坐了下来对着水面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头发。静平则坐在她的对面一边嗅着香包，一边近距离地欣赏她那优雅的身姿。蚊子被他瞅得有些不好意思，就低头编着辫子低声地哼唱道：“小小荷包，双丝双带飘。妹绣荷包嘛，坠在郎腰。小是小亲哥，等是等等着。不等情郎嘛，要等哪一个？——”
　　她突然停了下来瞅着静平问道：“琴子也会给你吧？”“会的，我又没有姐妹。”“三哥哥，别难过！我就是你的妹妹呀！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你做一个的。”他听了很是感动，就从身边的石榴丛中摘下一朵并蒂榴花说：“你的裙子和这榴花颜色一模一样，很是好看！”“我妈说这就叫石榴裙，适合初夏时穿的，你把它给我戴上。”他将花儿插到她的鬓角，就仔细端详起来，阳光下火红的绸裙柔顺地伏贴着她那匀称身躯，映得她满面红光，他几乎要脱口说出“太美了！”却又改口道：“小妹在时每天都是我给她梳头扎辫，然后总要去摘朵花来给她戴上。”蚊子以为他触景伤情起来就说；“你又——”“没事！我不过说说而已。”他打断蚊子说。
　　或许是平常大家在一起厮磨熟了他倒并不在意蚊子的美丽。两人在沉默中都若有所思，蚊子扎好辫子就静静地注视着水中自己的倩影。静平则在仔细地观察她那妩媚的面庞和温柔的神情，当他把目光移到她的衣着时，看到她那衬衣下微隆的胸部他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觉得不能再把她作一个淘气的毛丫头看待了。他的心中忽然闪过这么一句“苏家小女旧知名”。
　　蚊子见他在那里呆呆地瞅着自己，就随手将头上的榴花揉碎打到他的脸上说：“清矣！干吗那样子看人？怪不好意思的！”陶醉中的他说：“我觉得你长大了，更加美丽动人，你就是那‘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不禁让我想起诗中的那个钱塘美人。”“是吗？我平常不就是这样？你不是天天都看得见的？”“平常看惯了倒没在意，也不好意思在人前这样仔细地瞅你。”“我爸曾说《苏氏家谱》有载，与那个美人是同姓同宗的呢！”“哦！我刚才正这么想来的。”“说她是晋朝人，留下一首《西陵松》：‘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怪不得人说‘更有钱塘胜馆娃’来的。”
　　蚊子笑着将辫子甩到背后，随手揽起身边一把柳丝将叶子片片摘了下来又轻轻地一一放到静平手心。他就将满把的柳叶抛洒到平静的水面上，立即招来一群鱼儿争相吞食，激起一片水花。蚊子见了连忙折条柳枝就在水中搅动起来还念念有词道：“鱼儿鱼儿快上钩！没有大的小的也将就！”小鱼们受惊立即逃得无影无踪。静平就说：“这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见她陶然一笑又坐了下来，剥去柳枝上的绿皮，编成一个白色的环儿套到腕上。
　　静平即脱口吟道：“苏家有女名子玟，杨柳风前别有情。”蚊子听了即轻轻击掌等他下句。“碧丝嫩染桃花面，和风温揉石榴裙。”她即笑着看了看自己的裙子问：“还应该有吧？”他就点头又道：“羞语清矣恁出神？应道正思旧知名。倏尔脸上失娇靥，嗔来碎挼花打人。”“疼吗？谁叫你呆看人家！”蚊子笑着问道。她低声又连诵一遍《柳枝》：
　　苏家有女名子玟，杨柳风前别有情。
　　碧丝嫩染桃花面，和风温揉石榴裙。
　　羞语清矣恁出神？应道正思旧知名。
　　倏尔脸上失娇靥，嗔来碎挼花打人。
　　
　　然后她就高兴地说：“这首我很喜欢，想不到我这一跤倒又把你的才情给摔了出来！”“是你给了我灵感，不禁信口诌来。”“诗是有感而发，不经意中才有佳作。”说着她将腕上的环儿退下套到静平腕上又说：“我妈要是知道了还不知又会怎么夸你呢！”“说不定他会生气的。”“那我就记在心里自我欣赏。”蚊子说着就唱了起来：“小河的水呀静静地流，知心的话儿藏在心头……”
　　静平就打断她说：“不能总是你歌我诗。”她即笑道：“此话有理！让我想想。”他就高兴地击掌等着。过了片刻蚊子就说：“那我就和一首也叫《柳枝》，省事。”“这就更好！可做纪念。”蚊子即吟道《柳枝》：
　　柳丝长来又还青，折枝不为离和分。
　　剥条留己盘玉环，摘叶把哥餵鱼群。
　　
　　“清新贴切，一改折柳送别之旧习。那后阙呢？”就听蚊子又道：
　　榴花红来绿叶新，碎挼打人疼可真？
　　汝思那个旧知名，与吾同姓又同根。
　　
　　蚊子诵完即说：“见笑！见笑！”静平即连诵一遍《柳枝》：
　　柳丝长来又还青，折枝不为离和分。
　　剥条留己盘玉环，摘叶把哥餵鱼群。
　　榴花红来绿叶新，碎挼打人疼可真？
　　汝思那个旧知名，与吾同姓又同根。
　　
　　正要夸赞几句，就听赵俊老远地喊说教室已经布置完毕，蚊子即扶着他佯作一步一颠地往教室走去。
　　
　　36、白脸逞能马猴顶过
　　
　　七一到了，学校在初小部门口的墙上出了一期歌颂大跃进的《诗刊》。下午放学时大家都围着观看，静平浏览时发现班上入选了两首。一篇是蚊子的《秋实》：
　　青山绿水一道沟，一股清泉往下流。什么东西掉下来？猛抬头，大红苹果落在嘴里头。
　　另一篇是赵俊的《我来了》：
　　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
　　
　　见蚊子来到身边，即对她说：“你和赵俊的大作我都欣赏了，颇有新体诗味。”蚊子却撅着小嘴不语，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静平问道：“你怎么了？谁惹你了？”“与你有关呢！”说着她就将静平拉到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来。见上面写着一首打油诗《生查子?四称》：
　　一声请哥哥，问题何其多？
　　二呼清哥哥，狐狸拖着我！
　　三叫亲哥哥，雨中有人驮。
　　四问情哥哥，要等哪一个？
　　
　　看了他就问：“是谁写的？”“我哪知道？”“登在墙上吗？”他看了一眼墙报着急地问道。“没有，是我在班上征稿时发现的。”“我看像是赵俊的笔迹！”“像是他写的。”静平即说：“没事。男孩子们常在一起逗着开心。你看那四称四句用的多好，句句实景实情，押韵恰当，只有他才能写得出来。”蚊子就生气地说：“你倒反来夸他，真是个书呆子！好像事不关己似的。见他平常倒像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他也会变坏，说起下流话来。”他就笑了起来说：“我是在想，如果这是你我写的岂不是首好诗？”“可惜不是！这些字都给玷污了，什么‘问题何其多’，‘要等哪一个’，就是不怀好意，我看他是在偷偷地窥视我俩。”静平就说：“是的，玩笑应该讲在当面，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不是君子所为。”
　　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他是不是在嫉妒我们？他一直对你怎样？”“我看是的。”她觉得静平话中有话又说：“我从来也不搭理他来。只觉得他人还不坏，与那几个痞子不同。初小时有人欺负我时他还向着我来。”“他可对你有过什么表示没有？”“三哥哥！你想到哪去了？我们就是初小同学而已。”“听老师说那时你俩是班上的‘金童玉女’，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蚊子就急了嗔道：“再说我就不理你啦！”静平笑道：“我是逗着玩的。这事我来解决，一定给你出气！”蚊子就高兴地说：“有三哥哥我才不怕他呢！”
　　第二天自习课时静平叫上赵俊来到教室后面的小竹林中。他就将那纸条递给赵俊，赵俊见了就惊诧地问：“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这么说来是你干的！你要是把它给我看看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偷偷地塞到蚊子书包里去伤害她？我可一直把你当知心朋友，这事你也做得出来？”他就尴尬地说：“是我写的，但不是我放的。”“那你说是怎么回事？”他见静平生气就说：“那是马猴在课上写来让我看的，我觉得好玩就将一些低俗的句子给改了又押了韵角抄来准备逗你玩的，后来就忘了，不知怎么会给蚊子的？”他想了想又说：“我原来是夹在书中，准是马猴干的！”
　　说着他就跑回教室，把马猴揪了出来，将那纸条递给马猴说：“是你将它放到蚊子书包里来？”马猴见他两都怒气冲冲就吓得跪倒在地，点头承认是自己干的。赵俊就对他一顿拳打脚踢骂道：“你这个下流坯子！整天不好好学习，尽说些低俗下流的话。我天天让你抄作业，考试让你看答案，到头来你反倒来栽害于我，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静平也气得踢了他一脚。马猴就疼得连声大叫“班长饶命！下次不敢了！”
　　蚊子见他们仨都出了教室，也就跟了过去。静平就说：“你给蚊子说是怎么干的？”马猴害怕蚊子又来揪他耳朵就又连喊“姑奶奶饶命！”蚊子问道：“那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我全都忘了，让我看看。”他看后即说：“是乌鸦嘴跟我说的，她说你是在路口说的‘情哥哥！等着我！’，我就瞎编来的！”“你两就是一对乌鸦！臭味相投!”说着蚊子就要去揪他耳朵，马猴就自己抽自己嘴巴说：“瞧我这张臭嘴！下次还敢不？”大家就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