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 第八章

　　22、蒙童惊世做人险之

　　听了蚊子的诉说静平很是吃惊，他想自己虽是贫穷，还有父母和兄弟姐妹相互关照，而她这么小的女孩就突然成了孤单一人，无依无靠，难怪要受人欺负。他就同情地问道：“他们就在这时落石下井欺负你来？”“是的。那时我非常悲伤和绝望，不知父母错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以为他们会永远离我而去。我原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不得不自己照料自己。我好像突然由一个人见人爱的白天鹅一下子变成惹人嫌弃的丑小鸭。班主任说我是‘五类分子’子女，要我改造思想与父母划清界限。同学们背后喊我是‘小右派’、‘小地主’，见到我都是幸灾乐祸和鄙视的眼神。”
　　什么叫“五类分子”？
　　就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坏蛋和右派”这五种人，那时说他们都是阶级敌人，是敌我矛盾。
　　蚊子接着说：“在教室里我的书本和文具就经常被偷，作业也被撕破或涂鸦。我都知道是哪几个小痞子干的，可是只好强忍着自己。后来有的竟写些淫词秽语偷偷地塞到我的书包里，最卑鄙的是将我的手帕和香包偷去后还到处说是我送给他的。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就骂他们是小偷流氓，厮打时就抓破他们的脸皮，揪下他们的头发。”“你告诉班主任了吗？”“那有什么用！他的儿子就是个痞子，他就重用这些人当班干部。他和那个算术老师还带头整我爸妈，他两原来还是我爸妈的老战友呢！”“是现在的两个吗？”“可不是的！他们还在班上说我是朵‘刺玫瑰’，我的绰号也由原来的‘蚊子’变成‘秋蚊子’”
　　“秋蚊子”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立秋后的蚊子。蚊子是叮吸人血的，秋后天气变凉，蚊子最后疯狂，咬人又狠又疼。常言道：“七月半，蚊子嘴巴赛钢钻。八月半，蚊子死了一大半。”她的绰号‘蚊子’原本是‘玟子’的误谐，有小而可爱之意。现在她突然凶猛地反抗和报复起来，像不像只秋后的蚊子？
　　啊！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蚊子”与“秧鸡”一样活泼可爱了。
　　静平又问：“你爸妈现在呢？”“原来的校长调走之后，新来的校长给我爸摘了右派帽子，他们现在是初小部的语文老师。”听到这里静平才松了一口气说：“怪不得你不愿听算术课来，又与他们打闹，像只秋蚊子似的到处咬人，原来你是在报复他们！”蚊子就高兴地说：“你说得对！我现在可扬眉吐气啦！有你当班长，我才不怕他们呢！不过我可不喜欢听你喊我蚊子，我爸妈叫我玟玟。”静平就笑着说：“只要你以后不在教室里打闹，上课时认真听课我就叫你玟子。”蚊子高兴地说：“清哥哥！我听你的。”
　　赵俊与蚊子也是初小同学，他见静平爱看小说就常将其父收藏的各种书籍偷偷地拿来让他阅读。他也非常支持和配合静平班上的工作，从不撩拨蚊子，渐渐地两人就成了要好的朋友。功课之余二人常到教室后面的竹林和池塘边散步漫谈。即情即景就会一前一后吟上几句唐诗宋词，或是一上一下对副对子。
　　一天二人闲聊时，静平问起蚊子在初小时的情况，赵俊即说：“蚊子学前就能背诵《唐诗三百首》，初小时就能即情即景准确引用诗句，令人惊叹不已。她不仅长得聪明美丽，而且能歌善舞，老师都夸她是个才女，是完小的一朵玫瑰。”“听说班主任和算术老师都整过她父母来的。”“可不是的！他两与蚊子父母都是一起从部队转业来的，反右派时他两积极带头揭发批判。”“你爸与她父母原来是一个教研室的？”“是的。我爸原来是伪军校教员，反右时也受到批判。我和蚊子是住在一个院里，原来关系是很好的，后来因为怕相互受到牵连就生疏了。蚊子的性格也从此发生了很大变化，总是以敌视的态度对待同学，变成了大家眼中的‘刺玫瑰’和‘秋蚊子’。其实我原来很喜欢她的，现在也很同情她，但是我爸不让我与她像过去那样亲近。”说完他就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从蚊子向静平倾诉自己的不幸遭遇之后，她就仿佛像换了个人一样。她不再东戳西捣，敲这打那，算术课也开始认真听讲，自习时教室里也就安静了不少。那马猴由于受到记过处分也老实不少，见到蚊子总是毕恭毕敬，见到静平则点头哈腰。班上纪律大为好转，学习空气也逐渐浓厚起来。在静平的要求下蚊子就开始积极地组织班上的文娱活动。她在教室的后墙上还办起了墙报，征集稿件出起了《诗刊》。冬天很冷时她就组织大家搞跳绳和踢毽子比赛。
　　
　　23、汇演比赛蚊子风采
　　
　　一九五八年元旦就要到了，学校布置搞“推广普通话?迎新年”有奖汇演，要求每班出一至两个节目。蚊子提议她自己出个《诗歌朗诵》，内容是歌颂人民公社。又编排一个《狗、公鸡和狐狸》的三人童话剧，这是她在初小时演出过的拿手好戏，说是很受同学们欢迎。这次她准备自编剧中唱词，用皖城人喜欢的皖腔来演唱。
　　到了元旦前夕下午，汇演就在祠堂门前的小操场地上举行，几百名师生按班级划分就坐在台下观看。开场锣鼓一响，就吸引了不少附近的居民和马路上的行人前来围观。就在报幕员走上台时，静平见蚊子慌张地跑来说：“扮演公鸡的同学紧张得头晕，不能上台咋办？”静平听了也慌了神说：“马上就要开演——，实在不行，就取消演出罢！幸亏还有你的《诗歌朗诵》。”赵俊就说：“节目单都贴出来了，我看就让蚊子顶替，她曾扮演过公鸡，大家都很喜欢的。”蚊子说：“好在台词都是我编的，就是太仓促了点。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心里有点发慌。”“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静平说。
　　好容易等到蚊子她们登台，但见公鸡对着狗窝喊叫：“狗-哥-哥——！起床了！”花狗醒来就抱怨道：“为了看(kǎn)那狐狸，我昨晚替你守了一夜的门，刚刚睡着你就把我吵醒！”“对不起！狗哥哥，我的嗓子一到天亮就会痒痒，不喊不行的。”“好好好！你喊你的，不过要把门窗关好，我也该上山打猎去了，回来再和你玩耍。”见公鸡点了点头，它就边走边唱：
　　鸡弟弟你听我言，我到南山转一圈。打个兔子把它衔，回来顺带油和盐。
　　花狗走后公鸡刚关上门窗，就听狐狸在外面唱道：
　　公鸡！公鸡！大红的冠子，金黄的爪子，油亮的脖子。窗口瞧一瞧，请你吃豆子！
　　公鸡听是狐狸也就唱道：
　　狐狸大姐巧嘴巴，张口就把我来夸。心想开窗把豆瞧，又盼狗哥早回家。
　　他说狐狸奸又诈，给我拜年为的啥？贪吃豆子不听话，狗哥回来要挨骂。
　　“你不吃就算了，那就留给馋嘴的麻雀来吃吧！我家里还有事呢！”狐狸说完就悄悄地躲到窗户下面。公鸡以为狐狸真的走了，担心豆子被麻雀吃了，就开窗探出头来张望。说时迟，那时快，狐狸突地跳起，一口叼住公鸡拖着就跑。公鸡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不停地大声喊叫：
　　“清哥哥！快来救我！狐狸拖着我，正从山坡上跑过。”
　　全班同学听了都说：“砸了！砸了！”那狐狸也在台上喊：“错了！错了！不是‘清哥哥’，是‘狗哥哥’。”大家都急得不行，公鸡却仍是一个劲不停地喊“清哥哥！快来救我……”这时马猴却突然站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叫好。全班也都转过神来跟着鼓掌叫好，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引得全场都跟着叫好，掌声即雷鸣起来。只是外班都很纳闷，不知他们班上有什么值得如此可笑。
　　当幕布再次徐徐拉开时，但见蚊子一人亭亭玉立地站在台前，台下立即爆发起热烈的掌声，呼喊着“蚊子！”和“公鸡！”她身着大红毛衣和墨绿长裙，脚蹬一双油亮的黑色小皮鞋，恰如一朵盛开的玫瑰。当她开心地露出深深的笑靥向观众鞠躬致谢时，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就听她以清脆甜美的普通话一字一字地诵道：“第一首《社员》
　　姑娘笑，一朵花！小子笑，哈哈哈！爷爷笑，豁着牙！奶奶笑，巴巴巴！
　　爹笑娘笑，四邻笑，笑啥——？
　　“笑你在喊‘清哥哥’呀！”是马猴在台下一字一字地大声接道，引得全场都把目光转向了他。气得蚊子在台上以手指向马猴，转而又指向自己说：“笑俺都成社—员—啦—！”观众也随即又把目光又转向蚊子，并报以热烈的掌声，而马猴则被班上同学们打得在那里直喊救命。
　　演出结束后，蚊子就垂头丧气来到静平跟前，只见她红着两眼用手帕不停地擦鼻子说：“都怪那马猴把演出搞砸了！”静平也是心里有气，就无奈地安慰她说：“没事！大家看了觉得好玩高兴就行。倒是你得到的掌声最多，就是不该不停地喊‘清哥哥’。”蚊子听了就又哭又笑地推了他一把说：“我就不该听你们的话去替演来的。台词也没练习，上台心就发慌，情急之下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只觉得喊得顺口。”“那狐狸在台上就说你错了，我们在台下都能听得见，你怎还是不改，一个劲地喊个不停。”“人家这不是被咬，只顾连喊救命，哪管狐狸在说什么。我可什么也没听见！”说得静平又抱怨道：“那狐狸也是的，知道错了就赶紧往台下跑罢！偏要还在台上不停地转悠，你也就没完没了地喊个不停。”
　　
　　24、绝对难猜倡者耍赖
　　
　　元旦的第二天下午，学校通知各班文娱委员和班长去参加元旦汇演评奖会议，蚊子听了就心中来气。她觉得是由于马猴捣乱才使得无望得奖，就不想去参加评选。刚一下课她就迫不及待地来拿马猴撒气，大家也都生他的气，一起帮着蚊子把他捉住。蚊子一手揪住他的一只耳朵一通狠拽，马猴就像杀猪似的惨叫起来。静平说要求文娱委员必须参加，蚊子这才住手，蔫蔫地跟着他来到评选会场。
　　想不到的是，大家一致认为静平班上的两个节目最受欢迎。说是赢得掌声最多，观众气氛又最热烈，就被评为一等奖来。奖品是一面锦旗和两个脸盆及两条毛巾。当校长喊蚊子上台领奖时，她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楞在那里不动。直到静平使劲推她上台，这才缓过神来。
　　领奖回来的路上，蚊子还是懵里懵懂地问道：“没有弄错吧？”“怎么会错呢！你没有听大家的发言，只顾在想着评不上来？”“那是为什么？”“我想皖城人把‘哥哥’读成‘gogo’,而普通话是把‘哥哥’读成‘gege’,所以只有我们班同学知道你是在喊‘清哥哥’，对不？”蚊子似乎明白过来就说：“啊哦！这就叫将错就错，那朗诵呢？”“你朗诵得真好！声音容貌都征服了观众。马猴虽是捣乱，但是观众同样又不知他喊的是什么意思，或许认为是你有意安排的情节，岂不是反倒增添了艺术效果。”
　　蚊子被他说得高兴起来道：“照你这么一说，我们的演出倒是完美无缺了！”“从外班来看就是这样，你手里捧的奖品就是证明。事实上你编的那几段唱词真好，唱起来既顺口又好听，真的不愧是个才女。你们三个表演得天真活泼可爱，面具的样子又形象可笑，大家确实喜欢。再加上你小有名气，大家像明星似的捧你，这班上的荣誉都是沾了你的光才得来的呢！”蚊子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地说：“清哥哥，你真会说话，你比那狐狸还会夸我。说得我原来一肚子的气全都消了，看来今天还真的错打了马猴？”
　　进了教室，正在自习的同学们见到蚊子捧着的奖品就都雀跃起来围着观看。唯独马猴坐在那里哭丧着脸，咕嘟着嘴，见到蚊子笑着看他时就委屈地自言自语道：“都得了一等奖还来打人，真的倒霉！”　
　　元旦汇演得奖之后，蚊子的名声也大噪一时，她在班上组织的各项活动大家都积极地参加。她办的墙报《诗刊》投稿的人也越来越多，不论写的怎样，她都一一认真编辑修改给与发表，好的还加了编者按语。
　　快放寒假了，学校又要求各班组织一次春节茶话会活动。蚊子为了节省班费，就要求每人用信封装满零食封口后交给她，信封中要求写上一个谜语和一个对子上联的纸条。大家也不知她玩的什么花样，就都去积极地准备。不几天她就收集了满满一纸箱的食品，街上的同学都是糖果饼干之类，乡下同学则是瓜子花生等等。
　　茶话会上大家围着拼起的课桌团团而坐。蚊子要求每个同学随意从纸箱中拿出一袋，在桌子上倒出其中的零食供大家集体享用，留下其中的纸条，然后由她来击鼓，让大家传花。鼓停时持花者就要回答自己所得纸条上的谜底和对子的下联，若是两个都答不出来，就要让出题者刮他的鼻子。大家都觉新鲜有趣，一致表示赞同。
　　第一个就是马猴持花，他打开自己的纸条念道：“谜语是：家住阴山阴而闭，出来神仙看不见。神仙去问张果老，有名无形谁知晓？”
　　马猴说猜不出来，出谜者就说是“屁！”大家就哄堂大笑起来，马猴则连说：“臭！臭！臭！”蚊子又要他对对子。马猴又念：“上联是‘山中无老虎’”，他就高兴地说：“下联是‘猴子称大王’。”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后，出对者就说：“不对。应该是‘树上有马猴’。”说着就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就这样边吃边说热热闹闹地一个一个回答下去，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
最后轮到击鼓的蚊子时，听她念道：“谜语是：红公鸡，黑尾巴，飞上天，不回家。对子上联是‘古文故人做’。”
见她猜不出来静平就说谜底是“火！”要她再对对子时，蚊子就急了说：“不干！不干！这是一个‘绝对’！我怎的就这么倒霉？”大家就都大笑起来，叫静平去刮她鼻子，她就耍赖嬉笑着东躲西藏。
　　什么叫“绝对”？
　　就是谁也对不出来的对子。
　　啊，我知道了，这就是“绝对”一词的由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