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李愬雪夜平蔡州>下篇(一)

下篇(一)

作品名称:李愬雪夜平蔡州      作者:东湖      发布时间:2014-05-14 21:11:59      字数:5204

  下篇
  (一)
  蔡州城笼罩在夜色中,吴府笼罩在夜色中,一切只显示着大致的轮廓。
  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吴元济的内宅传出十分响亮而又可怕的鼾声——
  初始,微微的、轻轻的、匀匀的鼾声响起……继而,渐渐响亮。突然,一个长长的、令人窒息的暂停,猛然,又一个“哼——”带着强弱的长吼,仿佛腹中之气抽干呼尽之时又断断续续发出“哼、哼、哼――哼――”的长短结合……周而复始,好像一台锣鼓经——即有小锣小鼓“咚、咚、咚、台、台、台”的轻敲慢击,也有中鼓中锣“咚—嘡—咚—嘡”的响亮之声,更有大鼓大锣“咚——咣——”的低沉震颤。
  突然,吴元济“忽”地坐起,口中狂喊道:“火、火、火!”立刻,支支蜡烛点燃了起来。五盘吊着的烛台、每个烛台六支蜡烛照得内宅明若白昼。烛台前坐着两个打着盹的侍女,一声呼喊,侍女们惶惶急起,燃起黄色的蜡烛,人人疲惫万分。
  吴元济身穿白色绫罗衣,长发散乱,大汗淋漓,呆坐在宽大的床铺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两旁两位侍妾赶紧坐起,一侍妾忙反复轻捶慢打着吴元济的前胸后背,一侍妾忙接过侍女递过的汗巾檫洗着吴元济的一身汗水。他的思绪飞向了郾城,飞向了洄曲……久久,他会长叹几声,又突然躺下,一侍妾挥挥手,支支蜡烛瞬间袭灭,鼾声又渐渐拉起……
  吴元济病了。他躺在床上,身覆着织锦缎被,一条黄色头巾紧籀额头,身旁两妾,一妾在床上为元济梳理长发,一妾一手持药碗,一手持药勺,为元济喂药,身旁几位侍女侍立着。
  吴元济拒绝用药,用手推开,双眼只是愣怔怔地瞪着屋角。
  书记官悄悄走了进来,欲言又止,侯立一边。
  元济头也未动问道:“何事?”
  书记官道:“大帅可知罗山灵山寺?”
  “笑话!罗山乃蔡州属下,灵山寺乃玄宗御赐寺名,谁人不晓!”元济愤愤道。
  “掌嘴!”书记官道,“大帅可知灵山寺内有一年过八旬御医?”
  “御医?”吴元济疑惑地盯着书记官。
  “此御医手段高明,人称‘神医’,”书记官一边说着话,一边窥视着元济的神色。“告老还乡后,便隐居于灵山寺,吃斋念佛,大帅可知晓?”
  元济想了想道:“似有耳闻。提此人何干?”
  “在下不才。已将此人请在府中,不知大帅愿否诊医治病?”书记官探询道。
  元济听到此处,双眼生亮,叫道:“即在府内,速速请来。”又挥了挥手,侍妾们纷纷退下,只留一女看茶。
  书记官举起双手一拍。一会儿工夫,一侍卫引领御医进了内宅,身后紧跟着一怀抱药箱的小童。
  御医中等身材,身穿青灰色长袍,腰间束一道黄色腰带,腰带鲜亮,刺绣牡丹,显然是宫中之物。脚穿一双白色长袜,蹬一双双耳麻鞋,银色长发高高扎起,寿眉过颊,白须冉冉,目光炯炯,脸色红润,全不似耄耋之人。
  御医不说话,径直来到床前,坐于小凳之上,伸手拉过吴元济手腕,伸出四指诊脉。只见他双目紧闭,微微摇头晃脑,冥思苦想。
  屋中十分寂静。
  “将军无病。”御医道。
  无病?众人楞了一下。
  “再说。”吴元济紧盯着御医道。
  “将军脉象洪沉。洪乃体魄强健;沉乃焦火攻心矣。要说病么——”
  “尽说无妨。”吴元济道。
  “病在身外!”御医斩钉截铁道。
  “病在身外?”吴元济突然坐起道。
  “对。将军焦火攻心,病在身外。焦火者:乃天火、地火、人火也。常言:三才和,相生。只要将军不讳疾忌医,贫僧今为将军出一方药,或许会驱除三火。”说罢,御医起身,对书记官道:“随我来。”御医转身出门,小童,书记官紧紧跟出。
  一会儿工夫,书记官双手捧着一张折叠着的黄卷,进门来到吴元济前道:“御医交代:此方秘不示人,仅大帅可阅。”
  吴元济接过黄卷,展开一看,上面写道——
  神仙药医不死病,
  弥勒欲度有缘人;
  西望长安仿廉颇,
  七窍幽幽再生魂。
  吴元济手持黄卷,双眼低垂,细细思索,仿佛入定。突然,吴元济一跃而起,口中叫道:“神医,神医呐!”回头对书记官道:“速速书写和仪表,送达天子,言辞恳切……”
  
  (二)
  
  更漏刚报过寅时,宪宗帝就醒了,昨晚睡了一个好觉,顿感神清气爽。盥洗完毕,宦官陈宏进引着一行宫女,打着灯笼,引导宪宗帝前往朝廷。
  宣政殿内早已灯火通明,宪宗帝坐到了龙案前批阅着四方送来的奏章,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面容舒展,御笔不时地挥舞着,圈阅过的丢弃一旁,陈宏进慢条斯理地整理着。
  突然,宪宗帝眼前一亮,又不大相信似的,揉了揉双眼,双手拿起了一封奏章,远看,近看,上面分明写着:《和议表》,落款:罪臣蔡州刺史假节度使吴元济。宪宗帝近乎哆嗦的手连忙展开《和议表》细细地看了一遍,思索了一阵子,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身靠龙椅,长长地出了一口大气。他的脑海里展现的是四年来的平叛历程……
  早朝的文臣武将早已三呼万岁完毕,宪宗帝只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声“平身”,思绪又回到了四年的硝烟战火之中……
  众大臣按部就班于朝堂之上,静候着宪宗帝发号施令。
  陈宏进悄悄地俯身宪宗帝道:“万岁,今日早朝……”
  宪宗帝这才从回忆中醒了过来,望了望朝中文武大臣,才想起是早朝的时候,不由地精神一抖,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颜,开口说道:“朕告知众爱卿一个大好消息。”众大臣一听“好消息”,个个全神贯注,目视着宪宗帝。“叛贼吴元济送来了和仪表。”宪宗帝挥了挥吴元济的和仪表,示意陈宏进为众大臣读和仪表。
  陈宏进接过和仪表,朗声读道:
  和仪表。
  大唐天子神孝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罪臣蔡州刺史假淮西节度使吴元济三叩九拜于朝廷前,向天子谢罪。罪臣吴元济受制于各路兵马使挟制,不得不与朝廷向背,四年来兵戎相向,致使淮西百姓离散,哀鸿遍野,令罪臣元济寝食难安。今罪臣元济幡然悔悟,愿与朝廷取和。淮西,乃大唐之淮西;百姓,乃大唐之子民,淮西从此归顺朝廷,万望天子宣旨,实乃天降甘霖也。
  罪臣元济跪拜天子于蔡州。年、月、日。
  陈宏进将《和仪表》放于龙案,候立一旁。
  “众爱卿,”宪宗帝喜颜和色地说道:“叛贼元济送此《和仪表》,是真心,还是假意?朝廷与元济是战,还是和?朕想听听你们的见解。”
  众大臣渐渐由窃窃私语变成了满朝的喧哗,许多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四年了,终于取和了。”
  “朝廷应宣旨:罪臣吴元济进朝谢罪!”
  “从此,中原可无忧也。”
  “天子圣明,大唐永臻。”
  听着大家的议论,宰相李逢吉向翰林学士令狐楚示意,令狐楚会意,点了点头。
  李逢吉走出朝列,面对着乱哄哄的朝堂大声叫道:“众位大臣,肃静,肃静――”朝堂上渐渐肃静了下来,“众大臣且听翰林令狐大学士之言,再议不迟。”
  令狐楚出班言道:“微臣以为:朝廷应该应和元济之议,取和为上。一,可使天子威严、仁义广播天下,威慑朔方、回鹘之反贼仿效元济。二,可使天下子民休养生息,解淮西之民于水火之中。四年征战,天下物资、钱粮耗费何止千万!如若再战四年,微臣不敢细想矣。望天子圣裁。”
  不少大臣听了令狐楚的话说,点头称是,纷纷议论道:“令狐大学士言之有理,四年征战,官军损兵折将,进退不得,元济议和,实乃天赐良机,机会不可错过。”
  “休养生息,百姓之所望也。”
  “常言道:和为贵,和为贵也――”一个长长的拖腔在大殿里回响。
  令狐楚及众大臣大赞“和议”之时,却有一人双目微闭,不动声色,偶尔双目微开,流露的却是鄙夷之色。双手紧持笏板于胸前,仿佛石雕泥塑般,这人就是已任宰相裴度。宪宗帝注意到了裴度的神态。
  听着大家的议论,宰相李逢吉喜在眉梢,他又悄悄地望着宪宗帝。
  宪宗帝仍然是喜颜和色,静静地听着朝堂的议论。
  李逢吉揣想着宪宗帝也以“和”为国策,再也忍不住,出班言道:“臣以为令狐大人言之有理。四年征战,朝廷以十余万大军征剿反贼,贼兵反倒愈来愈盛,战火一度烧到东都洛阳,致使东都守备吕元膺连连告急。臣观今日淮西之战,贼兵难以壮大,官兵也难以进取,拉锯之势早已形成!假使朝廷取和,天子之喜,黎民之福,元济所望,天下共和也……”
  李逢吉洋洋洒洒、正得意洋洋之时,却惹恼了一个人――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只听韩愈厉声高叫道:“凡言和之声,皆误国之策也!令狐大人差矣,李相大人更差也!天下,只有反叛的贼子,无有言和的朝廷。若朝廷向反叛的一州刺史言和,置朝廷于何地,置天子于何地!岂不是向天下人昭示:反叛无罪,言和有功?”韩愈声色俱历,力震朝廷。众大臣一惊一乍,都偷看着天子。韩愈又说道:“自常侍李愬带兵以来,官军连战连胜,克敌寨十余座,迫降贼兵数万,蔡州将有灭顶之灾。众声言和,岂不灭朝廷之威风,长元济之士气乎?淮西之战,之所以绵延四年,在于官军四围攻打,各自为战,号令不一。假使天子御驾亲征,十几万大军合并一处,不过数旬,吴元济必败无疑。”
  早已气得七窍生烟的李逢吉一听“御驾亲征”,立即驳道:“天子岂可远离朝廷!若小小蔡州‘御驾亲征’,那么,朔方战事、西北战事也要‘御驾亲征’?朝廷岂不乱阵!”朝堂下,又一阵哄动,纷纷指责韩愈。
  “要天子‘御驾亲征’,是有不轨之心!”
  “知制诰是陷天子于绝地也!”
  朝堂下的议论早已惹得宪宗帝龙颜恼怒,“啪”得一声,猛拍龙案,挺身站起。朝堂下立刻鸦雀无声,人人以为天子要治韩愈之罪,却不料宪宗帝站了一会儿,面容又恢复常颜,坐了下去。
  李逢吉历声叫道:“吾皇万岁,知制诰实乃误国之言!可逐出朝堂,削职为民!”
  言和者,大都喜颜和色,以为天子会依宰相李逢吉之言,却不料宪宗帝却一字一板地说道:“知朕者,知制诰也。朕,正欲御——驾——亲——征。”
  突然,令狐楚跪倒在朝堂前,泪流满面,大声哭道:“吾皇万岁。天子御驾亲征,吉凶难料,朝廷动摇,行不得也。”
  见令狐楚跪下,又有几位大臣跪下叫道:“吾皇万万不可御驾亲征啊!”
  宪宗帝缓慢地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朕意已决,无可动摇。众爱卿平身。”
  见圣意已决,言和者面面相觑,脸上挂着迷惑不解、羞愧难言之色。只有裴度,依然如先前那样,双眼微闭,双手持笏,如鹤立鸡群。
  宪宗帝见裴度一副悟道参禅之相,盯着裴度好一阵子。众人顺着宪宗帝的目光看去,裴度依然如故。
  宪宗帝哑然失笑道:“裴相素来在朝堂之上庭争面諫,今日在朝堂之上悟道参禅,莫不是见了禅师、佛祖?”
  裴度听宪宗帝点名,这才睜开双眼,出列奏道:“臣真在悟道参禅,见了佛祖,佛祖告诉臣说:天子不可御驾亲征。”
  听了此言,宪宗帝跌坐于龙椅之中,深沉地思索着。朝堂下,人人侧目而视惊呆着的韩愈。韩愈紧紧盯着裴度,百思不得其解——裴相可是朝中坚定的主战派啊!正当大家迷惑不解时,只听裴度声腔铿锵,斩钉截铁地说道:“吾,裴度,决意替天子御驾亲征,誓与元济不共戴天。”声腔在朝堂中轰轰回旋作响,朝中大臣人人神情愕然。
  
  通化城门,已落下吊桥,护城河岸依依的垂柳随风摇摆。城门外不远处,裴度等一行率千余人马候立着。千余人马斗志昂扬,整齐划一,长枪林立,腰刀横跨,战旗猎猎,几匹战马打着响鼻,单等着下令出征。
  都统韩弘、宣慰副使马总、行军司马、书记韩愈等文武官员围在宰相兼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裴度的左右,人人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的神情。
  从几处村寨涌出许多百姓,笙乐齐鸣,鼓声阵阵,他们来至行伍前,拼命地吹奏《秦王破阵》、《得胜令》等乐曲。一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两名后生,后生高擎着两干杏黄旗,一面写着:“誓灭反贼”,一面写着:“马到成功”。
  裴度等远行壮士神情激动,裴度忙向前拉着老人的手,激动地说道:“谢谢三秦父老,你的子弟定会得胜还朝。”
  老人家道:“危难之时识忠臣,裴相实乃大唐之栋梁,堪与郭子仪同列。”
  裴度道:“岂敢,岂敢!实乃天子英明,才使微臣立此雄心壮志耳。”
  突然,城门内号声骤起,宪宗帝的大轿在羽林军的簇拥下出了城门,后面,紧随着文武百官。大轿落至行伍前,宪宗帝从轿内走了出来,远近的军民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起跪了下去。
  裴度等,一齐跪于天子前。
  宪宗帝向前拉起裴度道:“裴爱卿代朕出征,征战淮西,讨伐元济,史册留名,朕之依靠也。”
  裴度道:“臣誓不与反贼同列为伍,臣观元济《和仪表》,表出了反贼已是势窮力单,气息奄奄。臣定绝不负浩荡皇恩,誓死报国。”
  宪宗帝道:“君臣同心,黄土成金,知朕者,裴爱卿也。爱卿可否告知朕之平淮策一二。”
  裴度道:“可以韩司马《平淮策》,”裴度指了指韩愈,“还可依侍郎李愬之策:安抚降将流民,征召民团,为我所用。”
  宪宗帝道:“爱卿必建大功于朝廷也。”
  裴度道:“谨遵圣命。臣,不斩元济誓不还。臣还求万岁一事。”
  宪宗帝道:“爱卿请讲。”
  “臣此次出征,归朝日期难定,父母妻子还需朝廷庇护。”说罢,裴度又跪。
  宪宗帝听到这话,十分动情,眼圈不由一红,忙扶起裴度道:“裴爱卿尽管放心,朕会命人专一看护爱卿家院,抚慰爱卿父母妻子。”宪宗帝拭了拭双眼,接着说道:“为坚定群臣平贼之心,朕已依爱卿之意,颁发圣旨:贬宰相李逢吉为东川节度使;贬翰林学士令狐楚为中书舍人,朝中少了许多议和之音,爱卿尽管放心征战。军马钱粮一一上报,朕会倾心助战。”说罢,示意陈宏进。
  陈宏进命人抱出一坛御酒,命羽林军兵士分别置酒与裴度、韩弘、马总、韩愈等。
  众位连喝了三杯御酒,人人豪气冲天,辞别天子,纷纷上马。
  号声响了起来,百姓的笙乐响了起来……裴度率领千余人马,离开了通化门,策马前行。宪宗帝及百姓目送着裴度一行渐渐消失在东行的官道上。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