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节：四水归大海

　　几天来，万医生反复回忆自大毛进医院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陈村长来到自己的家中，还有大毛死以后，自己所做的噩梦……所有这些，都时时在缠绕着自己。
　　万医生有时梦见大毛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有时又梦见他是一个好人，与自己在一起吃饭；有时又梦见大毛在喊自己，叫拿钱给他用；有时梦见大毛与自己吵嘴打架。
　　有一天晚上，他正要睡去的时候，眼前却晃了一下，仿佛就是大毛的身影。他吓了一跳，一夜没有睡着，自从那天晚上起，常是只要睡去，大毛就在自己的梦中。
　　常言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晚不怕鬼敲门。”万医生深深地意识到，为人做不得亏心事，即使做了，一时易得过，也不得长远，因为人不知道，老天知道，自己知道。
　　如何弥补所做的亏心事，万医生想来想去，还是靠自己。心想，对于陈村长参与，并且主谋“杀害”大毛，又如何处置呢？哎呀，算了，怎么总把这事情推到陈皮的身上去，虽说是陈皮叫我去干的，但大毛的死，毕竟是过了我的手，我是直接“杀手”。
　　事情想来，如同叫人去跳坑，自已没有主见，还去怪别人，确切地说，纯粹是自己的责任，不能怪人家陈皮，于是暗道：“各人做事各人当，明天我就去公安局，交待自己，认罪服法。”
　　陈村长参与料理完毕大毛的丧事儿，却是高高在上，早将万医生忘到九霄云外，哪还想起这个曾经为自己卖过力的老表，而是一心想着怎样去群众中活动，争取当选村长，将公章收回来，再次行使自己的权力，收拾那些反对自己的人，譬如团团，就是首要整的对象。
　　有心为事事为大，无意小行行为小，因为桃园村的选举，陈村长日夜梦想，占满了心灵空间。为此，就是娶媳妇的大事儿，也早就成了小事儿饭后，他在火铺上神气十足地抽着烟。
　　连日来，陈村长很顺心，因为大毛入土了，解了心头之恨，虽说又钻个团团出来，但纯属是“小儿科”，待选举之后，再慢慢收拾她不迟，娶媳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就交给刘会计去做就行了，我只管加紧活动，争得选举成功的机会。再说，想起那天晚上，夜里摸行，首战告捷，格外兴奋，八户人家都满口答应，要投我的赞成票，当选新一届村长，算是有了一定的把握。
　　大毛上山那天，陈村长在蛮二家黑了才回来，甚感时间很紧，许多工作要做，参加竞选的人员，除了要去报名以外，还要交演说报告，再说报告的事情，因为自己文化低，还得请人写，也是一个大问题，他反复思考这些。
　　陈村长仔细想，虽说支部换届，没有自己的苕卖，但自始至终也要帮忙做好相关工作。心想，娶媳妇还要耽搁几天，哪有时间去群众中活动，算去算来，只有晚上出去。于是，他进屋就喝了一杯茶水，顺便点起一支烟，匆匆出门而去，直到子夜才回来。
　　其实，陈村长所走的八户人家，没有一个人说本心话，晓得陈村长不要天良，差不多就整人，虽说不怕他，但也赖得和他纠缠。所以，只有明上答应，选他当村长，而心中有数，坚决反对他。
　　陈村长兴奋不多时，脸色又突然沉下来，原因是他的心思又转到了陈包身上，虽说桃芳要进我们的家门了，但会不会让陈包感到陌生，她将来到底用什么心去对待他，他又能不能接受她，会不会让我们大人在中间为难呢？
　　陈村长知道自己的儿子老实巴交，通常用人们的话说，就是拿不出来的家伙，要论长相，比猪八戒好不到哪儿去；要论学识，比自己稍微多一丁点，真是既无外相，又无内秀。
　　说实话，要论这张婚姻，真是门不当户不对，休怪人家桃芳嫌弃他……如今，全凭我家有权有势，全凭我事先拿下了她，让她生不如死，柱子不要她，才有我家今天的收获，要不然，硬凭陈包，当然恼火，陈村长实实在在地分析情况。
　　且说陈包，接到父亲来信的当晚，反复读了信件的内容，觉得家里给自己娶到一个媳妇，而且仍然是桃芳，心头也有说不出的激动，而且脸上呈现出一阵又一阵憨笑来，便当即决定，明天就打算回家。
　　陈包看完信件，高兴不已，道：“这个月的工资，就等不到时间领，到时候叫老乡给我寄回去。”他说着，就去402寝室找老乡牟长方，给他说清楚以后，又去厂里给老板请假。
　　次日清晨，陈包收拾一切东西，背起牛仔包，就去火车。
　　陈村长想了选举的事情，又想娶媳妇的事情，总是今天这样想，明天那样想，包括陈包到底哪天回来。心想，最好快一点，免得拖延时间，耽误选举工作。
　　陈包赶了几天几夜的车子，于昨天中午到家。他回家以后，陈村长就马上给他作出安排，道：“儿子，事情是这样，关于年月的问题，我们已经定了，就是按刘会计说的——10月16日，没有另外找人看，一切照办就行了，现在时间不多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准备后天去烧香，和送年月单子一起下来。”
　　“妈的想法如何呢？”
　　“这个事情，我与你妈是统一了意见的。”
　　“包儿呀，不要紧，就按你老爹的安排去做，当娘的没有什么意见。”花瓶在厨房里回答道。
　　却说花瓶，虽然还在怄气，心里不舒服，但没有办法，只怨前世有罪，今生遇到陈皮这个活鬼，冤家对头，宜解不宜结，再怨再气，都是拿儿子在看，毕竟陈包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当娘的只能为他着想，不能为他添乱。
　　所以，许多天来，花瓶都是尽到自己的努力，顺从陈村长的安排，不该参言的，一句也不闹，即使有所争议，多数是逆来顺受，就涉及到儿子的事情，方有心肠说两句，特别是今天，见到儿子回来，她心里非常喜悦。于是，一个下午没有走哪里，既是推豆腐，又是烧腊肉，用心安排家里的生活，为“包儿”接风洗尘。
　　“我认为，你回来了，还是去看看桃芳，与她商量一下，看买些什么家具，只要定了，就抽时间拉来。房子的问题，就是那新房子，至于如何布置新房，那是你的事情。明天，还要去赶场，称二十斤肉，割四张条方（礼馅），买头梳（梳子、篦子、红头绳）……你等会儿，去喊刘会计来吃饭，我还要和他商量一下。”陈村长接连安排道。
　　刘会计认真核实了一天的选民册，天黑了才回家。他进门，见陈包坐在火铺上，就惊讶道：“哟，陈包回来了，回来当新郎官！”
　　“刘叔，嘿嘿、嘿嘿！”陈包答白，一脸憨笑。
　　“几时来的？”
　　“今天中午！”
　　“来有什么事？”
　　“我老汉（对父亲的称呼）找你有事儿，叫我来喊你。”
　　其实，陈包到刘会计家里的时候，天还有点早，只见他不在家里，听婶娘（张妹娣）说，去核实选名册去了，一早就去的，中午没有回来，于是只有等他。
　　“还说什么呢，既然来喊，那就走嘛！”刘会计知道陈村长打发陈包来喊，定是有事要商量。所以，他二话没说，就放下手中的提包，与陈包一道去了他家。
　　陈村长坐在火铺上，等着陈包与刘会计来吃饭。不一会儿，陈包来了，刘会计随在后面。陈村长见了刘会计，道：“哦，刘会计，来了就好，正等你来吃饭呢！今天的选民登记核实如何呀？”
　　“算是做完了，一天做到黑，我刚才进屋，见陈包在等我，我放了提包就过来的。”
　　“核查很快嘛！”
　　“一般。”
　　“关键是不漏户漏人！”
　　“不会的，我做得很细。”
　　“要得，工作就是这样！”
　　“你想喽，前面是你我共同做的，今天虽然你不在，但是我很认真，除了询问以外，都是一一参照‘户口簿’。”
　　“那好，放心了！”
　　为何今天的选民登记核查工作，只有刘会计一个人去做，而陈村长又没有去呢。
　　原来，陈村长觉得，在选民登记中，实施对刘会计的监督，纯粹大可不必，刘会计这个人狡猾得很，如果他硬要去拉选票，也不靠占用选民登记的时间，绝对是暗箱操作。
　　陈村长发现这种监督方式很愚蠢，从根本上来说，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引起了刘会计的怀疑，并且影响相互之间的关系。所以，就干脆不去了，等他一个人做。话说回来，就算起到临时监督作用，也难以面面俱到，没有什么意思，管他娘的，全是糊椒不辣嘴。为此，今天早上，刘会计来喊他的时候，他就直接说：“刘会计呀，我今天有特殊事情，不得去，你一个人去做就行了，我放心！”
　　恰恰相反，刘会计认为，自己的时间被陈村长的家务事所占，除了晚上抽时间以外，全是实行“拉网式”收缩，收一点就小一点，见陈村长不在，每走一家，对他的所作所为，进行大肆宣传，借此机会，整他陈村长的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