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节：坚持到最后

　　从内心来说，刘会计早就希望乡里面换人，如是这样，陈村长“朝中”无人，找不着门进去，就找不着人上爬了。为此，他一直在前面想着，高高兴兴，安安稳稳地走着自己的路。
　　走着走着，陈村长想到有把握将刘会计搞下台时，心里是无比喜悦，于是就回到娶媳妇一事上来，道：“刘会计，昨天你走以后，我反复思考，还是早娶媳妇为好，现在就是考虑时间问题。昨天晚上，我去找杨先生翻书，仔细杳看，有两个时间可以。”
　　“哪两个时间？”
　　“一是国庆节；二是重阳节。国庆节比重阳节要好，因为国庆节是国家的大喜日子，随便无妨，乱做都行，可说无不吉利。我想了，就安排在这个时间，你认为如何？”
　　“国庆节，不行不行，时间来不及，太仓促了，说实话，就是重阳节都恼火（时间紧）。”
　　话说昨天下午，自刘会计走以后，陈村长反复思考，认为要当选新一届村长，危险性很大，必须有充足的时间去活动，花很多精力去做事情。心想，只要村长当选成功，公章自然回来，权力自然到手，但眼下又要筹备娶媳妇，如果时间推迟，又害怕耽误大事儿，失去当选村长的机会。所以，他决定在选举之前，一定办完事务。
　　“如果时间定了，就要尽快做，给蛮二家送年月单子（结婚时间）去，好让人家作充分准备，再说不光是人家的事情，就是你家也要准备得了，不然来不及。”
　　“刘会计，我想这些事情，等待开会回来，你就马上去完成，包括蛮二家要多少彩礼，特别是‘礼馅’问题，还有桃芳有些什么要求等等，都要去说好。”
　　
　　渐渐地，蛮二哭出声来，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再次看看大毛，那一次次定格，使她心里越加难过，一切希望都破灭了，无论在家里，还是在来自医院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大毛已经康复了，没有出院的原因，可能是医生建议他多休养两天，或许今天正在办理出院手续，明天就是回家的日子，我来得正好，当娘的要亲自接他回去。
　　先前，蛮二还在猜想，以为团团因为大毛的身体康复，已然身心愉快，或许她们正坐在床上，有说有笑，谈论世事、谈论家庭、谈论生活、谈论出院以后，如何面对未来。团团名上进了我家，但实际上还没有烧“袱子”，这次回家以后，就将“袱子”烧了，让团团心安理得，名正言顺地成为我家的媳妇。
　　我已经老了，不管事了，内心早就想把这个家交给他们，让他们来料理下去，特别是桃芳的婚姻大事儿，虽然我答应了陈家，但他们还不知道，也要与他们协商一下，看到底如何办理这事务为好，因为涉及到还要买一些嫁妆。
　　说起来，要钱做事儿，我这寡妇人家，去哪里想办法呢？也打不起多大主意，虽然家里经济已经拖垮，但也不得不花，因为好歹是女儿出嫁，不说办得很体面，至少要对得起她，这样才不拿是人家笑话。我想，这些事情，只要有儿媳妇顶起做，我就少操心。她一路想着，直至进入大毛的病房。
　　团团见母亲落泪，自己也控制不住，但她还是在努力克制，尽量不让母亲看到伤心的场面，而更加难过，影响她的身体健康，同时更不想增加大毛的心里负担，以防万一。现在，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让大毛多活一天，就得一天。
　　团团哽咽，上前劝慰母亲，道：“妈！不要哭了，你这样哭，影响身体不好，再说我心里很难过，说起来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守得住他，但事到如今，你再哭也没有什么作用，大毛的情况你看到了，我也不隐瞒你，明摆着，就是不行了。”
　　听团团这样说，蛮二更加伤心。
　　面对母亲伤心，团团没有办法，因为她不能再隐瞒她，这样下去，也是不行的，后来不好交代，母亲也受不了。于是，在现实面前，只有这样做，让他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过了一会儿，团团又劝说：“妈！走，我们还是出去，不能在这里哭，也免增加大毛的思想负担。话说回来，就是到那一天，我们也要顶住，不能因为他活不过来，我们也跟着倒下去，这个家还需要我们，我们也要撑起来，因为还有两个孩子。”
　　蛮二坐着不动，只顾伤心流泪。
　　团团见母亲无意，又继续劝说，小声道：“妈！很多天来，大毛没有吃过饭，迟早要走那条路，你就是今天不来，我已准备明天要回来，与你商量一下，看怎样安排他的后事儿。”团团心里明白，母亲是这个家的老人，必须尊重她，再说她是他的母亲。
　　蛮二听了团团的话，慢慢站起来，擦去泪水，直盯团团，道：“家里没有棺材，要回去现买，晓寨上有没有现成的，也不晓得！”她话到这里，泪流不止。
　　团团再次劝慰，道：“妈！不要难过了，身体要紧。”她说着，拉起母亲，到走廊上去。
　　蛮二战战兢兢，一会儿道：“今天，我又拿1000块钱来，你拿去给他买衣服、裤子和鞋，还有散杂东西。那棺材的事情，我回去想办法，先打听，看谁家有，将他买起。”
　　“如果没有钱的话，我家里还有1500块钱，是存到信用社的，到时候取出来用，你先回去联系好，但给他买好点，不要太差了！”团团这样说，极力替母亲分忧。
　　“团团，把你的钱都花干了，我心里难过！”
　　“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分什么你我哟，我的钱也是咱们家的钱，也是他的钱，只要能给大毛的后事儿安排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他不用多说。”
　　其实，团团早已想好，虽然与大毛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但当初这件事情，也是自己决定的，不管怎样，已经走进了这个家，不论现在是什么结局，将来是哪种日子，都要面对下去。
　　昨天晚上，团团再次想，从哪一角度来说，都应该视他为自己的丈夫，就用自己唯一剩下的钱，最后给他买一口棺材，作为我对他的一份夫妻感情，虽然无缘相守一生，但也不枉今生与他有这样一个过程。
　　面对团团的坚强、理解、支持、安慰，以及那种无私的奉献精神，蛮二却是十分佩服，无话可说。她低下头，心想，团团在我心中，是最伟大的人、可爱的人，也是最可怜的人。
　　想当初，团团作为寡妇，决定再嫁大毛，也是想重新有一个完整的家，便在这个家里过好日子，可是没有想到，她只有付出、只有责任、只有义务，却没有找到一丝幸福与快乐。
　　我的团团、我的媳妇，真是太好了。老天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命运，什么样的打击，让她落到这种地步，我不知道她心里有多大压力，又是如何熬过这些日子的？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艰难、何等无奈，千言万语，难尽心中之情，这种精神上的损失，任何其他方式都无法弥补，只怪大毛不争气，如果是能背能挑的活路，我这当娘的情愿替他，或者干脆永远担下去。
　　团团看出母亲的心思，就拉着她的衣角，说：“妈！你老了，不要这样忧虑、不要这样难过，不能怪大毛不争气，只怪我没有福气、只怪阎王瞎了眼睛！”
　　蛮二听了团团的话，很受感动，觉得有怎样的媳妇体贴娘的心情，真是好，但非常可惜，没有大毛陪伴她走过一生，使她又一次成为寡妇而最为痛心，她流下怜悯的泪水来。
　　“妈！你就不要哭了，也不用担心，我现在是你的媳妇，将来还是你的媳妇，虽然我与大毛无夫妻之缘，但我们有婆媳之情，即使大毛走了，我已决定不再嫁，永远与你相依在一起！”
　　听了团团的话，蛮二更加难过，抹了一把泪又一次泪，凄凄惨惨，只恨老天不睁眼睛。
　　“妈！别哭，好不好？看来天不早了，你还是回去，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团团看到母亲伤心，怕她哭坏身子，于是想让她尽早离开这里，眼不见心不烦，也许这样好一些。
　　“团团，你回去，我在这里！”
　　“妈，不行，还是你回去！一来你老了，在这里熬夜，身体受不了；二来在这里生活不方便，我倒是习惯了。”团团理解母亲，担心她年龄过大，难以守夜。再说，她在这里，经受不住现实的打击，容易伤害她的身体，自己作为媳妇，作为大毛的妻子，必须对她负责，对大毛负责。我想，让他们过好每一天，这才是我的最终目的。
　　“团团，我想这样，要么干脆出院，反正在这里也不起什么作用，都是浪费时间！”
　　“妈！也不能这样想，因为我要做到问心无愧，哪怕是大毛多活一分钟、一秒钟，我都要努力下去。这样做，对于在世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安慰。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我要在这里守候他，直到最后一刻。”
　　蛮二见到团团执意留下，就没有再争执下去，于是将1000块钱拿出来，递给她，道：“团团，将钱拿去，你抽时间给他衣服买好，最好死之前给他穿上，不然他死了不得！”
　　团团接过钱，道：“妈！我身上也没有钱了，这两天是万医生开的医药费，是他主动开的，但是今天早上，我已经还他了，这里还剩几十块钱。”她说着，也拿出来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