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节：绝望的边缘

　　陈村长惊奇地发现，老婆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赞成道：“是，是你说的那样，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呢？”
　　花瓶进一步说：“以后，要注意一点，工作中千万不要盛气凌人，总认为自己是领导，自己的能力比别人强……我告诉你，你本事再大，也没有生八双手、也做不得大小双全。就算你做了大事情，也还有小事情，无论大事小事，都要人去做。再说，你不是一个完人，常要靠人来弥补，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城墙万丈高，里外要人扶，位置不是坐得好，主要靠人扶得好。你记住，有人愿意指出你的缺点，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助。”
　　陈村长像听专家讲课一样，连连点头，说：“哎呀！真没想到，身边就有老师，如果我早晓得这些，就不至于吃亏。”
　　“所以，人与人之间，任何时候都要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互相帮助，不管别人做得对与不对，不要动辄就指责人家、批评人家，拿别人的短处，甚至不给人家面子，让人难堪……你想，要是换个位置坐，你是刘会计，你又怎样想？”花瓶有力地说着。
　　陈村长听了老婆的话，拍拍脑壳，道：“个舅子呀！我脑壳真是不起作用，没得你聪明！”
　　“要想别人服你，为你所用，不妨多给人家的时间和空间，尽情发挥人家的长处，也就是补救你的短处，间接就成为你的长处。当遇到问题与困难时，要出自内心，多理解、多安慰、多帮助人家，让人家感到你是一个很实在而又十分可靠的人。如果你能够这样做，又何愁人家给你的事情办不好？就算人家能力差点，做得不好，你也要宽容人家，不要追求完美。你要相信人家是一片忠心，已经尽心尽力了，即或有点失误，人家绝对不想再有第二次。”
　　陈村长仔细听着，一言不发，心中不断过滤自己，曾经到底有哪些对不起刘会计，哪一次给他小鞋穿、哪一次骂了他、哪一次没把他当人看……总共算起来，不下二十次。他似乎有所反省。道：“是啊！古话说‘滴水成河，聚沙成塔’，因此问题才越来越多，矛盾也越积越深，到致今天的下场。”
　　“如果过分强调自己，首先是失去自己，然后才是失去别人，时时让人无望，事事让人寒心，人到无处止，他不反对你，又往哪里走？你想，张飞一生英雄好汉，结果死在了谁的手里，还不是自己的手下？”
　　“对、对，你完全说得对，我硬是相信你！”陈村长茬话道。
　　“如果一个人为人处事，连身边的人都在反对你，那你就要好好地反省得了，人们常说：‘人承人手，落于人手。’可想而知，他刘会计将你赶下台，我敢肯定地说，你下台是必然的，绝对不是偶然的，你认为他吃多了，有意来搞你名堂？”
　　“说得太好了，我佩服你！”
　　“但是，也许与你处理桃芳和叶枝花之事有很大关系。我想，许书记不会拿你过不去，况且还有一定的亲戚关系，毕竟是干亲家一场。你相信，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也在想，与桃芳和叶枝花之事关系很大……但不一定，难道乡里面就晓得这些事儿？”陈村长否定花瓶的分析。
　　“不一定，绝对是我所说的情况，不会错的，你以为有不透风的墙，人家不晓得，怪哉，少人去说？”
　　陈村长赞成老婆的看法，沉默不语。
　　“造成现在的局面，你准备怎样办呢？”花瓶问。
　　“我想明天到乡里去一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瓶点头，说：“去看一下，当然可以，你心里得个明白！但切忌：不要像‘春官师傅’说春，户户登门，家家进屋，逢人便讲。更不能对任何人生气，甚至发怒，冲撞人家。做事千万要小心，一定要冷静，免得让人看出你无奈的举措与破绽来。”
　　“那好，我听你的话！主要是看老干在不在家，如果在家，就看他的态度与立场是什么，其他人都是空的。”
　　“你要这样想，虽然老干是书记，但还有原则，人家总不能因为亲戚关系，而无限制地超出原则办事儿。再说，乡里面不是他一手遮天，万事由他主，毕竟还有其他人。”花瓶启发他，不要依仗唯一的关系，而看不起别人。
　　“你得相信，既然老干是书记，他就是一乡之主，只要他说了就算数，他要怎样做，别人还敢二话？”陈村长自认为道。
　　“那是一般情况，原则之内的问题好说，但原则之外的问题，恐怕就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花瓶仔细说。
　　“原则不原则，都是卵过场，我看还是讲关系，只有关系好，大事也是小事，小事也是无事；关系不好，无事就成小事，小事就成大事。我猜测，刘会计也在拉关系，要不然我的公章不会过早落入他的手中。”陈村长还在咬起犟。
　　“但也有可能！因为你出了问题，乡里面不敢再相信你，假如继续用你，人家心头就害怕。再说，桃园村不是你一个人，不可能除了你就不开展工作了，因为事情总得要人做，总得要人来替换你这个位置？”
　　“就是换人，也不该换他？”陈村长对刘会计很不舒服。内心想，这公章就是流出外面，也不想落到他刘会计手里。
　　“不是该不该的问题，比较而言，在同等条件下，不认识刘会计与了解刘会计，那就是两马回事儿。任何一个人来为事儿，都是一样的，不可能去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毕竟是为了工作。再说，刘会计在乡里人眼中，或多或少都占有一席之地，只要随便走动一下，他就没有问题，或者说不去走动，那位置也不会落到别人的身上，天上没有掉下来的现饼，你认为是不是？”
　　“是！”陈村长认可老婆的说法。
　　“我给你说，在用人上，说不清楚，不一定是刘会计花钱去买来的，或者说他想去买这个‘代理村长’。‘有意栽花花不发’，有时候不是花钱就能够买得到的，也许人家领导看重他的才能。”
　　“才能！他刘会计莫要浪费这两个字哟，除了会喝会捧以外，我看他啥批（屁）本事都没得，老子绝对要将位置夺回来！”陈村长内心不服，不说不气，越说越气。
　　“怎么夺法呢？”花瓶问。
　　“不就是又给老干拿点东西去嘛！”
　　“送什么东西，你想好没得？”
　　“你说呢？”
　　“那里有50斤板栗。”
　　“恐怕……”
　　“恐怕什么？”
　　“那点，你怕说得！对于这种事情来说，算是少得可怜，再拿30斤豆子……我给你说，如果送少了，就‘炸不翻’，一旦炸不翻，就和没有送是一回事儿。”陈村长认为花瓶出手小气，怕她不同意，就大声吼道。
　　陈村长的想法很明显，是想一次性到位，巴不得现在就从刘会计手里夺回村长助理，拿回他心爱的公章，于是与老婆你一言，我一语，论到深夜才睡。
　　
　　刘会计还没有睡，自从与陈村长吵架以后，心情一直不好。他既无心放高音喇叭，也无心拉二胡，总是在屋里走来走去。虽说一再怂恿桃家与陈村长对抗下去，为自己顺利开辟当村长的道路，但是蛮二家毕竟不是陈村长的对手，还得帮助他们，给她们出点子。
　　这个时候，刘会计联想到大毛与团团。心想，要是大毛能够站起来，我还少操一些心，因为无形之中，又多了一把推倒陈村长的力量，真是如虎添翼，该有多好啊！他有一种美好的愿望——希望大毛不是生病，而是因为暂时跌倒，只要团团扶一下，就站起来了。
　　
　　团团虽然送了礼物，尽力挽回与万医生的相处关系，但是“酒肉穿皮带，吃了祸害还在”。从根本上说，她的努力，只是花了一些钱而已，没有起任何作用。
　　万医生怀恨在心，受了好处，依然不卖账。心想，管他胡子长不长，下面也要，上面也要，工作照常进行。连日来，他就是不给大毛改变处方，用去用来，还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医药。
　　大毛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拖严重了。从前天晚上开始，又在发高烧，高烧过后又寒冷，寒冷之后又高烧，反反复复，连续不断，嘴里时而道：“米丽拉，你来了，等等我，我要去，你等我，我们同路……让开，有人进来了，又要来杀我，快走开……”他一连糊话，时而又哭，时而又笑，让人非常担心。
　　昨天晚上，半夜过后，不知从何处进来一只老鼠，就在大毛的床下“呵呵呵，呵呵呵”，学“抱鸡母”叫。
　　团团整夜未睡，听到怪模怪样的叫声，惊吓之下，起来撵了两三次。她似乎预感到什么，但她内心仍在祈祷，说：“大毛！你一定要好，一定要站起来，家里还在等着你，我也在这里守着你、期盼你！”可是，何日是归期，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总在潮湿着暗暗的黑夜。
　　度日如年，恍恍惚惚，总算又过了一天。黑夜来临，秋风习习，同病房的另外两个人早就睡了，只有团团还在给大毛揩汗水。直到零点二十分，饥肠辘辘，她才忽然想起没有吃夜饭。于是，她就去冲一杯白糖开水喝，接着取下一个香蕉。
　　团团站在窗子边，拿起香蕉，心不在焉地嚼着，泪眼窗外……透过窗子的灯光，穿越愁闷的夜晚，悄无声息，就像一池死水，还在吞噬着秋来的残枝败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