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落井假慈悲

　　桃芳照往常一样，清早起来去后边树林里看书，不知怎么，以往看书的效果却非常好，而今天早上拿起书来，就有些心烦意乱，总是看不进去，感觉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她放下书，休息一会儿，自然回想起自己的命运之苦，尤其是自己的爱情，爱情的苦酒实在让人难以喝下，想起这些，心里愈加难过，就不想看书了。于是，她在树林里走去走来，时而看看这里，时而又看看那里，散了一早晨的心，就拿起书回家。
　　桃芳回到家里，听母亲说嫂嫂去了平安乡卫生院，急忙转到厢房里，放下书……因为她与嫂嫂一向相处很好，几年来得到她的关心，特别是读高中的时候，她常常借赶场的机会，也给自己送些油盐菜米去，有时还主动拿点零花钱，所以她很喜欢嫂嫂，更是忘不了曾经那份真实的感情。
　　桃芳心想，等我赶到医院去，也许她早就生了，但是我要去给外甥买牛奶、奶瓶、衣服、帽子、袜子……所有涉及到的东西，她都想得好好的，便赶忙拿起钱走，一路上十分高兴，谁知，当她刚刚要到医院的时候，就遇着嫂嫂被抬回来了，她看到那悲惨的局面，顿时所有的想法都化成了两行不停的泪水，伤伤心心地跟着回家。
　　刘会计要到家了，口里还在骂道：“他娘的，我以为功劳是我的，没想到去迟了，那叶枝花婆娘比我还赶得快，现在重点注意，我想总会收到新的消息，一旦有了就搞快一点，不要让其他人抢去，但是我敢肯定，下一次你不会失望，我绝对让你陈村长满意。”他刚到自家的阶阳上，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鞭炮声，他立马返回院子，仔细听听，看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又是不是桃福满家？
　　不出所料，连连的鞭炮声果真是从“弯里”传来的，刘会计万分高兴，顺势向前飞一步……一会儿，他自语道：“快快，快点，我要去看看具体情况，如果真是米丽拉死了，那就好，太好了！这是天大的消息，我就要抢先去给陈村长汇报，以争得最早最大的功劳。”
　　当刘会计赶到桃福满的邻居东平家下面时，就看到两个人抬起一个担架从“弯里”过来，后面还跟着四个人，但因为隔得较远，还有些看不清楚，不敢随意断定……一会儿，那些人从桃福满的厢房边转过来，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其上还放了一只公鸡，鞭炮声又接连不断地响起来。
　　刘会计瞪了一眼，心里很激动，说：“好好，断定了，是是……是米丽拉死了，完全正确！”他害怕误了大事，回头就是一趟，准备去向陈村长汇报，可是他没有走出多远，又倒回来，心想，情况还不太明了，要再作打听，米丽拉死是定了，可是娃儿死没得呢，免得陈村长问起这些，我又答不上来。
　　一些邻居听到鞭炮声响，也陆陆续续去了桃福满家，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会计走在看望的人群中，始终注意探听虚实，可内心又害怕遇着桃福满、蛮二、大毛、桃芳和团团。为了避免他们看到不好，于是鬼迷心窍，走走停停，一会儿又退隐在路上，如蜗牛一般，慢慢前移，等待前去看望的人传来消息。
　　那些看望的人，都互相询问死亡的具体情况，田秋香在向翠华作细致了解。说起来，不是医生的技术问题，也不是抬的人走得慢，而是还在路上的时候，人就已经去了，想来还是打注意迟了，这一下子死了俩娘母，真够惨呀！
　　刘会计向前移不多远，只见田秋香流着眼泪回来，于是他将脑壳朝前伸，探问道：“秋香娘，你去看了，情况如何，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才难过，没想到，俩娘母就死了！”
　　刘会计竖起耳朵听，还嫌生短了点，等秋香话音一落，他全然明白，假装悲伤，右手在脸上抹着……她站了一会儿，就慢慢后退，只待秋香远去，他就转过厢房角，躲避人群的眼睛，一溜烟往回跑，生怕别人去陈村长那儿抢了功劳。
　　陈村长吃过饭，到火铺上喝茶，一杯茶水还没有喝完，就见门外有人在喊。
　　刘会计一边进屋，一边大声喊陈村长。
　　陈村长听声音，是刘会计，就转过身来，接连答应，习惯地问道：“是刘会计，快快，进来坐……”
　　“陈村长，大好事，大好事，他娘的，米丽拉俩娘母都死了……”刘会计进屋，上至“火铺”，更是“竹筒倒豆子——快声快响”，对陈村长作了详细的汇报。
　　陈村长听了刘会计的汇报，立即站起来，心里异常兴奋，失态道：“他娘的，狗日大毛，烂私儿，你疯狂！这就是你狂得的下场，活该呀，活该，你要帮团团寡妇的忙，去告我，去告噻，你批（屁）本事大得很，我操你家祖宗八代，日死你家老先人，你现在着了，着得好，还着轻了，还着少了，就是你桃家一屋老小倒地都可以，都好！”他说着，双手一拍，随即身子转了一圈，又坐下来。
　　“对头，我说也是……”刘会计附和着。
　　陈村长更加不得了，接着又骂道：“狗日大毛，你他娘的，我是整团团，又不是整你妇人，干你卵事，我说你早晚要遭殃，你不相信，与我搞‘阶级斗争’，有你好日子过，要得，死得好，就是这样……天助我矣！”他说着，两手又拍了一下，再次欢呼雀跃，就像过新年一样。?
　　霎时，陈村长又默不作声，有些自我矛盾起来，觉得村上死了人，作为弟兄叔侄，又是村干部之一，要不要去帮忙呢？其实，我去也是作假戏，关键是这假戏怎样作比较好。
　　“陈村长，你在考虑如何去帮忙的问题？”刘会计看出陈村长的心思，就问道。
　　“嗯，你真懂我的心，我正是考虑这个问题呢！”
　　“我觉得这个问题问题好办……”刘会计说到这里，又突然感觉为难。
　　“我觉得，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你看如何？”陈村长盯着刘会计问
　　“是，我也在想，是去好，还是不去好，看你的意见如何……”刘会计一时不知怎么说，又还给陈村长的疑问。
　　陈村长仰望头上的楼板，想了半天，说：“如果去，桃家肯定不欢迎我，绝对不拿脸色看待我，特别是大毛和桃芳，还有团团。因为她与大毛家关系很好，肯定在那里帮忙，进进出出，难免碰面，如果见了，他们无疑是心生愤怒，便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
　　“如果不去，桃家毕竟是死人，而且是两口人，全村的人都要到哪儿去帮忙料理丧事，独有我不在，更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来，再说我是一村之长，通过这件事情，群众会怎样评价我呢，也许把我看得分文不值，也许说我这个村长不见人情，也许……这些还是小事，关键是年底村就要换届选举了，我还要不要当村长，还要不要群众投我的赞成票？虽然我在乡里面有些人际关系，说白了，也是老干在撑腰，但毕竟是陈包过房给许书记，毕竟是巴结人家。”
　　“照你这样说，我觉得还是去比较好。”刘会计建议。
　　“拿这一届来说吧，我没有选得上，还是老干帮的大忙，就因为任命我为村长助理，也才有你这个刘会计，不然的话……如果下一届我又选不上，又要去求人家，不知人家许书记愿不愿意再帮忙，还是一个疑难问题，再说许书记又如何看待我这个老干呢，似乎丢了他的脸，从此会瞧不起我，我也就没有立足之地，而你呢，也就当不成会计了。”
　　“如果再次先不起，那就恼火呢！”刘会计茬话道。
　　“是呀！打铁离不得本身硬，能够尽量选起，当然比任命光荣。所以，我认为帮忙还是要去，一句话，去总比不去好，生人不记死人过，退万步来说，即使桃家不拿脸色待我，包括团团在内，我就脸皮厚点，装着没有看见，这样一来，可以进一步了解桃家一些具体情况，为继续收拾大毛提供更好的依据。”
　　“你说的很有道理，完全可以。”刘会计附和说。
　　“那就决定了，我要去帮忙，你也要去，我们都去，以便有事好商量！”陈村长目不转睛地看着刘会计说话。
　　刘会计两手合在一起，明白陈村长的意思，又附和道：“我认为应该这样：一来可以掩盖我们的计策；二来可以消除桃家对我们的提防，再次搞他大毛措手不及；三来可以笼络人心，消除群众误解，认为我们当干部的很讲大局，关心群众疾苦，自始至终是将群众的冷暖安危放在心上的！”
　　“好好，就是你说的这样！”陈村长握着拳头肯定。
　　“我想，要更好地取得效果，你陈村长还可以这样做——桃家死了人，钱粮都要花销一些，你可以给他们解决一点困难，从村里的救济指标中，拿出一百斤大米来安抚桃家，这样收买人心，掩盖你和桃家人之间的矛盾纠葛，扩大在群众中的影响力，你要是能够亲自出马，将他背去，恐怕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让群众看到了，认为你这个一村之长，是送温暖上门的福星，是解寒苦的恩人，是一位难得的好干部！”刘会计笑着，进一步说。
　　陈村长拍拍刘会计的肩膀，笑道：“看来，你的办法很妙，妙极了！但是动用救济粮指标是村中大事，可要村支‘两委’开会，通过集体研究，才能定得下来，即使不开这样的会，至少来说，村里面三职干部也要碰头，统一一下意见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