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在沉没

　　
　　【38】
　　周平原第二天上班后，先到领导办公室，领导见面就说：“前天打电话给你，怎么没接电话？”
　　周平原说：“正在开车，后来看时间晚了，就没回了。”
　　领导也没再深究，只是说：“估计新闻你也看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作为警察，我们不能随便脱岗。”
　　周平原连声说：“是的，是的。”
　　领导接着说：“最近要搞练兵活动，这次练兵实际上是一场选拔，练兵的时间暂定半个月，训练科目是体能、射击，我们局出三个人，你是军校毕业的，有理论有实践，又是老同志，由你带队，最后选拔的人由上面考核后说了算。这次选拔既涉及到我们局的荣誉，也涉及到你个人的前途，准备一下，明天动身。”
　　周平原答应后，到局办公室那里要到了参训人员的名单，在回他自己办公室的走廊上，就听到同事们聚在一起议论时局，他听了一会儿，基本清楚了中日之战的最新消息。
　　
　　就在昨天晚上，日方偷袭了台湾，出动了两艘航母，轰炸了台湾的一个军用机场和两个海军基地，随后大陆军方出动数百架战机和核潜艇，先是逼退了日方航母，但台湾损失惨重。周平原能够想象到台湾机场和海军基地内的火光满天的场面，能够想象到军人们在睡梦中遇袭的惊慌和气愤，小日本简直偷袭成性。他想到了皇姑屯事件，想到了九一八事变，想到了七七卢沟桥事变，想到了珍珠港偷袭战，想到了中途岛战役……
　　他眉头紧锁，想到事先曾给高飞传递过消息的，结果怎么会成这样？他立即回到办公室，以专用手机给高飞发了信息，质问为什么？高飞也不含糊，立即回复到：“欲擒故纵。”
　　周平原垂下了头，他知道“兵者，诡道也。”潘明烛政委他们肯定另有考量，但这样换来战略上的主动，损失怕是太大了点吧。
　　接着他打开网站，浏览了外交和军事的最新消息。果然他得知日本因偷袭台湾在国际上已陷入了舆论的漩涡，而中国无论是在政治还是军事上均取得了战略的主动权，美国也因为日本偷袭台湾而退出对日方的支持，所有在周边巡航的航母均撤出原有区域，仅在远海监视。
　　台湾因遭受日本偷袭，见美国坐视不理，军民各方纷纷呼吁举行大选，要求回归大陆，两地军政领导也频频洽谈，形成了兄弟联手同仇敌忾的局面；日本民众走上街头抗议本国政府和军方的右翼行径，抗议欺骗民众而发动战争的鲁莽行为和错误指向，纷纷要求现任政府领导下台，重新组阁。但因台湾军力损失惨重，正在集中剩余军力积极配合大陆追击日本肇事船舰，战争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双方海战仍然在激烈地进行中。
　　周平原看到街上的店铺和银行依然开着，虽然行人和车辆不多，但是井然有序，并没有显得慌张，他清楚战火仅限于海上，因为前几年的扩大海防和空防的预警，从而推进了战略的纵深。他深感一个国家强大的好处，他的内心产生一种由衷的自豪。但同时也有种隐隐的忧虑。
　　不料，下午一条惊人的消息在电视和网络媒体上铺天盖地，大陆和台湾两地战机和航母在追击日本肇事航母过程中，以海空导弹和空地弹道导弹在横须贺军港附近将日本肇事航母击沉，导弹引爆了日本肇事航母的弹药库，发生巨大的爆炸，进而引爆了日本隐藏在近海海底的核武库。原来日本早就在偷偷地生产核武器了。
　　更令人吃惊的是由于日本的核武器埋藏在海底，爆炸竟然撬动了地壳运动，不但引发了日本富士山的火山爆发，还引起了日本东海岸的地震，由地震引起的海啸几乎将东海岸吞噬，更为恐慌的是地壳运动直接促使了日本岛正在迅速地向马里亚纳深海海沟一边滑去，整个日本一片慌乱。灾难就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在延伸，在发酵。而无辜的平民在这样巨大的灾难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力不从心和无所适从。
　　联合国呼吁各国实行人道主义救助，鉴于日本人口过亿，各国政要正在紧急磋商如何接受和安置日本国民。中方率先发表声明，表示在日本国民自愿的情况下，中方愿意接受日本普通民众，但拒绝接受日本右翼政客和军人，并指令原本正在交战的中国军舰航母和附近的商船，立即赶向日本港口，以疏散、撤离日本普通民众。画面显示中国军舰和飞机冒着核辐射的危险，正在从几个方向向日本港口靠近。
　　救援全面展开，韩国政府也声称，鉴于当前事态，愿意接纳部分日本普通民众，也拒绝接受日本军人。加拿大、澳大利亚和俄罗斯等其他国家也纷纷加入救援行动。正在太平洋监视战斗的美国两艘航空母舰编队同意救助日本军人。
　　周平原知道，战争结束了，好战尚武的日本民族完蛋了，日本在他们国家右翼势力的绑架下将彻底在地图上消失。苦难的日本国民将会像犹太人一样散落在世界各地，而中国接受的日本民族，也一定像三峡移民一样分散在祖国的各地。他们竟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归零。
　　而这一天竟然是2Q37年12月13日，历史惊人地巧合，所不同的是没有战争结束后喋喋不休的谈判和讨价还价，没有领土的纷争和战争的赔款，一切结束得那么突然。将接受大量日本移民的中国也没有欣喜欢庆，政府在有条不紊地接受和安置日本难民，大家都在默默地祈祷，人类在灾难面前仿佛一瞬间都成熟起来了。
　　
　　周平原拨通了老蔡的电话，问道：“你在哪儿？兄弟们怎样？”
　　那边传来老蔡的声音：“太震撼了，太震撼了，没想到是这样，他们竟然拥有那么多的核武器。”
　　周平原说：“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苦了老百姓了。”
　　老蔡说：“是呀，灾难还在继续呀，火山、海啸、地震、核辐射、海水正在大片大片寸地吞没土地，整个岛一片惊慌失措，不可想象呀。”
　　周平原说：“你还好吗？兄弟们还好吗？”
　　老蔡说：“不太好，我是上午包机到达这里的，还有三个兄弟联系不上。”
　　周平原说：“你们估计什么时候回来？”
　　老蔡说：“最迟明天上午，否则来不及了，到机场和港口的道路堵塞人和车辆，行动非常缓慢。”
　　周平原说：“为什么会这样？”
　　老蔡说：“传言日本右翼政客担心日本岛沉没，他们按照早年确定的D-1计划准备武力占领台湾，以寻求安身之所的。”
　　周平原想起1973年的那部《日本沉没》的影片，感叹他们原本是一个敢于直面灾难的民族，而不像我们这个处处回避矛盾只知道歌功颂德的民族，只是没想到D-1计划竟是袭取台湾？而结果却是以逆向的方式呈现，于是他回道：“原来是这样。”
　　老蔡说：“不说了，回来联系。”
　　周平原说：“好的，注意安全，多保重，如果允许的话，尽可能地多救几个日本国民吧。”遂挂断电话。可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思虑着战争虽然残酷，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它就像以科学的理性去阻断人们因感性而带来的情绪化一样，但是当和平来临时，主宰人类的恰恰还是人性的光辉。
　　
　　晚上，周平原也提不起来精神，他和金文慧像所有的中国普通民众一样，静静地在守在电视机前，默默地祈祷。金文慧盯着电视画面，看到人们在断裂的电闪火光中逃离，在楼房桥梁倾倒的烟尘中狼奔豕突，在汹涌而至的海水前面仓皇地奔跑，大人小孩那一张张惊恐的面孔在定格。金文慧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周平原默默地递过去一张张纸巾，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背，忍不住也留下了两行泪水。
　　然而，灾难似乎并没有结束，就在各国全力抢救日本民众撤离正在沉没的日本岛时，电视却插播了一条更为震惊的消息，美国两支航母编队因为接受了撤离的日本军人，原本是出于人道主义援助，却不料日本军人却在他们少壮派军官的鼓动下，劫持了这两艘救助的航空母舰，他们竟然将航母中的美国部队全部杀害，控制其中的一支航母编队正在开往美国的夏威夷，试图占领夏威夷，以为他们的栖居之地。而另一支航母编队竟然挂着美国国旗对中国军舰发起了疯狂的报复。已经击沉了中国的一首军舰，而这首军舰却搭载三千多刚刚撤离的日本民众，当然舰上还有两百多名中国军人。一时间舆论沸腾，画面显示中国立即照会美国军政各界和美国国会，美国紧急和中国磋商如何处理这一起突发事件。
　　周平原能够想象得到，空中的电波正在各国之间频飞。他坐在电脑前，到后半夜传来消息，美国终于通过科技手段切断了航母上的卫星信号，两艘航母编队因为失去了卫星定位，在茫茫的大海上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地乱转。美国联合中国和俄罗斯，毅然将他们那两首被日军劫持的航母击沉。他们似乎想起了二战时“偷袭珍珠港”以及硫磺岛战役美国大兵充当绞肉机的惨烈来。他们终于为多年来所奉行的“绥靖政策”尝到了苦果，其衰落已经不可避免。
　　周平原一时走神，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他想起了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在灾难面前，在战争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和卑微，无知和无助。生命是高贵的，可在此时此刻，却变得如此的一文不值。那么，还有什么不能宽恕的呢？日常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又有什么不能原谅和包容的呢？唯有珍惜，唯有懂得，唯有爱，才是最宝贵的。
　　
　　【39】
　　周平原到集训队后才知道这次是要在10个省的警察队伍中挑选30人另有安排，他所在的这支集训队仅有两个名额，而且政审特别严格。
　　周平原有点发怵，毕竟他在监狱里呆过三年，不知道政审是否能够通过，此外就是他的年龄较大，所以要想胜出，只有踏踏实实地把各项科目都要练好这一条路了。集训采取的是封闭训练，他想起了以前的军校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这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动力，为此他每天都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用来锻炼，以便很快地恢复体能。所以他不像年轻人那样特别地兴奋，即便是在晚上，年轻的同事们聚在一起热火朝天地打牌、扳手劲。而他却总是满腹心思地一个人独自散步，多少显得有点寂寥和不合群。
　　他知道金文慧和女儿如常的生活，他知道单位依着惯性和惰性也能如常地运作着，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办不完的事情，他唯独不知道子欣在山里过得怎么样？他不断地发短信过子欣过得还好吗？她总是答得总是很轻巧，她说老蔡去过一次了，是那天下着大雪去的，带去很多好吃的东西，她说老蔡看似闷声不响的人，却和叶子很谈得来。她说老蔡看似粗心，那次去竟然还带了不少女性生活用品。
　　周平原心里知道，那是他告诉老蔡的，但他并没有说破。
　　她说大雪封山时洪伯竟然还能不时地弄些獐子和野鸡等动物的肉回来，她说洪伯有支猎枪，枪法可准了。
　　周平原知道洪伯的枪法不错，但也没说破，只是一味地静静听着子欣说话，只是没注意洪伯那儿下雪了，而他这里却是一地阳光，整个就是一个暖冬。
　　每每要挂电话时，子欣便非常的不舍，但是她并不过多的纠缠，她知道她的哥哥不是为她一人而生的，以她哥哥的能力和谈吐，他应该做更多的事情，所以她从来不会在不该打扰他的时候打扰他。而这也正是周平原深爱子欣的原因之一，他从来不会担心在开会时、在夜深人静的家里子欣会给他电话。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默默地忍受着思念的煎熬，怎么能让他舍得不去想她？很多时候他只是不说出来了罢了。
　　这次挂了电话，大约是过了半小时左右，子欣发一条短信给他，打开来，却是子欣写的一首诗：春殇——
　　迷茫是找不到的出口，
　　忧伤是心底涌起的一场荒凉。
　　难道我们只能在路口站一会儿，
　　然后?各自去远方？
　　山苍苍，水茫茫
　　月圆缺，秋风凉。
　　周平原看了，心里一阵难过，他发短信给子欣：“宝贝，第一眼看到你就迷上了你。那是我懂得爱之后，最真切的陶醉，也是最初的惊心！好妹妹，放心，我爱你，你是我无所皈依的相恤相依，是我情感唯一的归宿。”
　　子欣没有再回短信，他知道，她懂。
　　谁不想捧出自己所有的情啊，谁不想掬出自己所有的爱啊，谁不想掏出自己所有的梦想啊，谁不想诉尽自己所有的思念啊！无数个季节轮回里，他多想岁岁月月都和子欣是处在自己一生一世的热恋里，他多想把内心所有的字、所有的画、所有的痴想，都呈现在枝头，让冬天读，让春天读，让夏天读，让风读，让雨读，让云读，也让飞鸟和昆虫读，也让山山水水去读，让它们知道，他有多爱她。
　　而此刻，站在清澈、宁静里的山里，子欣的眉头舒展开了。
　　老蔡撤离日本回来后，随即联系了周平原，他先是告诉他日本已经沉没了的消息，其时周平原在电视上已经看到了。就在这次电话中，周平原与老蔡商量着是否要把子欣和叶子接出来，并让老蔡去一次洪伯那儿。老蔡的意思是暂时局势未稳，如果要给他寻找一家适合开咖啡的店面，是需要时间的。他告诉周原还是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将她们接出来。老蔡从洪伯那儿回来后，也告诉了周平原子欣她们都很好，让他放心。
　　可他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集训结束了，最后两天是考核，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射击和摔跤的比赛中，周平原竟神使鬼差地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射击竟然每发都是十环。只是野外负重拉练仅得了第五名，毕竟岁月不饶人了，再怎么锻炼还是不如年轻热的体质好了。
　　考核结束后，领导让他们回家等结果。周平原知道政审开始了，他觉得自己没有胜出的期望，特别是政审和年龄这一关，他怕是通过不了。他倒也没放在心上，训练时的刻苦只是依着军校的素养和对待工作坚韧的态度，他更多的心思不在这里，而是在子欣身上了，特别是他知道子欣给他怀了儿子，那份牵挂更是让他百转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