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在网上

　　秋天总是很短，一转眼已经到初冬季节了，省厅大门外那条公路两旁的银杏树像火一样将这个冬天点燃，一路上有很多人在拍照，有端着长枪短炮的高级相机，也有人拿着手机随手拍的。周平原被抽调搞督查，这次待遇不错，住四星级宾馆，而且是一人住一标间，开了一上午的会，听那位女处长把他们当做小学生般地教着怎么查。周平原在基本上清楚了督查的方向和步骤后，就没怎么听她说话，倒是研究起她人来了，微微发福的面孔，红润中透着股健康，据说他的父亲曾经是少将，他心里暗笑，如果金文慧的父亲没死，怕是中将了吧。可金文慧的工作显然比这位女处长要辛苦得多。他在心里感叹，人生呀，竟然有如此多的不确定。在胡思乱想间，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中午他在食堂用过中餐后，有外市的同事请他打牌，他不愿一上来就和大家不分彼此地厮混，他没有“自来熟”的习惯，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辞掉。遂独自回到宾馆，他百无聊赖地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从口袋里摸出那天颜子欣给他的名片，上面有她的MSN。周平原习惯于用QQ，但看到颜子欣使用的是MSN，于是为了联系方便，他也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略加思索，发出一条信息：
　　“中午好！我是周平原，很荣幸认识颜女士。请问你们都市白领是不是都很排斥QQ，而喜欢选择MSN这种通讯方式？”
　　不料子欣立即就回了一条：“请问你们男士第一次和女士说话，都喜欢提问？”
　　周平原笑了，回答道：“不仅是男士有这个癖好吧？！”
　　“为什么说排斥QQ？”
　　“因为我注册MSN费了很大的劲。”
　　“嘻嘻，早说呀，我有QQ，告诉你号码，526GG1118”
　　周平原一愣，他从没见到个QQ号码带字母的，试着加好友后，嘿，果然成功了，然后率先发起会话，这次不敢造次了。“颜女士好！”
　　“哎哟，好像我有多老似的，叫我子欣。我们好像不那么陌生吧？”
　　“是的，从前在《曼珠沙华》上知道你，前几日更是有幸见到你。”
　　子欣心里酸楚，周平原很多事不知道，她也不清楚周平原现在的处境，于是说：“你现在做什么？”
　　“我正在和子欣女士聊天呀。”
　　“笨死了，我是问你从事什么职业。”
　　“哦，抓抓坏蛋的坏蛋。”
　　“嘻嘻，没想到你原来还口吃呀。”
　　“没有呀，你看我像口吃的样子吗？”
　　“不像，可你怎么连抓坏蛋都说不清呀。”
　　“笨死了，我在公安系统，从事督查警察的工作，警察抓坏蛋，我抓坏警察，不就是抓抓坏蛋的坏蛋吗？”周平原发完短信，突然间感觉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点暧昧，赶快打住，不说了。
　　子欣得知他是警察，心里安慰了许多，不知觉地脸上露出了微笑。这家伙，有点不一样，可发出去的确实另外一个意思：“小心眼。”
　　周平原隔屏一笑，他知道子欣是指学她“笨死了”那句，随手发了一个憨笑的表情。
　　沉默良久，大家似乎都在想着怎么继续聊下去，或者等着对方说话，在觉得似乎必须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分别敲下了这样两行：
　　“子欣想叫你一声哥哥。”“你从事什么工作？”
　　子欣答：“我在一家上市公司工作。”
　　周平原答：“当然啦，我比你大，你本当叫哥哥。”
　　双方说完这句时，内心都是激荡与兴奋的。
　　子欣的感觉无疑是战栗的。阔别经年，那是牵挂之外，更增添的一份情重。跟行走在异乡的土地上，抬头猛见自己的亲人一般无二。
　　周平原则扬眉笑了，本能地坐直了身体。
　　子欣问：“哥哥工作之余都干啥呢？”
　　周平原答：“钓鱼，打麻将，再看点闲书。”
　　子欣问：“不管孩子吗？”
　　周平原答：“孩子她妈管。”
　　子欣问：“都看些什么书呢？”
　　周平原答:“我看书很杂，什么神学呀，历史呀，哲学呀，政治呀，经济呀，还有犯罪心理学呀，逮什么看什么。”
　　子欣问：“难怪你的文字很阔大，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楞了一会儿，周平原觉得不对劲呀，于是说：“你这是在表扬呢，还是在搞调查？”
　　子欣暗自吃惊，他毕竟是军事学院毕业的，从事这么多年的警察工作，太敏感了，心里柔柔的，随手就敲了两个字：“哥哥。”
　　如果说第一声哥哥，周平原还停留在在年龄的大小上面，那么现在这一声哥哥，无疑让周平原的心化了，也乱了，这个初冬的午后，他的心房像是被一片淡红的月光包裹着，显得跃动而有点温柔。
　　周平原赶忙回到：“小丫头，欲知哥的身份，且听下回分解。”随后发了个憨笑的表情。
　　子欣在心里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周平原真相，如果现在就告诉他，是不是显得太突兀了，如果告诉他，会出现哪种情况？她自从那次见到周平原回来后，已经等待这么长时间了，他才和她联系。可如果不告诉他，她心里似乎又装不下这么沉甸甸的事。可如果告诉他，她现在对周平原还不了解，何况他都有孩子了。自己算什么？
　　周平原看子欣久久没有说话，以为子欣很忙，或者不在电脑前了，于是发了一条：“很荣幸认识子欣，你先忙吧，改日再聊，晚安！”
　　子欣看着图像黑了下去，怔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屏幕……
　　女人的心态怎么如此奇妙，就因为一个男人救了自己，就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对方的，何况他因为来迟了，并没有阻止伤害的发生。可在这一刻，子欣多么情愿和周平原再多说几句，可是，又说些什么呢？说她这些年来连正眼都不看旁人，就只为心里隐隐地索绕着对他的一丝挂念？还是告诉对方，自己连累了他？闭上了眼睛。子欣感到落寞，但是也觉得写意。不能不说是跟她听到周平原已婚兼且有子无关。也不能不说是另有一番情怀。
　　是的，不一定是一个期待已久的旱天春雷，才会叫人欢呼的。
　　当风平浪静的时刻来临时，人的头脑就逐渐清醒了。
　　子欣在慢慢探索自己的感觉。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18】
　　周平原不清楚现代通讯工作的发展，带给这个世界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很多原本陌生的事情，在一瞬间就呈现在眼前，当年才到单位上班那会儿，分局用的还是手摇的电话，如今发展为电脑互联网博客微博，手机微信满天飞了。
　　他想起那年单位破获的一起经济案件，他和同事小刘受领导指派与国税局的两个人税务干部一道去深圳抓获一个伪造假增值税专用发票的主犯，他到深圳市公安局技术科请求协助，仅凭一个电话号码就锁定了那个家伙在一个发廊，他们到达发廊之后，很简单地就将那个家伙捺倒在地，抓了回来，想到这儿，他心里一动，掏出手机和子欣的名片，迅速地输入子欣的电话号码，楞了一会儿，坚定地拨了过去说：“在干吗呢？”
　　对方回答：“你是谁？”
　　周平原到：“我是你哥哥呀。”
　　良久，对方似乎才反应过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
　　周平原清楚子欣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才反应过来的，也不解释，跟了一条：“你又没干坏事，吓什么？”
　　子欣也不理他的茬，问道：“你在干嘛？”
　　周平原的幽默感又上来了：“我在定位你。”
　　子欣夸张地说：“不会吧，你们专门干这事？”
　　周平原故作神秘地说：“这年头要是想干坏事，除非不用现代通讯工具，逃到深山老林去还差不多。”
　　可子欣不这样认为，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嘻嘻，那多浪漫。”在子欣的面前，立即呈现出一幅画面，一对恋人在深山老林里男耕女织，春暖花开时，在花丛中相互追逐，奔跑；夏日炎炎时在溪流间嬉戏，泼一身清凉；秋高气爽时，登高迎风而舞；大雪皑皑时，在炉边夜话。朝饮晨露，晚看落霞……
　　正在遐想间，周平原那边说：“呵呵，在做梦了吧？！”
　　子欣嗔道：“去你的？”
　　周平原说：“好啦，不说了，祝你开心快乐！”但并没有挂断手机，周平原习惯让对方先挂。
　　不料，子欣也没有挂断，也不说话，一时就那么僵在那儿，仿佛听到对方的心跳……
　　
　　平静的日子里，我们惯常地容易忽略身边的人和事，把很多的欣喜和快乐是那么轻易地予以压缩，压缩成一块面包，而似乎只有悲剧才能像刀一般，刻在我们记忆的深处，但是那样的痛楚又是我们所不忍撩拔的，宁愿沉淀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于是我们学会了忘却。所剩下的似乎只有庸常的日子了，可在那庸常的日子里，我们又总是不甘心，期待着发生一点什么，以便让这日子过的有点滋味，至少证明自己还活着。而更多的时候，我们在还没弄清楚目的地时候，就已经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