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传奇（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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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梦瑶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一楼五病室，她看到了正向着门外张望的柳亦伟，她简直被吓到了，完全的被吓到了，这还是柳亦伟吗？曾经强壮有力的父亲，曾经活力四射的父亲，只是短短的几天不见，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憔悴，消瘦，苍白，像是秋后飘落的叶子，没有了原先的血色。眼泪在柳梦瑶的眼里打着旋儿，不能哭，一定不能哭，要坚强！
　　柳亦伟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柳梦瑶，张开干裂的嘴唇说了话，“瑶瑶回来了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深深的舒口气，终于是回来了，那颗悬着的心啊，终于落地了。
　　“爸爸，我回来了，你，你还好吧？”柳梦瑶走了过去。
　　“好好好，都好！”
　　柳亦伟问到了梦瑶的这些天，一日三餐吃的好不好，晚上睡的好不好，唯独没有说到自己的病，他不想提到“病”这个字，他有点不喜欢。他觉得自己没有生病，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一个父亲和女儿深切的对话。柳梦瑶懂，都懂。她也都说好，吃的好，睡的好，她没有说到睡地板的事情，她不想让他知道了担心，柳梦瑶问了走后的这些天，地里的庄稼长的好不好，家里的老母猪下小猪崽了没有，唯独没有问到他的病。她也不想提到“病”这个字，她有点恨这个字。她觉得父亲没有生病，是一个好端端的父亲，和过去一样。
　　一番交谈之后，柳梦瑶坐在了柳亦伟的床铺边上，端着王亚琴倒好的一杯水，开始环顾了一周这病室。
　　病室里有三个病床，11床是一个21岁的大男孩，好像是睡着了，蒙着被子，脸也藏在了被子下面，像是有点胆怯和害怕这世界，想要躲起来。陪床的是大男孩的姐夫，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不爱说话，沉默，要命的沉默。但是，从他不多的话语里还是得知了一些情况，大男孩是今年的高考生，很幸运的考中了一所知名大学，象牙塔的青春故事才开始书写，才到校报到不到三个月，就得了这要命的病。苦命的孩子，母亲很早就没了，跟着父亲生活，这些年，都是姐姐在照顾穿衣吃饭，好不容易要有出息了，怎就没了命，老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哎，苦命啊！王亚琴说，你是没见上午那架势，那个可怜，一大群的医生，正式的，实习的，都围着这个大男孩，要抽骨髓，那些穿白大褂的你一针，我一针，吓得我的心都要碎了，那孩子愣是没吱一声，没落一滴眼泪！
　　“有什么办法呢，咱们是农民啊，没钱没权。”姐夫落了泪，心像是被刀绞一样的痛。从小看着长大，他是弟弟，更像是自己的孩子啊，怎能不心痛。
　　“那也不能让他们这样的折腾啊，多遭罪啊！”柳亦伟愤愤的说，“他还是个孩子啊！真让人心疼！”
　　哎！命苦啊！
　　说着，王亚琴眼里满是泪。
　　13床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伯，倒是一个乐天派，很健谈。王亚琴凑过来，偷偷的告诉柳梦瑶，老伯怕是没多少时日了，医院已经下了四次病危通知。老伯好像看的很开，安慰着柳亦伟，他说半年前他就被判了死刑了，还不是又活了半年，别怕，把心放宽了，好好的活，这些日子，幸亏病房里有他，才让柳亦伟不那么的紧张和恐慌。人呢，临了走到了最后，都会畏惧，何况柳亦伟还这么的年轻，他还会那么多的任务都没有完成。从柳梦瑶和段飞扬出现在病房老伯就不住的打量，不住的称赞柳亦伟好命，儿女都懂事孝顺，就连女婿也是这样的好。谁也不知道也不曾见过老伯的子女来过病房，只有老伴一直陪着，他们说笑话，嗑瓜子，好像病与他们无关。后来，直到临了，老伯闭眼的时候，来了很多的亲戚，终于知道了，老伯并不是没有子女，有一个儿子，二十几岁就死了。听说，是被人用刀子捅死的，那孩子不学好，老在外惹事，不是打架斗殴就是聚众滋事，最后竟被同伙人杀死了。
　　“来，闺女，吃个枣，很甜的！”
　　“不，谢谢您！”
　　“柳老弟，尝尝吧，下午和老伴出去瞎逛买回来的，甜着呢！”现在老伯只输三瓶，上午早早就完事，有时候就和老伴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出去溜达，买回来很多的小吃零食。可能只剩下一张嘴了吧，除了吃就是说玩笑的话。
　　柳亦伟接过来三个，吃了，“真的很甜呢，很贵吧！”
　　“不贵！老弟啊，记着，再贵也没命贵啊，还能吃的时候就多吃一些。”
　　柳亦伟嚼着枣，良久才把枣胡子吐了出来。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他节俭习惯了，一辈子了，不舍得吃，不舍得买，什么东西都留着给孩子，钱，赚着难，花着容易啊！谁不会花钱，可就是一个舍不得！
　　段飞扬是个细心的人，他拉着刘梦瑶出了病房，借来了一辆摩托车，去了农贸市场。
　　“这时候了，还有人吗？”
　　“碰碰运气吧，我希望买到！”
　　“嗯！”
　　那个晚上，他们找遍了半个城，就为了找到一家卖枣的。直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终于买到了，还买了两个大石榴，柳亦伟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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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亦伟在医院一待就是30多天，那些日子甚是煎熬，让一个对生活充满憧憬和希望的人停住前行的脚步，就这样一躺就是30多天，简直是比死还痛苦难受。后来，随着病情得以控制，慢慢的药量也减少了，一上午的时间就输液完毕，下午也就没什么事了，顶多也就是护士来查查房，量个体温测测血压。柳亦伟就再也躺不住了，开始闹上了，他那股倔脾气，是谁也制服不了，瞪着眼，呲着嘴，“出院吧，回家！”
　　“你这倔老头，家有什么可挂念的，你就好好的养病就是了！”王亚琴劝着，安慰着。
　　“收拾收拾咱回去吧，我想家了！”
　　“看这脾气，你急什么啊，你得听人家医生的啊，这才刚刚稍微有点起色你就闹，还是再住一段日子，稳定了咱就出院，王医生也是这样说的，一旦稳定住了就让咱出院，再住些日子吧！”
　　“住，还住，我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消毒水味，药水味，快要憋死我了，你看，我已经好了，咱就回去吧！不要再待在这里扔钱了啊！”
　　“赚个钱不容易啊，还是留着给孩子吧，我的病我清楚，就不要白白的往里扔钱了啊，那是个无底洞啊，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人财两空！”一开始柳亦伟还好好说话，后来见软的不行，直接就破口骂上了。
　　“你这狠毒的娘们，你心咋那么狠呢！你是不是想让我有家回不了，死在外边啊！”
　　一开始，王亚琴还好生的劝着，听到柳亦伟说到“狠毒”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二十多年了，柳亦伟从不说这样的话。在她王亚琴眼里的柳亦伟，是个文绉绉的人。他虽然只是个农民，豆大的字不识几个，但他通情达理，懂是非，像是“狠毒”这样的词，怎么可能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呢，王亚琴怎么也想不通，自从柳亦伟生病住院以来，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蛮横，霸道，以前从不说的话，此时都像是蹦豆子一样的跳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怎么可能是那狠毒之人！我不想你回家，只是舍不得你啊，你知道吗，一旦离开了医院，一旦回去了，就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你慢慢的走向死亡，我想挽救你，我想挽留你，哪怕是多逗留一分钟！
　　最后柳亦伟也没能出院，即便他情绪那么大，闹的那么凶，被主治医生王医师好一番的开导，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对，我听医生的，我要好好的配合治疗，我还要看着我们瑶瑶嫁人呢，我还有很多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我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几天后，英杰来看他，给带来了绿油油的一大把小白菜，说是刚从地里间苗的，很新鲜，这下把他乐的，说还是英杰了解，他一下吃了四个煎饼，还伸手要，王亚琴没再给，说没饥没饱，像个孩子。柳亦伟笑了，知道吗，那些年在生产队里，他一下就能吃下12个煎饼。
　　段飞扬在城里找了份工作，柳梦瑶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一个小厂子里做仓库保管员。他们在距离医院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有时候会做一些鱼汤，鸡肉什么的给送过去。说起来也奇怪，柳亦伟从来不吃鱼，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变了胃口。
　　一天下午，柳亦伟在病房里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捉摸什么。王亚琴坐在床上，迷糊着。这些日子，真是苦了她了。身体疲惫劳累不说，主要是心累，那心是担心害怕无助，空荡荡的，像是要塌天了，梦瑶飞扬梦哲也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说了好几次了让她回家休息几天，他们三个来照顾，可她不愿意回去，她不想离开他半步，大半辈子了她就在眼前这个男人身边，不曾离开过半步，此时此刻，她怎么能离开呢，她要陪着他，走到最后。
　　“走，咱去瑶瑶那里吧！”柳亦伟突然转过身来，说是要去梦瑶和飞扬的出租屋。
　　“哦？怎么了？”王亚琴一下站了起来，忙凑过去看着他，今天，他的气色不错，脸不再那么苍白。
　　“我，我昨天听到飞扬说了，他买了三条鲅鱼，说是今天下了班做好了送过来，咱们直接过去吧，瑶瑶把钥匙也都留下了，你过去把鱼做好了，咱等孩子下班回来一起吃！”
　　“哦，是这么回事啊，那行，你穿的厚一些，外边凉！”
　　王亚琴本来想搀扶着柳亦伟，这倔老头硬是不让。就这样颤巍巍的走在秋风里，三里路，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是到家了，开门之后，柳亦伟一下坐在床上喘着粗气，脸色蜡黄。
　　“累着了吧，快躺一会吧！”
　　“别管我，你去快去炖了，一会孩子该回来了！”
　　柳亦伟环顾着小屋一圈，小是小了一些，但感觉很好，像是回到了久违的家里，温馨。
　　王亚琴忙着收拾鱼，她干活麻利，没几分钟就听见滋滋的，鱼下了油锅，一会姜，葱花的味道就弥漫了这间小屋。
　　最先回来的是段飞扬，他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想着要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鱼，然后下锅。他没想到柳亦伟和王亚琴会来，还做好了鱼，正在等着。接着柳梦瑶也回来了，她更是没想到柳亦伟和王亚琴会过来，当初留下钥匙，也不过是想让王亚琴过来给柳亦伟做点吃的，这屋子虽小，炊具还是有的，做点什么吃的是没有问题的，惊喜，太惊喜了。段飞扬拨通了柳梦哲的电话，没一会功夫，柳梦哲也赶了过来。
　　三条小鱼，一家人，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出租屋，和和美美的一顿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