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联袂奔南岳

　　在潇湘某地月夜的小山丘破庙里，江北流浪小女孩花妞历尽艰辛，萍水相逢，终竟在江南邂逅法零小和尚，结束了历时数月的辗转迁徙的孤单生涯。对于年仅十岁的小花妞而言，能在异地他乡的漂流旅途中结缘法零这个异姓小兄长，堪称为惊世骇俗的一段传奇缘分。而法零小和尚呢，在不经意间帮助小义妹花妞摆脱了窘境，也足可算是惊鬼泣神的一桩豪侠义举了。想当年，东吴儒将周瑜大都督火烧赤壁破曹军，“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黄盖“苦肉计”一经发酵，随即便酿出了曹操八十三万大军鬼哭狼嗥毁于旦夕之间的苦酒。月下松林内，法零小和尚的一曲《苏武牧羊》竹笛调，吓跑了一对蝇营狗苟的男女，把小花妞从吉凶难卜的设局中拔拉了出来。救苦救难，大慈大悲，长夜竹笛，莫要吹裂！人生大舞台，喜怒哀乐，演绎精彩，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又见满眼风景，横亘在眼前。出人意料的人生情节，说来就来，完全出乎人的想象之外。法零小和尚遇见哈哈道人是如此，遇见萧瑜和毛泽东是如此，遇见孤苦伶俜、举目无亲的义妹小花妞，更是如此。
　　古人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善始恶终。言之凿凿，不无道理嘛。《金刚经》里有说：“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虽说至尊佛祖大言不惭，不无狂妄之嫌疑，但也揎天揭地揭橥了一条贯古通今的客观规律：事物成因毁果，皆有法则可循；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成大气候。然而，探赜索隐，想那佛教的水落石出，经典行世，充其量也不过只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而已。而人类生息繁衍的年代，已汇成数十百万斯年的渊渊史海。孰为先焉，孰为后焉，昭若日月，明明白白。无论是儒、道、释三教也好，无论是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等何种宗教也好，都没有以救世主面目一家独大，傲居于大千世界的资格。倘若没有人类文明的深厚土壤为前提条件的话，只怕一切宗教便都无从植根，无从开花，无从结果，只是一记沉闷狗屁而已！
　　回眸公元两千多年前的历史，佛祖释迦牟尼诞生在喜马拉雅山脚下北印度的迦毗罗卫国释迦王族里。传说佛祖诞生时，天呈祥瑞，灵异之象横空出世，天空中仙乐奏鸣，花雨缤纷，诸天神齐来天地拱卫。于是，宇宙为之大放光明，万物为之欣欣向荣，人间为之额手称庆。难得那天灵地慧的佛祖刚刚脱离母体呱呱坠地，就能自己独力行走了七步，每走上一步，他的脚下就会出现一朵灿烂的莲花。小佛祖以右手指着天，以左手指着地，光明正大地大声宣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人怕出名猪怕壮。前人出类拔萃，后人包装演绎，无所不用其极，即使匪夷所思，也在所不惜。无独有偶，关于儒教祖师爷孔夫子降生时的情景，后世信众们也为他编造了一个大凄大美的神话：孔父叔梁纥六十六岁时，迎娶了少妻颜徵在（十八岁）。颜氏在怀胎前，听说尼山之神颇为灵异，便与孔父相与结伴前往圣山，馨香祷告，求神灵庇佑，早降贵子。夫妇二人尼山祈神还家后，孔母颜氏是夜便梦见一个垂髫仙姑，手牵着麒麟神兽，麒麟背上骑着一个绝世神童，踏着青云走了下来。仙姑满脸含笑对颜氏说道：“承蒙贵伉俪虔诚祷求，感天格地。我奉天帝之命，牵着麒麟神兽，专程为你们送子而来。”颜氏见状，遂解下腰间的绣佩纹，缚住那麒麟神兽的头角。却不料那麒麟神兽倏地一声张口嘶鸣，把颜氏惊吓得从梦境中醒了过来。当颜氏将此奇异之梦告诉孔父叔梁纥时，孔父说：相传当年文王出世时，其母也曾梦见麒麟神兽前来送子，斯乃吉祥之兆，可贺可喜。
　　时过未久，颜氏果然怀孕在身。一朝分娩时，孔家宅屋内满室生香，空中也隐约传来了音乐之声，有五仙人从冥冥九天之上翩翩下降，口中说道：天生圣人，故降此仙乐，以示普天同庆。说来也怪：当一代圣人孔子诞世之日，那开天辟地以来就显得混浊的黄河水也忽地变得清澈见底，光可鉴人。这象征着圣人出，而黄河清。天人感应，异彩纷呈，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
　　在悠悠历史长河的演进过程中，孔子、老子和释迦牟尼的学说，都在各种不同层次上，深刻地影响着中华文化的繁衍和发展，三位一体，密不可分。尤为难能可贵的是，这三位圣者都出生在同一时代，他们的出生年月，大都前后不超过二十年。公元前571年二月十五日，道家始祖老子出生在楚国苦县曲仁里（今河南鹿邑）。五年过后（公元前566年四月初八），佛祖师尊释迦牟尼便应劫出生于北印度的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又过十五年（公元前551年），一代天纵至圣先师孔子出生在山东曲阜。这难免要让人生发出如许的联想来：事情凑巧如此，这究竟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天意的安排啊？
　　有了小义妹花妞做旅途上的伴当，法零小和尚的南岳之行，自是变得颇不寂寞了起来。然而，麻烦和累赘，也势所难免地要跟踪而来。在离开沩山密印寺的一个多月时间中，法零小和尚一人行走时，喜欢快则快，喜欢慢则慢，喜欢睡则睡，喜欢醒则醒，全无些许的顾虑，自是何等的惬意爽快，自由自在。虽然迷失方向走了不少的冤枉路，也颇为值得。此时增添上了一个义妹小花妞后，情形便变得迥异两重天了。花妞是女孩，法零是男孩。法零是出家人，花妞是俗家女。这样的搭档行走在通南行北的大路上，颇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扎人眼球。尤其是在晚上睡觉的候时，法零小和尚难免要时刻提心吊胆，熬夜听鸡声，坐以待旦，不敢轻易地合上眼皮。但是，没办法。既然命运把他们捆绑在了一起，花妞离不开法零小兄长，法零小和尚也割舍不下义妹小花妞，彼此患难相依，难割难舍。
　　照此道理说来，红尘大千世界中，尘寰间的人缘物分也好，江山统分也好，人的欢离合也好，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隋末唐初流传于世的千年预测奇书《推背图》，是否颇具其传奇性的存在道理的啊？
　　“法零哥，我也要跟着你出家，云游四海，以寺庙为家。”义妹小花妞口口声声地纠缠着法零小和尚，吱吱喳喳山麻雀也似的吵着闹着要出家。
　　这可着实地难住了法零小和尚。彼此都是天涯沦落人，法零小和尚也只不过比义妹小花妞年长了两三岁，法零小和尚哪怕资格再老，也算不了老几。加上他一不是寺庙里的资深老方丈，二不是尼庵内的老到尼庵主，他如何能够救渡义妹小花妞来当出家人啊？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被大沩山密印寺方丈驱逐出了大沩山寺庙，何去何从，本人尚且未有着落呢。哼，泥菩萨过河自身尚且难保呢，何以谈去普渡芸芸众生们到达彼岸世界了，笑话！
　　面临突如其来的挑战，打退不如吓退。于是，法零小和尚便故意没话找话，苦口婆心地吓唬着小花妞说：“出家人好比苦瓜虫，生来就要吃苦头。青灯古佛，晨钟暮鼓，十年面壁，念经拜佛，那苦楚可不是闲常人能吃得下去了的。尤其是女孩子们，一旦当了尼姑，苦海无边，回头无岸呢！”
　　哪知小花妞一门心思铁定了心要跟着法零小兄长出家，用竹棍子挟毛毛虫吓唬小孩子的话，哪能奏效了嘛。这不，你看她不依不饶地对着法零小和尚说：“法零哥，你能吃得下去的苦头，我照样也能吃得下去的嘛。凭什么你可以出家当和尚，偏偏我就不能出家当和尚啊？”
　　法零小和尚又吓唬她说：“出家人要背经诵典，日记千言。倘若读不出来也背不出来，难免要挨打受骂受征罚的呢。敢问花妞可曾会识字否？”
　　尽管法零小和尚拒人于门外如此，义妹小花妞依旧是一付不屈不挠的模样儿，法零小兄长不肯松口，她也不愿善罢甘休。出家人须得识字，那她愿意跟着法零小兄长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习。法零小兄长念什么经，她就跟着学什么经。在义妹小花妞的软磨硬泡的攻势之下，法零小和尚被逼得没办法，便顺口打哇哇地说：花妞小妹妹，你要出家还不容易吗？你就在昨夜间松林坡的那座小破庙里长住下去，吃斋礼佛，不就是出家人了嘛。义妹小花妞则回应说：我在那儿出家,那你也得在那儿住下来。你当小方丈，我当小和尚。法零小和尚赶紧纠正她说：男人出家叫做和尚，女的出家，要叫尼姑呢。
　　难得小花妞说一不二，说到做到，她立马找来一根小木棍，要法零小兄长立刻就教她识字写字。法零小和尚只好接过木棍，在地上横着地一划，说：“花妞小妹，这是‘一’字。要认字，就从一字开始认。要写字，就得从一字开始写哦。”
　　于是，法零小和尚手把手地教小花妞执笔，写字，边读边写，边写边读，不消多大一会儿工夫，悟性颇好的小花妞便会读会写了；接下来，法零小和尚又在一字上面加上一横，变成了“二”字，义妹小花妞又跟着读，跟着写，不消一会儿工夫，便又熟练地掌握了。法零小和尚接着又说：一生二，二生三。天地人，是三才。小花妞便又跟着法零小兄长有样学样，照着葫芦来画瓢，很快地就学会了六个字。法零小和尚高兴得直拍着她的头说：三才者，天地人。小花妞，出家人。
　　有杜鹃鸟在近处的松树林子里高高低低地清唱着，那悠长的韵律刚落下，旋即又被前方的杜鹃鸟给拾了过去，顿时，阵阵清脆悦耳的鸟歌，又次第地蝉联了起来。
　　法零小和尚别出心裁地从河滩上找来了一块长方形的青石板，用红色小石子在青石板上写上了要读要写的字。然后，他又从树林中拖出来一根长的野青藤，一头系住青石板，一头牵在手上。正当小花妞为之感到莫明其妙的时候，法零小和尚对她说：“花妹妹，我在前边拖着走，你在后面跟着读。等到太阳当顶照的时候，我们再到有人家的地方去化缘，坐下来歇晌吃中午饭吧。”
　　于是，法零小和尚拖着小青石板在前走，义妹小花妞跟在后面追，一个在前面教，一个在后面学，小师傅教小徒弟，配合默契。青石板摩擦着石板道的响声，叮咚叮咚的响了一路，引得过往的行人们张着嘴巴窃窃暗议，驻足观看，不知道眼前的这两个男女小把戏们，到底念的是哪门子经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