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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孔雀东南飞

作品名称:天桥梦      作者:楚西一氓      发布时间:2015-01-11 15:29:51      字数:3625

  汉乐府诗云: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此诗句虽是老生常谈,用来比拟法零小和尚的南岳之行,倒是十分恰当不过的。小和尚站在滚滚流泻的沩水边回头看,只见送行的四位师兄弟们正沿着曲折的山坡路径爬回寺庙里去。小法零深知:尔后,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们便要逐渐地与他生分了;熟门熟路的沩山寺,也将渐次地淡出他的记忆;沩山寺的山水草木,闯入他梦境的机缘也会愈来愈少。渺渺前程,茫茫后路,落脚在何方何地,实在让他难以预测。
  按照法力二师兄的嘱咐,法零打算先去南岳衡山寺庙里去走上一遭。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照此推理,那么寺庙里有人应该也是好上香的嘛。法力师兄的老家是在衡山县本地,他的亲戚又在衡山寺庙里当火工僧,法零背着法力师兄的名分去那儿的寺庙里投亲靠友,照说结果应当是顺风顺水了的。否则的话,倘若要他到人既生疏,地也不熟的地方去寻觅落脚之处,虽说车到山前自有路,但其难度百分百是不会小的呢。
  说到衡山寺庙,沩山寺里的小和尚们倒是不会感到陌生的。在学习佛教经卷之余,小沙弥们跟师父们诵读《唐诗三百首》时,对南岳衡山寺庙就已经耳熟能详了。《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原本是唐宋八大家之一韩愈的作品。此诗叙写韩愈本人谒祭衡山庙神、占卜吉凶和投宿寺庙的全过程,同时也抒发了作者对仕途坎坷的满腹悲愤之情。尤为难得的是,诗人虽生当佛教盛行的唐代,却一生不信奉佛教。当唐宪宗正儿八经地从凤翔法门寺把佛骨迎到京城长安供奉时,韩愈便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章,说中国古代原本是没有佛教的,只是在汉明帝时期,该教才从西域传进中国来。韩愈还在奏章中说;历史上凡是信奉佛教的王朝,寿命都不会太长。同时他还在《原道》一文中提出:“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宣扬要彻底地禁绝佛教,象汉代的董舒所说的那样:要独尊儒术。韩愈的奏章显然拂了唐宪宗的逆鳞,给皇上炽烈的佛教热情兜头浇上了一盆冷水,惹得龙颜大怒,说韩愈胆大包天,竟敢诽谤韩廷,要问他的死罪。后在宰相裴度和众多朝臣们的求情下,唐宪宗才没有杀掉韩愈,但却把他降职到数千里之外的潮州去当剌史。“文起八代之衰”的大文豪韩愈,在被贬潮州路经蓝关时,写下了满腔愤懑的《自咏》诗: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本为圣朝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南岳衡山,位于大沩山密印寺东南方向。倘若要跋山涉水地行去,两地相距约摸有五百里上下的行程。至于日程的多少,全得因人而异,脚步儿勤的早到,脚步儿慢的晚到,没有规定的死数,未可一概而论。倘若有人迷失了方向找不着北,那当然就另外自是一番情景的了。
  被老方丈驱逐出沩山密印寺的法零,好似一只落魄的小小鸟,失去了栖居的巢穴,失去了同翼共飞的伙伴,孤苦伶俜,形只影单,好不凄凉。有歌儿唱道:“人皆有父,翳我独无?人皆有母,翳我独无?白云悠悠,江水东流。小鸟归去已无巢,儿欲归去已无舟。何处觅源头?莫道儿是被弃的羔羊,莫道儿已哭断了肝肠。人世的惨痛,岂仅是失去了爹娘?”断肠悲歌歌一曲,痛断肝肠。《六祖坛经》在“般若品”里渡导世人们说:须从般若自性中生出八万四千智能,来灭却色相世界中的尘劳烦恼。用人生智慧来破除人生烦恼,斯是苦海行舟,诞登真善美人生彼岸世界的济世宝典。法零小和尚,直挂云帆济沧海,乘风破浪会有时否?
  提起沩山密印寺里的五个小和尚们,大都身世凄悲,有命无运,多是由寺庙里和尚们收留扶养下来的无名弃儿。天为父,地为母,其生身父母,是糊涂事一桩。自古迄今,芸芸众生,生来各有命,命理却互不相同。或为男,或为女,或出生在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之乡,享尽人间福禄优越;或出生在蓬门荜户之家,朝不保夕,啼饥号寒,哀哀无告,凄怆恺恻。当人呱呱坠地之时,都无例外地是一堆肉嘟嘟的嫩肉团,无知无识,浑浑噩噩,一如天初开,地初辟,原始混茫。而一旦具有了自我意识后,每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便都具有了独一无二的品格,空前绝后,难以复制。这是喜剧的肇端,也是悲剧的滥觞。每一条生命,便都因循着各自的生命轨迹,运行不已,成始成终。倘若有人对自己的命相不满意,想要推倒重来,冥冥之上的命理之神便会用毫无商量的语气告示他说:人生命相,独一无二;想要改变,没门儿!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法零,虽然已经被驱逐出了沩山寺,而对他来说,倒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他从小原本就无家无亲,随遇而安,离开了沩山寺,能够出去闯山荡水见世面,倒不失为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呢。常见书上有说:僧人们可以逢庙住庙吃庙,挂单云游四方。殊不知:那可是有条件限制的,非得是修养高深的资深和尚们,或去寻师,或去招徒,或去交流,才能够获得如此的特殊待遇。如小法一等五个小沙弥者流,还只是被授予“沙弥戒”的低等级僧人,非得在寺庙里跟着师父们打杂服役,读经诵偈,直等熬到三十岁出头,被师父们授予“三坛”菩萨戒后,才能获得游方僧人们的同等资格呢。看着别人上高台盘就眼痒,须知那是十年修炼得来的功夫哟。
  法零离开沩山寺后,不用念经拜佛,不用蒲团打坐了,就连吹奏熟悉的竹笛曲,也完全可以抛开佛乐而不顾,一心一意地吹奏他的苏武放羊,苏轼吟月(《水调歌头》)。不用说,象鸟儿冲出了樊笼也似的他,心中要多快乐,就该有多快乐了的。你看:他一边走,一边吹奏着韵律清亮的竹笛曲,一阵又一阵的竹笛曲调,就如同活跃的小鸟一样在青山秀水间四处乱飞。
  眼下是暮春时节,天气渐次地炎热了起来,日上三竿后,就连迎头刮过来的过山风也被炙烤得热烈了起来,天地间就仿佛变成了一个大蒸笼,憋得人难受。天上的那轮红日,春夏秋冬四次变脸,温馨的时候象个慈祥的老大爷,肆虐的时候有如黑脸雷公,晒山晒水,也晒头皮。小法零平时在寺庙里过习惯了日不晒雨不淋的生活,哪曾吃过这般苦头?才走上了两个时辰,他的头皮便被晒得火焦火辣地疼,他的脚板也被晒烫了的路面拍打得在发酸生痛。可怜的法零呢,孤零零地沿着沩水河流逝的方向朝前走,问天问地,问山问水:海阔天空,路在何方?
  “小师父,你小小年纪,就当上游方僧道了啊?”有过往的老人们好奇地问。
  “小卵泡,你毛都没长齐,就学那小鸟在满天上飞了啊?”有年轻后生子们朝他开起了粗野的玩笑。十二三岁的小和尚单独出行,罕见着哩。
  “和尚和尚,吃肉喝汤;想念媳妇,泪眼汪汪!”走过村子时,有那缺门牙的小屁孩们站成一排,拍着巴掌,喊着口号,逗引那秃头皮的小师父。
  也有过路的女孩子们碰见了小和尚,有意识地瞧看了一眼后,便红着脸蛋儿,用手捂着嘴巴吃吃地窃笑着。她们完全知道,眼前的这个小男人是墙头上悬挂着的干枯匏瓜,中看不中吃呢。
  法零人单势孤,生怕祸出口出,便学做老实厚道的和尚,对老、青、少三班的过路施主们只管作揖打拱,并不开口答话。对那些腼腆兮兮的红颜少女们呢,他更是不屑一顾,生怕害上了红眼病。既然被师父们授了沙弥戒,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看什么看嘛!
  春夏之交,雨量充足,正是大沩山河水兴旺的季节,满满当当的沩河水闹闹嚷嚷地在前边引路。法零自小在沩山寺里出家,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刚开始上路的时候虽然心情不错,但隐忧却不知不觉地在朝他恶意地扑了过来。法零小和尚早上在沩山寺里用的是斋粥,在河岸边土路上信马由缰地行走了大半日,包青天大人便在法零的肚子小衙门内,铁面无情地审判起忘恩负义的陈士美来了。又饿又渴的法零步履维艰,浑身乏力,行不上二三里路远近,便身不由己地要坐在树荫下歇憩一次,沉重的双脚,就如注满了铅水一般,沉甸甸的,寸步难移。
  更为糟糕的是:法零小和尚因天气太过闷热,走长路口渴难挨,走不上多大一会儿,便忍不住要趴在溪水边,牛饮水也似的一顿猛灌起来。由于喝多了生冷河水,法零很快便翻肠倒肚地拉起了痢疾来,一路上淅淅沥沥地没个完没个了。
  列位须知:大沩山寺庙里的僧人们,平时是不喝生冷水的,饮用的都是用沩山寺庙里自产的沩山本地茶沏泡出来的上等茶水。大沩山地势高峻,群峰环抱,林木繁茂,云雾常年不散,有“千山万水朝沩山,人到沩山不见山”之说。地质属黑色砂质壤土,土层深厚,腐殖质丰富,茶树饱受雨露滋润,根深叶茂,梗壮芽肥,茸毛多,持嫩性强,是制作沩山名茶的上佳原料。清同治年间撰写的《宁乡县志》说:“沩山六度庵、罗仙峰等处皆产茶,唯沩山茶称为上品。”此茶叶缘约略微卷,形呈片状,颇似兰花,色泽锃亮光润,身披细白纤毫,倾入壶中冲泡后,茶汤水色橙黄鲜亮,清香浓郁,醇甘爽口,风格独特,饮后让人回味无穷。
  惯于在寺庙里居移体,养移气,品香酩,不喝生冷的法零,突地灌进去一肚皮的冷凉生水,连走路都咕咕噜噜的作响,能不拉稀嘛。人一拉稀,就浑身乏力,沉重的双腿立马变得轻飘飘了起来,焦灼的秃头却变成铁铸的模块一般沉重,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卷跑了也似的轻薄。可怜法零小和尚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段路后,便一头栽倒了路边草地上,不省人事。
  遥望南岳,天高地迥,知在何边?孔雀东南飞,突地折羽翼,法零小和尚,只怕难达目的地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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