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栀玄（三）

捌

阳光洒进小屋，我醒来了。

今天的阳光很足。

小屋的窗口，向着东方。很久没有欣赏这样的时刻了，阳光照耀下的棉被，感觉很温暖。伸了个懒腰，昨晚，似乎睡得很好。

随手抓起了一件自制的乐器，在小屋门前的树下，开始为自己弹奏。也许，远方的栀木会听到的吧。真的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第一次，开始有些想念那个山村。虽然只是一点点。

我要为今晚的演奏做准备了。虽然，我知道在那样的地方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音乐存在，但是，那是我的职业，一切，就这么简单。

晚上，早早的来到了“不夜城”。吉米已经到了

“喏，又来了。”他的嘴角努了一下，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个女郎。很时尚的打扮，这样的女人，每天在夜总会里不知道能够见多少。只是，她似乎有些不同。因为，每次总能看到她坐在一个固定的座位上，然后，很轻松的点燃一支烟，悠闲的吞吐着烟圈。似乎，像她这样的女人，并不缺少男人，可是，每次她总是一个人来，然后一个人走。也不和人调侃，也不跳舞，的确，有点怪。

记得一次一个男人走近她，还没说上两句话，便被几个黑衣服的男人带走，从此，在夜总会里，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从这一点来讲，这个女人，的确很不简单。

“管我们什么事？唱好歌就好了。”这样的女子，无非就是装装酷罢了。心理这样想着的时候，便不觉得什么了。

“那倒是，今晚是你的了，来点拿手的。哥们几个看好你。”

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便开始拨弄自己的乐器了。

“今晚不用你演奏了。”蔚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蔚姐，我？”忽然，我有一些慌乱。

“哦，你不要误会了，你跟我过来一下，会有更好的工作等着你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蔚姐的脸上挂着一种狡黠的笑容。

忽然觉得这样的笑容有些怖人。

来不及多想，跟着蔚姐向一个包间走去。

“红姐，野狐我给你带来了，你们好好聊聊。”顺着蔚姐说话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大概有四十几岁的样子，脸上是很重的脂粉的痕迹。她的身边站着几个黑色衣服的随扈。

那个女人摆了摆手，蔚姐便退下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我是见过的。在我刚来夜总会的时候，她送过花的。那时，在她的身边，是一个和她的年龄和身材很般配的男人。

“你就是野狐吧？我们见过的。”那个被叫做红姐的人这样说着。

“是的。”

红姐摆了摆手，“过来坐嘛”然后，那几个随扈便顺次从我的身旁走开了。

包间里的气氛开始暧昧起来。

“要喝一杯吗？”

“对不起，红姐，今晚我有歌的。”

“没事的，我和蔚姐打过招呼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显的向我这边蹭了蹭。然后手指开始在我的手心里画着一个淡淡的圈。

“哦，红姐，我给你满上。”我挣脱了她的手。慌乱的拿起酒瓶，由于慌乱，酒溅在了桌子上。这样，也好。

“对不起，红姐，我找服务生擦干净它。”我在找着借口。

红姐一把拽住我的手，“不用了，你倒的酒，我还没喝呢。”眼神里写满了令人讨厌的暧昧。

然后，一股脑儿将酒全部饮下。

玖

现在，我才完全明白了薇姐那个笑容背后所隐藏的含义。很多的时候，在我们还未做出选择的时候，生活已经为我们安排了注定的轨迹，而我们，能做的便只是用一种固有的姿势去迎合。

这样想着的时候，心，便不再感觉到那么疼痛了。既然薇姐可以为我准备这样的一条道路，那么，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重新选择一个呢？

只是，此刻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背叛的意味，因为，即便是背叛，也是薇姐首先将我抛弃的。

“红姐真是好酒量，来，我陪你喝一杯。”我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

“野狐，好，这样才对嘛。红姐不会亏待你的。来，红姐给你倒上。”那个女人用肥大的双手笨拙的托起了酒瓶。我清楚地看到她的手掌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刺眼。她倒酒的动作让我的胃里开始有一些东西上扬。

这就是报复的代价吗？此刻，如果选择后悔，我想已经来不及了。

接过红姐递过来的酒杯，正欲饮下。“哐”的一声传来，门被踹开了。屋子里闪出了一道身影，是那个妙龄女郎。几个随扈紧跟着便进来了。

“你们出去！”红姐显然对自己的手下很不满意。

门关上了。红姐满脸堆笑的说道，“这不是钻石王的千金吗？怎么，也有空来这里玩了？来来来，一起喝一杯嘛。”红姐的脸色有些微红，似乎是酒，又似乎带着些其它的意味。

“红姐，想喝酒嘛，来，我陪你喝。”说着，走过来，从我的手里夺过酒杯，红姐正欲去碰杯，那女郎已经一仰脖，将酒全部的灌下了。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来。

“倩楠，好酒量。”红姐有些尴尬的拿回了杯子，也一口将酒饮下。

此刻，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女人不动声色的表演。

“红姐，我还有一件事情求您！”那个被叫做倩楠的女郎露出了一丝笑容。

“客气了，客气了，你们叶家在这里呼风唤雨，那里用得着说求呢。有什么事，你说一声就是了。”红姐显得很恭敬的样子，虽然，她的恭敬里呆着些不情愿的因素，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比自己势力强大的人物，似乎也有些无可奈何了。

“这位野狐是我的音乐老师，我想，今天他该教我新歌了。红姐，您看，是不是？”

“哦，野狐是你的老师啊，我也正想让他给我唱歌呢，野狐，你说是不是？野狐的歌，真的是很棒的，我敢说，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比他更好的音乐老师了，倩楠你真是好眼力啊。”红姐显然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一直就是一个人在不停的说着。

“野狐老师，那今天有什么新歌吗？”倩楠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就支支吾吾的在喉咙里说着些话，至于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哦，那你们？哦，我先走了。玩得开心。”红姐的脸上始终带着那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在走出包间房门的时候，她被绊了一下，显出很狼狈的样子。当她肥笨的身驱从门里飞快地涌出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些女人很可悲，很可笑。难道不是吗？这些可悲的女人，红姐，薇姐似乎也是。



拾

倩楠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了，我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她的眼睛里，有着一股纯真的气息。很久违的一种气息。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开口了。

“鸭子？哈哈，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鸭子吗？不过，最好找好一点的货色，向红姐那样的女人，你也接？”倩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但是，她说鸭子的时候，脸上有一种怪怪的表情，说不清楚。

我的脸色苍白，心里有一股无名的野火在燃烧，在一个女子面前如此丢脸，我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侮辱这个词汇很好，可是，我又能怎样呢？

稍微平静了一下思绪，我笑了笑，这种笑，没有带任何的屈辱色彩。“是的，我是鸭子，鸭子也有鸭子的行规的。”说的很平静，平静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震惊和害怕。

“你的笑真的很好看”倩楠还是那样天真无邪的笑着，丝毫没注意到我的震怒。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冷不热的说着。

“你倒还挺自信，野狐，我看你叫野鸭还不错。”这个女孩子的每一句话都想毒刺般深深地刺入我的心脏。

“是的，野鸭其实也挺好的。”我在极力的贬低自己，既然自尊已经全盘落地了，那么，就让它在地上继续自己的翻滚吧。

“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了。野狐，很好听的名字，怎么样？愿意做我的老师吗？”她恢复了本来的那种天真无邪。

“对不起——”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样的三个字。

“不要和我说不，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说不的。”她的话语里分明的带着一种威胁的成分。

我什么也没说，起身，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野狐，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说不的人！”她似乎很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在门口，几个黑衣服的人将我拦下，然后看着倩楠。

“让他走吧。他会回来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很肯定。

我想，在我以后的日子里，肯定会和这个女孩发生些什么，但是，她的孤高与气傲是我所看不惯的，因为，我是一个王，怎么能容忍我的世界里，存在这样的一个凌驾于我之上的人物呢？

那薇姐和红姐又算是什么呢？我不知道，在她们的面前，我们只有相互的利用，没有所谓的王者，但是，当面对这个女孩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能丧失最后的阵地。

倩楠，无论从那个角度欣赏，她都是一个美人胚子。她的美与蔚姐的成熟质感的美不同，她的美带着些威严的气息，还有就是一种让人捉摸不同的神秘的美感。总之，这个女人，带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在后台，我正在思索着这个女人的时候，薇姐出现了。“野狐，你没事吧？”她的话语里似乎有很关切的味道。

“没事的，蔚姐。马上就该我出场了，薇姐，我准备去了。”我在努力的逃避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昨晚在看到她脖颈上的冰冷的齿痕的时候，我竟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怜悯，甚而至于，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那个冰冷的齿痕。我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糟糕。

“野狐，今晚的事，是薇姐考虑不周了，红姐的事，我道歉。”

眼前的这个女人居然会道歉，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在我的眼里，她从来都是那种应付自如的女人。而她竟然会向我这样的一个小人物道歉，里面的意味肯定不那么简单。

“薇姐，没事的。红姐没做什么的。”我在努力的挽回着些什么，可是，我知道，自己只是很可笑。仅此而已。

“野狐，今晚你不用上班了。倩楠要你做她的老师，你准备一下吧。”薇姐的话语很平静，可是，在那种平静里，我却分明的闻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个野丫头的本事居然这么厉害，当然，在刚才我是见识过了的，但是，居然连薇姐也这么服服帖帖的顺从她的意思，我想，她的来历一定不简单。

“好的。我答应你，薇姐。”我想搞清楚这种种的谜团。

“这样就对了嘛，薇姐没有看错人。好好干，野狐。”薇姐顺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似乎是一种鼓励，更或者是一种暗示，抑或是其它的什么吧。

“哦，那你准备一下，跟她去吧。车在外面。”

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薇姐在我的耳边说道，“记住，你是我的人！”薇姐的口吻很坚硬。

我没有回答，向门外走去。

拾壹

“我说过，你会回来的。”门口，倩楠已经在等了。

“看来，你的本事很大。”我的恭维的水平本来就很低的。

“野狐老师，上车吧。”

在车里坐定之后，我们开始了谈话。

“大家都叫你野狐，这个我知道是怎么来的，可是，你的真名是什么呢？”她似乎知道我的很多东西。

“我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很无厘头，可是，我说的却是实情。在母亲的嘴里，我一直是孩子，也许，在她的心底，已经为我取好了名字，也许，便是在通往天国或者地域的路上，在想着……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将头往车外望去，这座城市里的繁华在夜里，更加的显现出来了。灯火，霓虹，俨然，一个不夜城。当然，这和薇姐的不夜城关系不大。我开始为自己的这个比较发笑了。

“好，那就不知道。”她赌气似的将头别向了另外一边。

车很快进入了一个硕大的别墅。

“到了，野狐老师。但是，在我的父母面前，我不希望你叫野狐。”显然，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而生气。

“那我叫什么？”

“随你。只是别叫野狐就好了。”说着，便向屋子里走去。我只能莫名其妙的在后面跟着。

“楠楠回来了。老爸在等你呢。”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出现了，看样子，他的身体很硬朗，说话的底气也很足。也许是出于习惯，对于陌生人，我第一个注意的便是他的声音。

倩楠很顺从的钻劲爸爸的怀里，然后如小鸡般在老人的脸上啄了一下。

我在一边默默地欣赏着他们家庭的温馨，那种温暖的气息，让我忽然之间有了一种酸涩的感觉。只是一个瞬间的感觉而已。

“哦，对了，这是我新请来的音乐老师，让他教弟弟音乐课吧。他的音乐很棒的。”终于，她想到了我的存在。

“玄越？”老者满脸疑惑的嘀咕着。

“伯父，您好。我叫野狐。”我很清楚的听到了他说的那个名字，于是，故意的提醒到。

倩楠在一边白了我一眼。显然，我还没有准备好一个美丽的谎言。

“哦，那是我的艺名。”我慌忙的说着。

“嗯。”老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是默认了。可是，他脸上的疑惑却丝毫没有减退。

倩楠一把拉起我，向着屋里走去。我注意到了，老人摇了摇头，显出了一种很疲惫的神色，和之前给我的感觉有很大的不同。

“玄越是谁啊？”我轻声地问着倩楠。

“哦。你是说宫玄越吧。还别说，你们长的很像的，难怪爸爸会认错你们。第一次在夜总会里见到你的时候，我也认错人了呢。不过，他们叫你野狐，我就知道，我认错人了。他是宫麟康的儿子，现在在意大利留学，学服装设计呢。你先看一下我弟弟。”

“啊，不是给你做老师吗？”

“想得美，本姑娘不学。”

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一个十三四岁样子的小孩在摆弄着钢琴。远远的看去，我知道，那是一架很名贵的钢琴。虽然没有见过这样的钢琴，可是，直觉告诉我，它一定非同一般的。在音乐的世界里，我的直觉向来是很对的。

“好琴。”

“你在琢磨什么呢？快过来啊。”倩楠一把拉过我。

“姐姐，你回来啦？玄越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个男孩子很灵光的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也许，他刚才就是在装样子。我听得出来，他的音乐里，透出了那份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是啦，这是我给你请的音乐老师，野狐老师。这就是我的弟弟，叶溟寒”

“好怪异的名字。”他嘟囔着。然后很顺从的鞠了一个标准的躬。“野狐老师好。”那个“野狐”的音被他拖的很长。

倩楠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这家伙便老实了许多。

“弹钢琴要专心哦。”

“你怎么知道我不专心呢？”这家伙还想狡辩。

“听的。”我没有再继续说话。

“好了，今天你们就算是确立师徒关系了，那祝你们合作愉快，哦，不对，学习愉快才对。”

“野狐老师，你能弹钢琴给我听吗？”

我径直走向了钢琴架前，得以近距离的观察这个尤物，我的直觉没有错，这家钢琴是我所见过和弹过的最棒的一个。

一曲音乐在指尖轻轻的弹奏出来。我的眼前出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童年，母亲，栀木，古墓……

音乐结束，我起身，看到了溟寒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花。我不知道这个男孩是否能听懂我用音乐所传达出来的东西，但是，那份感动的确是真诚的。

“野狐老师，我不知道你弹奏的故事，可是，我听到了悲伤，很斑驳的东西。”溟寒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认可。

“谢谢姐姐。野狐老师，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