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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栀玄(二)

作品名称:狐栀玄      作者:谷雨茶      发布时间:2010-01-05 14:42:04      字数:6149




“野狐,我买你的第一首歌。以后,这首歌只属于我,不要再唱给别人听了,好吗?”薇姐很平和的说出这些话。

“嗯。好的。”我点了点头。

“好了,你去做事吧。记得以后别那么鲁莽了。”

我退身出门。

“野狐,没事吧?”乐队的钢琴手吉米一把拉过我,问道。

“嗯。没事了。”我轻描淡写的回答着。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今夜,我是没有任何继续唱下去的心情了。

从夜总会走出来的时候,我看了看天空,有星星在闪耀。一阵风吹来,脸上烧得火热的气息,似乎一下子散尽了。它们似乎没有任何可以伤感的东西,每天按照自己的时刻表出现,然后消失,其实,在某些方面,我们似乎便有着些相似的痕迹。

无论怎么慌乱,只要仰望星空,我便会恢复平静,而今晚,似乎是个例外。

还是走路回小屋,走路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种习惯。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因为,在那样的时刻,我便感觉到了真实的存在,很可笑的想法。

今晚,走的很快,很快。心便在“咚咚咚”的跳。似乎在身后会有人跟着似的,我知道,那仅仅是自己的脚步声,可是,心却依然慌乱。

一直以来,我总是很小心翼翼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曾经试图不同的路径,然后从其中选择最佳的,最佳的便不一定是最近的,只是,根据心情而定罢了。

小屋里,静默着。我努力的平静自己的思绪,可是,我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我的神经便开始慌乱。此刻,也许音乐便是最好的调剂。于是,拨弄着自己的简单制作的乐器。当声音渐渐的在耳边震响的时候,我便开始平静下来。

棉被,带着下午的阳光的温暖的气息。平躺在上面,我的眼前,便开始出现了很多人的痕迹,很多人的身影。那些模模糊糊的,残存的记忆,此刻在啄食着我的心灵,我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母亲的身影便开始在我的脑海里翻滚。

一直认为一些事情的发生是不需要记清楚时间的,因为生活便不是小说,要元素俱全。也许是很多的东西杂糅在一起,慢慢的记忆便也就混乱了,抑或便是混乱的思维下面掩盖的低劣的智商在作祟。记下的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痕迹。

在记忆面前,我是一个懦弱的玩偶……

喜欢噬血的味道。我摇着母亲,轻声问道:“妈妈,你疼吗?”

母亲抬起她的手臂,轻轻的抚弄着我的发,“好孩子,不疼。一点都不疼。你是妈妈的好孩子,记得要好好的,这个城市不是属于我们的……”

母亲的话似乎还有很多很多。只是记下的便不是很多了。

只是莫名的害怕,看着深深的红色从母亲的手臂上流下,刺目而热烈。母亲会不会化为一阵轻风飘散呢?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妈妈,妈妈,你给我讲故事吧。”狠命的抓紧了母亲的手臂。似乎,在下一个瞬间,母亲便会默默走远似的。

“好孩子,你抓疼我了。妈妈累了,想休息一会,孩子,你要乖,不要相信任何人!”母亲说道,声音很轻,很轻……

不要相信任何人,很深的一句话,在那一刻便刻进了我的脑海,这个任何人,也许包括母亲自己,抑或,我便也身在其中。

“妈妈,你会离开我吗?妈妈,我好害怕,妈妈——”看着母亲的身体开始抽搐,我不禁开始呼喊,我的身体便开始疼痛,心脏里有某些东西在翻滚。

母亲抚摸着我,“妈妈……永……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妈妈爱……”母亲的声音,有些急促。

开始大声地哭,我想大声的呼喊,可是,我的喉咙里却被某些东西堵着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的确,当没有人注意你的时候,我相信很多的人便会集中注意力来搞一些不一样的举动,来引起大家的注意或者是好奇。在这样一个虚意繁华的城市,陌生的惨白色空间里,也许,哭喊才是我们引起陌生人注意的最好举动。

终于,一个男人走进了我的视野。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也许只有他可以为母亲减轻疼痛。后来,才知道这样的人是应该叫做房东的。母亲痉挛着。男人似乎很生气,的确,在后来,理解了房东这个名词所具有的真正意义之后,便对那层愤怒有了一种更深的理解。

那个男人来了没多久,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赶来了,我知道,这就是医生。我开始甜甜的笑着,笑着,我看到了母亲,她拉着我的手,在白色的空间里,默默地走着,前面,会是一个百花盛开的花园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个白色的空间里,身边,是一个满脸刻着皱纹的老人,她让我叫她姥姥。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她不是你的妈妈。连自己的孩子都毒害的人,她不配做你的妈妈。以后你就跟我在一起了。”老人的话,很冷,很冷。如同她斑驳的面容。

刀刻的皱纹和深色的外褂像极了幽灵,我便将头深深地埋进棉被里,任凭泪水亲吻着白色的棉被,润湿的感觉,渗入骨髓。也许,对棉被,对阳光,对润湿的感觉,便是缘于那个午后吧。

在几天之后,她带着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城,留给我的东西,只有母亲,还有那个已经记不起来是午后抑或其它什么时候的回忆。

我的怀里揣着母亲遗留下来的照片,母亲是漂亮的。当然,这是不能让那个老女人知道的。在幼小的记忆里,我知道,这个老女人和母亲之间,一定发生过些什么。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的,而当我理解了“姥姥”这个词汇的含义之后,我的好奇和猜测便进一步了。

路,很不好走,公车一直在颠簸。在那种左摇右晃中,我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梦乡。

下车的时候,我摸了摸怀里,很空,照片已经没有了。

“姥姥——”不知道为何,我居然喊了这个老女人姥姥,虽然在心里很不愿意,可是,我确实是喊了。

“什么事?”她的声音很低。

“没有,我累了。”我狡黠的说着,因为我看到她可怖的面容,便不敢再言语了。而母亲,便永远会是我们之间的雷区的,在这样的时刻再度提起母亲的话,肯定会被痛斥的。

姥姥背起我,虽然我很厌恶她的深色外褂,可是,我别无选择。因为,我“累”了。

照片,也许已经被这个老女人扔掉了,那些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我想,便只会是记忆了吧。

在很多的时候,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泪水的精灵,只是清醒地记得在那一刻,泪水的确没有亲吻我的面颊。

不知不觉,已经在老女人的身上睡着了,我想,我是真的累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老女人的怀里,眼前,出现了昏黄的灯光,那里,便是所谓的家。

在默默之中,已经学会了将很多的东西深深的埋藏,记忆,抑或其他。

总是喜欢以一种仰望的姿势去看天空。有人说,仰望天空的时候,我们便不会留下眼泪,因为我们的泪腺,已经在某个时刻开始倒流。只是,在低下头的时候,脖子会酸痛……

也许,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母亲正在看着自己。

童年里的一些隐忍的伤,我将它们深深的隐藏。在夜晚来临的时候,偶尔还会看到母亲的身影和那些深深的红,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会惊叫,可是,在后来,已经默默地习惯了。或者,已经学会了用一种隐忍的态度对待这些。

不得不叹服,那个老女人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在这个所谓的村子里面,这个老女人一个人撑着自己的家园,的确有些不易,只是,当时,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人们总是在淡淡的飘,终将会在一个地方团聚,而那个地方有的人叫做天堂,有的人叫做地狱。

屋子很昏暗,在这样的色调里,我习惯了一个人去独处,偶尔的倾听自己的声音。对声音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有的时候,觉得真的该感谢我的那段经历,至少它教会我在这样的时刻里,该怎样去抵达死亡,该怎样去品味那些属于灵魂的静寂的音乐。




院子很深。

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空间是不限的。在院子的左侧,是一个花圃。在记忆里,我似乎来到过这个盛开着百花的地方,也许,真的是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很怪异的感觉,这样的一位老人,居然会对花卉感兴趣。

在清晨到来的时候,老女人总是喜欢早早的起来,为花浇水。在浇水的时候,老女人似乎带着一种虔诚,偶尔也会若有所思的看着一些花瓣发呆,也许,她在回一些什么。只是,我从来不愿意去碰那些花卉,虽然,在骨子里我并不讨厌花,但是,它们处处沾染着老女人苍老的压抑的气息,这是我所受不了的,我喜欢阳光下润湿的感觉。

虽然不喜欢,可是不得不说的是,老女人的花品种很多很多。很多的花卉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没见过的。

在刚进驻这个陌生的空间的的时候,我喜欢处处走走。虽然在骨子里我是寂寞的。

然后,就以一种固定的姿势仰望星空,直到脖子酸痛,泪流满面……

的确,这里不是属于我的地方。每次,总是会听到不同的人说着似乎是不同却有着深刻相似的话语。村子里的一群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唤我作“野孩子”。虽然他们中的一些甚至比我大很多,但是我还是喜欢把他们看作小孩子,莫名的感觉。

他们真的知道些什么?对于他们的称呼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一种深深的喜欢,这个称呼的确很适合我。一个连自己出生于哪里,在哪里长至五岁,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如果还不算野孩子的话,那么,便真的没有了野孩子。

也便是从个时候开始,我学会了用微笑来为自己埋单。我知道,自己的笑,一定很美,很美。老女人是这么对我说的,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却对她的这句话很受用。

喜欢留长长的发,当冷风吹着的时候,如一面旗帜。每当这样的时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王。

有一个例外,她从来不叫我野孩子,我想,她一定也是个野孩子,所以她才不叫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逻辑。

“野孩子,哈哈哈。”我很放肆得叫着她。从那里,我找到了一种为王者的气质,也许,那些叫我野孩子的孩子们,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我这样叫她的时候,她总是在躲避,也不恼。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恶,真的,很可恶,第一次,我开始讨厌自己了。

深深的红色,顺着手臂留下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一丝感觉。这种红,让我想起了母亲的手臂。只是,在这个思想被禁锢的地方,母亲便只是适合于活在深夜或者是记忆里。

那是一个午后,她被一群孩子围着。对于这样的场景,我莫名的感到一种兴奋,不管与何种角度来说,我都应该是一个很适合的观赏者,像王一样欣赏着属下为我奉献的一段美丽的闹剧。

虽然,这个女孩子在我的记忆里,并不是很讨厌……

当我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一种极度的恐惧。在母亲的眼睛里经常会看到的恐惧,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和母亲的很像很像。

我做了一个王者眼里最愚蠢的事情,竟然冲上去和我的子民厮打在一起。当一个王者开始用自己的愤怒指挥自己的行为的时候,结局往往注定是失败的,而我,便注定了要输掉这场战斗,手臂上,便留下了深深的红。在那一刻,我觉得母亲欺骗了我,不是吗?她说过不疼的。

那群孩子看到了,他们便逃走了,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便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战争结束的时候,我说了一句“妈妈,你骗我。”

“你的手臂流血了,疼吗?。”那个女孩跑过来,扯下了袖口挂着的一角,挽起了我的臂膀。

“三瓣梅花,三瓣梅花。”忽然之间,她开始惊呼着。

我拉低了衣袖,遮住了伤口,那个出生以来的胎记,也被我深深地盖上了。“三瓣梅花”,很好听的名字,的确,它就像是一朵三瓣的梅花。

转身,离去。

“谢谢你。”她喊道。

我没有回头。也许,她在流泪,也许,她在欣赏或回味着我的三瓣梅花……




这个女孩子,叫做栀木。这是我后来知道的。栀木,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呢?也许只是一个玩物的代名词而已,很多年以后,以至于我一想起这个名字,就以为他的父亲一定是伐木工人。事实上,我猜得也没错多远,她的父亲是一个守墓人,守着满山的苍松,在之前,他曾经是山村里的一个教师,只是,后来莫名其妙的选择了守墓人这个行业。

回到那个阴暗的角落的时候,我习惯于一句话都不说。转身走向自己的小屋,此刻的我,俨然不是一个王,至少在那个老女人的眼里。也许,在她的眼里,我只是一头战败的小兽,是的,我现在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空间,然后默默的去舔舐自己的伤口。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传来,她似乎无所不知。“这是药膏,你自己抹上,会止血的。”她总是这样,就算是关心,也是带着那种冷冷的气息,也许,她的脑子里,也存在着某些让人不可捉摸的东西?

“还有,不要和那个栀木来往了。”她将药膏递过来,转身离开的时候,这样说道。

她的面容很冰冷,眼睛里总是射出一股刺人的寒意。她的眼睛,似乎就是一座冰山,而她的皱纹,就是用冰雕刻出来的。

“为什么?”我一把把药膏摔在地上,固执的昂着头,没有丝毫的畏惧,的确,已经熟悉了那刻骨的皱纹与黑暗。

“没有为什么!”

这个可恶的老女人。我在心里骂道。

沉重的脚步声。

在别人的面前,我就是一个孤寂的王,即便不是,我也要装出一副王的姿态来。可是在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我会变成一个眼泪的精灵。眼泪很多的时候是一种消毒的法宝,身上的伤,抑或是心里的痛。

捡起药膏,我轻轻的在伤口上,涂着白色。它们在我的左臂上开出一朵朵白色的花朵,只是,远远没有那个“三瓣梅花”的胎记好看,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亲吻了一下“三瓣梅花”,便没有了任何的疼痛。

在很多的夜晚,会看到母亲流着鲜血的手臂,然后惊醒。身上被汗渍所浸润。蜷缩在棉被里面,闻着棉的香,却怎么也静不下来,那熟悉的梦境,白色的车辆,就像是羽毛一样,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落,散尽……

可是,这一次是个例外,我看到了那个女孩,栀木。她第一次取代了母亲,在我的梦境里出现,我有一种恐惧和负罪的感觉。

第二天,我出门的时候,发现门已经被上了锁。这样的话,王的身体便不会再有伤痕,不会再有那些可悲的人群……

我变成了一只困兽。于是,搬起石头,狠命的砸眼前冰冷的铁锁,火星四溅。这种带着愤怒的感觉,真的,很好。

终于累了,倦了。依偎着冰冷的铁锁,我想,我也可以睡得着的。

人在很多的时候,是很会习惯的,比如那个老女人冰冷的眼神,刀刻的皱纹,孤独的小屋,仰望的姿势。而现在是无情的铁锁。

院墙很高。我想,如果我愿意的话,我会翻过去的。可是,我却没有。习惯有的时候,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会抹杀我们很多的东西的。

天空,很蓝。

记忆。

璀璨如花。

对声音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在那些带着老女人的气息的花圃里,我看各色的蝴蝶和蜜蜂飞过,我学会了和它们对话。我会和它们成为很好的朋友的,我想,会的。

其实,蜜蜂和蝴蝶的语言很好懂的,在它们飞来飞去的时候,我模范它们的嗡嗡声,当然,在不同的时候,会是不同的声调的,终于,我们变成了好朋友,它们会在我的指尖停留,然后默默地飞走。当它们成群结队的在我的周围盘旋徘徊的时候,我拥有了整个世界。

在那个老女人快要回来的时候,我会把我的这些朋友召走,然后默默地呆在一个角落里,我知道,那个老女人如果知道了这些的话,她会毁灭这个花圃的。也许,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知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可能的。因为,在她的世界里,便似乎没有了逻辑,而我们,便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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