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二十八，搅局

之二十八，搅局
　　急火火地赶到医院，只见姑妈正歪在外科的躺椅上疼得直哼哼。头上缠着布、嘴巴肿着，熊猫眼还在眼巴巴地瞅着大门等人来。我看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身畔的管理员给我解释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她和他，都是110的车给送过来的。录口供的那个警察刚走。
　　原来，自打我走后，超市门前的一个做摊煎饼卖的小贩跟超市里的管理员发生了争执：那个戴袖章的管理员嫌小贩占了道，影响了客人进出，那个小贩不服气死活不肯挪地方。声称自己已经在那里干了五年，为啥换个新人自己就得拍屁股走人？
　　两个人越吵声音越大，由一开始的动口，变为了动手，互相推搡。那小贩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中年妇女，又仗着是本地人，就喊来自家男人给自己撑腰。他家男人长得粗短矮胖、野蛮有加，上来抄家伙就打，门前看景的人围了前三层后三层的，就是没人出来劝架。
　　姑妈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既同情那个小贩谋生的不易，也同情那个瘦弱的管理员挨打，血很快就从管理员的鼻孔里流了出来，超市里才出来两个服务员赶来劝架，姑妈看不过眼也就随带加入了劝架的队伍里。结果越劝越来劲，姑妈就替那位管理员挨了拳脚和利器。利器自然是铲子、火钳、鏊子之类的。
　　幸亏旁边有人及时报了警，把受伤的管理员和姑妈送进了医院，那两口子还在警察局里录口供呢！姑妈看我来了，眼里露出喜气，嘴歪歪着流着口水跟我说：“一定不能便宜了那两个王八犊子！”我只得答应着：“好好好！”
　　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问姑妈伤得什么样，姑妈歪着嘴咕哝：“还能讲话呢！死不了！”
　　嫂子领着希罗也赶来了，问了问姑妈的状况，又帮她拿了些药，我帮姑妈付了帐，领着她回家了！姑妈经过
　　鉴于姑妈的身体状况，姐得接送孩子上学，嫂子得接送希罗，我就自告奋勇回来照顾她。问她：“那些传单你还发不发？”姑妈咬字不清地说：“当然发了！下午我就去发！我还得赶着去领我的一百块钱呢！”我没好气地说：“钱钱钱，你还知道钱是好的呀，看见人打架，你老胳膊老腿的，还不躲远点，偏要去充能，这下好了吧！光医药费就得好几百吧！至少得在家里蹲上十天半月的吧！亏大发了吧！”
　　“有首歌不是这样唱得吗？路见不平一声吼呀，该出手时就出手呀……我是实在看不过眼，为啥一有人打架，大家都只在那里看，却不拉架呢？你们这些城里人真是没良心！这要是在乡下，一看苗头不好，早被人拦腰抬腿的抱走了，那头还能破呀，那鼻子还能流血呀！”
　　“别说了，别说了，数你英雄气概，行了吧！嘴巴都成那样了，还喋喋不休！赶紧休息吧！下午我去趟警局，看你的医药费怎么出，再有，会找人把你的广告纸给发了，帮你领工资！你给我乖乖儿地躺下别吱声，小心惹着你媳妇儿！”
　　姑妈对我的话言听计从，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再出声。我去厨房给嫂子和希罗做了午饭，嫂子说她会负责接送希罗，要我安心去警局打探处理情况并把存在我单位的广告纸给发掉。我答应一定好好给办！
　　正愁着如何去发那一大摞广告纸呢！总觉得我一个姑娘家家的站在超市门口分发，见了熟人会觉得有些抬不起头。小郭带了他的同学兜风，经过我的工作单位来看我。我趁机把那分发的任务塞给了他。他哪是肯出力的主，不知从哪里弄来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以每人30块的价格雇他们在超市门口分发。后来才知道那是三个网瘾少年，缺钱上网，自愿来挣网费的！
　　我对小郭说这么做不值的时候，小郭在电话里跟我说：“凡是老婆交代的事，花再大的价钱也在所不惜！”我大骂他不会过日子。小郭说：“那你赶紧嫁过来管着我呀！否则，我会把我爸妈留给你的定亲礼金给花个底朝天的！”我威胁他说：“你敢，你要是敢花完，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小郭回：“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气得猛唾他一口挂了电话。
　　我不是不想嫁给小郭，也不是不爱小郭，我的心里还是有他的位置的，他的踏实、幽默、风趣和善解人意一度打动过我。但我一直推拖着迟迟不肯嫁给他，其实另有原因。我的心里一直藏着我青梅竹马的恋人。
　　他叫微星，我们家住在星竹小区的时候隔壁的邻居马叔叔家的孩子。我虽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姑妈家里，但每到暑假和寒假，亲妈常常接我回家住一阵。我九岁那年认识了微星。那时的我比较孤僻、不爱跟人讲话，又因为不满亲妈舍弃我把我送到乡下，所以对亲妈和姊妹们并不亲。
　　那时的微星常上我们家串门，是因为我家小弟喜欢玩他的游戏机，我们家却买不起。微星的妈妈不喜欢外人去他家，所以微星常常为了满足弟弟的愿望亲自来送游戏机。微星知识广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虽然不爱说话，但和微星很谈得来。
　　后来，我在姑妈家上了小学，能写字以后，我试着给微星写了第一封信，之后，我们就经常通信。那时候的我天天都在盼着寒暑假，我就能跟我心爱的微星一起玩了。他常常用自行车驮着我去爬山，会给我编美丽的花环戴在头上，会躺在太阳下一起啃云朵白的棉花糖……
　　十六岁那年，她正式跟我表白，那年他十七岁，刚刚考入S大学。之后，我疯也似学习，目标就是S大学。一年后，我如愿以偿了！当我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惊喜的表情令我至今难忘。
　　四年的大学生活在我们的相依相偎中结束了。正在我等待她向我求婚的时候，他却拗不过倔强的母亲要出国了，一去就是三年。初时，我们每天都通电话，后来，他说他妈嫌长途电话费贵，责令他少打；一年后，竟然一个月都难得通一次电话了。我写给他的信，也少有回音。
　　尽管我的预感一直不妙，但我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我需要一个理由或者是一个解释。
　　无数次做梦，我都梦见微星拉着别的女人的手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追，不停地追，不停地追，鞋子跑掉了、嗓子喊哑了，他们就是不理我，或者他们只管往前走，对我不理不睬。醒来，都是一身的汗。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的灰心。就在我的心最黑暗的日子里偶然认识了小郭。他的幽默和风趣令我印象深刻，他对我的百依百顺令我十分舒服。他就像一束阳光，渐渐驱走了我心底的黑暗。被逼婚的日子，我甚至想就这样把自己嫁掉算了。
　　但一想起微星，我的心就刺骨的疼，我那无处可诉的委屈和不甘总是像暗夜里的爬虫，在某个地方噬咬着我的脆弱。尽管小郭对我的好那是没得说，但我还是希望在跟小郭结婚前能再见微星一面。这才是我把婚事一拖再拖的真正理由。眼见着他归国的日期快到了，我在等待约见，我有某种预感，我们还会相见！
　　正跟姑妈在床前诉说我的想法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惊得跳了起来，对着姑妈大喊：“是微星耶！真的是微星的耶！”握电话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姑妈冷眼观瞧，默不作声。我哼哼哈哈地点着头。挂断电话，就打开衣柜的大门在里面寻找合意的衣服，脱了换、换了脱，姑妈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客在看耍猴的。
　　终于找了身米色的套装穿在身上没打算脱下来，在姑妈面前来了个180度的大旋转之后问她：“我美吗？”“丑死了！”姑妈说。我知道她说的是反话，就提上包、换上高跟鞋准备出门。姑妈问：“哪里去？”“凯旋门”我答。“最好不见，我觉得还是小郭比他更适合你！”“闲心少操，我的事自己会决断！萨哟娜啦！”
　　在凯旋门大酒店，我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微星，他还是那么帅气高大，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个美式拥抱。我们在美食的相伴下相谈甚欢，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仿佛他从不曾离开。只是他闭口不提他的留学生涯和渐渐跟我断了联系的事！我想等到吃完饭再问他，可饭吃到一半时，他打了个响指，服务生居然抱来一束玫瑰花。他忽然双膝跪倒在我面前，对着我说：“端玉，我现在才知道我最爱的还是你！我不能没有你！”
　　我在心里嘀咕：这两句话可以翻译成：我爱过别人，但我最终发现你才是我的最爱！他的行为太出乎了我的意料！虽然这个场景在我没认识小郭和认识小郭不久之后，还常常做这样的梦。
　　当某一天，这个梦真得变成现实，我却一点也没想象中激动或者幸福。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了极为复杂的情愫：有惊喜、也有丝丝的犹豫；有感伤、也有些许的甜蜜……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耳畔就想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对不起，你醒悟的已经太迟了！”这个声音，似曾相识。我悠忽地转过头去，却吃惊地发现：小郭的姐姐领着一个美貌的女子和同样手持玫瑰的小郭的出现了。
　　我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问小郭：“你，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小郭答：“是姑妈给我打了电话，正好我姐姐也要为她最好的闺蜜讨回公道，所以，我就来了！”我心里那个气姑妈呀，我虽然心里忘不掉微星，但也没敢奢望他会跟我求婚。我只是想跟他见上一面，弄清楚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答案不是谁想掩饰就能掩饰的了的，就像我预感的那样：微星跟小郭姐姐的闺蜜同居在了一起，小郭姐姐的身畔站着的就是我曾经的情敌，如今，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可此时的微星才真正地意识到：他最爱的还是我！
　　我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个耳光之后，说了句：“我祝你们幸福！”就甩手而去，只留下呆坐在地上的微星和那美丽的女子。他身畔的玫瑰花碎了一地！小郭姐姐笑得如一朵新生的雏菊，我给了小郭一脚之后，跑出了凯旋门，直奔姑妈的住处。
　　姑妈正在床上偷敷我的面膜，我对着她大喝一声：“谁让你多嘴多舌，去搅我的局的？”然后，坐在床上，放声悲哭。姑妈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