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二十七，发广告

姑妈三进城之二十七，发广告
　　姑妈看来是早预测到了这件事她管不了，所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开溜了。哎，我叹口气，开始处理此事。
　　以最快的速度把窃来的照片从网店的网页删掉，跟客服回信道歉，表示愿意接受它们的处罚，跟它们讲明我们只是闹着玩儿，没做成一笔交易。然后，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就把QQ邮箱里收到的投诉信全部删除，心里竟然有说不出的坦然。
　　姑妈自打网店被诉事件后对网店的关注度和热情骤减。白天推着希罗四处打转、看景，每天回家后新闻一摞摞的，成了邻里之间故事和这个小城变化的忠实报道者：西楼阿毛家买了死人衣裳色的新车，贼难看。翻译过来就是：西楼阿毛家买了宝蓝色的新车，姑妈迷信，不喜欢临终人身上穿得那种衣服的颜色，认为相当晦气，我倒是觉得宝蓝色蛮好看的。东楼景和家的狗狗凯特被一条大狗咬死了，凯特妈（实际上应该是狗的女主人）哭得死去活来，姑妈看不过眼，恨恨地说：“真拿狗狗当祖宗了！”我在那里乐，说：“就怕是真是她祖宗去了，也未必会如此伤心！”
　　小城的变化大了去了、因此景也多了去了：城南的彩石公园鸟枪换炮了，巍峨雄壮的园门和亭台楼榭全被推土机推走了，接踵而来的是擎天的高楼大厦；化工厂搬迁至城南的工业去了，市中心全部往北挪移，公务员楼成功奠基了，剪彩的、看景的人大概有一火车；山前通了公交车；重要路口一直逮机动三轮；洒水车唱得小曲儿和喷出的雾帘子真好看……
　　我在那里叹气，彩石公园可是我最喜欢的公园，小时候，每次妈妈接我回城住两天，都会带我去那儿玩：碰碰车、旱冰、蹦极，过山车、蹦蹦床、旋转木马……应有尽有，我最喜欢玩的就是划船和踩木桩，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儿，全没了，只留下一段温馨的回忆。
　　哥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发展的形势就是这样，你接不接受，城市都在日新月异地变化着，旧楼不断地被推倒、新楼不断地拔地而起，可喜的变化却是，道路越来越宽敞、城市越来越整洁！”我表示赞同。
　　一有闲空，姑妈就编小筐。对我说：“还是这个来的比较实际一点，编一个是一个钱，不像网店，开门等客，人家要不来就得饿死！”我反问：“也就你的鞋垫店能饿死人，你见哪家的高端服饰店饿死人了？”“是啊，人比人，气死人，人家一个月挣得相当于我们一辈子挣得呢！想想我们这点工资简直不想活了！”哥抱着希罗站在旁边边看姑妈忙活边插嘴道。
　　“奶奶个头，一月5000块的工资，还不想活了，简直是在寒碜我！你妈我一月能挣3000都会乐得一蹦三尺高，你就知足吧，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姑妈说。
　　“但跟那些明星大腕比，我这点银子就是小巫见大巫！”哥继续道。
　　“那是你只见了人家拿钱，没见人家的艰辛！”我插嘴说。
　　“就是，就是，你没见那些大商家、大官们头上少毛？那都是操心过多累得！还有某些大明星在出道之前都过得十分艰辛，不是没钱吃饭、就是没地方睡觉，不是去酒吧唱歌、就是沦为北漂，还得要么被‘潜规则’、要么被逼陪酒的，多不容易呀！”嫂子说。
　　哥笑了笑说：“这么说，我是这世间上最幸福的人啦！”
　　“对头！”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回答。
　　哥叹口气说：“哎，现代人怎么志向这么低呢！真是令我无语凝噎！”
　　嫂子唾一口：“小样，你倒是天天梦想着发大财，还不是一夜千条路，天明卖豆腐？”
　　“但至少我有挣大钱、做大事的愿望！不像你们，一个个鼠目寸光！”
　　“谁鼠目寸光？谁鼠目寸光？端玉，来帮我一起收拾你哥！”嫂子边说，边胳肢起哥来。
　　我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姑妈对嫂子喊：“小心希罗、小心希罗！”哥连忙告饶，嫂子才作罢！姑妈一本正经地跟嫂子商量：“明天希罗就要上幼儿园小班了，我光闲着也不是个事，编小筐的活也不是一年到头都有，活儿都是一批批地来，有时候，我老眼昏花还抢不着，我看你的帮我找个活干，能多挣一分是一分的，总比老吃闲饭强！”
　　哥说：“找什么活干？你看好孩子就行了，等他上幼儿园也得按时接送呢！我们俩说忙能忙死，脱不了要你帮衬，你就安心在家呆着，我们养你就是了！”
　　“我有手有脚的干吗成为你们的累赘？我还没老到让你们供养的地步！再说了，我是这样打算的，赶明儿，我们村里盖社区楼的时候，我就不要楼了，只要两间老年房以供百年之后办丧事用，我计划跟你爹一起多挣一点，在城里买个楼，这样，我不就每天就能见到你跟你姐姐和端玉了吗？你们三个是我的心头肉，几天不见，我就心慌，关键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见我的大孙子，我已经不想回去种地了，怎么说，也得找个能谋生的手艺吧！”
　　“哎，忘了早一点给你们买份保险了，听说，某一年有一份保险十分好，大概是一把手交上几万来，就能长期领工资，我同事的老公在人事局，知道这份保险不错，果断出手，如今人家的老公公也年长不了你几岁，一月两千多呢！当时我也动过心，但那时我们正在还房贷，没钱可拿，也没法再张口向亲戚朋友们借，早知道这么好，就是借钱也要为你们买上去，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世上又没有后悔药可吃，一般的情况是过了这村没这店，我们就看眼前就行，反正我也出不去门，你们仨好生地给我打量着，有什么既不耽误接小孩又轻松能挣俩子的活计一定介绍给我！”我们都声称谨遵她的吩咐。
　　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筹备跟小郭订婚的事。亲妈打电话说想我了，问我能不能回家住上一阵？我问姑妈意见。姑妈说：“去吧，去吧！你过不了三月五载的估计就得结婚了，你妈一直对你心存愧疚，你也就别跟她计较了，搬到城里来一直住在这里，不回家，她就更难过！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就回去陪她住一阵，好好对她，可千万别再惹她生气了！”
　　我答应着搬走了。晚间，我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发呆。妈过来问我有什么心事？我把姑妈的话学给她听。妈说：“你姑妈一辈子要强，虽然识字不多但说话都是一套套的，干事风火火的，自然不甘心在家里吃闲饭，但活到这把年纪，就怕找个工作也难，不是去超市打扫卫生，就是去大街上扫扫地、帮人家单位看看大门，怕是也不会有更好的工作可干了！”
　　我觉得妈说的十分有道理，觉得像姑妈这样的老人多少有些可怜，一辈子为孩子和家操劳不尽，老来，不干活就衣食无着，靠儿女们供养，儿女们不是不能供养，但到底不比花自己挣来的钱来的气使。俗语有云：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倘若自家仓廪实、荷包鼓，说话的底气就足！
　　一个星期过去了，也没给姑妈找到合适的工作。超市里打扫卫生的不缺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有人不干了，人家才会重新招人，扫大街，姑妈不乐意去，起早贪黑不说，关键是给的工资太低，姑妈说：“不上千的工作我不干！”我问她：“公务员的工作上千，你干不？你能干了了不？”姑妈骂：“啊呸，又笑贬你姑妈没文化是吧，但没文化也要有骨气！就这标准！”看来我好不容易托小郭的关系才谋来的扫大街的工作无可争议地得泡汤了！
　　第二天上班，我开始厚着脸皮托同事帮忙，同事娜娜说：“我认识一发广告的老板，正缺人，一天一百块，发多少广告有限定，要不让你姑妈去试试？”我立马拍板。心里想：“这活儿好，不累，还挣钱，不就站在超市门口或者闹市区，见人就递吗，很适合姑妈的这种人干，挣钱的同时还能看景。
　　我跟姑妈一说，姑妈举双手赞成，第二天一早早早送希罗入园，就跟着我去了我上班地点的后一条街的一栋写字楼的五楼，跟那个老板接上了头，那人对姑妈的精明和干练比较满意，分给她厚厚的一摞材料，有宣传某种保健品的，有宣传压力锅的、还有宣传某品牌花生油的……应有尽有。我帮姑妈运了一半到某超市门口，另一半先放到我单位的传达室里，告诉她要是一上午能发得完，就打电话给我，我再给她送去。简单地跟她说了说如何发放之后，我就上班去了。我坚信姑妈会干得很好。
　　一上午，我的工作比较忙，下午要开全体职工会，我要给各个部门下通知、还要准备相关的会议材料，还要提前预订会议室，会议室是借用的，预定在某单位的一楼，正好途径姑妈所在的超市，我就留心瞧了瞧姑妈。好家伙，还一位姑妈正在风口里辛勤劳作呢！没想到她正将一摞广告纸垫在屁股底下，坐在那儿啃大苹果。
　　我走近她问：“为何不发了，我看剩的还不少？”姑妈说：“刚才有个娘们告诉我，反正没人看着，她儿子帮人发广告的时候，只发三分之一，三分之二拿回家卖废纸去！”
　　“你听谁说的？怎么能这么干呢！这不是言而不信吗？以后谁还敢再用你们？”
　　姑妈看我真生气了，扔掉苹果核，说：“真是个死脑筋，又没人追着看你是把那些纸发出去了还是丢到了垃圾桶里！你看，前头我发给人家，人家看都不看就丢掉，多浪费？”
　　“人家看不看是人家的自由，你发不发是你的职责，连这点都弄不清楚，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姑妈跳起脚来骂：“臭丫头，竟敢教训起我来了，赶紧把你单位的那些全送来吧！今天，我不发到黑灯黑点决不罢休！我只不过给你开个玩笑罢了，还真当你姑妈是白痴啊！”
　　我笑着走了，走之前对她抛下一句话：“那些下午再发吧，千万别累着，也别忘了接希罗！”
　　定完会议室，打扫玩那里的卫生，我又经过超市门口，却不见了姑妈，“难道这么早就收工了？还是又躲到哪里玩去了？”东找西找也没找到。“也可能去接希罗去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啊！心里想：“不管了，回单位再说！”
　　刚跟领导汇报完会议室的安排，电话就响了。是姑妈的手机，但说话的却是一个小姑娘：“请问，你是叫端玉吗？”我答：“是！”“那请你马上来市中医院一趟吧！这里有个病人要见你，说是你姑妈！”
　　我一面往楼下跑，一面跟哥嫂打电话。哥正在外地出差，嫂子说已经知道姑妈出事了，等她接完希罗会尽早赶去，说姐也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我地个老天啊，姑妈咋又把自己整到医院里去了？我一路想一路飞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