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二十四，去银行

姑妈三进城，之二十四，去银行
　　仔细瞧姑妈，可能是熬夜比较多的原因，姑妈明显比以前老多了：头发乱怦怦地半搭在脸上，黑色的头发中零星地散落着白发，两鬓都有些斑白了，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嘴唇上都起了泡，估计是希罗生病了，过于心焦的缘故儿！皮肤依旧是黑不溜秋，但比刚来的时候明显白多了，也比以前略胖了些，毕竟，不用在田里劳动、避免了风吹日晒，就自然白些，但好像谁也无法阻挡老去的脚步！
　　看着看着，我竟有些心酸。老一辈人真是太不容易了，小的时候吃糠咽菜长大的，饿过肚子、啃过树皮，喝过照人影的糊涂；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天饺子、天天年”、吃不愁、穿不愁的年代，又沦为子孙的老保姆。养完儿子、养孙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在中国，最普遍。
　　由是我想起了我的同事大毛，四十大几了，自打结婚就没开过火，一直都是常住父母这个老饭店吃饭。大毛一共弟兄三个，一大家子加起来一共十多口，全靠老两口伺候。伺候完他们吃吃喝喝、再帮着送小孙子、接大孙子。要是某一天老太太身体不好，躺下了，连饭都吃不上，惯得，每个媳妇儿都不会做饭、也不愿做饭，家里没饭吃就会大呼小喝着：“上饭店、上饭店！”我曾经讲给我妈听过，我妈叹口气说：“唉，中国的父母在用自己大半辈子的无私的付出来换取自己老来儿女们那点可怜的照顾！所以，连”常回家看看“都被立法了！”
　　我妈相比较而言还是比较命好，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要是儿子儿媳肯回家吃饭，老头老太太乐得眼睛都能眯成一条缝，想累也累不着。古语有云：多子多福，在现实生活中，实际上是多女多福，女儿要比儿子孝顺的多！养儿子只不过赚了个好名而已，不被啃老就算不错的！
　　希罗的病好了，姑妈好歹松了一口气。第二天是周末，我还没起床，姑妈就来到我床前胳肢我，我被弄得痒痒的，笑得肚子都疼了，姑妈才在我的央求下停了手。我问她：“这么早就把我唤醒有何贵干？”姑妈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了，说：“看，我发工资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我高兴得一宿没睡好！”我拿过来给点了点数，整一万，乖乖，确实数目不少！我对姑妈翘起了大拇指。姑妈说：“这可是我磨了半年手指头的辛苦钱，一分也舍不得花呢！今天陪我去趟银行，我要存起来，莫叫你嫂子知道了，不然，全要了去，还怎么在城里买楼住?”
　　我盛赞姑妈雄才大略、然后，以三根棒棒糖做跑腿费才答应陪她去。姑妈骂了我一声馋猫，就把钱重新包起来了。她先用旧手帕包了、外面包了块白布、再用塑料袋包了，结结实实地像个粽子。我笑话她老土。姑妈说：“你懂什么呀，钱容易招祸灾，不能露白。我告诉你吧，你姑父嘱咐过我，带一摞钱出门，最安全的方法是穿得破衣搭橵、在脸上抹上二两锅灰、找个麻袋一扛、麻袋里最好再戴上只鸡或者兔子，在里面活蹦乱跳，人人都唯恐躲避不及，最好！千万别把自己整得太体面、容易给贼盯上喽！”
　　我被姑妈的言论逗乐了，问她，你就是想‘穿得破衣搭橵、在脸上抹上二两锅灰’，去哪里找去？再说了，现代人都用卡了，哪有人二到背一麻袋钱回家？”姑妈说：“那可不一定，那些农民工们不都是怀揣着票子回家的？”“这倒也是！”姑妈到底比我见多识广。
　　我骑上电车载着姑妈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秋日的寒气开始有些逼人，早晨和中午的温差开始变大。姑妈又开始踮念家里：唉，这个老畜生都快把我忘了，三个星期都没给我打电话、也没来看我了！不知道把我的羊喂瘦了没有？不知道我养的那群鸡都差翎了没有？……差翎，是家乡的土语，意即换毛。差翎的鸡一般就不下蛋了，我在那里乐，连姑父都照顾不来，还在想你的那只羊、你群鸡、那棵树、那双鞋，真是I服了YOU！
　　姑妈说：“你个小丫头片片的哪里能懂吆，越老越故土难离！”我撇嘴：“故土，也得方圆十公里吧！你不过是生活在离你那个村庄里的家二十公里外而已，这里也是你的故土！要说想我姑父，直说啊，我现在就拨他的电话，让你们俩说说话！”说着，我就把电话递给了姑妈。
　　姑父兴高采烈地跟姑妈汇报自己的“劳动”成果：家里的庄稼旺着呢、鸡鸭羊牛个个膘肥体壮，我不下远趟就有活儿干了，村里又新办了服装厂、面粉厂、榨油厂和预制厂……四处都缺人，一个月能挣1800块，活儿还不累。村里的启弄来了两台联合收割机，碎玉米机、播种机……好家伙，种地快全自动了！你不知道，村里又引了个招商引资的项目，种紫薯、加工成薯片、出国，我们家的土地有一半包给那些种紫薯的人了，地里的活儿越来越少了，你就甭担心我的身体吃不消了……”
　　姑妈跟姑父拉起来没完没了了，我们得横穿马路了，我催促姑妈：“别再说了，挂了吧！要穿马路呢！再这么没完没了，我的话费全由你出哈！”姑妈只得跟姑父了再见，回头对我说：“你表现不好，原本要奖励你的三颗棒棒糖，取消了！”“对不起，那我只好当个劫匪把你劫进超市了！”说着，我停下车子强拽着姑妈去了路边的一个小超市。我对姑妈一伸说：“恭喜发财、银子拿来！”姑妈在我的威逼利诱下乖乖儿地给我买了三颗棒棒糖，我吃一颗、强摁她嘴里一颗，留一颗给希罗！
　　姑妈边吃边四处瞅瞅说：“哪能在大街上乱吃东西，人家瞧见会笑话的！”我四处乱看一通说：“哪里？是谁？哪个无聊的敢笑话我姑妈，看我不把她捶成墨鱼干！”正说笑呢，一辆摩托车“呼”地从我身边窜了过去，我都能感觉到了摩托车摩擦我衣服的声音，吓得我头皮一阵发麻，我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转了一下车头，没想到，就是这一转，跟一个正在逆行的老太太骑的电动三轮车撞到了一起。
　　我“唰”地冲了出去、摔倒在地，回看姑妈，正像只壁虎般地贴地上。再看我的车子，车筐都半憋了，歪倒在路旁的石级上。老太太只管在那里“唉唉”地下不来车子。显然是她车速过快、刹车不及，跟我撞到了一起。
　　细看那老太太年龄大约在六七十岁，脸上布满灰尘、头发凌乱，车子上带了三个泔水桶，桶边上全是污物，散发着一股一股的异味，我一直都有闻见异味就呕吐的习惯儿，因此就觉胃内一阵翻腾，干呕了两下，赶紧捂住了鼻子爬起来，坐在地上。
　　很显然，那老太太吓坏了，她一个劲地问我：“伤着了没？伤着了没？”这时的姑妈也一骨碌爬起来了，边擦手上的灰尘边对周围看景的人说：“看什么看？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走？”
　　有人哄笑起来，我要姑妈别说话。看那老太太的表现。姑妈倒是无碍，我摔的厉害。老太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问我：“姑娘，用我送你上医院看看不？姑娘，你没事吧！”看她态度还算殷勤，我心头腾起的火苗开始熄灭。我急腔急调说：“算了、算了，甭不了，本姑娘耽误不起那个时间！”
　　但是你需要赔偿这个，我还没说话，姑妈已经指着我半瘪的车筐说，我也点头称是。那个老太太从她的口袋里掏啊、掏啊，掏了很久，才拿出一个油纸袋，从油纸袋里拿出了一个纸包，纸包里放了一叠钱，她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票子。我想，一个车筐至少也得是二十元，结果一看：那是一张五元大钞。
　　我乐了，问她说：“你叫谁说，一个电动车的车筐只值五元钱的，你这不是哄小孩儿吗？”
　　她又抽出一张来说：“这回总够了了吧！”我还没说话呢，姑妈说：“算了算了，就这些了！”
　　我又指着我掉了跟的鞋子对她说：“对不起，好像这个你也得赔！”她又去那一踏钱里反来复去地找，我寻思至少得拿个五十元的票子吧，结果人家拿出的票子是二十元。我说：“大姨，你知道我这双鞋子多少钱不？二百多呢！你只给我二十，你觉得怎么样？”那老太太毫不含糊地答：“你那只不是好好的吗？”我很想告诉她，我的鞋子跟是沾不上的，我必须得重新买双去，但姑妈替我表态了：“你走吧，你走吧！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我瞪着姑妈说：“我可怜的鞋子可咋办？”姑妈说：“谁让我今天让你出来的，我自然倒霉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小超市给你买双新的好了！”我说，也就只能这样了。我跳着脚试了试电车，还好，就让姑妈去给我买鞋子、我自己去修车子，约定三十分钟后还在原地不见不散。姑妈答应着走了！
　　修好车筐、等了一会儿，姑妈就到了，重新载上她去了银行。姑妈对那些机器很好奇，东看看、西瞧瞧个没完，人家看她贼头贼脑的样子，在取钱输密码的时候，使劲地捂住那些数字，人家越捂，她越弄不明白人家为什么那样，所以掂着脚尖也要看清楚。
　　不一会儿，一个保安来了，问姑妈：“你是干什么的？”
　　“俺是来存钱的！”
　　“那你的钱呢？”
　　“在俺家丫头那里！”
　　“你家丫头在那儿？”
　　“在柜台边的沙发上”
　　“那你在这儿干吗的？”
　　“俺看看那机器怎么使！”
　　“你有卡吗？”
　　“什么卡？”
　　“放机器上的卡？”
　　“什么是放机器上的卡？”
　　“就是人家插进机器里的那种纸片片！”
　　“奥，俺儿有，我没有！”
　　“那赶紧回家拿去啊！”
　　“奥知道了，谢谢你哈！”
　　姑妈拽着我的衣服说：“人家保安说了，必须得有那种插机器上的卡才能存钱，我们得赶紧回家拿去！”
　　“不用那样、傻瓜、在柜台上也能存的。”
　　“奥，那你存吧，我再去瞧瞧人家按数字去！”
　　“别、别、别，人家最害怕的就是你去看那个，你还是老实呆在这里吧！”
　　“没关系，我光看卡，不看人家按数字不就得了！”
　　我怕错过了排号，也就没理她，任她四处闲逛好了，反正看也看不住。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叫到我，我正忙着复印姑妈的身份证，姑妈就悄悄地跑来了，神情紧张兮兮地。等我办完了存款手续，她急火火地拉我出门，我莫名其妙地问她：“有什么事，怎么这么神秘兮兮的？”她左右看了看人，见没人，就从背后拿出了一个橘黄色的钱包问我：“我捡到一个钱包，你看怎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