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二十二，看景

之二十二，看景
　　姑妈走走停停，还不忘跟希罗说着话儿，咿咿呀呀的兴高采烈地往前走。走到离家有300米远的一个家电商场附近，她停止了脚步，在商场门前宽阔的停车场附近逗留着，明显地朝四下里张望着，似乎在期待什么人出现似的。
　　我隐在树后，屏住呼吸看她到底在作什么妖业！不一会儿，一个蓬头垢面、专门捡垃圾吃的那个精神病患者出现了，嘴里一个劲地嘟嘟囔囔，你从来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你要是多看他一眼，他就会拿个砖头跟在你后面追。
　　我在上下班的时间经常会遇见他。有时候，他会在街上用粉笔写字，写得还好像是草书，一般人都认不倒，要是你感到好奇想仔细地辨认一下，他会拿个砖头对着你追来。所以，我猜想，他的出身一定不低，是个文化人儿，可能是精神受了某种刺激才成今天这个模样。
　　他衣食无着、穿得吃得全来自垃圾桶，所以就是都市乞丐的经典形象：头发永远像鸡窝、浑身像刚跌入黄泥沟里才爬出来，破衣搭撒地满身腥臭，因为极度缺乏营养，所以骨瘦如柴，脸上的灰尘洗一下能壮二亩地，表情却很丰富，一会儿破口大骂，喊得声嘶力竭；一会儿又大笑不止，有种：笑尽天下可笑之人的气度；一会儿又像个小瘟鸡般地耷拉着个脑袋思考人生，挺可怜人的。
　　每每遇到这样的人，都市人一般会在心底里写满同情和怜悯，但多数不会付诸行动：给他口吃的、给他件穿得、或者试图接近他、了解他。只是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或者在脑海里感叹一番城市的冰冷，然后，就匆匆地离去。主要还是觉得自己的能力有限，主要是觉得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忙，这类人完全属于民政局关爱的范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城市里多数人的处世哲学，的确，在城市里生活面临著诸多的压力，房贷、车贷、孩奴，哪一样离了钱能行，谁还有心情去关心一个乞丐的死活。
　　看来我姑妈是个例外。她看那个乞丐在满垃圾箱找吃的，“嗖”，把那个馒头袋往他手上扔去、然后若无其事地推着车子，逗着她的宝贝孙子打道回府了，那个乞丐陡然地捡了三个雪白的大馒头，喜得牙都快掉了，坐在垃圾桶旁的花坛边上，狼吞虎咽了起来，看得我心里酸酸的。
　　在姑妈回家之前，我取走了毕业证，中午回家，面对缺少的馒头，我只字未提，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但在心里对姑妈写满崇敬，一个劲地给她夹菜，还给了她些零花钱。姑妈高兴的眼里闪着泪花，一个劲地夸我：“我最疼的丫头真没白疼，还知道给姑妈零花钱了！我那啥得花你的钱，我会给你全存起来，等你结婚的时候，都给你支出来！”我拍着胸脯对姑妈说：“小郭家有的是钱，这点散银子是孝顺你老人家的，给我我也不会要的哈，您自个儿买点喜欢的东西吧！”我知道说也白说，她根本就不舍得花。
　　今儿个是周五，吃过午饭我妈过来了陪着姑妈说话。自打妈病愈后，我有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妈给我捎来了我最喜欢的甜瓜，看我吃得撑得快走不动了，跟姑妈一起笑话我没出息。我陪她们说了会子话就上班去了。再熬一个钟头就下班了，正在那里无限憧憬着周六的懒觉和周日跟小郭去看新房。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妮子啊，你姑妈说想上街一下，让我帮着看希罗一阵，说去去就来，太阳都快偏西了，怎么还不回来啊！你爸有点急事要我赶紧回家一趟，她不来看孩子，我怎么走得了？她的手机我直往打不通，你赶紧给我想个法子把她给我叫回来啊！”
　　好的，好的，我给她打打试试！”挂掉电话，我就给她打电话，无论怎么打都没人接听。我只得一面往家赶，一面给哥打电话，让她给姑妈打打试试。哥打过了，也说没人接。但哥宽慰我说：“肯定是你姑妈晕头转向的没带在身上，保不齐上超市存储物柜子里去了！要不，你先回家看一阵希罗？你要是没空的话，我就给你嫂子打电话让她去替舅妈照看希罗！”
　　“算了，还是我回吧！嫂子要是知道了又得生气，你最好别跟她说了，我正好也不忙，就先回去了！我妈着急走，就不跟你罗嗦了哈！”
　　挂断电话，我一溜小跑，去车棚取了车子，往家里冲去，边跑边在心里嘀咕：“姑妈去了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我就立即对着地“呸呸呸”连吐了三口，立即像晒谷人赶麻雀般地把心底里的这个坏念头给赶跑了。安慰自己说：“一个老太太，独自出个门能有多大的事！”
　　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姑妈还没回来，哥嫂都慌了！电话打不通，小区里也没有看见的人，“难道是走路走丢了！”我抛出观点。哥摇头，嫂子也说：“不大可能！她都来了一年零三个月了，附近的超市、道路她都走了不下上百回，早就熟悉了，哪能轻易走丢？”“难道是被人拐卖了！”嫂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谁会去拐卖一个什么也不能干还得靠人养活的老太太？”“那可说不定，再巧有人缺娘呢！”
　　哥大怒：“都火烧眉毛了，还在那里贫，能不能少说两句！”我对着嫂子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嫂子赶紧安慰哥说：“放心吧，她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不会走丢的，兴许是去了你姐家也说不定，或者是遇到了熟人，一高兴，去哪里撮一顿去了！”
　　“废话，她就是再高兴，或者她真去了亲戚家，怎么也不会忘了往家打个电话给我们的，况且她还托付舅妈给她看希罗来者。一定是出事了！我的预感不太妙！”哥的眉头凝成了一股绳，结起了疙瘩！我则赶紧给所有的亲戚打电话，以防万一。终是一无所获。
　　跟嫂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建议还是先分头去找找，嫂子则提议赶紧报警，她犯愁地说：“岔路口这么多，只能靠报警查摄像头才能捕捉到她的行踪？正着急呢，家里的电话响了，哥几乎是跳着跑去接的。
　　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要我们赶紧去领人。家里留下嫂子看希罗，外面风大、孩子不宜出行。爸妈、姐和姐夫、我、小郭和哥坐上小郭的车直奔派出所，在那里见到了垂头丧气的姑妈。我们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仅仅出个门，就把自己弄到派出所里去了，真是佩服姑妈的能力。
　　派出所里的人态度很和蔼，对哥也很客气，让哥在领人之前，先去领样东西，其他人全部在外面等候。我们都不知道姑妈到底犯了什么事，等得眼睛都绿了才见到了可以走出警局的姑妈。哥抱着个扁了轱辘的自行车回来了，那车的形状让我的大牙都快笑掉了：两个咕噜差点挤一块去了，车圈都是扁扁的！
　　我对着那个车子说：“估计成废铁一堆了，姑妈，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今天下午，你都干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小心回家被当作卷心菜吃了！”姑妈没精打采地叹口气说：“唉，还不都是爱看景的老毛病又犯了！”
　　原来，姑妈发现家里的盐巴没有了，正好她有洗好的黄瓜等着腌，她完全可以等我跟哥嫂下班的时候捎回来，可她是个急性子、等不迭，趁我妈还没走，就拜托她帮着看一阵希罗，她骑上车子准备去附近的小店一趟，买些盐、糖、酱油和花椒回来，准备腌咸菜。
　　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附近唯一的小店时，人家因为家里有喜事，一整天都没开门，她只得硬着头皮去更远处的一个小超市里去买。在拐角处，她看见一辆三轮车跟一辆轿车相撞，一个老头被撞倒在地，打电话叫来了他三个儿子，一起推搡那个车主，车主一看情况不妙，怕自己吃亏，也喊来三个亲戚，双方就赔偿问题吵个不停，以至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姑妈刚好赶到这里，看着这么多人围的密不透风，都在瞧热闹，她素来就爱看景，就把车子插在路边使劲地挤进去看究竟，等到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和一些人撤了、又有一批人补了进来，挤不进去的就打听出来的人。姑妈热心，推着车子一边走一边跟人家说，到底是怎么怎一回事：老头的头上有血、腿也断了，不赶紧去医院，在这里吵吵个没完，钱是命、命成了狗屎……
　　姑妈正在那里口水四溅着发表自己的看法，一个人跟姑妈有一样的爱好，边开车、边看景，结果，那车子就直接对准了姑妈和车子。幸亏是从后面过来的，姑妈在前、车子在后，车子救了姑妈一命。是姑妈的一声断喝让那个人回过神儿来的，那人紧急刹车的时候自己都吓得浑身发抖。
　　只因为爱看景，车子无端地包起了饺子，姑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要知道，她今天慌里慌张骑得是哥新买的山地车，2000多块。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哥交代，只得坐在那人的车前不起来了。她本来是看人家的，这会子，她成了别人的风景。那些喜欢看景的人全都倒戈了，纷纷来看景中景。
　　道路就这样阻塞了，很快有交警跑来，疏散交通的同时顺带报了警，警车呜呜开来的时候，姑妈正跟那个人谈论赔偿价格。协商不妥，姑妈就是不站起来。警察就想把它们全部带走，姑妈是明白的，凡是进局子的都不是好人。于是，在警察企图带走她的时候，她紧紧抱住路旁的电线杆子就是不肯走，人们像看耍猴似地看着她，她就要现钱，而那人身上根本没带这么多现金，警察只好强行扒开姑妈的手把她拉进了警车到派出所里做笔录去了，凌乱的交通才逐渐恢复了秩序。
　　在警局里，答应赔钱的司机想等等再来交钱给姑妈，姑妈死活不答应，死死扭住那个车主的胳膊不放，生怕他溜掉了。警察忍不住笑说：“到了这里你就应该放心了，他不会少你的钱的，少了我赔给你行不？”姑妈说：“俺又不认得你们也认不得路，你们要是串通一气，可不就把俺坑了嘛！”警察没办法只好要那家人赶紧操持钱送来，这才耽误了太长时间。
　　当姑妈给我们讲她看景的经历时，我们真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