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二十，“免费”

姑妈三进城，之二十，“免费”
　　姑妈终是生财有道：平日里，在话梅姨家领了杞柳条在家编活，虽然市场起起伏伏，编活的价格波峰与波谷穿插，但大致的收入还不错。主要是，这样能实现看孩子、编筐两不误。时不时地帮那帮刷碗的员工顶个班，小日子过的十分滋润。零花钱赚的像溪水，姑妈也越来越爱俏了，说什么，入乡要随俗，穿得太差，哥也没面子。健身天天坚持，姑妈的小身体倍儿棒。
　　似乎是悠忽之间，转眼姑妈来城里就快一年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超好。希罗已开始蹒跚学步，把他放学步车里，他像个游泳健将般地将自己“呼”地一家伙射出去，忽地又转个弯弹回来，那一次有点用力过猛，窜出了高门槛，一头栽下去了，头立马起了个大包。我跟姑妈一阵惊呼窜出去解救他，本以为人家会嚎啕，扶起来，居然还在那里嘻嘻个不停，真是傻的冒泡！
　　我上班去了，一个清水衙门里的小公务员，新员工上任，自然是心甘情愿地做牛做马。但自己选的工作，干起活儿来劲头十足。小郭妈催着订婚结婚。我想等事业稳定些再说。小郭一直希望我能住到他家里去。我知道他“黄鼠狼跟鸡拜年，没安好心”，所以，没答应。姑妈也不让搬走，说，一个姑娘家家的，要自重，别自投供让人看轻。我心里也很奢望一个豪华的婚礼，但对婚姻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跟小郭撕着扯着，思念的情绪自始至终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
　　人生最重要的也就那几步，每一步抉择起来都得考虑清楚。我终究是个事业型的女人、像姑妈一样麻辣而又风风火火，我终究当不了整日里游手好闲的阔太太。小郭妈的心愿就是我能安危地在家里相夫教子，他们家虽然不缺我挣的那俩子儿，但我以为，就是那俩子儿才能充分体现我的人生价值。我是有知识、有文化、有追求的文艺女青年，不是个喜欢攀龙附凤、靠人养活的寄生虫。有些事必须在时光里慢慢整明白。
　　这个周日，我破例没有回家看亲妈，最近妈妈生病了，脖子上长了个疙瘩，吓她个半死，非认为自己可能得了肿瘤，夜里老做噩梦、老在噩梦中惊醒。为了消除她思想上的顾虑，我请了假陪她去医院，楼上楼下跑了三天，终于整明白了，医生的诊断结果是：“甲状腺结节！”可能的原因是食用碘盐的结果或者是环境污染造成的。
　　不去医院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得这种病的人真是太多了。医生说，我们国家推行碘盐确实对预防大脖子病起到了实效。但长期食用碘盐、加之环境污染，如今，得这甲状腺疾病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延误治疗，不排除得癌的可能。妈妈吓的精神有些恍惚。别的姊妹都忙，照顾她的任务当仁不让地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陪着妈妈作了决断：手术切除！妈妈担心的一夜夜地失眠，我不得不耐心地跟她解释：这个病就是个十分不起眼的病，一个小手术，三十分钟就做完了。待她终于安定下来的时候，隔壁房间的一个老头去了，她又吓着了，一夜夜睡不着，我只得陪着她一起失眠，给她讲故事、说笑话缓解心理压力。终于轮到她上手术台了，我们姊妹站在门口站了一个小时、仿佛等了一个世纪。
　　一个星期后，出院了，可我却累倒了。有点感冒、嗓子疼、发烧，浑身骨节酸疼。估计是操心加睡眠不足造成的。这个周日，我打算哪儿也不，就躺在家里好好休息。哥跟嫂子回娘家去了，小郭给我送了玫瑰和果篮过来，看我把药吃下才放心地走了。姑妈哼着小曲儿在阳台编活，边编边对小郭说：“放心吧，有我看着她呢，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小郭恋恋不舍地走了，他要跟他爸去出趟差，他刚开始接手他爸的钢材生意、要学的地方还很多。我不停地催他动身，他才走了。
　　我准备迷糊一会儿，况且，刚吃完药，有催眠作用，总觉得两个眼皮在打架！就在这时，听到了门铃的响声，姑妈没听到，我使劲喊她，她才关掉收音机里的舞曲去开门。不知道是谁来了，就听见姑妈在跟一个小姑娘拉呱，也不让进来，就半敞着门，风呼呼地往里灌，我那屋的门被风吹的吱嘎响。
　　就听一个非常动听的小姑娘跟姑妈说：“阿姨，你好，你好年轻奥！我是比尔超市的货物推销员，我手里有一款化妆品非常适合您，这款化妆品在超市里要卖到上百元，现在送给你免费试用，你看它上面是这样说的，能除皱、去色斑、抗衰老，我看正适合您，要不要试试？”
　　不用看，姑妈肯定是两眼放光地接了过来，反复看着产品，问人家：“真的是免费试用的吗？真得不要钱吗？”那个小姑娘说：“是的，只需要您在这里签个字？”就听姑妈说：“我写的字你们没法看，像苍蝇爪子！”只听小姑娘劝道：“没关系的，只要你能写明白你的名字就行！”
　　姑妈连声答应着：“好好，好，我签，我签！”
　　俗话说得好：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我就曾在大街上碰到过这类推销的。小姑娘举着化妆品对我说免费的，我真要拿走的的时候，她又说：只需教29.8元的成本费。估计姑妈前头签了字，后头，化妆品没用完，她就会回来讹钱，到时候，化妆品也使了，也没法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只得付帐。即使她给的那管真是免费的，下次她一定会拿着那个地址跟签名找上门来，推销更贵的化妆品，您先头已经赚了人家的便宜，岂能不购进一些，更加地会被套牢。
　　姑妈哪有这些心眼，也没经过这阵势，但凡像姑妈这个岁数的人节俭惯了的，又常常会贪些小便宜，别着了人家的道儿才好。想到这里，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一把把姑妈扯进门、一面对着那小姑娘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不签不签！”
　　姑妈好像整不明白似地问我道：“你这丫头，唱得又是哪一出啊，白给的东西，不要，那不是愣子吗？”我也懒得给她解释，一头扎进床上，用被单蒙住了头，继续睡。姑妈跑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说：“看来烧得不轻、脑袋都有些烧坏了！”我乐了，回她：“你脑袋才烧坏了呢，不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吗？一掉馅饼、准没好事！”姑妈看我有气无力的样子，破例一次没有骂我。
　　刚朦朦胧胧地想要入睡，敲门声又起。我使劲捂了捂自己，决计不再管姑妈，先管好自己的身体要紧。就听见这次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姑妈竟然让其进来，言语间听得好像是：免费给擦浴缸和抽油烟机的。姑妈立时让人家跑到浴室里一试身手。男人边倾倒着手中的液体、用刷子拉浴缸上的小米汤色的水垢，边跟姑妈推销他的这一款去污的产品功效有多么多么地好。
　　男人的声音又轻又柔，看来是个年纪不大的毛头小子，给姑妈介绍他的产品时说道：“本款有三大优点：一是强力去污、含有超效能的表面活性剂、汗渍、油渍垢渍，一抹OK；二是还能有效地杀菌：对金色葡萄球菌、大肠杆菌都有效果；三是气味芳香，含有柠檬薄荷之类，无异味。”姑妈听不大明白，但看得懂效果。
　　小伙子在浴池里的水垢上滴了几滴液体，数分钟后再清洁圈使劲拉几下，用水一冲，结果立竿见影。姑妈喜滋滋地尖叫：“哎吆，怎么这么好用？那你干脆把我们家的抽油烟机也给一起洗洗吧！都免费吧！”“当然免费，非常乐意，大姨！”接着，我就听见了抽油烟机的呼噜声。
　　我很想告诉姑妈，这类的陌生人是不能轻易放进家里来的。不知底细、不清楚出处。万一遇到此人行为不端、见物生心，怎么办？万一此人是专门入室抢劫的，怎么办？万一，本来不是抢劫的坏蛋，但就看见姑妈一个傻老太太在家，“咚”地一棍子打倒在地，把家里洗劫一空怎么办？越想越觉得可怕。可姑妈来自农村，农村人有时候都夜不闭户，压根在心底里没有坏人这个概念。
　　所以姑妈不管是谁敲门都敢大胆地放进来，看来，还要从这方面对姑妈予以说服教育。还不待我去说服教育，姑妈就吃上一堑了。那人洗完了抽油烟机、把工具收拾妥当，姑妈正千恩万谢地想送人家走的时候，那人露出了“庐山的真面目”。
　　一口一个大姨叫的那个香甜，我从窗子里看见他从背后的大背包里拿出了两瓶去污剂，跟姑妈说：“你看大姨，我在你家也忙活半天了，你看你能不能也帮我个小忙，把这两瓶去污剂给买了，我们的产品比超市里要便宜三分之一。这一款产品很不错，你看我也是刚跑业务、是个新手，如果这个月完不成推销掉50套的任务，我就得失业了，没办法，只好挨门挨户来推销。我保证，您如果买的比超市贵，我立马还钱给你，大姨，你有纸吗？我给你留一个电话，到时候，你要是发现买贵了，一个电话，我立马跑来来给你退掉！”
　　姑妈明显犯难了，嘴里嗫嚅着说：“多少钱一套？”“不多要，150一套！”我差点笑出声来，当我姑妈是大户呢！姑妈说：“可是我没有这么多钱咋办？”那人有些急了，责备姑妈说：“你看我给你出了这么长时间的力，你竟一点也不支持我的工作，太过分了！”姑妈明显不好意思，对那人说：“我不当家，我做不了主！”那人勃然大怒，斥责起姑妈来，说：“你看你这个老太太，怎么这么抠门？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你浪费我这么多时间了！”
　　姑妈从兜里拿出一百块钱，对那小伙子说：“我就这些钱，你能卖给我，就给，不能就算了！”那人的脸色稍缓，说：“那就便宜卖给你！”我一看情形不好，准备跳下床去解救姑妈、防止被骗，谁知因为走得急，没注意脚下被被单子缠着呢，“咕咚”一声跌床下去了，待我爬起来，抚摸着膝盖上的油皮，龇牙咧嘴着跑出去，那小伙早已下楼去了。
　　我拿着那两瓶去污剂跟姑妈说：“这个牌子的，在超市，每瓶25元！”姑妈反笑：“我就知道那孩子肯定把清洁费算里面了！”我叫姑妈快去把人追回来，姑妈叹口气说：“算了，人家也挺可怜的，那么年轻的孩子在外面闯，也挺不容易的！”
　　我想对姑妈进行陌生人不能随便入家进行强化教育，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讲出一句话而来。我不知道，我的看法到底是错还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