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十九：刷碗

之十九：刷碗
　　在家里等啊，等啊，眼珠子都绿了，还没等到嫂子下班。按说时间不是太长，平常嫂子都是六点钟到家，一点到六点之间，也就五个小时。我却觉得像过了五个世纪般地漫长。
　　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敲门了，我欢天喜地去开门，还以为是嫂子途径菜市场买了很多菜腾不出手儿来自己开门。没想到，门开了，进来的却是哥。
　　我问：“嫂子呢？”哥说：“在她妈家呢，要我回来抱希罗，我们都去希罗姥姥家吃饭，希罗妈的大姨从甘肃来串门、哭着喊着要见希罗，赶快帮他收拾收拾！”我答应了，刚张嘴要跟哥状告姑妈的“罪行”。哥的电话就响起来了。是哥的一个叫建军的同学打的，他那个同学来过家里，老油条一个，做生意做的，嘴巴甜的像八哥，死人都能让他给说活了。太虚，我一直不喜欢他用“惊艳、冷傲”来表扬我。我只是不喜欢他的夸夸其谈和口水四溅，所以一直不肯给他好脸色。
　　电话打的没完没了，哥明显心不在焉地一个劲地打着哈哈，肯定是又要请哥和他那帮混得不错的同学吃饭，说是吃饭、其实是“鸿门宴”，挖个坑让人往里跳，给他办事儿：今天是某个项目的审批，明天是要搞到某块土地，后天又要跑某生产线的手续……这家伙，能抓，什么赚钱干什么，坑蒙拐骗、样样在行，小脑袋瓜灵活的人送外号“小诸葛”。
　　哥也不是不讨厌他，只是他老像狗皮膏药般地硬粘，难拂其面，只得被逼当个义务联络员。哥的同学中有不少混大了的，比如，秋，就是国土局的三把、比如蔡、就是某镇上的二把、比如袁，就是地税分局的二把。我曾经问过哥，你们也不过就毕业六年的功夫儿，他们怎么飞的这么快？哥说，起点不一样，不好说。
　　我非缠着他说，他就给我举了个例子说：“农民的孩子，他从小就看着父母如何犁地、如何种庄稼，所以要让它当个农民，那就是轻车熟路；官家生长的孩子，每天听的都是为官之道，要是把它们放在通官的这条道路上，自然比别人做的更好？”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在那里嘀咕：“怨不得哥总升迁的不如人家快呢！原来是因为他是农民的孩子，没取到真经！”
　　哥的电话还没打完，嫂子的催促电话就来了，我喊他。他只好跟那个拉拉秧似的建军说了句拜拜，然后抱上希罗就跑了，跑到半道想起姑妈来，对着我喊：“端玉，我妈去哪儿了？”在别人可能听到的现实面前，我只好把拟好的状词强咽了下去，跟哥说：“还没回来呢，不知道！”“回来，那你告诉她一声，就说我们不回来吃了！”哥吩咐我道。我高声答应“好”然后关了大门。
　　关上大门之后，我像条鱼般地跃进了皮沙发里，嘴里大喊：“终于解放了，快累死我了，骨头都散架了！”歇了一会儿，去冰箱找了瓶饮料正喝着，小郭的电话就来了，要我火速装扮一新，跟他去会客。他出国的姐姐回国了，要亲自面见我一次。我开始四处翻衣服、找眉笔和雪花膏，准备化妆。平素都拿给希罗玩呢，实在不晓得确切的地方。
　　好不容易拾掇完了，坐上小郭的车飞奔而去，边走边在心里对姑妈说：“看你什么时候回家，有你好受的，可惜我没法在家看她归家的确切时间了！”车子直接开到了一家雅致的饭店，这家饭店的鲟鱼最出名。他姐姐打扮的很知性、谈吐也很优雅，只是两道目光像探照灯般地老在我身上扫来扫去，让人感觉特不自在，所以，瞅准机会对着小郭踹了两脚，小郭疼得龇牙咧嘴，我故作镇静地灿笑如花、还假装温柔地问他：“你怎么了？”引得他姐姐不解地看着我们。那脚是在桌子底下的搞得小动作，小郭自然不敢说出实情，只得声言：“肚子不好，有点拉肚子”，一溜烟奔厕所里去了。我也找了个机会去厕所，在洗手盆那里碰到出来躲事的小郭。我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相不中就明说，干嘛弄个洋鬼子来看我像看怪物似的，让我浑身像长了刺！”
　　小郭无奈地笑了笑说：“她就那样，别理她，她就爱管闲事，呆会子她还要送你礼物呢！你千万要装出十分温柔的样子，不许惊叫、也不许像你姑妈那样火爆，注意：要微笑、微笑、再微笑！我最喜欢你微笑的样子了，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两个小酒窝，迷死个人儿……”小郭正在那儿闭了双眼、陶醉不已，我一捧水送了过去，说：“温柔你个头，我当我是木偶，任你摆布！”小郭冷不丁被水一激，恼了，一把把我拉近他怀里、并挤到墙角，穿着粗气问我：“你是不欠我点什么？”
　　由于距离太近，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愠怒和急促的呼吸，我拼命地挣扎了一下说：“快放开我，别让人看见了！”他嘴巴微翘、目光俾倪、露出了花花公子哥儿才有的玩世不恭的表情说：“就不放开又怎样？”又以手托起我的下巴说：“小妞，还挺个性的啊，今天，大爷就要收拾收拾你！”说着，嘴巴就凑了上来。我拼命挣扎、那里能抵得过他健硕的身躯，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却丝毫动不了。
　　就在这时，姐姐出现了，边洗手边说：“唉，有点公德意识、在这里，有碍观瞻的奥！”效果松开了我，我脸红脖子粗地逃回了座位。小郭趁姐姐未归，对着我说：“真甜啊，算是对这么多天无暇理会我的补偿！”我对着他又是一脚。他抱着叫正嚎叫，他姐姐就回来了。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正形。
　　菜上桌了，香辣烤鲟鱼是我的最爱、麻婆豆腐是小郭最喜欢的。他姐姐的口味有点怪，挑了醉虾，并对服务员耳语了一阵。四菜一汤，很节俭。但放在我面前的是一道活蹦乱跳的活章鱼。姐姐说：“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吃了，才显敬意！”
　　就像第一次在兴安县看人生吃竹虫，恶心吧唧地差点吐出来。瞅着还在蠕动触角的小章鱼，我惊得眼珠子差点爆出了，说：“这个可咋吃啊，怪腻歪人的。他姐姐说：“可美味了，你试试！”边说，边给我做示范，看着她大嚼特嚼在嘴里依然活蹦乱跳的小章鱼。我努力掩藏住阵阵地反胃，动了三动还是不敢吃。
　　姐姐露出不屑的表情，对我说：“我听小郭说你挺泼实的，我当多厉害？还以为跟我们家的女人的风格很搭对，一道韩国菜吓晕了，不过如此嘛！”我素性要强，她话音未落，我端起那盘子就像呼啦我的炸酱面一般，七八分钟的功夫儿，光盘了，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生吞活剥了，没尝出半点味道！临了，我把嘴巴一抹问她：“姐姐，你还满意吗？”急得小郭直搓脚，以眼神哀求姐姐放过我。姐姐拍着巴掌大笑：“这才像是我们郭家的风格，敢为人所不为、才能成就他人所不能成就的事业！把我弟弟交给你，我放心！”然后，拿出了第二件礼物：施华洛世奇腕表。外表粉色、称指针的底子暗红色，漂亮是漂亮。但我刚想张口说：“我从不戴表！”姐姐就开言了说：“我知道你一看见这个礼物就会说，这对我来说就是废物一堆，因为我从不戴表！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我们家是儒商世家，我们从商的理念是从一而终，我们从商的方式是从不放弃任何机会！所以，我们家的媳妇既不能脱于流俗、保持个性、还要珍惜分分秒秒的时间，并不放过任何最佳的发展时机！”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也不愿去他家的公司上班，虽然他们家人对此很不屑，但我一定会靠自己的能力谋得一份喜欢干的职业的，我不适合当个家庭主妇。这也就是我一直下不了决心嫁给小郭的原因。虽然他爸的一个电话可能就能为我谋个不错的职位，但我有我的骄傲，我不需要。小郭妈也是基于这一点，对我还比较好，觉得我不是看上他家的钱、而是看上了小郭这个人。尽管，我妈生怕我嫁入这样的家庭会受气，一直不大同意。我姑妈也不赞成。但我心里只明白一点：“我对小郭是真心的，小郭对我也是真心的，对于寻常的爱情来说，这就足够了！
　　饭吃得快，来得也早。回家，姑妈竟然还没有回来。看看指针，已经指到了九点半，我害怕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是姑妈出了什么事？从下午出去了，至今未归，是不是有点反常？我问哥嫂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哥嫂说希罗的姨姥姥特别喜欢希罗，今儿个就不回去了，陪老人拉拉呱、高兴高兴，在这里住一宿。正想等吃完饭给我打电话呢？问姑妈回来了否？刚要答：失踪了，正准备报警呢！就听到了钥匙开门声，只得说：“来了，来了，你们放心在那里住吧，有我照顾姑妈，没事的！”就挂断了电话。
　　我快速跑到门口，用大眼珠子死死盯住姑妈。姑妈无视我的态度，以手扶着老腰、哎吆哎吆地外套也没脱就直接栽倒在沙发里。还不忘赶紧吩咐我：“快，快点，端玉，给姑妈倒碗水来，渴死我了！”看她头发散乱、哼哼唧唧地样儿，我不忍拒绝，赶紧给她兑好了水递给她，她咕咚咕咚地一阵牛饮，一抹嘴，把碗递给我说：“把碗放好，赶紧来给我做个按摩，我的老腰都快断了！”我以手指着她的鼻子说：“姑妈，老实交代，你这大半天跑哪儿去了，把希罗扔给我就不管了，不说实话，我明天就卷铺盖走人，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姑妈嘿嘿乐着干笑两声说：“待会儿再说，你先给我按摩按摩解解乏，我才有力气给你说啊！”看她那副可怜相，我只好又从了，给她的后背来了个半专业的按摩和放松。边按摩边问她：“吃饭了未？”她答：“没呢！”我又赶紧拧开煤气给她烧水、下面条。
　　按了一阵我说：“姑妈，你身上有股汗馊味儿了，赶紧去洗洗澡吧，太阳能上有热水，我去给你调！”姑妈东张西望了一回，问：“咦，希罗他们上哪儿去了？”我笑：“你总算是想起你的宝贝孙子来了，他们和你一样也失踪了！”等姑妈弄清楚他们不回来了才放心地去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后说：“真舒服啊，天天能洗澡的日子真是赛神仙啊！怨不得你哥自打来了城里就不愿回家住呢，敢情每天洗个热水澡的日子比家里十天半月洗不一回要强多了！”我撇嘴：“你现在才知道啊，那当初你刚来的时候让你洗你还吓得跑，去个澡堂洗澡还不好意脱衣裳，蔡死了！”姑妈忍不住了乐。我边给她加着面条边问她，说吧：“你到底干么去了？别以为支支吾吾就能塞搪过去！”姑妈停下碗筷，从自己的上衣布兜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在我面前晃了三圈说：“挣钱去了呗！”“一天，挣这些”？我反问。“当天干当天结，真不错！”姑妈答。到底是什么工作这么挣钱？这样算下来一个月还这真能挣3000块呢？姑妈神神秘秘地拉我到阳台，指着楼前的一个预制厂说：“我告诉你吧，就在那间有烟筒的屋子里，我在给人家刷碗呢，流水作业，饭店里用的那一套套的餐具就是我们刷出来的，我现在才是候补，想进去很难的。今天有人请假，我替补呢！以后有钱赚喽！
　　看着她的高兴样，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