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十八：捡垃圾

　　姑妈三进城，之十八：捡垃圾
　　看来，编活是无法让姑妈实现快速致富的愿望的。一是姑妈的时间有限，主要的任务是看希罗，哪有大把的时间来挣钱？二是短期内是无法掌握得了编活的精髓的。人家要的那简单的样式都颇难学、更别提那复杂的了。就是一最简单的活计：打小筐底子，也必须认认真真地学上两三天、不停地练习，才能达到人家的要求。
　　姑妈虽然素来心灵手巧，但农村的那些常见的编活，比如编筐头子（用来扯草、盛地瓜、盛瓜干之类的东西用的），用腊条编的；比如笸筐子（用来盛馒头用的）是用某种莛格档子编的；大都比较粗糙、要求不高、能用就行，那里如用杞柳做的编活要求的这般精致。出口创汇的产品、自然要求要比寻常物什要高很多。
　　再者，编活也是相当苦的，手不停地拿着杞柳条绕来绕去，有时候，还要把圆柳条剖开来编，不是被藤条拉开了血口子，就是磨起了泡。不干的人看着熟练手挣钱好像很容易似的，其实那挣的就是汗珠子掉下来摔八瓣的血汗钱。
　　我寻思姑妈备受打击之后肯定会一蹶不振、就此收手。可姑妈是谁啊，是老刘家的当家人、是老王家的头生女，那生命力就像一棵野草，搁哪哪长。希罗只要一睡觉，姑妈就开溜。幸好我的公务员考试已经结束，就等着出成绩了。自我感觉良好，心情也好，自然对姑妈的不负责任的行为不予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懒得出门，就在家里时刻关注着希罗了的动向了。一旦他睡醒、只要狼嚎一声，我就立马狂奔而至。防止淘气有加的他一骨碌滚到床下去。
　　姑妈自然去了话梅姨家，梅姨的儿子是大老板、话梅姨是总管。小区里编活的人全是她的喽罗，也正好能发挥她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做长舌妇的本性。召集的这帮子人可别说还真是挺热闹的。有的就在她家编活、她给验数并记录；有的领了条子回家编，编完交给她；有的就是如我姑妈般地，是来取经的，被人家手把手地教。
　　姑妈明显有种荆轲刺秦王的英雄气概。人家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她则是：白条条兮有点难，不学会兮不回还！凭着她的这股拼劲，很快就上手了。打的底直受话梅姨的夸赞。姑妈自然是大受鼓舞，因而隔三差五玩失踪、我先前还看在她热情高涨的份上强吞下我的“被任务”的反感，后来，越来越克制不住。主要原因是希罗好像成了我的绑腿布、双腿被套牢、无法移动半步。这对好玩成性的我来说，是最大的问题。
　　在看了希罗整整一周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姑妈暴起了眼珠子。发起了无名火：“你想钱想疯了，可是我没疯，求您了，姑妈，我都在家呆了整整一星期了，都快闷成臭豆子了！小郭妈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叫上爹妈相见、就逼她儿跟我goodbye了！姑妈，下周，你就自己看孩子吧，我看孩子看的都不想生孩子了，太累人了！”姑妈嘻嘻，拍着我的肩膀说：“等我发了工资，我给你买小公鸡吃、我知道你最爱吃辣炒小鸡了！”
　　我摇头，没好气地说：“不干不干！”姑妈换一法说：“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我眯着眼睛答：“谁好意思要你的钱，不干不干！要是真要了，一准又会给我一个很不屑地表情，不是骂我没出息、就是骂我白眼狼！”姑妈又换一法：“给我捶背又揉肩、趁机捏两把，我素性敏感，一捏一哎吆，最后把捏变成了咯吱我，痒得我咯咯笑个不停、肚子都笑疼了，只得向姑妈告饶！”姑妈问：“还给不给看孩子！”我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给，给，给！”“给看多长时间？”我不言语，她一使劲摁我，不得不按她教的答：“一个月！”“这还差不多，姑妈才放弃胳肢我！
　　脱离笑海的我再入苦海，想到又要被关禁闭似地寸步不离地呆在家里一个月，我彻底崩溃了。对着电话跟小郭大骂姑妈的“非人道主义”，听得小郭哈哈大笑。姑妈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给我削了个果盘又逃之夭夭了。只好亲自打电话跟“准婆婆”道歉，诉说霸道姑妈的武力相逼的无奈。准婆婆知书达礼、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先前还以为我是为端架子故意不奉诏的，其实不然，了解了真相的她表示了理解。
　　时光荏苒、又过了两周。当哥嫂已经习惯了姑妈的拼命赚钱和我的全力配合。当我以为我必须鼓足十二分的勇气跟斗志去熬下半月的时候，就让小郭给我送来了十本童话书和二十本文学杂志。想把自己浸在书本里来麻痹自己，想用那些故事书里花里胡梢的插图来迷惑希罗那个难看的傻小子的眼。
　　希罗的难照看是出了名的。睡觉一屁颠子，我这里刚躺在床上准备调整一下“腰酸背痛腿抽筋”的身体，他在那里嚎天嚎地了。我放他在床上坐一会儿，好去给他泡个奶、倒个水什么的，一放开手，她就在那里打个挺狼嚎的没完，要是不管他，一直能哭到背过气去，呕吐不止。吃饱喝足，满看可以在床上或者小车上坐一会儿，那可不成，要人抱着，还不能静止、要不停地走来走去，民间有句口语叫做“宁抱千金、不抱肉墩！”抱着这个大肉墩别说走整整一个上午了，就是一刻不停地走上两个小时也累倒号了。想停下来让他双脚站在我腿上蹦蹦哒哒玩一下，我好趁机歇歇我的腰，他精得狠，一停下来就哭个不停。累得我真想把他扔沙发里让他哭个够，可又实在不忍看他成带雨的梨花，只好勉强支撑了。
　　正当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的时候，姑妈破门而入了，空气里都夹杂着她急火火的一股旋风。进门先直奔厨房、找个细瓷碗咕嘟咕嘟一阵牛饮完毕，一抹嘴来抱希罗。我诧异地看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问：“挣钱要紧，喝西北风行了，还喝什么水啊！啥风把你吹回来了？”姑妈一面儿啊、肉啊地喊希罗，一面抹着头上的乱发说：“唉，真是败兴！你姑妈我正挣钱有瘾呢！拼着命想看看自己究竟一个月快马加鞭能挣几个钱呢？人家停摆了！”我惊问：“那就是说，你不用去编活了对吗？”姑妈点头。我一蹦老高，把一个苹果咚地塞进了姑妈的嘴里，在原地转了三圈大喊：“解放了，解放了，翻身农奴终于能来把歌唱了！”
　　姑妈气得直翻白眼，把那个苹果像拔萝卜般地从嘴里拔出、才腾出口来骂我：“臭丫头，想噎死你姑妈啊，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依旧像喝了蜜糖水般地兴高采烈。忙问姑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姑妈眉眼儿蹙成个八字、愁眉苦脸地说：“我也弄不很懂，听你话梅姨说好像是遇到了个什么经济危机，该出口的小筐啊、小篮子啊的，都出不去了，一下子货物积压在了仓库里，不再收新的了，我编的那些虽然都合格，你话梅姨说工资不会像以前那样按月发了，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唉，挣点钱咋就这么难呢！”我安慰姑妈：“甭担心，经济疲软也就是一时的，慢慢就会好的，你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早晚都会给的！”姑妈点头。哥嫂午饭的时间听说了，本来就认为姑妈那是在不务正业，所以也竭力劝她不要再自找苦吃。
　　我终于能够安稳地睡个午觉了。一觉醒来，姑妈又不见了。桌上给我留个条：“照看好希罗，我去去就回！”“好个去去就回，眼巴巴盼到日落西山才见到她高大的背影。她弓腰驼背、腰上背个大口袋、披头散发、手上带个手套回来了。夕阳把她渲染成一幅画。我从楼上凭窗眺望的时候差点没把她认出来。
　　待到归得家来，袋子不见了、手套也不见了。我问她它们的出处。姑妈说：“都在地下室呢！”我问袋子里装了什么，她说保密。我气哼哼地把希罗塞给她去地下室一探究竟，居然是：整袋子的饮料瓶、废纸壳子之类的。还散发着各种异味，在那些气味的刺激下，我呕了两呕，差点吐出来。我跑到楼上对姑妈咆哮：“你是不是去拣垃圾了？”事实面前，她不得不点头。“不至于吧，我们家不至于穷到让你去捡垃圾卖的地步吧！你又忘记了嫂子定的家规了，你这样做是很不卫生的，会传染上小孩子的！”姑妈分辩道：“我戴着你肥姨送我的手套跟口罩的，我很注意的！”“那也不行，你还要注意注意维护哥的这里！”我指指自己的脸。“脸面，脸面，懂吗？”姑妈冷笑：“我就是觉得吧，只要能靠自己的能力挣钱，任何劳动都是光荣的，哪像你们城里人这么虚，干个啥事都得想想是否丢脸，脸面能当饭吃吗？”
　　第一次，我被姑妈的言论惊到。我围着她看了三圈，觉得姑妈的话不但说的有理且一语中的。但我依然不希望姑妈就此干下去，所以拿出了杀手锏：立誓做个叛徒、告诉我哥嫂去！姑妈立即像个任我捏的软柿子。我知道，我的话击中了她的软肋。我向她保证：只要她改邪归正，我就既往不咎，替她掩盖行踪。得到了姑妈的明确表态，我心满意足地玩网游去了。
　　第二天，我时刻监视着姑妈的行踪以示监督。无奈昨晚玩得过晚、熬夜熬到了午夜，刚吃过午饭、两眼皮就不停地打架，遂浑然地睡去。正好梦连连，忽然听到希罗嚎啕，鞋子就不及穿就快速跑进了卧室，姑妈又不见了，我又开始七窍生烟，心底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只好又当起了义务保姆。给希罗泡奶端水、推着他在客厅、卧室、厨房、阳台间跑来跑去，一刻也不能消停，累趴下的时候，就给他撕书玩，边撕还边吃。我终于懂得了老师说，吃书不等于读书的这句话的确切含义！
　　在伺候的希罗欢天喜地的时候。在心底里发誓这一次一定对姑妈的行为严惩不贷、决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