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三进城，之十六：二进城

姑妈三进城，之十六：二进城
　　姑妈对着走来走去的姑父说：“你别走了，好不好，走的我头都大了！人家撵我，我可不愿当狗皮膏药硬粘！”姑父气哼哼地说：“你做的那事就不对，说好了那一万块钱给人家了，再偷偷拿给闺女用，也不跟人家商量商量，当然希罗妈会生气了！”姑妈火了，拍着桌子跟姑父吵：“你就向着你儿子吧，你就惯吧，使劲惯！来家，一要钱你就给，过年过节给，平时给，家里没剩几个子儿了，等到盖社区楼的时候，看你怎么办？我就不信你那啃老的爷能给你出钱买楼住，托不住就让我们住个两三万的老年房，撑天了！我的钱，我都说了不算，我还活个啥劲！”姑妈开始擦眼抹泪。我赶紧用眼色制止姑父再说下去。姑父端起一个二两的小酒杯，呼地全喝下去了，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哥的电话来了。问我们平安到家否？看来，我在车上偷发给哥的短信他收到了。我告诉他，我们已经平安到达，不用担心。我正问希罗和嫂子的情况，姑父向我招手，示意我把电话给他，他想说两句。我就顺手递给了姑父。
　　姑父在电话里跟哥说：“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妈及时回去的，你也要向你媳妇儿道歉，反正，打人就不对，要好生地对待人家，有空的话，带希罗回家……姑父跟哥说个没完，末了，哥对姑父说：“请把电话给我妈！”姑父拍拍姑妈要她接电话，姑妈一扭身子，说，告诉他：“我不是他妈，我没有你这个儿子，白眼狼！今后，想让我看孩子，拿八抬大轿来抬我都不会去。”哥嘿嘿地笑了，说了声：“不接算了，就挂断了电话！”姑父差点跳脚，对着姑妈吼：“你对小孩那是说的什么话，哪有个长辈的样！”姑妈扯长了脖子狼嚎：“你有个长辈的样，你想看，你去吧！我就不吃那气！”姑父气得说不出话儿来。姑妈又开始用毛巾拭泪。
　　听人说，改善人心情的最好方法是换个环境。我赶紧拉了姑妈说：“走，我们去菜园子转转，念念旧去！也顺便监督一下姑父有没有偷懒！”姑妈抹着眼角残余的泪水跟我一起去了。
　　菜园子是姑妈家的蔬菜供应基地，离姑妈家约有半里地，那里垒了个长方形的小院，小院里有水井，里面有一亩半地，种满了各色蔬菜：茄子、米豆、辣椒、莴苣、茼蒿、油菜、萝卜、葱、蒜、姜……应有尽有。四面的墙角种满花椒树、香椿树；有时候还会种上畦韭菜和香瓜。反正哪里有各种我喜欢吃的东西：比如小水果西红柿、嫩黄瓜、香菜等等。
　　走半道上，碰见了正往菜园送碱水的毛二婶，平素跟姑妈交好，常常去姑妈家串门。见了姑妈立即像见了亲人似地放下尿罐子扑了上来，空气里还带来股发酵了尿味，引得我直想吐。她边扑边惊呼：“他大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日子没见了，想死我了！”姑妈眉眼里带着笑，拉着毛二婶的手就不肯松开，兴高采烈地问人家：“老姊妹，最近过的好吗？”毛二婶有些激动地说：“好好好，好着呢！”然后围着姑妈转了三圈说：“你瘦了，到底是去看孩子，看来受了不少罪吧！”然后，捏着她的袖子努着嘴说：“还是穿上次我给你做的旧衣衫，你儿子不是单位挺好的吗？怎么看了半年孩子，连件新衣赏都没给买？”我连忙打岔：“买了，买了，在姑妈的包袱里呢，姑妈舍不得穿！”
　　姑妈瞪我一眼，嫌我多嘴。又转成笑脸对毛二婶说：“在城里天天穿着呢，回家，要下地，怕弄脏了，包起来了！”“这还差不多，瞧瞧我这件，上好的呢料，我儿子奖励我替他养儿子的功劳！”毛二婶眉飞色舞地显摆着。姑妈伸手抹了抹那件藏蓝色的毛呢外套，问人家：“得不少钱吧！”“打五折三百二！”毛二婶回答说。姑妈乍着舌说：“这么贵的衣裳你也舍得穿着它干活，不怕弄脏了？”毛二婶眉一扬：“穿坏了再问他们要一件，反正它们有的是钱！他们在上海做生意，挣老鼻子钱了，就是没发带孩子去，弄不到户口，没法在那里安家落户！”
　　姑妈羡慕加嫉妒的快要疯掉了，再也没有心情跟毛二婶探讨衣服。可毛二婶还是不识趣地问：“嫂子，大侄子也挣不少钱吧？怎么不见你那胖孙子跟来呢！”姑妈开始哼哼哈哈，我也担心她把哥的收入说出去。哥虽然是个公务员，每月才3000大毛，相比那些做生意的，不可同日而语。思虑了半天，姑妈开始避重就轻：“它们，它们忙，没得空！”“再忙也得要家呀，有半年没回来了吧！”姑妈点头。“那你怎么来的？”毛二婶问。“坐公交车来的。”姑妈答。“哎呀呀，您儿子怎么能让你做公交车来呢，不找辆车把你送来啊，买不起车、用用公家的车呗，怎么这么清廉啊！”“我儿子家有两辆车、一辆做人、一辆跑货……”毛二婶继续眉飞色舞。
　　面对毛二婶的没完没了，姑妈萌生了一种忽然想逃走的感觉。她想想自己还真够可怜的，看孙子看了有半年了，不但没享受到什么高级待遇，还倒贴了一万块钱，末了，因为另一万块钱还吃了一肚子的气，坐着公交回来了，既无颜面又气不顺的，儿子女儿都没一个能挣到大钱的，事事需要自己贴补，真是令自己难过！我体察到了她的心思，为了防止毛二婶再吊起姑妈那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悲愤交加的情绪。我赶忙打岔：“哎吆，姑妈，姑父要我们赶紧拔些青菜回去，等着下锅炒呢！”我拽了拽姑妈的衣服，不等她同意就对毛二婶说：“婶婶，再见！”毛二婶无奈地跟我们说了再见。并告诉姑妈，晚间有空的话，会找老姊妹拉拉呱！我替姑妈回答“好啊，好啊”就赶紧逃走了。
　　一面走，我一面宽慰姑妈：“您崩眼馋她，赶明儿我找着工作了，我给你买一火车的面包，姑妈，你就睡在上面吃；给你买360件衣服，咱一天换一件，晃得它们眼晕！”姑妈嗔怪地说：“吃你个嘴，就你会寻姑妈开心！姑妈爱吃面包是真、但眼馋人家的呢子褂子是假！我觉得这样穿挺好的呀，轻松又自在，穿件新衣服才浑身是刺似地不舒服呢！穿老了让人笑话、穿嫩了让人指着脊梁骨说，全不及穿件破衣衫让人感觉心里舒坦！”“还是我姑妈有见识！她们，都太俗！”我边说边翘起了大拇指。姑妈忍不住笑了。我搂着姑妈一路开着玩笑去了菜园子。
　　摘完菜回来，姑父开始亲自下厨给我们做好吃的。姑父爱喝点小酒。我们没回来的时候，姑父就常就着花生米竖两口。我们回来了，姑父亲自上村里的小店买了点菜：凉拌猪耳朵、红烧肉、还有宫爆鸡丁！闻着香气扑鼻的饭菜，我忍不住口水直流。姑妈塞给我一个豆包，我开始尖叫：“哇，都是我爱吃的，现在村里怎么这么方便？想买什么都有，连豆包都有现成的！”
姑父笑着说：“现在的农村可不像你在我们家的那时候了，耕作全是机械化，要不然你姑妈也没法去城里看孩子了，农民的商业脑子也灵光了，卖豆腐脑的、煎饼的、馒头的、熟菜的……你想要什么都有，只要你有钱，一切搞定！最近周围又建了不少场子，工资都比城里人还高，坐在家门口也能赚钱了！”姑父笑得像个弥勒佛。姑妈忍不住揶揄他：“钱钱钱，你挣几个子儿，家里还不是叮当响？”姑父边大口嚼着猪耳朵边说：“咱家大富大贵没有，但小钱也是源源不断的，我都攒起来了，你放心，赶明儿我们家会有好日子过的！”
一宿无话，我跟姑妈一觉睡到上午11点。一家人被希罗弄的都缺觉。醒来坐在走廊前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正说着，哥来电话了，指明要姑妈接。我跟姑父从旁边听得清楚：“要姑妈明天下午回去！”今天是周六，希罗跟嫂子正好可以安心地在娘家呆着，周一，嫂子得上班，没人看西罗。姑妈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回去的，你雇保姆吧，我给出钱！”就挂掉了电话。惊得我跟姑父都长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姑父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跟姑妈吵，就对姑妈说：“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再说！”这顿饭吃得有些压抑、姑妈眉头紧锁、姑父默不作声、我不敢吱声。接近尾声的时候，隔壁的二大娘前来造访。
　　姑妈没去城里看孙子之前，二大娘平均每天来姑妈家两趟。两个人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二大娘来了，姑妈把一肚子的不快先放一边，开始强颜欢笑，主要是怕人知道笑话。二大娘先跟姑妈嘘寒问暖了一阵就速归正传，问姑妈还回去看孩子不？不回去的话跟她一起到镇上的服装厂上班，一个月能挣3000多呢！姑妈在心里暗自思忱：“一个文盲竟然挣的比一个大学生还多，真是令人吃惊啊！”
　　姑妈还没有回答，姑父就抢过话头说：“她没法去，希罗正需要人手！钱再多，也得等孩子上学了再去挣！”这话像是说给二大娘听的，更像是说给姑妈听的！”
　　姑妈逆反的很，一听这话就火了：“我就去，怎着？一月能挣3000块，我给她们两千块请保姆、自己还撇一千块，这多划算啊！两不误不说，还不用惹闲气！”我跟姑父就劝：“请保姆，哪有自家看的妥当？一来不知道保姆的底细，那万一要碰个歹人把孩子偷走怎么办？就算保姆来自正规渠道，不敢做这违法的事，可万一保姆脾气不好、虐待孩子怎么办？二来，如今的孩子金贵，也就生希罗一个，嫂子用人之际你不上前，以后也不管你，怎么办？……
　　道理说了一箩筐、姑妈愣是油盐不进、立誓跟着二大娘一起打工去。姑父气得摔了筷子骂：“死婆娘、犟筋驴，你不去，我去！”二大娘看大事不妙，瞅个机会溜了。
　　又有电话打进来，姑妈对着电话大喊：“没钱，我们家正买楼呢！”我跟姑父一愣。姑妈没好气地说：“您那赌钱鬼弟弟，想借钱、借个球！”姑妈话音刚落，电话又响，姑妈没好气地大喊：“说没钱了你还打！”随即满脸堆笑、声音低了八度：“哎呀，没吃呛药、我当成他二叔了，对不住哈！是啊、这样的啊，先别给哈，等我去了再说，好，好，那再见哈！”
　　撂下电话，姑妈对我吩咐一声：“赶紧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回？”我疑惑地问：“回哪里啊！”“傻子，当然是回你哥家喽！”姑父眉开眼笑地跟姑妈说：“老婆子，谁来的电话？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