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一个人的审判>第十三章A

第十三章A

作品名称:一个人的审判      作者:波澜      发布时间:2014-04-25 21:01:01      字数:6381

  三个星期之后,生活再次回到了正轨,看起来这不过是一个差错,机构那么多部门,他们之间的分工和合作会出现差错,很可能一个部门下达的命令却跟另一个部门冲突,或者这份判决书根本就是写错了名字,然后鬼使神差地邮寄到他的手里,没准那个真正的死刑犯早就已经被执行死刑了,而他还在莫名其妙地担心。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恶作剧,但是这个恶作剧太拙劣了,拙劣到就连它的设计者也早就忘掉了这个恶作剧,那么他再纠缠下去就显得太傻了。
  这个想法让华生轻松了许多,但是也忽然觉得有一些无聊。有时候死亡是一个不得不提到的话题,一个人活着总是要有一些意义或者价值,那么死亡也许并不是生命的消失,而是另有所指。或者这件事只是为了震醒一些人,给他们熟悉而又重复的生活点缀一些变化,然后一切结束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到原先的轨道上来,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这件事不过是要把他从无聊的生活和追求中拯救出来,也许还会让他陷进去,但是毕竟他的人生曾经有过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就像是一家餐厅,只提供大众化的菜肴,忽然有一天他们的饭菜里添加了一些新花样,让那些天天到这里吃饭的人品尝到不同的味道,让他们昏昏欲睡的味蕾一下子惊醒过来,于是他们开始评价这种新口味,甚至激烈地批评这家餐馆,邀请不同的人来到这里品尝新菜肴,以便获得更多人的赞同和支持,直到有一天餐馆撤掉这些新玩意儿为止。可是真的撤掉了,他们又会开始怀念那些可以肆意批评别人的时光,甚至会觉得那才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黄金时代,说不定还有人会怀念那些菜肴,在家里偷偷地学着做一下呢!
  他生活在这个小镇上,但是他是这个小镇上最无足轻重的一类人之一,也许他比起其他人来好一些,但是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无非是暂时还不用担心第二天的生活罢了。但是这件事让他成为了一个焦点,甚至让他有了一种被重视的成就感。
  现在他重新回到了原先那种机械乏味的日复一日的重复的生活中,早晨还是在相同的时间起床,吃早餐,然后在单位糊糊涂涂地混一天,晚上和朋友们去喝酒享乐,深夜的时候再一个人回家,一头倒在那张大床上,等着第二天的阳光把他叫醒,这反而让他有一种失落。一个人一旦步入某一个行业,几乎就注定了你一辈子就只能或者只会跟这个行业有关的人打交道,开始重复一种乏味单调的工作和生活,如果你缺少某些条件,那么不论努力或者不努力,你永远看不到升职的希望,于是生活变得无聊至极,但是你又无法摆脱,因为你需要这份工作来养家糊口,你像是一只撞到蛛网上的小飞虫,拼命挣扎,然而挣扎的结果却是被缠得越来越紧,你希望变化,但是变化总是很难遇到,或者倏忽而至,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然后就飘然而去,把惊呆了的你远远地抛在后面,只留下一些片段的、破碎的、凌乱的回忆,这些回忆又变成新的蛛网,把你缠绕得更紧,那么生活又何尝不是一个监狱呢?你羡慕别人的生活,羡慕别人的工作,总觉得他们的人生多姿多彩,而你的生活即使有些小的变化,也完全不如人意,甚至不能差强人意。你渴望摆脱它,但是等到你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却早已经失去了摆脱的勇气和力量。
  曾经有一段时间,华生孩子气地盼着某天早晨,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里,然后发现他原先的生活其实只是一个梦而已。或者他原来是一个曾经的特工或者什么不同凡响的大人物,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失忆了,这时候,忽然有一件事激活了他的记忆,他找寻着自己过去生活的蛛丝马迹,然后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么生活该多有情趣。但是这一切都是梦想,他就像是沙滩上的一粒沙,挤在无数同样的沙粒里面,盼望着命运钟情于他,让他进入到一枚珍珠贝里,可惜他知道,他永远没有成为贵妇人颈项上一粒昂贵的珍珠的那一刻,这几乎是他出生的时候就注定的。
  有时候华生甚至会羡慕那些旅行推销员或者吉普赛人,他觉得他们的生活比自己的要丰富多彩,他们可以在全国甚至全世界到处漫游,每一天都能面对新的生活。他也曾经有过很多明星梦,希望自己能在镁光灯下过着被大家关注和追捧的日子,直到他看过很多有关的报道之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每当他看到上司那张肥厚的脸的时候,他还是有一股冲上去痛扁他一顿的冲动,或者想要把一封辞职信狠狠地甩到他的脸上,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去开创新的生活,以此来证明自己生命的价值。不过,虽然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他还是理智地控制着自己,因为这并不是好的选择,他不知道如果他离开了现在的单位,他将何去何从,与其去直接面对一个未知的充满威胁的世界,还不如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工作到退休,然后在感叹中死去。
  日子一天天地重复的时候,华生甚至巴不得冷酷的死神早一天降临更好呢。
  每当他从那座小桥上经过的时候,他都会盼望着,有一个美丽的姑娘,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最好再戴着一顶蕾丝花边的宽檐礼帽,倚着栏杆,凝望着浑浊的流水,眼泪一串又一串地滴在水面上,荡起小小的涟漪。然后他走上去,结识她,陪伴她,他甚至想好了开场白。这时候最好再有个恶汉出现在小桥的另一头,离这个美丽的他想结识的姑娘的不远处,这个恶汉年轻力壮却步履蹒跚,一摇一晃地走着,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带着一身的酒气。于是姑娘匆忙地开始逃走,就像离弦的箭,就像脱缰的小马驹,走得匆匆忙忙而又紧张慌乱。那个恶汉拔腿就追,去追赶他心仪的姑娘,眼看就要追上了。然后他大喊一声,冲上去,抓住姑娘的小手,或者是姑娘默默地主动地把手伸给了,她的小手却由于激动和惊恐还在不停地抖动。然后他偷偷地瞧了姑娘一眼,发现她像他想象的那样迷人,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不过,她的嘴唇上已经露出了笑容。她也偷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脸一红,就把脑袋垂下去了。
  这些虚构的故事常常能让华生一天都很兴奋,但是直到今天,这些场景还没能发生在他身上,每一个美丽的姑娘身边总是会有一大群人围着,随便的一个小问题都会被他们解决在萌芽中。所以这件事的发生,让华生很有一些振奋的,虽然伴随着威胁,但是这件事还是能让他昏昏欲睡的生活有一些奇妙的变化的,所以,当这件事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时候,他反而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
  这一天从单位出来,已经是天擦黑的时候,华生站在路边准备拦车,一辆黑色的车忽然开过来停在了他的身边,车窗摇下来,一个穿着笔挺的黑色西服,戴着一副黑色眼睛的司机探过头来,冲着华生说道:“先生,请上车。”
  司机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似乎很有权威,让人不敢抗拒,华生感觉到自己有点迷迷糊糊,他忽然觉得这个夜晚跟他第一次接到判决书之后的那个夜晚很相似。他打开车的左后门准备要上车。但是车座上放着很多东西,一股鸡蛋的味道从一个大袋子里传出来,旁边似乎还有个火锅,另外就是一些蔬菜了,有一大捆青菜放在座位前面的脚踏垫上,他又看了看副驾驶座,也是堆满了东西,好像是面粉或是大米什么的。
  “你把座位上的东西往一边挪一下就可以了,”司机大概看到了华生为难的表情,对他说,“不要奇怪,这都是给大家捎带的东西。”
  于是华生把那些东西尽量往里面挪了挪,腾出一小块位置来,然后右手扶着那捆青菜勉勉强强坐了下去。
  车子驶出路口,周围已经开始有淡淡的雾气出现,不知道是水气还是雾气,但是车子开的又快又稳,如同一艘在水面上滑行的小艇,或者是在雪面上的雪橇,轻快地从狭窄的小巷穿行而过,华生努力向车外看,想看清路,但是什么都看不到,他觉得有点气闷,想打开车窗,却找不到车窗的升降按钮。
  大概行驶了有二十分钟,或者更长,华生分不清时间,大概还过了一条河,因为华生隐隐约约听到了水流的声音,然后车子开始沿着一条螺旋形的路上坡,可能是一条盘山公路,渐行渐高,最后车子终于停下来,华生从车子上下来,右边是一幢高大的建筑,隐藏在青色的薄雾中,但是周围并没有围墙,而是黑魆魆的树,看样子是松树,门的两旁好像还有两株植物,大概是花,不过看不清楚是什么。华生又抬头向上看了看那栋楼,但是天色很黑,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层,华生走上台阶,看到大门旁有个门牌,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白底黑字写着“庾传路47号”。
  这让华生很有些惊疑不定,他犹犹豫豫地推开门,走进去。
  经过一个很短的走廊——大概有七八米的样子——之后,前面是一个大厅,大厅的再往前是楼梯,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服务台,不过没有人,两边是走廊,几盏昏暗的发黄的灯照着楼道,看上去这栋楼似乎是一个宾馆,但是整个楼里都是空空荡荡的,华生向右边拐过去,两边是完全相同的门,他一边数着一边往前走,大概数了有二十几个之后,头顶上的灯没有了,前面漆黑一团,看不清到底有多深,但是从他能看到的距离中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华生不敢再继续往前走了,他随手推了推身边的一扇门,门是锁着的,他返回大厅,往左边看了看,好像也是相同的情况。于是他上到了二楼,但是二楼也是相同的构造,上到三楼,还是同样的布置,这似乎像是他以前曾经做过的一个噩梦,他在一个走廊里跑,两边是同样的门,他一直跑,但是一直跑不到尽头,他想回头,却又找不到回去的路,然后他困在这里,只能惶恐而无助地看着四周。
  华生继续上到四楼,才隐隐约约地听到有声音。声音是从五楼传来的,华生上到五楼,这里的大厅有很多人,不过看上去像是一个自由市场,因为这些人在卖东西,当然他们都是摆着地摊,楼梯口是一个卖日用品的,他的摊位前面围着好几个人,在挑选货物,还有几个卖水果和蔬菜的,华生从人群中穿过去,往右边走廊看了看,这里和前面几层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几乎每个门口都站着人,有些门口摆着货物,而且往远处还有灯亮着。
  这时候,华生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过来,不过他的制服看上去很别扭,因为他的上身穿着黑色的制服,下身却是一条灰色的裤子,而且没有戴帽子,不过他左臂上带着的一个红袖章表明了他的身份,而且看起来他有很大的权力,因为他每到一个摊位前,摊主就会递上一张钞票,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一张裁得很整齐的纸,不知道是发票还是收据。华生上去拉住他,把判决书递给他问:“这是你们这里的负责人吗?我要找这个人。”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说:“这不是我的职责。”然后扭头就要走。
  华生有点着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似乎有点不耐烦,用力一抽衣袖,回头就走。华生还想要去拉他,旁边有人过来拦住华生,问:“你是不是新来的?”
  华生很奇怪:“是啊,我刚刚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凡是一脸疲惫而焦急地问‘嘿,这是哪里?’或者是问‘我去哪里找到这个人?’的,都是刚刚到这里的,如果你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了。”
  “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是啊,这里的人都在这里等着呢,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找他,我们在这里都等了很久了,都没找到人。”
  “你也被宣布有罪了?”
  “是啊,”那人拿出一封和华生一模一样的判决书来,判决书的最后签名却和华生的那个不一样,而且他的签名是用的红色。
  “你的签名是紫色的?这是最高裁决了,这里的判决书都是用不同颜色的笔来签名,你必须等到最高的法官来审阅你的案件。他们用颜色来表示案件的严重程度,蓝黄橙红紫,是的,你的是最高的危险程度,这里是最终裁决机构。”
  “但是,我还是不懂,这个判决是怎么下达的?还有,他们根据什么法律判决我们的?”
  “依据什么?”那个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华生,好像在看一个怪物,“老爷们想下达就下达啊,比如他们今天心里不高兴想要收拾人,或者今天高兴了突发奇想,都会下达判决书,随手从书架上拿下名册来,从里面挑出一个倒霉鬼来,判决他有罪,或者从档案室成堆的信件里找出一封来——他们有每个人的信箱地址——发出去,而且不一定是根据什么条文,比如我这个,你看,根据第一百二十三条法令,那么这个一百二十三,可能就是一月二十三日,或者是十二月三日,因为我是在一月接到的判决书,那么就可能是一月二十三日,但是我为什么不敢确定呢就是因为这个呢,很简单,因为一百二十三很可能是页码,比如法官们看书,看小说,侦探悬疑或者言情什么的,正好看到了一百二十三页,那么他就会根据这个页码来下达。或者他住的房间是一百二十三号,他在这里下达的判决书,那么也可以把这个当作条文,比如你这个,一百四十七,那么很可能是从元旦开始数到第一百四十七天发的,因为你是在五月接到的判决书,也没准是用的阴历,这都是可能的,他们总是有充足的理由,总之,这件事发生了,那么就是发生了,”
  “你打算怎么办?”
  “只能接受啊,还能怎么样?”那个人说,“你根本见不到大法官,即使你找到他的情人,或者跟他关系更密切的人,也一样见不到,他们在最高层,你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再等待,总会等到他们喊你去处理这件事的那一天的。你呢?”
  “我一直在找证据,希望能够上诉,推翻他们的判决。”
  “怎么样了伙计?找到了没?”
  “没有,什么结果都没有,”华生有些沮丧,“我叫华生,你叫什么?也许我们应该认识一下,我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准确说是个科长,我们公司有政府背景,不过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我叫烟灰,在一家建筑公司供职,但是不是工程师,只是一个小的文职人员而已,一个监督员,但是也被宣判有罪。不用奇怪,我看出你的想法了,你觉得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烟灰只是我在这里的名字,但是并不代表我喜欢抽烟或者什么的,在这里你是不能叫真名或者原来的名字的,你必须有一个新的代号,比如我,我原先叫严建,但是到了这里,我就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做烟灰,你也需要一个,没准下次我们见面,你就改名叫花生了呢。”
  “嘿,可是我有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要改成其他的呢?”华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是,你有自己的名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不能拥有一个新名字,其实,严格说,你的名字属于你吗?那只不过是两个字,两个没有什么意义的图画,然后偶然地和你联系起来,它就开始来代表你了,包括你的证件啊什么的,一串数字或者一串字符,就代表你了,然后这些东西甚至要跟你一辈子,他们还要建立一个档案库,里面用一些密码或者代码,这些代码就代表了一个人,可是这些代码或者符合跟它们所代表的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有些是会改变的,比如你去医院或者银行,你领到一个序号,然后这个序号就代表你了,虽然只是临时性的,然后他们喊你的时候还会喊你的名字吗?他们会喊你的序号,一百零一了,九十八了,诸如此类,这时候你就又被这个数字代替了,那么为什么不能把你原先的名字当成一个临时性的使用呢?然后你在这里重新起一个名字来代表自己,不也是顺理成章的吗?而且,啊,说起来,我倒是有新的想法了,那些名字和符号,动物的啊,植物的啊,阿拉伯数字啊,希腊数字啊,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民族那里用不同的符合代替,同样的符号又有不同的含义,其实和它们所表示的事物之间有必然联系吗?也没有,都是其他人强加给它们的,然后我们只能顺从他们的意愿,而且坚信他们是正确的,他们接近了真理的本源。”
  “你的高明见解真让我折服,您像是一个哲学家,”华生说,“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必须改名,不过从您的观点来看,我改个名字好像是很正确的需要呢。”
  “当然是这样,你到这里了,你是被那些高官派人接来的,你如果还叫原先的名字,那么可能是很危险的呢,如果你改名字了,说不定他们会以为来的是另外一个人,没准他们会把你无罪释放呢!”
  “你说的是有道理的,那我就叫花生好了。那么你到这里多久了?”
  “大概有年头了吧,我记得我是三年前,也或者是两年半前来到这里的,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还记得我来的时候是一辆黑色的车接过来的。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但是不见结果。不过我还是比较幸运的,很多人在这里已经等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有些人在这里住了下来,在大楼里安了家,做饭洗衣服都在这里,甚至他们中有些被机构雇佣,做杂役或者什么的,但是他们的案子也都没有宣判。我现在已经在这里定居了,我还准备把我的太太接过来,如果允许的话。”烟灰往不远处一个黑乎乎的地方一指,“你是不是有兴趣去看看我的住处?没准你到时候也需要这么一个住所。”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