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A
作品名称:一个人的审判 作者:波澜 发布时间:2014-04-13 15:04:50 字数:8460
吃过饭还是比较早,华生沿着路步行往回走,街道逐渐开始变黑,路灯昏暗的光线照在地上泛着光。那几只花其实早就有些憔悴了,明显是花店在傍晚的时候扔掉的,然后被捡起来再卖给他,但是华生却没有上当之后的沮丧,反倒感觉到很欣慰,这是他很多年都没有过的感觉了,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可以给他减刑。他继续走着,准备看到一个垃圾箱之后把这些花扔进去。
有个女孩子从后面追了上来挽住华生的胳臂,一阵浓烈的香水味一下子裹住了华生,“这些花是不是买给我的吗?”
“噢,哦,不是,当然,不是的。”华生有些发窘。
“不是也没关系,不用那么紧张,不过你要不要去我那里喝一杯?或者我也可以去你那里喝。”这当然是习惯的开场白,不过今天晚上华生却没有兴致,他惦记着自己的罪过,如果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再犯下新的过错,那么就是愚不可及的了。
“对不起,还是改天吧,我得赶紧回家,我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华生说,“你可以留下你的名字和电话,我改天找你。”
“我叫小娜,你看上去是个好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假装的。你恐怕不会有那么多事,你只是想要躲开我,你是没胆量吗?很多人都喜欢用有事来掩盖自己的胆怯,或者假装好人,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欲望或者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内心。”
“不,不是不是,我是真的有事,我才不会害怕,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今天想做个好人!”这句话让华生有点恼怒,他不喜欢有人说他胆怯没有魄力,他拿出一叠文件,“不过,你看,我有很多公文还要处理,你很讨人喜欢,我当然想和你去喝一杯,不过改天吧。”
“你以前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吗?你做过什么样的事情?要知道男人是很喜欢吹嘘的,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他们为了让别人看得起自己,会虚构出很多事情来,尤其是虚构一些坏事来证明自己的勇敢,但是那都是假的,他们其实什么坏事都不敢做,压根就不敢。这就像女人喜欢夸耀自己买了多贵多贵的东西一样,多少多少名牌一样,但是实际上她们可能连一件都没有过呢!”
一个人从旁边路过,冲着小娜吹了声口哨,她花哨的打扮和暴露的衣着很引人注目。小娜冲那个人招了招手,然后干脆把头靠在华生的肩膀上,仿佛他们是一对情侣。
“好吧好吧,我以前也跟女人上过床行了吧?不是我太太,而是其他的女人!”但是华生马上就被自己这句话吓住,他竟然因为一时冲动,让一个陌生人知道了自己的过错,这个女人,谁知道她是不是机构派来调查他的罪行或者看他会不会犯下新的过错的人呢?
小娜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但是既不是怀疑也不是好奇,可能是一种戏谑的眼神,好像看到一个貌似忠厚的人也会犯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好吧,我今天心情不好,对不起,因为我被判处死刑了,”华生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判决,因为并没有经过审判,甚至都没有人通知我开庭,但是我收到了死刑判决书。”
“你运气不错,我正好有个朋友和大法官交情非同一般,她是法官的情人,不过也许你真的有事需要回去忙呢,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么你还是去忙吧。”小娜明显是在拿华生开玩笑,因为她压根没有松开华生手臂的打算。
华生思考了几秒钟,他觉得这个小娜也许真的能帮他的忙也说不定,于是他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去喝一杯,不过既不是去你的家里也不是我的家,我们去酒吧喝酒,我想,我可以跟你聊一聊来澄清一些事情。”
“我很高兴你改变了主意,可以让我们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彼此。”小娜很高兴,把身子紧紧地贴着华生的身子,抓住他的胳臂,又把头靠在华生的大臂上,这样一来她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华生的身上,但是她的用力是有方向的,这些力量拥着华生朝着某个方向走过去,所以现在看上去不是华生在带着她走,而是她在推动华生前进,因为她显然有一个目的地,早就策划好的目的地。
每当有人路过的时候,小娜就会很热情同他们打招呼,好像她跟这个小镇上的所有人都熟识一样。华生想要看清她的面目,但是她一直微微地垂着头,只让让华生看到她乌黑顺滑的头发和白皙的后颈,以及她小巧的头颅,华生曾经听人说,妓女的大脑比一般人要小,当然不知道是因为大脑小才做妓女的,还是做了妓女就会变成那样,当然小巧的头颅看上去是比较漂亮的,不过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有利于她们思考或者选择合适的嫖客,或者她们根本不用思考而导致头颅变小。
他们就这样走了一段距离,穿过两条街道。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华生看到一个警察在来回巡逻,他背着手,手里的警棍在后面来回晃荡着,华生担心他上来盘问,想把手臂从小娜的缠绕中解脱出来,因为虽然他们两个人假装的像是一队情侣,但是毕竟年龄上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但是那个警察只是朝这里看了一眼,就扭头往一边走了。
他们一直来到一个小广场旁边的一个小酒吧里面,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在夜色中疯狂地闪烁着,不过华生并不关心酒吧的名字,小娜拥着他直接来到酒吧的门口,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的男人拦住了华生。
“他是跟我来的。”
“这里只为和机构有关的人服务,你应该知道,这是规定。”
“我当然知道,不过机构的规定总是可以通融的,有可以通融的机会和空间,而且他也曾经是机构的人,谁能说他一定就回不到机构里呢?我只是找个地方来跟他聊会天,他好像有些事情需要跟我来说。”
黑夹克用疑惑而又凶狠对眼神看了华生一眼,说:“好吧,不过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我不想让上司知道这件事。”
“好的,我知道。”小娜冲着黑夹克抛个媚眼,拉着华生的手进到酒吧里。
酒吧中央是一个小舞池,但是并没有人在里面跳舞,只有几个人在舞池周围的卡座里喝酒。角落一个小屋子里面有个人在一架调音台上忙活,但是显然他只是一个蹩脚的调音师,因为除了把音量调到很大或者很小——他似乎一直在想办法找到大小之间的均衡——之外,并没有什么办法让音乐变得动人,倒是感觉更加的聒噪起来,而灯光像是痉挛一样地照在酒吧里的人身上,使得那几个喝酒的人看起来很有些诡异。
“给我一杯啤酒。”华生和那个女人坐到吧台前,对那个年轻的女调酒师说,吧台上面有一个“R”型的灯台,几盏不太明亮的聚光灯照着吧台的部分,一个巨大的电视吊在上面,不过并没有开着,有三个人在吧台旁的一张桌子上打牌,他们一起看着华生和小娜,但是当华生注意看他们的时候,他们赶忙把头扭回去继续打牌。
他又扭过头问小娜,“你要什么?”。
“你的表达太不清楚,你应该说清楚要什么啤酒,是黑啤还是冰啤,或者是其他的啤酒,只有清晰的要求才会被人准确的理解,否则往往被人误解,当然你也可以要威士忌或者伏特加,甚至白酒。”
“那么好吧,给我一杯冰啤。”
“如果你是个喜欢喝冰啤的人,那么你这个人平时还不算是很讨厌,虽然有时候有点苛刻。你要知道,从一个人的喝酒习惯是可以看出来他的性格的。”
“那么你呢?”华生微笑着对这个女人说,他开始对她感兴趣。
“给我一杯紫罗兰之恋,多加柠檬汁,或者要一杯血腥玛丽,不要加可乐。”
“那么这个意味着什么呢?”
“什么都不意味着,我就是喜欢这个口感。”女人忽然咯咯地娇声笑了起来,她指了指调酒师身后架子上一瓶瓶各式各样的酒,“其实这里只供应龙舌兰酒,那些瓶子里装的全都是龙舌兰酒,不论你要什么都会给你相同的配方,百分之八十五的龙舌兰酒加百分之十五的柠檬汁,当然你要求可以加冰块,或者加可乐姜汁什么的,不过调酒师调出来都是一个味道。”
“为什么会这样?要知道顾客是有选择的权力的,顾客有权力要求他们提供自己希望的服务。”
“你当然有选择的权力,我们尊重你的这个权力,你可以要各种饮料或者酒,而且你也可以提意见甚至拒绝,这都是你的权力。但是,事情就是这样,你必须得接受,机构只会供应龙舌兰酒。这是这个调酒师最熟悉的酒,最熟悉的配方,他不需要学会太多的配方,这样就可以避免出现错误,这里的客人也只习惯喝龙舌兰酒。我们当然也尝试过进行改变,不过都是失败的,”小娜用手指了下旁边的那个调音师,“我们上个月把一个调酒师换去做调音师了,但是你看,他除了会制造噪音甚至什么都不会,因此我们只允许他调节音量的大小,不许他做其他的调节。”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去招聘另外一个调音师或者调酒师呢?你知道现在很多人都没有工作,而你们这里却用了这么多没有能力的人。说到调酒师,我倒是认识几个有才华的调酒师,他们还会做几道不错的美味的小菜,或者比这里的这些人更适合。也有优秀的调音师,他有很多别具一格的混音,而且还是会跳舞的调音师,街舞、拉丁,什么都会,你知道,有很多有才华的人都是埋没在民间的,你们这里的生意会因为他们而好起来的。”
小娜瞪大了眼睛看了华生一眼,摇了摇头,说:“他有没有犯什么错,也没有什么过失或者罪行,他只是不太熟悉这件事,也许他将来会熟悉的,没准他将来会变成一个优秀的调音师。而且谋求改变是更难的一件事,你其实不用问这样的问题,机构不想谋求任何的改变,只要还能正常运转,还没有出现大的问题或者疏漏,改变毕竟是一件充满了危险的事情。而且,这里也不是要追求什么效益,这是机构的一个分支,一切都是有机构决定的,所有费用也都是由机构来支付的。大家都只愿意做自己熟悉的事情,过自己熟悉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虽然乏味,但是毕竟是最安全最稳当的。比如你,每天早晨你都会吃同样的早点,一碗粥加上一张带鸡蛋的煎饼,你这样的坚持了有十几年了吧,对不对?”
华生细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的情况,他每天同一时间出门,吃同样的食物,坐同一班车,甚至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都和他熟识,然后每天做同样的工作,持续了十几年。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秘密的,我们有很多专业的人员和专门的仪器来搜集这些材料,然后把它们整理好保存下来。对了,你刚刚说想跟我好好聊一聊,那么,你想跟我聊什么?”
华生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真的想聊的,他只是想比较晚点回家而已。
“那么,聊聊你的职业吧。”华生说完就有点后悔,“我是说,生活。”
“你不用不好意思,生活就是生活,不过你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姑娘在站台等火车,她焦急地巴望着火车来到,往两边不停地看着,不但看火车要来的方向,而且向火车要去的方向观望,她害怕她要等的火车已经驶过去了,但是火车到来的时候,她却没有上车,而是任由火车驶离车站,就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
“她一定是没有买到火车票,或者忘带火车票了。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随时需要有通行证,火车票就是通行证,其他的比如入学通知书,结婚证,聘任书,那个不是车票呢?只不过它们是以不同的形式表现的罢了。”
“你猜的不对,她有车票,而且是头等车厢,她生下来就一直是头等车厢,人生就是这样,而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劣等票,比如我,这种恶运一直跟随我到现在。”小娜又指了一指那个女调酒师,“再比如她,她还很年轻漂亮,而且她是大法官的情人,但是只能在这里做调酒师。”
“那么为什么?”
“因为她不知道那辆车是不是她应该选择的,她不知道这趟车的终点是不是就是她的目的地,或者终点不过是一个起点,而起点才是她在寻找的终点。即使她上车了,不管是几等车厢,最后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这趟车是不会返程的,所以她拒绝上车,这样她还能用她的车票来证明她曾经是个体面的上等人。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在车上每个人都是没有秘密的,都生活在别人的眼光之下,你不能中途下车,只能等到目的地或者终点站。所以那个女孩如果上车了,那么她就会完全生活在别人的眼光下,所以她不上车也许是更正确的选择。就像那边几个喝酒的人,他们没有事做,就是喝酒,一天到晚喝酒,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你觉得很乏味吗?可是很安全,很多人都羡慕他们呢!”
这时候,有个人走过来,对女调酒师说:“给我来一杯夏威夷风情。”女调酒师拿出酒杯,从刚才给华生和小娜倒酒的那个瓶子里给他斟满酒,华生不等那个人去端,就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确实跟他的那一杯味道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人并不生气,又对调酒师说,“给我一杯曼莎朱华。”
这时候,挂在柱子上的大钟开始报时,那人扭过头喊道:“十点半了,到我们跳舞的时间了!”然后他拉住小娜,往舞池走过去。
小娜回头看了一眼华生,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华生并没有意思要去阻拦她,他想趁机多了解一下这个调酒师,虽然调酒师一直并不表现出高兴或者烦恼的神情,所以小娜跟着那个男人一起走到舞池中,音乐一下子变大了起来,卡座里喝酒的人也都纷纷围过来。
华生不管他们,他扭过头来,这时他才开始认真审视这个调酒师,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白色的帽子,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到腰际,一张小嘴很是可爱。
“可以给我一杯不加任何东西的龙舌兰酒吗?”他问,“当然你调的酒非常好。”
“不行,你只能喝这种酒。”女孩甜甜地笑了笑,不过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
“那么她,就是小娜,说的是真的吗?你和法官有密切的关系?”
“每个女人都说自己和某个大人物——某个高官或者富商——有密切的关系,不过也许那只是虚荣心在作怪而已。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那么多大人物呢?这当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你们男人不也是这样吗?我其实不过是大法官的一个仆人,他有很多女仆,我只是其中的一个。那个大法官其实不过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痴痴呆呆的糟老头子,当然,这话有点刻薄——你不要说出去,但是实情就是这样,很多人以为他应该是一个睿智的老人,穿着黑色的长袍,有一副浓密而又威武的胡子,带着慈祥而又不失庄重的笑容,整日里坐在办公桌后面,思考一些深邃的问题,他说出来的话都是充满了智慧和启迪的名言,如果你也是这样认为的话,那么你要大失所望了,不过,你知道,这些人都喜欢把自己搞的神神秘秘的,喜欢让大家去猜测他的意图,当他们说‘不’的时候,其实可能意味着‘是’,而他说‘是’的时候,反倒可能是‘不’的意思,就像有个小伙子,他去问他心爱的姑娘,‘你可以嫁给我吗?’其实姑娘很愿意嫁给他,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但是她说‘不’,于是小伙子就继续在门口等,他每一次去问姑娘,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直到他已经老了,快死了,他又去问那个姑娘——现在已经是一个老太婆:‘我要死了,你还是不肯嫁给我吗?’姑娘说:‘我早就答应嫁给你了,你怎么一直不来娶我,让我一直等到现在。’这个姑娘一直以为小伙子了解她的真实意图,所以她才会安心地等了他一辈子,这真是一件让人感慨的事情!很多人喜欢让别人去猜测,很多人都言不由衷,比如你刚刚说‘你调的酒很好’,但是你其实并不是要表达这样的意思,因为这杯酒你端了很久了,还没有喝完,甚至只是尝了尝。大法官在这方面比一般人更严重,比如说他要让人拿给他第四十七本书,但是却用手指着第七十四本,或者第八十六本书,或者他指着的根本不是书,而是要喝茶,那么就需要有人猜出他的真实意图,而我做出的判断最接近他的意图。再比如说,他喜欢穿丝绸的睡衣,因为丝绸的衣服舒适透气,但是他又说纯棉的睡衣会对身体好一些,不会导致老年人的皮肤瘙痒,所以他经常会先穿上丝绸的睡衣,然后又喊人给他换纯棉的睡衣,可是他又不能等待,因为他觉得等待时间是在浪费他有限的生命,于是我给他做了一件可以两面穿的睡衣,一面是丝绸,一面是纯棉,这样就把所有问题解决掉了。你可能会说,那么这件睡衣穿起来一定会很热的,但是不用担心,他只不过是心血来潮才喊着要穿睡衣,你给他拿过来的时候,他说不定已经忘掉了这件事,甚至已经光着身子睡着了,我只需要答应着然后出去转个圈回来,他就又开始下达新的命令了,他总是这样不停地下达命令,好像他只不过是为了发布命令而发布命令,所以他很满意我的服务,我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也就比较多。”
“但是你又在这里做调酒师?如果他那么重视你的话,你应该一直陪在他身边才对,而且,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喜欢让你跟其他男人接触,男人都是很自私霸道的。”
“是的,他确实喜欢所有人都围着他,但是我不能一直守在大法官身边,我总要给其他人一些机会,我只不过是他的仆人中的一个,如果我过多地陪着他,会有很多人嫉妒我而诋毁我的,所以每个仆人陪着他的时间都是固定长短的。而且我需要多做点事,要知道机构里面有很多人,每一个职位都有人,而且每一个职位都有很多人在等着,那么就要安排一些人去做不同的事情——当然是暂时的,以便有了合适的职位给他们,比如我这个调酒师的工作,其实有七个人在做,每天一个,我负责其中一天,也就是说,如果你要再见到我,就要一个周之后了。我在这里等着空缺,顺便做一些事,为我以后积累经验,所以没准一周以后我就会被调到另外一个部门做主管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得知道你的名字,也许这样更容易让我们交流和了解。”
“我叫小娜。”
“小娜?你们是相同的名字吗?”
“这很奇怪吗?这世界上有很多名字相同,你可以叫我调酒师小娜,喊她领舞小娜,或者喊我小娜一号,喊她小娜二号,这很容易分开的。”
“好吧,确实有很多人的名字相同。你确实和法官交情不一般吗?那么你也许可以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看我是不是有这样的能力。”
“是这样,我被判处死刑了,”华生用手摸了摸耳朵,又继续搓揉着自己的耳垂,“这实在是一件很挠头的事儿,也许你会很吃惊,因为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坏人,不过这是真的,我被判处死刑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经常见到大法官签署死刑通知书或者判决书,也有时候他会退回判决书,让他们重新审讯或者调查,因为他们总是会出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误,甚至有几回,他们竟然把死刑犯的名字写错了,他们本来要宣布一个男人死刑,结果却写上了他妻子的名字,你说可笑不可笑?不过大法官老了,老眼昏花了,所以他还是签署了命令,结果那个可怜的女人变成了替死鬼,还要替她丈夫担着所有的罪责,好像这真是她的过失一样。”
“这真是太离谱了!”华生说。
“谁说不是呢!”调酒师小娜说,“更离谱的还在后面呢,他们有一次宣判了一个婴儿的死刑,我见到了那张判决书,上面写着‘某某,1岁,死刑’,于是我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解释说,人是生下来就要进行审判的,然后又解释说,反正不管有没有判决书,早晚都会死去。天幸大法官当时比较清醒,他正在吃早餐——他吃早餐的时候都比较清醒,当时就发火了,连早饭都不吃了,把他们痛骂一顿,让他们重新审理宣判。他们很震恐,因为大法官很少因为什么事而不吃早饭,但是,你知道,错误还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后来,他们干脆不写年龄,什么都不写,只写人名和宣判的结果,而且都是晚上临睡前让大法官签字。”
这句话让华生心里一下子充满了希望,他拿出那张判决书,问:“那么你看看,我这张是不是也是签错了名字的?”
调酒师小娜拿过判决书,看了看说:“这份判决书是真的,但是这个签名我不认识,大法官的签字我认识,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在非常困的情况下写的,所以歪歪扭扭的。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过错或者罪行。”
“我想应该是有的,人总是会犯错的,不过都不是很严重的错误,也许我应该付出代价,对我所亏欠过的人。”
“说到亏欠,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他已经六十岁了,或者是七十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曾经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他病了,他想也许这些病是他这么多年的错误导致的,于是他打算去偿还和补救他所犯下的过错,但是那些人大部分都已经过世了,那怎么办呢?”
“这确实是一件很犯难的事儿,”华生说,“他们收不到他所做的补偿。”
“所以他就开始信教,他信仰所有他所知道的宗教,周一他去寺里随喜,周二他去道观放焰口,或者去听神父布道,听和尚讲经,每个周日都去教堂做礼拜,总之,他参加了他所知道的所有宗教节日或者活动,捐出了他能捐的所有钱。”
“等等,你说的人叫什么?”
“也许是姓侯,或者其他的,不过不管他姓什么吧,总之他一直在坚持这样做。”
“那么后来呢?他是不是康复了?”
“康复?怎么可能,他已经很大年纪了,他的器官都已经衰弱,不可能恢复健康的。”
“那么你是要说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也许应该这样做吗?”
“我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提示,一个比喻而已。”
“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地址吗?我想,也许我应该去找到他,然后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启示什么的。”
“好的,这个没问题。”调酒师小娜借着微弱的光,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东西交给华生,可能她还想说什么,不过这时候音乐声越来越大,华生有点听不清女孩在说什么,他只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他回头看了看,一群人正围着小娜,他们正舞得高兴。这时候,墙上的时钟忽然开始报时,一共响了十一下,调酒师拿出一个大勺子来,在吧台上当当当地敲了几下。
“到时间了,大家可以回去了。”调酒师小娜喊道,“明天要准时到!”
于是音乐声一下子没有了,跳舞的人也忽然停下来,安静地站着,刚刚还喧闹一团的酒吧忽然没有了任何声息,射灯也暗淡了下来,一群人站在舞池中像一群黑色的鬼魂一样,然后他们顺从地排着队,一个一个从吧台旁的一扇门走出去。华生忽然害怕起来,他急匆匆地离开吧台,从酒吧的大门挤过去,还好门卫也下班了,华生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华生忽然发现自己迷路了,周围是一片迷茫的雾气,他所走的路看上去非常对陌生,他左右看了看,却不记得自己来的时候所走的标记。这时候,小娜从后面赶上来,又挽住他的胳臂,这样一直走了很远,华生才渐渐地认出周围的建筑来。
路过一个拐角,华生一下子把胳臂抽出来,仓皇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