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A

　　第二天，华生觉得他应该再到那个酒吧去，找小娜问清楚这件事，小娜看来很了解他的情况。
　　华生找到那个地方，这时里面已经是一个咖啡厅了。
　　他走到前台，一个年轻的女孩接待了他：“先生，你要什么？”
　　“我找小娜。”华生说。
　　“小娜？”女孩问，“你是说服务员吗？这里没有叫小娜的服务员。”
　　“没有？不可能啊？”华生说，“我昨天晚上还跟她一起在这里喝酒聊天的。”
　　“先生，您一定是记错了，这里没有叫小娜的，您确定是这里吗？”
　　华生抬头看了看，四周的装饰和桌椅的样子似乎有些陌生，不过昨天是深夜看的，而现在是上午，难免出现一些误差。
　　“是这里啊，”华生说，“小娜说，这里有很多叫小娜的，她是其中一个。”
　　“不可能的，先生，一个人只有一个名字，而且一个名字只能代表某一个人，您是不是昨天喝多了。”
　　“不可能，我昨晚压根就没有喝酒，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在这个酒吧，你们这里不是卖龙舌兰酒吗？你们这里只卖龙舌兰酒，所有的酒调出来都是一个味道，而且我不能对酒的味道做评价，我只能接受这种酒。”华生说。
　　女孩笑了，说：“先生，我们这里是咖啡店，怎么会卖酒呢？”
　　华生往后撤了一下身子，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昨天自己确实来过这里。他很恼怒，自从他无意中参加了那个倒霉的会议之后，厄运就跟他交上了朋友，不停地有人告诉他他的罪过，这些人好像就是为了惩治他而存在的，但是等到他要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要追问，要彻底搞清楚自己所面对的问题的时候，却又找不到跟你做对的人。整件事就像是一只苍蝇，不停地在你周围盘绕，在你耳朵边嗡嗡地响，在你的身体上不停地爬来爬去，而且总在同一个地方爬，你一拳挥过去，它又不见了踪迹，等你想继续你刚刚所做的事情，它又开始飞过来干扰你。整件事都像是一个恶毒的玩笑，可是似乎所有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参与到这个阴谋中来了，他们联合起来对付可怜的华生。他越来越恼怒，眉头皱起来，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你不要骗我，我可以肯定我昨晚来过这里！”华生恶狠狠地说，“你最好让小娜过来，我有很要紧的事情问她。”
　　女孩往后退了一下，靠在了货柜上，说：“先生，你如果这样的话，我要报警了。”
　　她的声音因为有些惊恐而变大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现在华生最惧怕的就是警察，所以他马上收敛了自己的凶相，说：“好吧，好吧，也许我昨晚真的喝多了。”
　　“你看，我说你就是喝多了吧，”女侍者说，“男人喝酒都是这样，喜欢夸海口，逞英雄，然后喝多了，又会做出各种傻事，不过没关系，我见多这样的情况了，你还是来杯咖啡吧，可以醒酒。”
　　“好，谢谢。”华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建议。
　　喝完咖啡，华生从里面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又回头看了看咖啡店的招牌，自己也有些疑惑起来，这里的道路和房屋都似曾相识，但是也不敢太确定，毕竟只来过一次，他迷迷糊糊地离开了咖啡店。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并没有任何人来找他，或者向他提起这件事，法院也没有什么行动，华生开始打算忘掉这件事，看起来这不过是一个恶作剧，而且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拙劣的恶作剧，无聊到就连设计这个恶作剧的人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或者，那个家伙都已经不屑于来揭穿真相。
　　这一天早晨，华生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到头痛欲裂，大概是头一天晚上喝酒的原因，看了看表，刚刚七点半，不过他又一次错过了和华太太见面的机会，因为外面又是寂静无声了，不过错过就错过了，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他把自己的身子挪到沙发上，拿过自己的外套开始翻找，但是找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小娜在那天晚上写给他的那张纸条。他想了想，就不再做努力了，看来这件事已经了结，何必再去费心呢？
　　他从电视柜上拿起鱼食喂了下鱼，然后打开门走出去，阳光有些刺眼，灰白的地面也反射着阳光，但是周围的植物却显出更加茂盛的样子。邻居的太太正打发女儿上课去，卖豆浆的三轮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被几个人围着。走出小区，吃早点的和等车的人仍然是那几个。
　　吃过早饭，华生来到单位，走进办公室。小丽走上来递给他一个信封，说：“科长，有你的一封信。”
　　“谁送来的？”华生一眼就看出来这封信和他前天接到的信用的是一样的封面。
　　“不知道，早晨我本来打算早点来扫地的，但是一推门，就看到地上有一封信，或者是昨晚有人送过来的吧？”小丽说，“有什么问题吗？您看上去有些紧张呢！”
　　“没有没有，怎么会有问题呢？”华生揉揉肚子，觉得胃里面有点不舒服，“没准是一封广告，来推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是什么账单啊，催款单的，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过，我看到上面写的是法院来的，”小丽说，“这封信看上去有点眼熟呢。”
　　“怎么会呢，现在这种广告信是很多的，他们害怕大家不肯看，因为类似的产品太多了，所以就伪装成其他信的样子，但是内容和外面的信封完全没有关系，就像我有一天买的法律书，结果却是一本烹饪书。”
　　“嗯，嗯，这倒是真的，”小丽点点头，附和说，“我上次买的一本杂志也是，里面几乎都是广告，百分之九十都是广告，其他内容只有一点点，但是就这点为数不多的内容，还是跟他们推销的产品有关的呢。”
　　“那么好了，也就是说，完全不用理会是哪里来的信，”华生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打开，“你看，果然是广告吧？”
　　“是啊是啊，”小丽很佩服地说，“确实是广告，不过里面还夹着一张小纸条，这是什么呢？”
　　“肯定是订货单，不用问的。”华生拿出那张小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嗯，肯定是这种产品的生产厂家。”这个理由很充分，小丽也不再多问了，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华生把纸条塞进口袋里，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信封的落款还是那个地址：庾传路四十七号，他今天最好去一趟那个纸条上提到的那个地方，不过，在去之前，当然要回家把他的那份判决书带上。他简单安排了一下工作就离开了单位回家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安排的，他的这个科室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部门，几乎没有上司来，也没有什么工作可分派，一般来说，一个单位里总是越基层的部门越是工作繁忙，而越是高层的反而越是很清闲，但是华生的部门完全不一样，他们几乎天天就是这样无所事事，设立这个部门的初衷就是用来安插一些有背景的人，因为其他的地方都已经严重超编，很难再安插进去其他的人员，但是有些人，你知道，是必须安排一个工作的，那么就会设立一些清闲的部门，随便安排一个名字，就可以解决这些难题，然后等着其他部门有了合适的空位或者被上级批准扩编的时候，再把这些人安插进去，所以这里相当于是一个候补人员的机构，不过这些人都是很有地位和背景的，虽然暂时没有合适的位置，但是他们都是有着光明的前途和大好的未来的，所以这里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是仍然安排了两个科长。这一点从他们的工资卡上就可以看出来，因为他们的收入都很低，而且没有专门的制服，但是他们的生活水平都很高，他们的衣服很考究，甚至比一些高级职员的衣服还要考究和昂贵，而他们的工作却比一些高级领导还要清闲，这就可以充分显示出了他们的地位，当然也可以充分证明华生在这样的部门是如何的艰难。
　　回到家，华生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还没有转动钥匙，门却打开了，华太太穿着她那一件粉红的睡衣，站在门口。
　　“嘿，你怎么在家？”
　　“今天没什么事，早点回来，打算睡一会儿呢。”华太太脸色有点憔悴，“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拿点东西，”华生说，“顺便去一下厕所，今天吃的东西不太合胃口。”
　　“你暂时不要用厕所。”华太太说，拦住了华生。
　　“下水道又堵了？”华生问。
　　“是的，是是，下水道堵了，”华太太说，“你今天最好不要用。”
　　“早就说应该修理一下了，不过一直没有时间。”华生想推开卫生间的门，“我拿点手纸。”
　　“不行，你不能用。”华太太再次阻止了他。
　　“有什么问题吗？”华生看出来华太太的不自然，“我想，不会在里面藏着一个男人吧？”
　　门打开以后，华生看到两个人正在里面忙碌，他回头问华太太：“他们是水管工吗？”
　　“好像不是，”华太太说，“他们说他们是测量员，从昨天开始就在里面忙碌了，他们叮嘱我不许说出他们的行踪。”
　　“不过好像对我不用隐瞒吧？我总算还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华生看了看里面的两个人，他们正蹲在地上，一寸一寸地丈量着卫生间的墙壁，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嗨，我认识你们，你们是小左和小右。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但是两个人都在忙碌，谁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说要测量咱们家的大小，但是他们已经测量了一天了，连个卫生间的大小都没有测完，”华太太说，“不知道是为什么？你认识他们吗？”
　　“是的，他们是法院的人，我认识他们。”华生说，“大概是因为咱们住的房子太大了吧，我一直觉得咱们俩没必要住两层的别墅，二楼都没怎么用过，我前天上去看了看，到处都是灰尘，也许应该抽空去打扫一下了。”他又扭过头对两个人说，“嘿，你们俩该不会觉得在里面可以挖到大捆的钞票或者成堆的黄金吧？”
　　但是两个人还是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测量着，但是他们测量的非常慢，很久才往上挪动了一点，本来一个人就可以完成这样的工作，他们却两个人来做，而且还这么慢。他们保持相同的姿势很久了，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到劳累。
　　不过华生没有时间继续等他们，他关上门，进去拿出来那封判决书塞进外套里面的口袋，然后来到门口，对华太太说：“我要出去办点事，中午不回来。”
　　“好的，反正你几乎也都是不在家的。”华太太说。
　　华生看着华太太的眼睛，但是她躲开了，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愿意跟他对视，而且她做出送人的姿态，让华生觉得他是不是走错了房子，犯了一个小孩子才会犯的错误，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以便确定自己确实是在自己的家里。
　　“今晚我会早点回来，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说。”华生说，他在得到华太太肯定的表示之后，打开门出去了。
　　华生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打开卫生间的门，他果然没有猜错，两个人在里面正嘻嘻哈哈地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