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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A

作品名称:一个人的审判      作者:波澜      发布时间:2014-03-30 11:18:33      字数:4556

  这件事完全没有对华生造成任何影响,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喝多了做个梦而已,即使那场会议是真的,他也不过是被那个瘦老头威胁了一下而已,他怎么会因为错误地参加了一个会议而被判处死刑呢?这也太荒谬了!
  可是,第二天早晨,华生刚刚走出家门要去上班的时候,他却接到了一张死刑判决书。
  邮递员好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骑着一辆摩托车,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身后赶上来,然后把摩托车横着停在在他的面前,并没有问他的姓名就直接对他说“先生,你的信。”然后把一封信交给了他,好像他早就认识华生一样,接着就迅速地离开了。
  华生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宣判书,上面写到:【华生先生,根据第一百四十七条法令,你被宣判死刑,将于下个月执行。】
  “真是滑稽,我竟然会被宣判死刑,一定是搞错了,我是一个好人,一个不折不扣的遵纪守法的好人,我甚至上班都从来没有迟到过,怎么会被宣判死刑?我又没有犯错,啊,当然,我也犯过一些小错误,但是也罪不至死,我只是一个小单位的小科长,怎么能宣判我的死刑呢?肯定是弄错了,或者有人在跟我开玩笑。”华生有些生气,他想找到邮递员问个明白,很显然这个邮递员是个知情人,最起码应该可以提供一些线索或者思路,但是邮递员却早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
  华生停下了等了会,预备接到一个电话或者短信,来证明这不过是个恶作剧,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又向四周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阳光还是像往常一样照着灰白的水泥路,地上的裂缝如同一张张贪婪的或者在狞笑的嘴,像是随时会张开吞噬所有生物。路旁的冬青已经生出嫩青色的新叶子,算是宣布到了又一个春天,但是地上还有去年秋天留下的枯黄的草,墙上的爬山虎还没有铺满,灰白的茎干扭曲着贴在墙上。邻家的太太正在打发她的女儿上学,她给女儿背好书包,又给她理了理头发,才目送女儿离开。她看到华生在看她,冲着华生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然后扭头就进去了。不远处,一个老太太蹬着一辆三轮车在卖豆浆,她每天这个时候就会在这里卖豆浆,在固定的位置和时间,一群人围着她。
  华生看不出周围有什么异样,他又把宣判书仔细看了看,宣判书是法院使用的通用纸张,上面有一个大红的标头,下面是打印出的文字,很正式的那种,宣判书的最后盖着大红的印章,下面有一个非常潦草的法官的签名,用的是一种不会褪色的泛紫色的签字笔,字体很潦草,像是用一只因为久病在床的而变得虚弱的手写出来的,辨认不出到底是写得是什么名字,但是看上去不像是伪造的。他又把信封看了看,信封也是政府公文的通用信封,专门印制出来,投递传票和文书都是这样的牛皮纸信封,而且上面也盖着大红的印章。信封上华生的名字和住址都是用打印纸裁剪粘贴上去的,信封的右下角是一个地址庾传路47号,但是没有邮编。华生想了半天,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一条路,他从小就在这个小镇长大,对小镇所有的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即使是最偏僻的地方或者在他酩酊大醉的时候,他都能找到,他不敢说认识小镇上的每一个人,但是他认为他认识小镇的每一棵树,每一栋房子,每一次喝醉了,或者大雾大雨的天气,当他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总会觉得它们在提醒他,“嘿,这里不能转弯……你直走就到了……小心,你会碰到我的……你扶着我,别摔倒了……”,诸如此类,而华生则会用微笑或者轻轻拍一拍它们来作为奖赏或者回报。
  华生皱了皱眉,不安在他心底萌生,但是他决定先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虽然他所在的信息公司有政府背景,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拥有足够的特权不上班,而且这件事看来暂时还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他把信封塞进外套里面的口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很镇定地往前走——如果那个想要看他笑话的人就在附近,用望远镜或者什么其他玩意儿看着他的话,那么他肯定要十分失望了。
  但是不安还是蔓延在他的心里,这份判决书太逼真了,或者说,这就是一份真实的判决书,来宣告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段时光,他把放在外套口袋里,放在了贴着心口的地方,隔着衬衣,他能感觉到这封信的硬度和压迫,然后这种压力和不安渐渐地演变成恐惧,开始遍布他的全身。他又把判决书拿出来,放进左边的口袋,但是恐惧还是没有减轻,他干脆把判决书拿在手里。
  前面是一个垃圾桶,华生停下来,想把那封信扔掉,就像甩掉一个包袱一样,然后他的心里就可以轻松了,就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份判决书会被清洁工人运送到垃圾焚烧厂,然后化成一阵青烟,就此完结。但是他又有一些犹豫,因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对这一类的文件有本能的敬畏,信封表面的红章似乎也在提醒他不要这样轻举妄动,因为这封信的分量可不是一般的信件可比的。
  有个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旁经过,带着疑惑的神色看着他,他在这里呆的时间似乎有点长,华生把信封折叠起来,盖住那个让他不安的红章,然后揣进裤子口袋里,继续向前走。
  路过卖豆浆的三轮车的时候,几个人回头看了看他,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华生还是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一个穿着中山装套着棉坎肩的老头冲着他摆了摆手,这个老头是从华生任职的公司退休下来的,华生也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往前走。
  “他当然会伪装的很像,假如他要取笑我或者捉弄我的话,”华生想,“但是我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没有什么真相会被掩盖。”所以走出十几米之后,他又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而且迅速地来回查找了一番,希望看到有什么人尾随着,或者在某个拐角处有人忽然闪进去,那么他就可以确定这件事的真伪。但是很失望,他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地方,偶尔有人匆匆地从他身边路过,也并不有什么恶意或者居心地看他,好让他得到一些启示。不远处买豆浆的人已经换了几个,但是已经没有人再来注意他,证明这件事是跟他们无关的,他内心的压力越来越大。
  从小区出去转过一个弯儿,这里有一个早点摊,两个很大的保温桶里分别盛着豆浆和米粥,还有一个卖油条和摊煎饼的,五六个人正坐在几张矮桌前吃早点,往前面不远处就是公共汽车站,几个人在等车。华生坐到他平时一直坐的位置,看了看表,时间是七点四十,和他往常的时间差不多,他叫了早餐,然后一边吃,一边开始仔仔细细地回忆刚刚的情形,“那个邮递员不像是普通的那种,他穿的不是通常邮递员所穿的那种绿色的衣服,而是黑色的,像是某个单位的制服,而且他并没有骑着那种绿色的邮递员专用的自行车,或者是挂着一个绿色邮包的摩托车,这会不会仅仅是个恶作剧?谁会起这么早来开这么个玩笑呢?”
  一个人吃完后从他身后的桌子边站起身,华生回头一看,是他的邻居刘生,“嗨,上班去啊?你每天都比我早几分钟,准确说,是五分钟。”华生对他说。
  “是啊,”刘生一边走一边说,脸上带着热情而又虚伪的笑容,“也许明天你会比我早一些呢。”这笑容让华生心里安定了一些,他也冲着他笑了笑,他满以为刘生会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笑个不停,然后告诉他这是个恶作剧,一个不太高明的玩笑,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刘生一头钻进单位司机开来接他的车里,匆匆地离开了,留下满腹狐疑而又担忧的华生。
  说老实话,华生住在这样的一个别墅区里是有点不合时宜的,因为这里的住户大多是有私家车的,而仅有的几家没有车的,则有单位配的公车接送——当然,这里的车大多都是中档车,开高档车的就要住到另一个小区了,只除了他和一些学生,还有一些退休人员在挤公交,这让华生很无奈,他总是主动跟他们打招呼,而他们的表情也总是那样不冷不热。
  当一辆挂着“7路—环行”牌子的公交车停在了路边时候,华生正好把最后一口粥倒进嘴里,时间安排的刚刚好,他总是这样的准时赶上这一班车。但是上车后,华生没有坐到他平时一直坐的地方,而是走到车子的最后面,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来,他需要把这件事理一理,他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免得有人发现他今天的异样。
  车上人不多,他的前排坐着两个十几岁的学生,在小声谈笑着,还有几个上班的人,大部分都望着窗外,没有人来注意他,司机用话机大声地提醒乘车的人买票,原本车上有过一个喊话器,但是坏掉了,也没有人去修理,所以司机只能自己喊。这趟车每天都在这个时间到达小区,然后沿着环城路行驶一圈,周而复始,从不停歇。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这封信。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一,这封信确实是真的,因为公文上的公章和信封的样式不可能伪造出来,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同事里只有小宇有这个可能,因为他父亲曾经是法院的法官,他很容易搞到这样的纸张和信封,而且他可以凭借父亲的关系,偷偷地找个机会让法官在判决书的后面签字,却不让法官知道判决书的内容,以此来诬陷他这样一个好人。不过也可能不是他,因为他还很年轻,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胆量,除非他的父亲想要让小宇顶替他的科长位置。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他可能真的是被判死刑了吗?但是那样为什么他还能去上班呢?为什么法院不找人来限制他的自由防止他畏罪潜逃呢?
  第二就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但是谁会开这样的玩笑呢?他的科员恐怕没有这样的胆量,而他的上司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跟他打趣,他们必须保持他们严肃而庄重的姿态,同级的人——大家都互相防范着对方,谁会这么无聊?这实在是一件很费脑筋的事儿。
  一直到走进公司的大楼,他还在思索这件事。他停在大厅门口,在仪表镜前自己打量了打量自己的装束,确定自己和平时并没有两样,然后又把外套整理了整理,调整好领带的位置,用手在头上梳理了一下,才走上二楼,走进他的办公室坐下来,思考着如何措辞,才能不露痕迹地把整件事调查清楚,但是他的不能聚精会神地思考,因为科员们——一共只有三个——挨个到他身边来打卡,并且亲切而尊重地跟他打招呼。他因为级别比较低,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只能和他的科员们一起带在这个不足十平方的小地方。但是这个科室的人员构成却很特殊,这几个科员,看上去现在还是他的下属,但是保不准几年之后他们就会变成他的上司,大刚是从部队回来的,据说他的父亲是原先的副镇长,所以他没多久就成了副科长,而小丽则是一个企业家的女儿,家里很富裕,远远超过他这个科长,她明显不过是把这里当作一个跳板,以便将来跳到更高的位置,而他,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垫脚石,所以他必须很谨慎地和他们处理关系,以便将来能让他们对他——这个现在还算年青,不过将来一定会变成老头子的家伙——保持一份尊重。
  华生想了想,决定先去法院一探究竟,他把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工作可做,大家在办公室主要就是聊天而已——交代了一下,离开了单位。虽然他坚信自己没有犯罪,更不可能犯死罪,但是他还是要去解决,警官们可不会理睬他的无辜,他们只听命于他们的上司,他们没有独立的思考和分辨能力,更没有足够的同情心和怜悯来放过他这个无辜被宣判死刑的人。他们只关心他们的待遇和晋升,如果有必要,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把华生关进监狱或者拉到刑场。
  华生拦了一辆出租车——平时他都是坐公交车,但是他觉得出租车司机应该比他更了解这个小镇,应该可以把他带到他希望能去的地方。
  “庾传路47号。”他对司机说。
  “哪里?”司机显然没有听明白地名,华生又说了一遍,这次司机没有再问,他拿起步话机,问到:“谁知道庾传路在哪里?”司机连着问了好几遍,并没有人回话,显然其他司机也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先生,你确定你要去的地方是庾传路吗?”司机回头问。
  “或者不是吧,那么你带我去法院吧。”既然出租车司机也不知道庾传路,那么只有先去法院,法院应该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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