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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谋划

作品名称:与你同行(下)      作者:之秋      发布时间:2015-01-11 15:16:32      字数:5497

  我爬回装配引药的地点,找到了装着那本书的工具兜子。抬头瞅瞅炮烟已经漫过我的头顶,一股焦糊的炸药味儿扑鼻而来。瞬间,我的眼前就被炮烟弥漫,不敢大口呼吸,两只眼睛呛得睁不开还一直淌眼泪。我不敢怠慢,憋着一口气把工具兜子挎在脖子上往脖后一扔,两手拄地急忙向顺槽口爬去,可因为裤带没了每爬几步还要用手去提溜一下裤子,所以,爬的速度就非常慢。好在炮后没及时送风,炮烟走得十分慢,紧爬几步就把炮烟甩在身后,可是,那炮烟还是不依不饶地在身后紧紧跟着。
  好不容易总算爬出顺槽口,我抹了一下眼睛回头再看看,炮烟走到分区通风上山口,很快就进入回风道。我终于算是摆脱了炮烟的追击,长出一口气,一下子便趴在了巷道的底板上,这工劲儿方才想起后屁股上的伤口撕心裂肺地疼。
  小潘很快就把所有的炮眼都打完了,于是,他又拎着锚头沿着他打眼的顺序,反方向往回找,看看我这儿有多少个工作面已经放完了炮,如果爆破效果不好,再重新打眼放炮。
  一连走了两个顺槽也没见我的影儿,当他来到左九片顺槽口,看见我趴在巷道底板上一只手拄地一只手在后屁股上绕来绕去且呲着牙咧着嘴,便急问:“这是咋地了,你病了,哪儿疼?来,我扶你上去。”小潘说着,撂下锚头,两只手就插进我的胳肢窝。
  “别别别,别,别动!我的腰,哎吆吆,吆……”小潘刚想使劲往起抱,被我一顿叫喊吓得立马停了下来。
  “腰,腰咋了?”
  “剩那几个雷管在后腰上别着,不知咋搞的,全他妈响了。”
  “用不了那么多,你领那么多雷管干啥呀?”
  “不是嘛,上班的时候我是要领三十个雷管,这保管员老夏就愣是给我拿了两扎,说是剩下的就让我带着留着明天用。可明天就停产了,根本就用不上,我他妈就把这茬口给忘了,虎操操地就把它带下来了……这不,用了二十二个,剩下这十八个,别在后腰上,全他妈响了。”我有气无力地给他讲着事故的经过。
  “要不要紧啊,你的腰没事儿吧?”小潘急问。
  “我能从里面爬出来,估计就没有大事儿,当不了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我说。
  “我的天哪,还皮肉之苦呢?整个伤口的肉全都烧成烂肉了,瞅瞅这转圈儿起的大泡,快!我背着你上去!”
  “可这下午的活儿?”
  “爱他妈干不干,管不了那么多。”
  我被几个工人用担架抬着送回了家。
  “这是咋了?”妈妈打开门,看着我躺在担架上,惊讶地问。
  “没事的妈,我只是被雷管误伤了,受点儿皮肉之苦,您别担心。”看着妈妈慌慌张张的样子,我安慰着她说。
  “来来,放这儿,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妈妈一边把炕头拾掇好拍着炕沿跟工人们说着,一边急忙过来看我的伤口:“呀,这是咋搞的?你瞅瞅,这中间都烂成啥样了?”
  “那是雷管响了之后崩的,后来着火之后又烧了一下。”一个工人说。
  “那,像这样,矿里一点儿都不管吗?”妈妈问。
  “来来来,别着急走,你们坐。”我趴在炕上,用手拍着炕沿招呼工人们坐下,回头又对妈妈说:“管啥管啊,您忘了,刘永田死了矿里都没管,还说人家偷灯泡呢。”
  “不了班长,没啥事儿我们就回去了。”一个工人说。
  “看把你们几个累的,歇会儿再走嘛。”我说。
  “不了,我们这就回去,明天还要上生产队干活儿呢。”工人们说着陆续地出了屋。
  “慢走啊,孩子。”妈妈送走了工人,回头一边关着门一边说:“瞅瞅,你媳妇又不在家,整出这么大个事儿来。”
  “她在家,她在家能咋的,她在家就不出事儿了?能遮风还是能挡雨?瞅着她我就来气。也太任性了?不让她走,她偏要走,家里没钱不说,这眼瞅着来到秋天,活儿一大堆,扔下就走。”
  “这一晃儿你们结婚都四年头上了,也该回家看看老妈了,人在人心上嘛,换着咱们不是也一样?”妈妈说。
  “一样?哼,她明明知道你有病,需要很多钱去住院,怕得是一旦你住了院,一时半会儿没有钱,她回不去家,小气样儿。”我生气地说。
  “我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听说杀猪场后面老纪太太闹奶子都二年多了,说是有个老耿头,愣是用唾沫给化好了,赶明儿……”妈妈说得很轻松。
  “快拉倒吧,唾沫都能治病还要医院干啥?咱可不听他瞎咧咧,埋哩胡汰地,听着都恶心。与其就这么乱投医,把钱都零揪了,弄不好还会耽误大事的,不如上医院。我跟二弟都已经说好了,我多拿点儿,他少凑点儿,顶多也就十天半月的,让二妹妹陪你去佳木斯做个手术。人都说这病很好治,手术完就好了嘛,可谁知偏偏又出了这事儿。不过,也没啥,等二弟把钱送凑齐,我再稍微好一好,能凑乎着下地走了,顶多也就半月二十天的,让二弟和二妹一块儿带你去佳木斯住院治疗。”我说。
  “得得,我最害怕动刀动枪的了,人都说,人一旦手术就是放了元气,我可不去做什么手术,宁肯就这么死了也不去,可别浪费那钱,留着干点儿啥不好。还是说说你吧,赶紧去医院看看……”妈妈说。
  “看什么看呐,都是皮毛的事儿,也没伤着骨头,苍蝇踢一脚,多大的事儿?听人说石灰水和香油专门治烧伤,既消炎又止疼,一会儿你到前院老尹四哥那儿找点儿石灰,咱家有香油,抹巴抹巴,歇两天就好了嘛。”我说。
  “你呀,就是皮拉惯了,好了,我这就过去找。”妈妈说着下了地。
  其实,妈妈的病得了也不是一年半年的了。乍来七台河那会儿,妈妈就时常叨念着左侧奶子下面有结节,常伴有隐隐作痛的感觉。那时候小城的医疗技术水平还很落后,看了几次医生,都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也苦在那时候跑盲流,生活太过于艰难,一家人整天都为吃米烧柴发愁,几口人的肚子都填不饱,也就无心顾及妈妈的病。久而久之,妈妈的病就拖了下来,如果那会儿有钱及早到省城医院治疗,这工劲儿早该好得利利索索的了。前些日子我领着妈妈又去了市医院看医生,听医生说,这种病十有八九是恶性肿瘤,越是及早手术效果会越好,建议到省城或者是佳木斯等专科医院治疗。
  妈妈这辈子嫁给爸爸就嫁给了贫穷。年轻那会儿,爸爸在村政府当干部,从来都不顾家,肩不担担手不提篮。铲田抱垄,赶车扶犁,砍柴修屋,推碾拉磨,缝衣做饭,家里外头,炕上地下都是妈妈一人的事儿。自从我记事时起,就看见妈妈整天劳作,从没有一天的清闲。
  三年困难时期,原本就不爱劳动的爸爸又患上了肺气肿病。生产队规定每个劳动力每出工一天配给三两的皮粮,不出工就没有的吃。因此,妈妈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每天天不亮,妈妈就要和社员们一块儿下地干活儿,当我们正睡眼朦胧还没爬起来的时候妈妈又回来给我们做饭,照顾爸爸吃药,帮孩子们穿衣洗脸。这边刚刚端起饭碗,生产队上工的钟声又响了,妈妈不得不嘴嚼着饭带上工具去下地干活儿。中午下工回来,总是要扛着一捆干柴进门。吃过午饭,别人都在睡午觉,可妈妈还要乘着午休这工劲儿给孩子们洗洗涮涮。晚上,当我睡醒一觉之后,还依然看见妈妈在油灯下面为我们缝啊补的。
  搁在这个年头,三两粮食喂鸡喂鸟都不够,可在那工劲儿,是要维持一家七口人活命的。于是,妈妈就乘着劳动的空闲之余采挖许多野菜掺合着做成稀稀的菜糊糊给孩子们和病中的爸爸吃,妈妈能吃到嘴的总是些残汤冷水,也经常看见妈妈不吃饭空着肚子去干活儿。还记得,一个夏日的中午,妈妈扛着一捆干柴昏倒在家门前的小河沿上,是邻居宫三娘送给妈妈一碗稀面菜糊糊,妈妈才勉强地站了起来。
  文革时期,爸爸被揪斗,成了黑五类,政治上饱受蹂躏,经济上也要低人一等。爸爸拖着个病身子,还经常五更半夜被拉出去批斗。每当这时,妈妈就一个人坐在窗下,瞅着黑漆漆的夜为爸爸攥着一把冷汗,巴望着爸爸早一点儿回来,也唯恐爸爸熬不过这场劫难,直到老远地听见爸爸不停的咳嗽声,妈妈才从噩梦中醒来,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大寨评工法不是按劳取酬,首先要看谁的政治思想好,家庭成份好,之后再看你的劳动表现。当然,一等工分也只能是造反派头头、文革组长、队长、会计、出纳等人才能挣到的。除此之外,你干得再好也最多只能屈居二等,而像我们这些黑五类家属连二等工分也挣不上。原本非常能干的妈妈,和别人同样铲田抱垄,人家挣得一等工分,可妈妈只能挣到三等工分,而我呢,也同样跟着大人们干一样的活儿,仅仅才挣了五等的工分。为这,我几次三番要找队长理论,都被妈妈拦住了,妈妈就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其实,我也看得出,妈妈的心里也不平衡。
  跑盲流那几年,妈妈看着我和二弟整天东奔西跑找活儿干,又苦又累还依然维持不了一家人吃饭,于是,就托人找关系进了市服务公司一家冰棍厂卖冰棍挣钱来贴补家用。说实在的,那些年,尤其是入社之后那几年,幸亏妈妈卖冰棍换来些零花钱贴补家用,否则,连买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钱都没有。
  妈妈这一辈子,为了这个家,为了拉扯我们这一帮孩子,操劳了一辈子。有一口吃的,先给孩子们吃,有一根布条,先给孩子们穿。如今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本该到了享福的时候,可她老人家又得了这种病……想着想着,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前些年跑盲流,整天为生计奔波,没顾及妈妈的病。如今,生活一天天在好转,虽然有时还捉襟见肘,可必定是今非昔比了,至少咱出门借钱谁都敢借给咱。因此,不管是拉多少钱的饥荒,说啥也要把妈妈的病扎鼓好。
  “咚咚咚……”听着有人敲门,可我说啥也起不来,于是,就冲着外面喊:“自己开。”
  “你这是咋地了,净整玄事儿?”门开处,李三子和黑子进来了,李三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着。
  “快来,坐坐,坐。这咋还吧李队长大驾给惊着了呢,你的消息咋那么灵通?”疼得我呲着牙,两只胳膊肘支着炕跪爬着想坐起来。
  “快老实儿地趴着,这都不是外人。”黑子说着一把就给我按在了炕上。
  “我刚进地还没翻上一铺子苞米,二宝就过来跟我说你让炮给崩了,不知道崩成啥样,吓得我立马跑来了。”三子说着,一把掀开我身上盖着的被单,瞅了瞅我的伤口大声说:“咋崩成这样儿?不行,你得住院。”
  “苍蝇踢一脚,恁大个事儿?人都说石灰水和香油止疼又消炎,那玩意有的是,这不都整回来了么。”正说着,妈妈开门进屋,于是,我冲着门口努了努嘴,然后又说:“你就是住院,无非也是打针吃药。有病嘛,咋治还不是治?”。
  “你呀,可真够皮实的。既然不去住院,也别弄石灰水和香油瞎抹巴了,待会儿我下去到医药公司给你买点儿烧伤药。估计也没啥大事儿,咱这是伤,而不是病,正确用药就可以嘛。”黑子说。
  “多玄呐,那雷管是没吃硬儿,若是稍微给点儿劲,准给你崩零碎了不可。”三子瞅着我笑着说。
  “不说这个,你是大忙人,难得来一趟,快说说,这段时间当队长有啥感想,干得还顺手?”我呲着牙说。
  “咋说呢,啥叫顺手不顺手啊?农业社就这样,千家万户,啥样的人都有。你就是干得再好,也会有人说长道短的,所以呀,这当队长呢,就得能吃能装。只要咱走得正行得端,从大多数人的利益出发,从集体的利益出发,有一星半点儿的阻力也没啥,看主流嘛。”三子说。
  “哦,看得出,你的信心真的很足。”我说。
  “你们说,这些年,这队长换了一茬又一茬,像唱小戏的,他来他走,自己一筐木头砍不出榸子来,还得外请和尚来念经,结果是黄鼠狼下豆鼠子,一辈不如一辈,生产队就跟老太太过年似地,一年不如一年,心里着急呀,啥时候是个头?咱们都还年轻,考大学,没咱的事儿;上国营厂矿,咱又没门子;自然,农业社就成了咱的铁饭碗。与其这样混下去,把生产队混黄了,也把咱自己混老了,就莫不如咱自己干,趁着年轻,大刀阔斧地干点儿实事儿,就算是干不好,混,也要混个明白。”三子说。
  “可就是这生产队早就拿不成个儿了,别说是公共积累,就连原来高级社的生产底垫早就花得一干二净了。听说没,去年年底,就为了每个劳动日多分五分钱,连场院的秕糊、苞米菰子和豆秸都算钱打在收入账里,结果可倒好,让饲养员老赵头都给搥进灶坑里烧了。这不是自己骗自己呢吗?”我说。
  “就是啊,明明知道那是个窟窿桥,可人们非得要从上面走,为啥呀?就是今天不管明天事,能往兜里划拉的就赶紧划拉,揣在兜里才是钱,写在账上的太遥远,怕得是不知啥工劲儿就没了。”黑子说。
  “看得出,三子队长这段时间确是干得很出色,领导满意,大多数社员都满意,很难得。”我说。
  “可是,我在想,就算我干得再好,领导再满意,社员们都拥护,单单靠农业,也包括菜园子,是一时半会儿也翻不了身的。”三子说。
  “有道理,人无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嘛。”黑子说。
  “那,你是想?”
  “我想开煤矿。”
  “那你是扯,知道吗?大队为了开煤矿费了多大的劲,没办法最后顶着公社六井的名义干了好几年,去年社队企业局成立了,好歹总算给自己正了名。大队只是农村的一级管理机构,不直接搞生产,干个煤矿有情可原。咱是生产队,就直接跟生产挂钩,种地是咱们的主体,你想开煤矿,人家会说你不务正业。”我说。
  “既然是社队企业局,他也没说是大队还是生产队吧?不都是队嘛?再说了,大队能顶着公社的名义干,咱就不能顶着大队的名义干呐?再说了,这几年对盲流的管理政策也松动了很多,全市恁么多小煤矿不都是靠盲流给支撑起来的吗?咱是农业社,是要以农为主,咱可以不用社员干,可以招用盲流嘛。这样,大队给咱顶名,算是他们的一个井口,安排几个主要管理人员,至于井下工人嘛,一律招用盲流人员就是了。看他谁还敢说咱不务正业?”听三子队长说得还蛮在理呢。
  “呵呵,你这是明摆着钻政策的空子。可是,现在开煤矿用人背煤的方式劳动强度太大,大多新来的工人不能很快适应,都想找一些劳动强度低一些的煤矿干,所以,就逼着咱小鱼穿大串,开绞车提升的矿井。那么,钱呢?钱搁哪儿来?”我说。
  “这个你不用管,你就说咱这样干行不行?”
  “那,至少要得到大队领导的支持吧?马支书要是不同意呢?”
  “开煤矿是个主要来钱道儿,我想马支书不会不明白,干了这多年,他早已尝到了甜头,如果生产队也开煤矿,直接能参与分配,不用多,一年就能翻过身来。不用他张罗钱,也不用他跟着干,就说一句话,挂在他的名下,咱自负盈亏,有什么不好?我想,马支书肯定会支持的。”
  “哦,那具体管理呢?”
  “这不是就找你商量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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