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李三子自荐当队长
作品名称:与你同行(下) 作者:之秋 发布时间:2015-01-11 15:16:20 字数:5708
西郊二队的秋收工作又抢了全公社第一名。一下子,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李三子竟然成了全公社乃至全郊区的新闻人物。
李三子自荐当队长的消息不胫而走,还没等上任呢,就在全大队传开,一时间,全大队男女老少,上上下下一片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你们说啊,那李三子在小煤矿干得好好的,哪天都能扯下一张小黄牛,非要回生产队当的哪门子队长,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有人说。
“是啊,没吃过肥猪肉,还没看见肥猪走,那队长哪年不换个一茬两茬的,谁干好了?咋地,你长三头六臂了?哼,干好了,谁也不说啥,挣了钱都知道往自己腰兜揣,干不好,长个屁眼就能叭叭两句……”又有人说。
“可是,我觉得这小子差不多,最起码人家是这儿土生土长的老户,是根本人家,他爹,他叔,他爷,他太爷,祖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过日子人家,虽说成份稍微高了一点儿,是富裕中农,可自打土改到现在,历次运动人家也没把人家咋地,关键是人家就是与世无争。”又有人说。
“成份那玩意就是稀里糊涂那么一回事罢了,土改那阵子,他家根本就没有地,租了桃山老郭家一垧半地自己种,就看人家有三间新草房,过日子东西啥也不缺,就给人家定了个富裕中农。”
“可是,这小子比他爹还老实,生产队千家万户,啥古怪人都有,担心这小子能不能戳住坡,尤其是那些‘五鬼’,你不把它煞住,今天找你点毛病,明天给你出点儿难题,明着不和你干,背地里偷着给你下绊子,成天打官司告状的,你屌辈子能干好?至于庄稼院里的事儿,都是老熟套子,这小子肯定能整明白,况且,他爹比他还精明,能不支他一竿子?”
“据说这当队长还是他自己毛遂自荐的呢,后来,经大队支部会研究,还是老支书拍板定下来的。”
“我估摸着,既然他想干就能干好,没那弯弯肚子,他敢吃镰刀头?”
听着人们褒贬不一说啥的都有,我在心里就替李三子攥了一把汗,于是,串联黑子一块儿找到了三子很想劝劝他。
“老三哪,你可要想好,没听见别人说啥的都有么?这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与其到末了弄得身败名裂,莫不如这工劲儿就不干,好歹咱在矿里还能多挣些,人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一见面黑子就数叨着。
“开弓,我这不是已经开弓了吗?”三子说。
“咱不是还没正式上任吗,这不算嘛。”我说。
“呵呵,早都干啥去了,到了这步田地,你们来劝我,是不是想让我拉松套啊?你们可知道,我可是在大队党支部那儿签了军令状的啊。”
“早都干啥来着,早先你也没跟我们说要当队长啊,你以为那队长就那么好当的啊?”
“好当不好当,我这不是已经当上了么,说那个有啥用?我就问你俩,咱是不是铁哥们?”
“那还用说。”
“那好!刚才你俩不是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嘛,我现在已经是箭在弦,拉满了弓,大话已经跟人家吹出去了,那叫“鸭子吃箭杆,回不了脖儿”了,不求别的,必要的时候,重重地支我一竿子。”三子说。
“咋个支法儿?”我问。
“哦,我还没想好,到时候我找你们就是了。”
李三子走马上任的时候,正值割麦子的大忙季节。忙乎了一天的李三子忽然想起要到麦地里看一看,于是,便骑上自行车朝南大排地里走去。
来到了南大排,刚走到地头还没等下了自行车,老远就看见麦地那头人头攒动,一个紧跟着一个,一边干着一边喊着叫着,着实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然而,看了一会儿,却又怎么看怎么不像在割麦子。
打头的老尹拿出了割地不抬腰的看家本领,左腿脚背上带着半铺麦子,右手镰刀一挥,左手抓住麦穗,“刷、刷、刷”三刀,一捆麦子就算完事儿,干得正虎虎生风。再往后看,刘德俊第二刀紧紧跟上,杨福忠第三刀,也不差事儿,依次排开,看着前五六个人干得蛮有劲儿,可再往后看,人们似乎都很轻松,一边割着麦子一边还能站下来唠嗑儿,更有甚者竟能拿着镰刀跟在别人后面走,时而猫下腰伸着镰刀也装模作样地割上几把。可倒是快,还没等三子队长回过神来,六百多米长的地垄到头了。
这还用说,老毛病了,我当社员那会儿也是这样嘛。每人十垄苗眼儿,从地头上开始,垄数都够,可割着割着这垄数就逐渐多了起来。这还用问,一定是前面的人为了撵进度扔下的,于是,人们就依次效仿,你扔一个苗眼儿,我就可以扔两个,你扔两个我就可以扔三个四个,甚至我可以拎着镰刀跟着人们走,就像刚才那个小伙子一样儿,等快要到地头了,再一点儿点地把扔下的苗眼儿再捡回来,如是三番,周而复始,几个回合下来,就把个好端端的四方地割成了半月形。
看着社员们就这样溜着地垄跑,李三子心里有气,可总因为刚上来才几天,不好老是跟社员们发火儿吧?况且,这都是历年来遗留下来的老毛病,咱当社员那会儿不是也这样么,不是撂下棍儿打花子么?要紧的是该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好办法把它杜绝了,绝对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看着红桃三喊了声“收工。”三子队长啥也没说,也跟着社员们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三子队长早早地来到地里,看着社员们一个个陆续到齐,就冲着大伙儿说:“大伙儿都听好了,昨天晚上,简单地召开了个队委会,意见虽然到现在还没统一,可少数服从多数,基本路子已经定了下来。从今儿起,咱们换一种打法,像这样大帮哄干法是绝对不行的,过去不是批判包产到户吗,这回咱再彻底一点儿,来它个包产到人。”
“啥,包产到人?”有人小声嘀咕着。
“是的,包产到人。就是说,搞一个小包工,分片包干,几个人一组或者是一个人一组,在规定的时间内割完你所圈定的面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看着大伙儿一个个直目愣眼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不说话,三子队长回头用手指着麦地又说:“大伙儿不妨回头瞅瞅,这是我们昨天还没割完的麦地,看看我们这是干的什么活儿?”
听队长这么一说,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都回过头去瞅了瞅,然后,一个个低着头窃笑着谁也不说话。
“当然,这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老毛病,我当社员那会儿也跟你们一个样,就是个混。可现在我当队长了,就不想再这样混下去了。我想,这里大多数人也跟我一样,也不想再这样混下去了。不用多,再这样混二年,咱这生产队就一准得黄。如果大家还没忘,去年这工劲儿不就是因为拖拖拉拉耽误了时间,好端端的麦子,到嘴的粮食愣是烂在了地里?很多人心疼得掉泪,可心疼又有啥法子?他说了不算呐。今儿,我是队长,我有权利代表这些人说话。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没路可走了。虽然我这个队长不是大家伙儿选的,可我上来了,大家伙儿谁也没说啥,很可能就是默许吧?当然,也不乏有一些人在撩高儿,搞好了,啥也不说,搞糟了,牙呲呲着看笑话,说风凉话。还有那么一群人,骨子里反对我这个队长,可他明着不说,背后里搞鬼,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儿,唯恐天下不乱,看着生产队稍微好一点儿他心里难受。今儿,咱就把丑话说在前头,就在这地头上咱选一把队长。认可我这个队长的,你就好好地干,不妨截长补短地也给我提点儿工作上的建议,支我一竿子;不认可我的你放声,说李老三呐,你当队长我不放心,架鹰吃口肉,架鸭子穿两手稀屎,你呀,连鸭子都不如,我才不跟你扯这哩根愣呢,那你请便,你可以不再生产队里干,可以出去干私活儿,我呢,还可以给你开张介绍信。过去别人当队长不许社员们出去单干,我和别人就不一样,谁愿意走谁就走。至于撩高想看我笑话的,你想错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现在,认可我这个队长愿意跟我干的举手!”
看着社员们一个个都陆续把手举了起来,李三子又明知故问:“不认可的,不想跟我干的举手。”看着没有一个人举手,于是又说:“哦,不想跟我干的都没来。呵呵,既然是这样,咱就说好了,谁也不许拉松套。看着没,眼瞅着到嘴的粮食,咱说啥也不能把它糟蹋了,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力争在雨前把麦子抢收回来。现在咱说干就干,老万哥,你把承包方法跟大伙儿说一说。”
“是这样,一个劳动日按一亩地定额计算,每亩地十二分,大伙儿可以几人一组,也可以自个儿耍单帮,你约摸你一天能干多少你就要多少,但必须保证你所承包的地块在天黑之前割完,不耽误车队拉麦子。”红桃三说。
“一个人一天一亩地,嗯,不多,不多,如果紧紧手儿,起点早贪点黑儿整一亩半地还是没问题的嘛。”刘德俊小声跟杨福忠说。
“嗯,不高,定得不高,就是手把再慢,一天整一亩地也是蛮超快的,合理,合理。”杨福忠说。
“合理,合理?我就不明白,你们这是奸呐还是傻呢,原先四十几个人一天割两垧多地挣十二分,现在你一天割一亩地挣十二分,哪个多哪个少?还整一亩半地?累折你腰筋骨。我不知道别人,我是不能干。”孙可谦在一旁炸了锅。
“就是啊,拿着精神使糊涂,再傻去吧,这点儿账我还是能算明白的,我他妈也不干。”蔺二虎坐在那儿把镰刀往地下一刨说。
“嘿嘿,啥叫撂下棍儿打花子?当上官儿了,立马就比老百姓觉悟高多了。”孙可谦说。
“这,算不算?”有人小声嘀咕着,听他那意思是想说这算不算资本主义复辟,可他没有说出来,话到舌尖留了半句。
“算不算资本主义是不是?我不管啥主义,只管要进度。话再说回来,这又不是给我自己干的,好了孬了这不是生产队的么?”李三子接着那个人的话茬说完又说:“都谁不能干?吱一声。”
“我不能干!”孙可谦说。
“我也不能干。”蔺二虎也接着说。
“我也不能干。”又有人说。
“我,我,我干。”郑玉山“我”了两声刚想说“不干”,抬头一看,三子队长犀利的目光正在盯着他,于是,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急忙改口说“我干。”
“老蔺二哥,可谦哥,你俩去挑水,过去咱割麦子挑水都是八分工,现在十分,但是,绝对不能耽搁大伙儿喝水。看看这个活儿你俩能干吧?”三子队长说。
“能干,能干,太能干了,可得谢谢李队长哦。”蔺二虎站起来高兴地说。
“嗨嗨,知我者李队长也,可谦哥这厢有礼了。”孙可谦一抱拳一鞠躬,惹得大伙儿一阵哈哈大笑。
“山哥,你呢,跟老方哥老万哥你们仨给大伙儿丈量面积。”三子队长冲着郑玉山说。
“哦,谢谢兄弟关照,好的,好的。”
承包的第一天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四十几个人,四垧地的麦子,老爷儿还没下山之前,就全部割完拉完,颗粒归仓。
“三兄弟呀,你真这个。”人荒子把最后一捆麦子捆完,看着大土豆子的马车正跟在后面等着装车,随手把捆好的麦子扔到车上,一回头,看见李队长正站在跟前瞅着他,于是,笑呵呵地凑到三子队长跟前,竖起大拇指说:“你说,我当替补队长那工劲儿咋就没想起这招儿?”
“这是啥啊?这是没有法子的法子。怕得是这麦子不像别的庄稼,稍微耽搁一点儿,就会捂到雨里去。”三子队长说。
“这办法好,就这样干,没错。”
“呵呵,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还真让三子队长说着了。当天晚上,这事儿就哄扬得全大队都知道了。尤其是马支书,连晚饭都没吃好,这房门就算关不上了,人们像走马灯似的一会儿他来一会儿你走,当然,都不乏平时那些爱出风头像孙可谦郑玉山之流的,都是来告假状的。
“你说啊,马支书,他这不是明着在搞资本主义么?这资本主义尾巴都割了多少年了,好歹这几年算是收敛起来了,可到他这儿又给整出来了?”郑玉山说。
“集体本来干得好好的,他偏要搞什么小包工。可倒是快,可你没看看那地让大伙儿割得,乱七八糟,麦穗儿哩哩啦啦扔得满地都是,根本也没割净啊。人嘛,满地放羊,这儿一个那儿一个,麦垛堆得这一堆儿那儿一堆,马车跟着满地跑,哪像个生产队的样子啊?”孙可谦说。
“再说了,那工分毛得也太不像样了?人荒子一天割了一垧七分地,挣了二十多分,刘德俊那样的还割了一亩半地呢?”郑玉山说。
“工分毛,得要看咋个毛法。不妨可以对比一下,以前,咱割一亩地用多长时间,这工劲儿用多长时间。我觉得他这也是想快一点儿吧麦子割完,怕整到雨里去。如果这样真能快一点儿把麦子割完,确保颗粒归仓,我想也未免不是件好事。”马支书说。
“好啥好啊?欲速则不达,看现象是挺快的,可你没看扔得满地都是,扬二翻天的……”
“可以个别督促督促嘛,别人不管,玉山你总该管管吧,好孬你是队干部啊?”马支书说。
“呵呵,我一个破民兵干事算啥呀,搁李队长那儿根本没拿咱当盘菜啊。”
“说啥呢玉山?最起码你是共青团员吧?凡事我们都从集体利益出发,出以公心,不以个人利益为目的,我想,哪个队长都会支持你的。”
“人家也不让咱说话呀,早晨一进地就喊着叫着要搞什么包产到人,也没说让大家伙儿讨论讨论啊?”
马支书对李三子背着他搞小包工倒是没在乎,能自己独立工作,凡事不让领导跟着操心总该是好事吧,况且,那麦子又不挺时候,不抓紧把它割下来,像去年似地捂到雨里就完了。他在乎的是,是不是真得像孙可谦郑玉山这俩犊子说的那样,整得扬二翻天满地都是麦子。还想看看实行小包工社员们的干劲如何,其他人还有什么反应。本着这个目的,第二天,马支书啥也没干,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到二队麦地来了。
看着满地是人,仨一伙儿俩一对,虽然不像集体干活儿那样整齐划一热火朝天,可人们一个个精神饱满,干劲十足。看了老半天,除了偶尔有人直起腰来磨几下刀之外,都在埋头割麦子。再往前走几步,迎面碰到刘德俊的老婆和他的小女儿拎着一个布兜子,每个人手拿着一把镰刀正往这边走。
“这是干啥呀,嫂子?”马支书说。
“哦,给你哥送饭,顺便也帮他忙活一会儿。”刘德俊老婆说。
“能行吗?”马支书问。
“可有几年没干了,不过,农业社这活儿,抻巴几天就顺过架来了。”刘德俊老婆一边哈腰捡着麦穗又顺手掖进跟前儿的麦捆里一边笑着说。
顺着人们割过的空地拉横走过去,刚刚撂倒的麦捆儿一趟一趟整齐地排列着,该上垛的一垛一垛堆放的整整齐齐,割过的麦地里非常干净,根本就不像孙可谦郑玉山们说的那样扬二翻天,哩哩啦啦,要比集体干活儿那工劲儿利索得多呢。
蔺二虎挑着满满的两桶水从地头走了过来,老远就喊:“马支书,您喝水。”
“好,好,放这儿。哦,对了,你说说这麦子这么割行么?我怎么总瞅着这么干有点儿不妥呢?像放羊似的。”
等蔺二虎放下水桶,马支书从水桶里拿过水舀子擓了半瓢水喝了起来。
“有啥不妥?这多好啊,最起码割得快,你看看这都是昨天一天割的,搁往年,两天也割不完呐。再说了,那些能干的,像老尹,人荒子,刘德俊,二宝他们还能多挣些工分呢。”
“多挣工分?合理么?”
“有啥不合理的,人家那是凭力气挣的。”
“那你咋不下去跟着干呐?”
“我这手把,连个半拉子都不如,能给大伙儿挑点儿水就不错了,这还得感谢三子队长照顾呢。”
“你说这李三子胆儿也忒肥了,背着我搞小包工,就不怕别人说他搞资本主义?”
“呵呵,啥主义呀?那生产队不是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