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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作品名称:与你同行(下)      作者:之秋      发布时间:2015-01-11 15:16:11      字数:5179

  “混账!”马支书都已脱了衣服躺下要睡觉了,听了木耳都三个人回来说,人家老刘家炸锅了,老刘头非得要讨个说法。气得马支书一个高儿从被窝子里坐了起来,穿着裤衩子就下了地,到外屋地拿起水瓢?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完进了屋生气地说:“我咋整了你们这几个白吃饱?办这点儿事都办不明白,还能干个屌?”
  “有话不会好好说啊,干啥急头掰脸地?”老婆没有睡,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数叨着。
  “让人来气,你说,有你们那么办事的吗?人家那是死人,哭都哭不上流呢,你还去给人家添懊糟,说人家偷灯泡?不怪人家叫你木耳都,你不光是没耳朵,连心都没长。”马支书说。
  “搁家走的时候,你不就是这么安排的吗?”木耳都站在地当央脸儿沉沉着说。
  “我是让你们把刘家老爷子和刘永田媳妇单独调出来,就跟他直接说明白,偷灯泡,是咱大队内定的决定,是往上报的。回过头来,老刘家那儿,抚恤金的事儿暂时先撂撂,过三过五,咱该给人家啥还得给人家啥。那钱也不从你腰兜里拿,也不从我腰兜里拿,干嘛欠人家的人情?重要的是,咱要把这两把扇子扇好。我觉得老刘头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马支书语重心长地说。
  “是的,老刘头也说了,不想追究哪一级领导的责任,更不想把煤矿整黄了,没有钱,人家也没说非得要,那意思是说,人前背后总得让过得去,好了孬了人是死在你们井下……”李国泰补充着说。
  “你听听,这不得了?这就足以说明老刘头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还是咱们办事儿不方头,没把工作做到家。好了,你们回去吧,老单,你跟我走。”
  刘永田出殡那天我去了。全村子的人都来了。马支书亲自张罗着出灵。当灵柩猛地一起,刘老太太一头便倒在了地下,刘永田媳妇拽住灵柩的木杠哭得死去活来,那一瞬间,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落泪的。刘老太爷瞅着灵柩被抬上拖拉机,他的嘴唇微微一抖,抽搐了几下,霎那就打住了,目送着儿子的灵柩出了村子。
  又是一个埋汰秋。庄稼已然成熟,正值收割季节,黄豆谷子刚刚割完,苞米和高粱刚刚撂倒在地,涝套子雨就下个不停,直把个庄稼地里下得稀踹。岗地坡地还好些,稍微能擎住点儿脚,那些平地二洼地一脚下去踹进多深。大概是天老爷就是成心跟农民过不去吧?这边农民正愁着下不去地,到嘴的粮食愣是弄不回家来呢,突然,下着下着又变成了雪。就见那天上一丝风都没有,鹅毛大雪洋洋洒洒愣是下了一天两宿。等天晴了,再到地里去看,平地里的雪就足有一尺多深,这还要感谢老天爷一边下着一边融化着,要么,还不知有多深呢。一铺铺子撂倒的苞米、高粱和偶尔没来得及割完的谷子全都捂在雪里,没撂倒的苞米仅仅露着一个小尖尖儿里倒外斜地站在雪地里,挂在秸秆上的叶子被风吹起,灵幡般地摇曳着。菜地里,原本绿油油的白菜、萝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马平川的皑皑白雪。
  上班的路上,看见二宝正领着二十几个社员们穿着雨靴,戴着手套正在雪地里往外抠着被捂着的苞米铺子,后面又有二十几名姑娘媳妇同样也是穿着雨靴戴着手套正在把抠出来的苞米一棒棒地扒光放在篮子里。
  我站在地头,看着二宝连手套也没戴,两只手伸进雪里平身抱起带雪的秸秆,然后身子一抖,两只胳膊搓揉着一顺劲儿再一松手,苞米铺子就空中翻了个个儿紧接着又落在雪地上。看着有的秸秆又扎进了雪里,再用脚踢了踢,一铺子苞米秸秆就抠出来了。然后,两只手甩搭了两下又合在一起搓了搓,照着大腿抹了抹,又去抠下一铺子。
  真的很佩服二宝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看着他把冻得红红的两只手从容地伸进雪里,我的心里一拘挛说:“可他妈遭了大罪了,咋搞地,啥前儿把天老爷给得罪得这么苦?又是雨又是雪的?”
  “你啥前儿来的,这是上班去呀?”二宝只顾干活儿根本没看见我过来。
  “是的,我上的是下午班。”我说。
  “呵呵,遭罪也得遭啊,谁让咱脱生到这农业社来了,哪像你们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我咋了,我不也是农业社的吗。今儿是最后一个班,支书下令了,秋收是压倒一切的任务,一切工作要给秋收让路。小煤矿、副业场砖厂都要停下来参与抢收。据说,烘炉、制米、豆腐坊包括卫生所都停下来了。”
  “哦,是么?那敢情好了。”
  “估计这头场雪不一定能站得住,用不了几天还不都化净了?”
  “没准儿,看这天儿不像有缓的样儿。”
  “站着的秸秆没事儿,要紧的是先把埋在雪里的抢出来,怕是时间长了,苞米会被雪水泡胖涨了,弄不好,天儿缓过来,还不生芽子啊,还有那谷子,一铺秧就完……”
  和二宝正聊着,隔老远就看见刘老太爷领着一家人打地头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刘永田的小弟弟刘永林,咯吱窝夹着一捆烧纸。第二个是刘永田的大哥刘永山,其后是刘永田的媳妇和妹妹。刘老太爷的小孙子扯着爷爷的手走在最后面。看样子,这是在给刘永田上坟吧。
  “刘叔,这么大的雪,您这是?”看着刘老太爷一行人走近,我明知故问。
  “哦,今儿是我二哥三周年。”刘老三没等老爷子说话抢先说。
  “哦,三周年?哎,人呐,活着没日子,死了有期,这一晃儿三年过去了。”我望着大山脚下刘永田埋坟的地方感慨地说。
  “大侄子,你这是要上班啊?”刘老太爷几步赶上来说。
  “哦,是的。按理说,刘叔啊,永田的死,我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那天晚上,我若是不找他打替班,就不会出现这事儿。”瞅着刘老太爷沧桑的脸,我说。
  “哪能那么说呢,你是班上领导,安排工作是正常的。咱不也是想要挣钱嘛,说到底,那小子就该死!”
  “千不该万不该,他就不该去扭那个灯泡……”看着刘老太爷没有表情的脸,觉得自己是不是哪儿说得不对,便急忙打住改口说:“叔啊,我可没别的意思啊。”
  “哦,都过去的事儿了,木耳都那人谁都知道他,说话到头不到脸,咸了淡了我也没怪乎他,他也是为了集体的事儿嘛。集体是谁的,大伙儿的,不是也有我一份嘛。我估摸着,这若是木耳都自己家的矿,他绝对不会那么做。说句实在话,永田走了这三年,大队领导粮啊、油啊、钱啊,没少照顾。人在人心上嘛,不管大队领导咋向上边汇报,矿保住了,社员们的饭碗子保住了就行,都知道是咋回事儿也就算了嘛。”
  和刘叔分手后,我一直咀嚼品味着刘叔那些话。望着刘叔远去的背影,我在想,这就是咱们典型的中国农民,为了大家伙儿的事业,为了保住大队小煤矿不被关停,儿子死了,宁可不要抚恤,还宁愿让儿子背着偷灯泡的黑锅。中国农民那种憨直、厚重、宽以待人的淳朴精神,仅仅用几句话表达得淋漓尽致,着实是难能可贵的。
  我来到矿上,上一班班长何建民告诉我,放炮工小李子没来,只有小潘一个人来了,已经下去打眼了。
  “按理儿这工劲儿都应该放完炮了?工人们陆续都来了,也该下井出货了?”我说。
  “就是啊,估计这大雪,他可能以为不会有人上班呢。”何建民说。
  “瞎扯,管着有没有人上班,你也得先把炮放完哪,最起码干好自己分内的事吧?那啥,何哥你晚走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帮我把工人安排下井,让葛二愣子上左八片,韩小子上右七片……”我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仓库找保管员领了炸药和雷管,急忙往井下跑。
  “秋声,等一会儿。”我正急着下井,听见有人喊我,急回头,见是单矿长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一大张纸正站在大门口。
  “哦,矿长,有事儿?”我把一扎雷管别在裤带上,四包炸药前后嘟噜着跨在肩膀上瞅着矿长问。
  “别着急嘛,今儿就最后一个班了。”
  “这我知道,早上黑子就跟我说了。”
  “这个你拿回去看看,什么四小件五消灭,三直一净两畅通,鸡爪子羊尾巴,还有什么三风一窝,我他妈一个大字不识,这些玩意我搞不懂也记不住,你把它好好看看,认认真真地学学,等再开工之后,咱们要开个会,把它读给大伙儿听。”说着,单矿长把手里的拿着的那本书和一大张八开类式小报的油印文字材料递给了我。
  “呵呵,你不懂,我就懂?”我简单地看了看书皮和那张纸,书是一本《小煤窑开采知识》,油印材料是关于小煤矿安全生产有关规定,看得我眼花缭乱,于是笑着说。
  “那不行,我不懂,可以理解,因为我不识字。你不懂,那就说不过去了,至少你念了那多书,可以学嘛。今后的煤矿,必须按照书上写的,上级要求的那样干。今后的事业,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这大老粗,只能是看着你们干了。”
  “呵呵,这是说哪儿的话?你是前辈嘛。”
  “光棍老了变土鳖哦,真的啥也不是喽。今儿在会上我一看,各个大队来的都是小青年,唯独我这一个老头子。那啥,市里成立了社队企业局,今后,咱们小煤矿除了受公社、大队领导之外,还要接受社队企业局的行业领导。今后,上头再要开会,你就替我去,必要的时候咱俩去。至于上边要个汇报材料,统计数字啥的,就是你的事儿了。对了,下班后,告诉工人,从明儿起,都各回各队抢收庄稼。凡是不参加抢收的,回来矿里也不要,哪来的哪儿去。啥时候开工,听通知。”
  矿长说完了转身走了。我把书和那张纸装在工具兜子里,站在井口门,心里顿感一片茫然,可谓秋后的兔子,发愣了。不知道矿长啥意思,是在给我“撒大粒丸”,忽悠我?还是真的要重用我呢?
  是啊,自打三中全会以后,一号文件发出,农村联产承包制的全面铺开,给农村经济发展注入了很强的活力,尤其是社队企业的迅猛发展势如破竹。不到半年的工夫,村村都办起了小煤矿,小砖厂、小造纸厂,小修配厂等五小企业,是该有个专业的部门来管管了。别的咱不懂,就说这煤矿吧,剜个筐就是菜,也不管是哪儿,看着有煤,捅个窟窿就出煤,整得井筒就跟老牛腰似的,弄几个人就往外背煤,没有副井通风,搁井筒中间捅个窟窿,钉个雨搭上就说是副井,还美其名曰:“小庙通风”。由于胡采滥掘而导致资源严重浪费,事故频频发生。小煤矿若要长足发展,就必须实行规范化管理。既然要规范化管理,就需要人才。需要人才嘛……所以,不管矿长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哼,天生我材必有用哦……
  我一边寻思着,一边往井下走,迎面碰上小潘背着台锚头(电煤钻)从右七片出来。
  “哦,都哪些工作面打过眼了?”我问。
  “我是从下往上挨着个打的,下边的两个工作面打完了,还有两个掘进头和一个上山没打,咋?你来放炮?”小潘问。
  “他妈的,小李子没来,临时也找不着个能放炮的人,我不干谁干?”我苦笑着说。
  “用不用我跟着你一起放?”
  “不用,我自己来能行。”
  “那好,注点儿意哦,放完之后认真看一遍,看着有打筒的炮,喊我一声,咱再给它处理一下。”小潘说。
  “好的。”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来到左九片掘进头,按照炮眼的布置方式,打开药包,分别用不同类型的雷管装好炮头。先把掏槽眼装好药踹好炮泥之后,又把其他各炮眼依次装好炸药。按照炮眼编号用炮线把所有的雷管脚线都连好,然后,打开放炮线线卷,一边向顺槽口退着一边把放炮母线展开,再把电灯线往外拉。当我拐过第二个上山口之后就到了放炮的安全地点。于是,我就着灯光在电灯线上找到了正负极两个明线头,两只手分别将两根放炮母线的明线头往电灯线上一搭,瞬间就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这个工作面的炮就算放完。
  接着,我又来到左九片上山眼,同样,按照操作规范装配引药,挨着个地装炮,踹炮泥……
  当我放完炮之后,听到的炮声响得动静不跟其他炮一样,听着有点儿脆响,就没有其他炮声那种沉闷声,心想,这炮肯定是打筒了,待我检查一下,如果真打筒了,待会儿炮烟散一散,让小潘重新打眼,再给它处理一下。于是,我扯过挽起的电灯线,一边往前走,一边把电灯线抖落开,挂在巷道边的支柱上。
  突然,我走着走着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跩倒,手里的电灯线被我一抖,折了一股,前面所有的灯泡就全都不亮了。看着左九片掘进头的炮烟正徐徐地往外走,心里着急,想尽快地把灯线接上,急忙操起断了的灯线两端,就着跟前的灯光,把两股线往一起一搭,瞬间,就看见一道蓝光闪过,咣地一声,我就昏了过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忽然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上,后腰没命地疼,这才弄明白是我后腰上别着的一把雷管全响了,我是被雷管爆炸崩昏过去的。于是,我非常理智地试着活动活动两只脚,发现两只脚还能动,就知道腰部没有被崩坏,心里很庆幸地扶着巷道下帮石库往起站,可是,腰疼得我根本就站不起来。回头瞅瞅,好家伙,好端端的牛皮带崩成两截,后腰上雷管爆炸中心位置上的棉袄和棉裤已经着了火,火苗儿一窜一窜地正在向四下里蔓延。再用手去摸,屁股上被雷管崩得抑或被火烧得一塌糊涂,疼得要命,根本就着不上手。然而,我还是狠下心来,忍着剧痛,用手把棉衣上的火苗儿抓灭。回头往巷道里边再瞅瞅,左九片工作面和上山眼里的炮烟正汩汩地往外冒。如果这工劲儿不赶紧离开,待会儿肯定被炮烟呛死过去。霎那,一种生的欲望驱使着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拼命地往外跑,可没跑几步,我还是一个跟头栽倒在巷道里了。
  幽黑的巷道里,死一般地静,就连平时经常跑出来蹭吃蹭喝的耗子今儿也不知都跑哪儿去了。自己心里透明白,这工劲儿井下就我和小潘两个人。小潘在上头不知是哪个工作面里打着眼儿,隔着恁么远,锚头开起来哗哗地响,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他也听不见。唯一的生路,只有爬着出去。
  我一边爬着还一边琢磨着单矿长说的那些话,冷不丁,想起了矿长给我的那本书,于是,我便满身上下翻找那本书。哦,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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