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矿风波
作品名称:与你同行(下) 作者:之秋 发布时间:2014-04-04 15:17:14 字数:4396
慧的离去,给我的打击是很大的。原本很乐观的我,竟变得十分消沉,好长一段时间都转不过这个弯子来。妈妈就经常劝我说:“儿子,咱不上那个火,好姑娘有的是,非得在她一棵树上吊死啊?管着怎么说,人家慧有了工作,是回去上班,这是好事儿。年轻人谁不想有点儿出息?人往高处走,鸟往亮处飞嘛。咱总不能横巴竖掌地挡着不让人家回去吧?那成啥事儿了。”
“就怕这是一个骗局,她回去根本就不能上班,而是要和那个李辉结婚的。”我说。
“既然人家走了,咱就没必要跟人家操那份心,还是有勾头,不然能说走就走?”妈妈说。
“啥勾头啊?慧本来是不愿意走的,还不是她爸想早一点儿‘解放’,欠下人家的人情,这就以闺女相许,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地往回催,她是被逼得没办法才这样做的。”我说。
“戏,谁不会演哪?秃脑瓜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人家她爸一旦解放恢复工作了,肯定要给闺女找个好工作。慧那么有文化,咱是啥呀,农村老土包子一个。干嘛不回去找个像样的工作上班,非得窝在咱这农村,像妈妈似的整得一辈子啥也不是。咱和人家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你不信,你今儿留了她人,肯定留不住她的心,说不定哪天还是得蹽杆子。叫我说呀,走了更好。放心,儿子,就凭咱小伙子一表人才,又有头脑,能干能挣,好姑娘有的是嘛。”妈妈说。
听了妈妈一席话,觉得很有道理,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许多。然而,明白归明白,有的时候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在梦想着有一天慧会回来的,长时间心里一直纠结着。妈妈就说我:“这才是傻狗撵飞禽呢。”
也是那年秋天,在小王和林队长的帮助下,我和黑子走了一个秋天的财运,没回生产队参加秋收,在市政府建筑工地拉了一个秋天的大锯,直到上了大冻以后。当我把崭新的十块钱大票七十张板板整整地交给妈妈之后,妈妈乐得合不拢嘴,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手掐着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纸包纸裹地缠好,放进箱子的最下层。
妈妈看着我整天没个笑模样,就知道儿子为啥闹心。于是,就东西撺掇南北托人,给儿子介绍对象,尤其是手里掐着钱,妈妈的底气就更足了。
后来,在妈妈的一再撺掇下,也是经人介绍,我又认识了一位辽宁姑娘。
姑娘从辽宁农村来,人长得相貌平平,亦没有什么文化。也不知为什么,大概受了慧的影响,或许是缘分使然,尽管心里有诸多的不情愿,可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这门亲事。妈妈见我答应下这门亲事,乐得不得了,就满张罗着给我筹备结婚。
矿上又在附近郊区生产队开始招工了,据说,这次招工量很大,仅西郊大队就给了三十个名额。
场院里正打着场。一场大豆,头一场刚刚压好,社员们正在翻场,一听到招工的消息,小青年们一个个扔了叉子就往大队跑。剩下几个岁数大的一看人都走了,这场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完,索性撂下叉子也跑到大队去看热闹。于是乎,父亲、母亲领着儿子的,哥哥或姐姐领着弟弟的,两口子抱着孩子的,都跑来报名。满院子的人,除了那些岁数大的和妇女小孩,光是适龄青年就有上百人,还有一些已经超龄的青年也在吵吵嚷嚷的要报名,远远地大于给的名额几倍,直把大队办公室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叮铃铃,叮......”支书正瞅着满院子人在发愁,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喂,老马,马书记呀,我是老周啊。”
“哦,你好,有事吧?”
“是啊,关于这次招工啊,想在你那儿给我留出几个名额来。”
“哎呀,不好办啊,我这都推不开门了。”
“不好办也得办,我这儿也不是给我自己办事,都是上头领导下话了,能不给办么?”
“哦,那,我再想想办法?”
“嘿嘿,老朋友,你看着办。”
“叮铃铃......”电话刚撂下,紧接着又响起来了。
“喂,哪里?”
“我是小辛子啊。”
“有事吧?”
“听说矿上又开始招工了,我的一个表哥啊,想上矿,托托你的门路,能给个面子么?”
支书的脸上抽搐了几下,不知是哭还是笑,老半天才说:“那好吧,我们研究研究。”
“那就拜托了。”
“吆,老李,你咋来了?”这儿电话还没撂下,门口又挤进来一个人。支书一只手掐着电话,另一只手握着来人的手热情地问道。
“还不是为了招工这事嘛,老家表侄都来了二三年了……”
送走了客人,支书把大队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都到下半晌了,该报名的也都报完了,那些超龄的青年吵着闹着要报名的,支书和大队长也点头同意给他们报了名。可是,人们依然不肯离去,看着这么多人来报名,想着就那么几个名额,着实有一种狼多肉少的感觉,心里总是有点儿不踏实。
郑大妈趔趔勾勾地挤进了屋子,冲着支书和大队长说:“这马支书和王主任都在,我们可是土生土长的老户了。我家乃云今年都二十五了,上一次没让我们去,我们不挑(理),那会儿孩子还小。这会儿说啥也得让俺们优先,再不去,过几年的就过年龄了。”
“让谁去不让谁去,暂时还定不了,这得等队委会研究之后,把名单报上来,大队才能审查……”
没等马支书把话说完,兴旺叔站在门口冲着大队长说:“我家福子可年年都是五好社员哪,不让谁去,也得让我家福子去呀?可别老是鞭打快牛啊?”
“哼,我们家哥五个,上一次矿里招工就应该让我们去一个,不知因为啥,愣是没让去。这回给的指标多,总该轮到我们了吧?”赵老二扯着脖子站在院子里喊。
“大伙儿听着。”王主任站在门口冲着外面人群喊着说:“报完名的就赶紧走,该干活儿的都回去干活儿,该干啥的都去干啥,不要在这儿闹哄。一会儿把各队报上来的名单发到各生产队,让谁去不让谁去,由队委会研究决定。当然,这么老多人报名,肯定不是都能去得上的。去上的,你高高兴兴地去当工人;没去上的,也别灰心,别气馁,安下心来,脚踏实地地干活儿。守着矿区,今后,这种机会有的是。”
“哼,有的是,净他妈站在干沿儿说干话,敢情你们当官家的孩子都安排出去了。”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着。
“妈,走,咱回家,这回若是再不让我去,看我咋收拾这帮家伙。”郑乃云扯着他妈的胳膊就往外走。
“别他妈有的也说没的也说,你收拾谁?”郑大妈一边跟着儿子往外走一边骂她的儿子。
我站在人群里,听着王主任在讲话,冷不丁背后被谁搥了一杵子,回头一看是黑子。
“报名了?”黑子问。
“报啥名啊?你没看看这老多人,俩打一个,都急眼得门儿了,就算你报了名,还能淋到咱一个雨点儿?”我说。
“不扯那套,干点儿啥还不挣俩钱,下那破井就能有出息呀?那俩钱儿那么容易挣的?三块石头夹一块肉。”黑子说。
第三天早上刚上工,社员们都站在生产队院子里等候二宝分工,就见郑乃云手里拎着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
“张队长呢?我找张队长,看我不整死他!怎么地?别人都能上矿,我咋的了?没给你送礼,没请你吃饭……”郑乃云一边骂着一边屋里外头找人。
“干啥呢?小郑。”二宝冲着郑乃云喊了一声。
“没你的事儿,你给我一边儿呆着去!张老大,你给我出来!藏着掖着算什么能耐,有尿小子你给我出来!”郑乃云一只手拎着菜刀,一只手掐着腰,站在院子里大声豪气地骂着。
话说郑乃云正骂得起劲,一眼看见张队长从大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来了,于是,拎着菜刀一个高儿就窜了出去,一只手抓住张队长的脖领子,另一只拿着菜刀的手就举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看到郑乃云窜了出去,二宝也一个高儿窜了上去,一把将郑乃云拿着菜刀的胳膊扭了过来。
“就因为上个矿,你至于吗?你把他整死,你还能消停地活着?不得负法律责任哪?”二宝上前一把夺过郑乃云手里的菜刀。
“是啊,干啥还不是一样?农业社咋了?虽然是苦点儿累点,多泰和呀?”董二叔说。
“操他妈的,我不吃馒头就要争这口气,大前年上矿的时候我就报了名,说我还小,让我等下批,愣是没让我去,今年又整这事儿。”郑乃云气呼呼地说。
“大前年张队长也没在这儿,跟人家也说不上啊。”二宝说。
“那,今年不是他说了算么?全大队三十个指标,有点儿能耐的都去了,怎么就看我眼睛有眵目糊?”郑乃云说。
“二宝,你把刀给他,让他砍!”张队长不慌不忙地站在院子当央说:“借你俩胆,砍哪?还他妈没有王法了呢?你想上矿,他想上矿,想去的人多了,都能去吗,生产队就不要了?看你眼睛有眵目糊,全大队还有一百多个小青年没去的呢,难道他们眼睛也都有眵目糊?上边给的指标确是不少,可关系单位、关系人就占去了七八个,都是带帽来的,不行也得行,剩下的哪个不都是经过队委会认真研究的?哪个是我的亲戚?哪个是我的朋友?都是秉公办事嘛。当然,有人会说,那宋队长的儿子能上矿,我们为什么不能?就因为他是队长?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说不是,绝对不是。蔬菜是我们生产队重要的经济支柱,这些年,咱们生产队之所以能挺到今儿个没垮台,都是菜园子救了我们。几年来,菜园子在宋队长一手支撑下,一点点发展起来了。尤其是近二三年,蔬菜大棚种植面积不断地增加,使蔬菜能够提早和延晚上市,既壮大了咱们的集体经济,也为市民吃菜提供了服务。老宋一年三百六十天长在菜地里,几乎吃、住都在菜地里。风里来雨里去,一颗心扑在菜园子里,为了咱们队里的经济发展是做出了一定贡献的,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虽然他是队长,我想,不能光是为人民服务,必要时,也得和广大的贫下中农,和社员同志们享受同等的待遇吧?”
“应该,应该的。宋队长那人可是没挑的。”有人这么说。
“上矿,是有原则的,也不是说谁想去就去的。首先,要考虑小伙子在生产队里一贯表现要好的。比如说,兴旺哥家的福子吧,人家年年都是五好社员,劳动模范,总得让人家先去吧?不然,以后谁还给你任劳任怨地干?咱还用啥去服人?其次,要考虑家庭状态,家里哥们多,劳动力多的,不欠三角债的,要首先考虑,你他妈的欠了一屁股三角债,然后,你拍拍屁股上矿走了,谁来给你还债?生产队欠你的,还是哪个社员欠你的?”
“福子和赵老二,咱就没啥说的了,那二逛呢?他是哪儿的门路?你刚才说的两条哪条也不占哪?”有人提出异议。
“二逛嘛,这就得另当别论了。你说他一年到头也不干活儿,吃喝嫖赌偷,三天两头进笆篱子,连个老妈都养不过来。生产队跟他是磕磕上了,那是甩包袱把他甩出去的。”二宝在一旁接过话茬说。
“生产队嘛,好了孬了,总不能黄了吧?是要靠大家来经营的,你也上矿,他也上矿,都不安心农业生产,生产队就不要了?我们是不是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想千方设百计,把咱们生产队的经济搞上去?不用多,每个日值能勾到三元钱就比上矿强。我想,如果是那样,我就是花多少钱请你上矿,你都不会去的。”张队长语重心长地跟大家说。
“乃云,你是我的活祖宗啊!可别给我惹事了!那矿咱不上了还不行吗?”看着儿子拎着菜刀跑出去要撒野,郑大妈吓得腿肚子都转了筋,一边唠叨着,一边小跑着来到生产队院子里。
看到张队长就说:“他大叔,我家乃云这犊子太混,他爹死得早,都是嫂子平时管教不严,让你跟着操心了,别跟这犊子一样的。”郑大妈说完,回头又冲着二宝说:“他二宝哥,你也帮我劝劝乃云,我说他不听,咱干点儿啥不行?非得上那个矿不可?”
“事儿过去就拉倒,我能跟孩子一样的吗?老嫂子,也不能怪孩子,都是因为咱这生产队太他妈穷,人心才涣散的,都想要拔出这个穷坑,但凡能过得去,谁上矿干啥呀?”张队长语重心长地说。